阿爾法
2007年7月12日,西藏登山隊主力隊員次仁多吉、邊巴扎西和洛則成功登上了迦舒布魯姆I峰,為完成攀登14座8000米以上高峰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西藏登山隊也因此成為世界上唯一一支以團體形式成功登頂14座高峰的登山隊。那飄揚在世界之巔的五星紅旗,指引著我們去探尋他們在喜馬拉雅和喀喇昆侖山脈14年間縱橫馳騁的故事。今年,是西藏登山隊完成14座的10周年,如今攀登14座已經成為不少民間登山者的目標,而藏隊的故事依然激勵著每一位攀登者。
開啟14座的征程
1950年,法國登山隊登上了海拔8091米的世界第10高獨立山峰——安納普爾娜,人類首次站上了8000米以上山峰的頂峰;1958年底,為了攀登珠峰,中國登山隊開始在西藏日喀則一帶招收藏族青年,第一代藏族登山運動員就此誕生;1960年5月25日,王富洲、屈銀華和藏族隊員貢布成功登頂珠峰,這是人類首次從珠峰北坡登頂成功。
1960年10月1日,西藏登山隊正式成立,之后參與了中國歷次重大的登山活動,在1964年的希夏邦馬首登、1975年攀登珠峰、1985年單獨攀登卓奧友、1988年中日尼三國跨越珠峰、1990年中蘇美三國珠峰和平登山中,西藏登山隊所展現出來的綜合實力讓當時的西藏自治區(qū)體委主任洛桑達瓦有了更遠大的目標:攀登全部14座8000米以上山峰!
在1991~1992年中日聯合攀登南迦巴瓦的過程中,涌現出了一批實力超群的藏隊登山運動員,攀登14座的隊員也大多來自這兩次活動中的成員。最終,根據專業(yè)實力、年齡結構和身體狀況等綜合指標選拔出了9名登山隊員,組建了一支由12人組成的登山隊“中國西藏攀登世界14座海拔8000米以上高峰探險隊”(以下簡稱“探險隊”)。隊員包括:隊長桑珠,副隊長旺加,攀登隊長次仁多吉、大齊米、達瓊、邊巴扎西、洛則、仁那、 加布,隊員兼攝影師阿克布,隊醫(yī)兼后勤總管洛桑云登,翻譯兼秘書張明興。
在成立14座探險隊的時候,拉薩也成立了指揮部,確定了“10年內實現3~4人以上集體登頂14座”的目標。1993年3月15日,14座攀登正式開始,探險隊員從拉薩出發(fā),開始了14座的第一站:安納普爾娜和道拉吉里。
旗開得勝:一個登山季里連登兩座
在探險隊開啟14座征程的念頭時,全世界只有兩個人完成了全部14座8000米以上高峰的攀登,分別是梅斯納爾和庫庫奇卡,梅斯納爾被稱為登山皇帝,而梅斯納爾對庫庫奇卡也有著很高的評價:“庫庫奇卡開創(chuàng)了許多新線路,他也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登山家?!碧诫U隊根據僅有的山峰資料,研究線路、制定攀登補給計劃,邊攀登邊摸索,當初定的策略是先境外、后境內,先遠、后近,先難度大、后難度適中。因此,攀登難度大、14座里面死亡率最高的安納普爾娜成為了他們的第一站,這也是人類登頂的第一座8000米以上山峰。
安納普爾娜,海拔8091米,世界第十高峰,以銳利挺拔的角峰而聞名。為了提高登頂率,隊伍分成了A、B兩組,A組負責修路,B組負責運輸,這樣安排縱使A組出現意外,B組還可以繼續(xù)完成攀登任務。攀登隊長次仁多吉回憶:從拉薩出發(fā)時,隊伍里的裝備都是隊員自己想辦法解決的,甚至連統(tǒng)一服裝都沒有,穿著自己以前做高山協(xié)作時的衣服,有1990年中蘇美珠峰和平登山的衣服,有1991年中日聯合攀登的衣服,甚至有隊員穿著便服便出發(fā)了。
在A組隊員沖頂時,四個氧氣面罩兩個不能用,為了確保修路的邊巴扎西和仁那一直有氧可用,次仁多吉沒有吸氧,阿克布用了一瓶氧氣, 邊巴扎西和仁那輪流共同使用一瓶氧氣。經過13個小時的艱苦攀登,他們到達頂峰。安納普爾娜第一次留下了中國人的足跡。
次日B組準備沖頂時下起了大雪,帳篷都被埋了一半,這樣的大雪天氣,攀登眾多明暗冰裂縫、坡度陡峭的安納普爾娜是極其危險的,且容易觸發(fā)雪崩,于是桑珠隊長做出了B組放棄沖頂、立即下撤的決定。當時在B組的洛則并沒有多想,他覺得反正是整個B組都沒有登頂,以后大家還可以一起來,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會在13年后孤身一人前往尼泊爾攀登安納普爾娜。
完成安納普爾娜攀登后,探險隊直接去了海拔8167米的世界第七高峰道拉吉里,以風大、路陡、落石而聞名,有“魔鬼峰”之稱。因為當時尼泊爾有關部門規(guī)定5月31日為春季登山的關門時間,時間緊迫,探險隊也不負眾望,僅用了12天,在關門時間到來前的最后兩天成功登頂,這在登山界引起了很大反響。這兩座8000米級山峰的攀登也正式拉開了藏隊攀登14座的大幕。
迅速攀登與迦I留憾
完成安納普爾娜和道拉吉里登頂后,探險隊想趁熱打鐵攀登難度最大的喬戈里峰(K2),后來由于國內企業(yè)有贊助珠峰的項目,指揮部臨時決定改登珠峰,但后來贊助活動并沒有進行,他們也錯過了攀登喬戈里的時間,于是改為1994年春季攀登希夏邦馬、秋季攀登卓奧友。
希夏邦馬,海拔8012米,世界第14高峰,是唯一一座全部位于中國境內的8000米級山峰,1964年由中國登山隊首登,山峰資料豐富,加之他們對希夏邦馬比較熟悉,從離開大本營到登頂僅用了6天時間,開創(chuàng)了國內登山隊攀登8000米級山峰的最快紀錄。
沖頂當天,他們直接從海拔6900米的2號營地跨營沖頂,路過7300米傳統(tǒng)3號營地時,幾乎沒休息就接著向上攀登。到海拔7800米的冰坡時遭遇大風,他們不得不臥倒在冰坡上控制平衡。因為攀登前下過大雪,攀登時不時有流雪從身邊滑過,有段路需要在沒膝的深雪里前行,需要消耗大量體力,大家就輪流開路。這一次,9名登山隊員一起站在了頂峰,大齊米和拉吉還創(chuàng)造了“中國第一對先后登上希夏邦馬的夫妻”的紀錄。endprint
卓奧友,海拔8201米,世界第六高峰,被認為是8000米以上山峰中攀登難度最低的山峰。多名隊員之前也來過卓奧友,副隊長旺加和炊事員多布杰都曾在1985年成功登頂,洛則當年也作為協(xié)作登到了7200米的營地,所以,這也是他們14座里面最輕松的一次。9月22日離開大本營,30日沖頂,而沖頂僅用了4個多小時,9名隊員全部登上了卓奧友。
1995年,探險隊前往巴基斯坦攀登,計劃連登迦舒布魯姆I峰、II峰,據負責修路的邊巴扎西回憶,巴基斯坦一個登山季只能攀登一座雪山,他們遇到了一個兩人組成的波蘭隊,于是商量決定,每個隊伍申請一座山,然后聯合攀登。
首先攀登迦舒布魯姆II峰。在通往3號營地時遇到了大風大雪,負責運輸任務的3名協(xié)作半路出現了嚴重高反,把物資運送到半路就返回了。到達3號營地的A組隊員只能在雪地里到處尋找,最終幸運地找到了兩頂舊帳篷,4個人就坐在北坳上勉強休息,沒有吃的,好在洛則帶了一點葡萄糖補充。沖頂當天有一段橫切,登到了新疆一側,感覺好像就在國內登山,最終經過9個多小時空腹攀登,他們站在了迦舒布魯姆II峰峰頂,B組隊員第二天登頂。
登完迦II峰后波蘭隊直接去了I峰,而探險隊因為人多,還有運輸任務,就耽擱了兩天,結果天氣突變,遭遇連續(xù)大雪,探險隊不得不放棄了I峰的攀登,而波蘭隊則完成了兩座山峰的攀登。離開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10年后對他們造成最大創(chuàng)傷的就是迦舒布魯姆I峰。
最大的幸運就是能遇到好天氣
1996年,探險隊選定了兩座山,海拔8163米的馬納斯魯和海拔8463米的馬卡魯峰。在馬納斯魯的攀登中,他們是幸運的,盡管遭遇到惡劣天氣的困擾,但最終仍然實現了登頂目標,而馬卡魯峰就沒那么幸運了,最終抱憾而歸。
攀登馬納斯魯的過程中,墨西哥登山隊的卡洛斯困在了海拔6500米的地方,邊巴扎西和仁那帶著餅干和咖啡進行了救援,幫助卡洛斯安全回到營地。而卡洛斯最終成功登頂馬納斯魯,成為世界上第四位完成全部14座海拔8000米以上山峰的人。
就在探險隊攀登馬納斯魯的時期,喜馬拉雅山脈氣候異常惡劣,暴風雪肆虐,發(fā)生了1996年珠穆朗瑪峰事故,造成了15名登山者遇難,成為2014年珠穆朗瑪峰雪崩事故以及2015年4月尼泊爾地震發(fā)生之前攀登珠峰遇難人數最多的一年。美國記者幸運返回營地,根據親身經歷寫了十分暢銷的 《走入空氣稀薄地帶》,后被改拍成紀錄片和電影 《絕命海拔》。同樣幸運被救的還有來自中國臺灣的高銘和,他后來寫了《九死一生》一書。
1996年秋天攀登馬卡魯時,遭遇了連續(xù)的雨雪天氣,但探險隊還是趁雨小時向上修路、建營,攀登路線也發(fā)生了很大變化,3號營地上方的雪坡也成了大巖壁。進入大本營49天,雨雪也下了49天,糧食、燃料消耗殆盡,只能選擇撤退。
1997年,探險隊選擇了“吃人的魔山”—南迦帕爾巴特,海拔8125米,世界第九高峰。據負責修路的邊巴扎西回憶,從1號營地到2號營地的路段是一大難關,他和仁那兩人光是修路就花費了兩天半時間,那一段路主要是亮冰,需要橫切,線路比較長,前后固定保護繩600多米。第一次沖頂遇到大雪撤回大本營,在大本營休整時還碰到了地震,時隔多年,桑珠對那次地震依然印象深刻:當時隊員正在帳篷里吃中午飯,帳篷突然搖晃起來,有種眩暈、惡心的感覺,周圍山坡上還集中發(fā)生了多次雪崩和落石。直到一周后才迎來了好的天氣窗口,A、B兩組聯合突擊沖頂,經過9個多小時的艱難攀登,成功登頂。
1998年,探險隊兩次前往尼泊爾,春季攀登了干城章嘉,秋季攀登了洛子峰。這一年,干城章嘉遭遇了罕見的大雪天氣,探險隊被大雪困在大本營待了近一周時間。第一次沖頂遇到了高空大風和持續(xù)的降雪,于是他們在突擊營地等了一天后第二次沖頂,在海拔8300米處,攀登路上突然發(fā)生了一次落差達上千米的雪崩,好在探險隊員剛剛越過了那個區(qū)域,免遭一場大難。經過10個小時的攀登,他們登上了頂峰,這也是國人第一次登頂干城章嘉。“因為干城章嘉在尼泊爾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按照國際登山的慣例,隊員一般不會登到頂峰的最高處,探險隊也主動停留在最高點下方拍照?!?/p>
秋季攀登洛子峰,沖頂那天晚上,A組隊員次仁多吉、邊巴扎西、仁那和阿克布遭遇了雪崩。據邊巴扎西回憶,當時自己都快睡著了,突然聽到“嚓嚓”的聲音,感覺不對勁,趕緊翻身,就在翻身時上面的雪一下壓了下來,把帳篷徹底掩埋了。邊巴往旁邊一摸,次仁和阿克布都在,再往另一側一摸,仁那不在了,他還以為仁那被氣浪沖走了,一陣著急。而此時仁那也是在外面擔心著里面的隊友。原來當晚帳篷拉鏈沒有拉,睡在外側的仁那反應迅速,翻了出去,仁那在外面一邊瘋狂地喊著隊友的名字,一邊拼命用手刨雪。就這樣,仁那一一拉出了被雪崩埋了的隊友,差點兒生離死別的幾人在寒風中緊緊擁抱在一起,呼喊著、痛哭著。當大家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仁那只穿了薄薄的排汗內衣,雙腳赤裸著站在冰冷的雪地上……
當晚,困在突擊營地的4名隊員既不能睡覺,也無法下撤,把睡袋蓋在身上,蹲在帳篷上,熬過了終身難忘的一夜。經過一周休整,他們開始了第二次沖頂,這次他們用了4個半小時就從突擊營地登頂洛子峰,完成了第九座8000米以上山峰的攀登。
完成雙任務,創(chuàng)造雙紀錄
1999年,第六屆全國民運會拉薩分賽場籌備委員會決定從珠峰采集火種,由探險隊來執(zhí)行采集火種任務,既可以提高可行性,又可以提前完成攀登珠峰的目標,一舉兩得。這次珠峰攀登對邊巴扎西意義重大,盡管已經登過很多8000米以上山峰了,但是一直沒能登頂珠峰。1988年,中日尼雙跨珠峰時,邊巴將登頂機會讓給了老隊員,1992年在給一支意大利隊伍當協(xié)作時,爭取到了登頂機會,然而攀登中遭遇了雪崩,被流雪打下50多米,手套都被燒爛了,雙腿也被繩子磨傷,最后整支隊伍放棄了沖頂。由于前兩次珠峰攀登都沒登頂,加上這次登頂珠峰的很多隊員都登過珠峰,壓力特別大,甚至懷疑“是不是和珠峰沒有緣分”?endprint
在前進營地休整時,他們得知有3名烏克蘭登山者登頂下撤途中遇到了風雨天氣,只有一人返回營地,一人滑墜身亡,另有一人嚴重凍傷,被困在海拔8600米的高度,探險隊派出4名隊員施救,把凍傷的烏克蘭隊員安全接回前進營地。
沖頂時,邊巴開始走在后面,照顧氧氣面罩出問題的拉巴,過了第二臺階后,桂桑大姐告訴邊巴,后面就沒什么危險了,他可以先走。于是邊巴便一個個地超過前面的人,第一個到達頂峰,盼了這么多年的珠峰終于登頂了,往尼泊爾方向看著那些到過的地方,他摘下氧氣面罩,點燃了一根煙,享受這來之不易的時刻。
仁那和吉吉兩夫妻雖然同在登山隊,但是因為兩個人有不同的任務,所以基本沒有機會一起登山,這次也是他們第一次攜手攀登同一座山峰,在離頂峰只有20米時,仁那突然停住腳步拉著吉吉的手一起登頂,在成功登頂珠峰時,桑珠隊長通過對講機和仁那交流:
“你們是不是同時到達頂峰?”
“是!”
“你們擁抱了嗎?”
“擁抱了!”
“親了嗎?”
“親了!”
此次珠峰攀登中,邊巴扎西在頂峰停留了138分鐘,是國內在珠峰頂部停留時間最長的,而仁那和吉吉則成為中國第一對同時登頂珠峰的夫妻。
五年三次挑戰(zhàn)K2
在14座山峰里,喬戈里峰(K2)的攀登難度是最大的,從2000~2004年,他們歷經5年登了3次才成功。
2000年攀登時遇到了反常天氣,連續(xù)下了20多天的大雪,一直沒有等到好天氣的探險隊只能放棄。2001年登頂布洛阿特作為緩沖。2002年第二次去了K2,這一次經歷了暴風雪迷路,西班牙隊有人遭遇雪崩遇難,巴基斯坦聯絡官繩子斷裂遇難,在距離頂峰200米處下撤。邊巴扎西回憶,2002年那次攀登中,沖頂時遇到了暴風雪,在海拔8100米能見度只有三四十米,到了海拔8410米時,離頂峰僅剩200米,小雪變成了大雪,夾雜著猛烈的高空風,能見度幾乎為零。坐鎮(zhèn)大本營的桑珠隊長和次仁多吉商量后,命令隊伍立即下撤。正常下撤半小時就夠了,可是他們那次用了4個小時,暴風雪中,剛走過的痕跡完全消失,路標也看不到,如果判斷錯誤,走到懸崖邊就是死路一條。最后憑借經驗靠山脊走,突然,邊巴扎西左腳踩空,經驗豐富的他立馬翻身趴在地上,因為能見度差,隊友也只是聽到了“啊”的一聲,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等隊友靠近時,邊巴對次仁多吉抱怨道:“看,如果我反應慢點,我們就全都回國,直接滑到新疆了?!贝稳识嗉徽f了一句話“那你走后面,我來開路”,當然,邊巴扎西抱怨完后還是承擔了在前面開路的重任。在云霧稍微少了一點的瞬間,他們看到了一個黃點,發(fā)現了營地,對講機里傳來大本營的關心和問候,壓抑了很久的幾個人在帳篷里抱在一起大哭,用哭聲代替交流。
2003年,探險隊攀登馬卡魯作為緩沖休整,直到2004年第三次攀登K2,他們跨營前進,這一次,終于成功站在了喬戈里的峰頂!
收官之戰(zhàn)的最大創(chuàng)傷
1995年攀登迦舒布魯姆I峰失敗后,一直沒有進行第二次攀登,直到10年后的2005年。這時,探險隊已經完成了13座。所有人幾乎都相信這次將會順利登頂,然而意外卻發(fā)生了。
隨隊記者薛文獻對當時的情況有著詳細的記錄:
“5月27日6時,聯合登山隊全體人員分乘4輛在當地僅能租到的帆布頂棚吉普車,從斯卡杜向奧斯克力進發(fā)。大約在中午12點,仁那乘坐的第一輛車在經過一段落石多發(fā)地段時,山上突然滾下一陣碎石,擊穿了帆布車頂,其中一塊石頭不幸擊中仁那頭部,他當場流血不止,昏迷過去。與此同時,另一塊石頭擊中了邊巴扎西的頸部,他當場昏了過去。坐在同一輛車上的次仁多吉和普布次仁也受了輕傷,但是沒有大礙?!?/p>
當直升機趕到時,仁那已經停止了呼吸,在飛機上,軍醫(yī)又給仁那注射了強心針,依然沒起作用。次仁多吉回憶,當時邊巴扎西七竅流血,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都是血,按藏族的說法,耳朵出血就沒救了。還好后來邊巴被救了過來,但卻落下了終身殘疾。
說起那次事故,邊巴扎西說本來計劃是第二天出發(fā)的,可是巴基斯坦有一個豪華旅行團來斯卡杜鎮(zhèn),政府規(guī)定所有的酒店都騰出來,要么離開,要么搭帳篷,探險隊想著裝備都運上去了,也就只差一天,于是提前一天出發(fā),結果就碰上了那次落石。
探險隊在這次事故中損失慘重,兩位修路隊員一死一傷,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眼睜睜看著隊友倒在自己身旁,受到了很大創(chuàng)傷,于是2006年全隊休整,沒有攀登。邊巴扎西抓緊時間治療,而洛則孤身一人前往尼泊爾補登安納普爾娜。
經過一年休整,探險隊2007年第三次出發(fā)去攀登迦舒布魯姆I峰,作為收官之作,這次攀登無疑是歷年最特殊的一次。邊巴扎西依然沒有完全康復,而吉吉則代替丈夫仁那踏上了征程。2005年仁那遇難后,之前一起上班、吃飯、回家的人突然不在了,吉吉心里無法接受,于是去了北京體育大學讀書,換個環(huán)境。為了完成仁那的心愿,她向攀登隊提出申請,代替仁那出征,在征得同意后,擔心體能跟不上,在北體大堅持鍛煉了一年時間。
邊巴扎西心里的壓力也很大,自從2005年受傷后,他終身殘疾,右眼無法閉合,臉部肌肉癱瘓,間歇性癲癇,他特別擔心攀登時癲癇發(fā)作,但是他又必須得來,所以這一次他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
5月11日沖頂那晚,滿天繁星,當次仁多吉和邊巴扎西在頂峰上擁抱時,邊巴哭了,他雖然經驗豐富,是歷次攀登的修路者,總走在隊伍的前面,可這一次不同,次仁多吉總擔心他在高山上發(fā)病,不過幸運的是邊巴登山時病情穩(wěn)定。
登頂的那一刻,積累多年的情感瞬間迸發(fā),次仁多吉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吉吉則把仁那的骨灰用塑料盒、哈達和塑料袋包了好幾層后,帶到了頂峰,實現了丈夫的心愿,完成了14座。吉吉最后將骨灰盒放在頂峰下方一塊很大的巖石上,用一些小的石塊掩埋好。endprint
從1993~2007年,14年,14座,終于收官。至此,次仁多吉、邊巴扎西和洛則3人登頂全部14座8000米以上高峰,仁那完成了13座,在他們之前,全世界僅有13人以個人形式登上了全部14座高峰,而西藏登山隊也成為唯一一個以集體形式完成14座攀登的隊伍。
登山隊現狀
如今,1993年加入探險隊的一批老隊員基本都已經退休了,次仁多吉、邊巴扎西、洛則3人依然在登山隊工作,擔任高級教練,雖然他們都已不再登山,但在一些大型的登山活動中依然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以前登山隊的主要任務是以登高為主,自2008年珠峰奧運火炬項目后,登山隊已經基本沒有登高的任務了,現在主要負責高山救援、青少年攀巖的培訓,以及推廣普及群眾體育服務。今年下半年,藏隊則計劃攜已經登頂14座的次仁多吉、邊巴扎西和洛則,開展全國巡回演講,講述他們攀登14座高峰的故事。
對話西藏登山隊
outdoor:作為探險隊的隊長,是不是壓力很大?
桑珠:壓力大是肯定的,既要保證團隊順利登頂,又要保證安全。剛開始攀登時經費緊張,能省就省,氧氣配備不到位,很多山峰都只配備了“急救氧”,留著沖頂或出現緊急狀況使用,只有1999年攀登珠峰時每人配了兩瓶氧氣,其他山峰每人最多一瓶,好幾座山峰都是無氧登頂,如卓奧友、希夏邦馬等。攀登隊員離開大本營后,要跟進最新的天氣預報,實時觀測隊員的位置和狀況,我每次進山都會瘦好多,最多的一次瘦了16公斤,而次仁多吉最多的一次瘦了20公斤。因此登山隊每次登完山都會休養(yǎng)至少一個月再開始下一座山。不過每當聽到他們登頂的消息,每當看到他們登頂下撤到大本營的面孔,每當看到五星紅旗在8000米之巔飄揚的照片,那些辛苦就都值了!
outdoor:作為探險隊的攀登隊長,你在山上主要負責哪些事情呢?
次仁多吉:核對技術裝備的質量和數量、安排線路和營地,有時隊員太累了,會忽略一些細節(jié),需要提醒。線路的選擇要穩(wěn)扎穩(wěn)打,既要保證安全,還要考慮到B組隊員能順利攀登和運輸物資,難度不能太大。因為登山任務艱巨,帶幾個人上山,就要帶幾個人下山,壓力巨大,曾經可以去民族大學學習,也放棄了。為了減少家人的擔心,一般也是報喜不報憂。(注:一般在山上有分歧,大家都會聽次仁多吉的,稱他為阿古,藏語里叔叔的意思。)
outdoor:14座攀登中,你修路修了13座,遇到了哪些比較大的危險?
邊巴扎西:登山遇到危險是常有的事,大都可以采取措施減小傷害。小的雪崩、流雪、冰崩經常發(fā)生,經常被打下五六米,摔倒滑落五六米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大的雪崩遇到過三次,兩次是自己出來了,一次是在洛子峰仁那把我挖出來的。當然最大的傷害就是2005年,還沒到大本營就遇險,仁那遇難,我終身殘疾。我在登山過程中最多只是受到皮外傷,連腰都沒扭過,但是2005年坐車被石頭砸了,有點不能接受,但是也沒辦法,必須接受,畢竟登山的風險就包含各種意外情況。
outdoor:2006年你孤身一人前往安納普爾娜,都經歷了什么?
洛則:2005年仁那遇難、邊巴重傷,隊伍進入休整期。那時次仁多吉和邊巴扎西已經完成了13座,而我也完成了12座,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體能的衰退,探險隊其他隊員相繼退出。隨著14座的目標越來越近,我也開始著急,想著補登安納普爾娜,剛好2006年隊伍休整,而朋友又幫忙聯系到了攀登安納普爾娜的隊伍,于是選擇了2006年5月去攀登。之前攀登都是跟著隊伍一起,而這次我是一個人去登山,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搞定,語言不通,困難大,壓力也大。臨出發(fā)前三天又聽到尼泊爾騷亂的新聞,單位和家人都不同意出發(fā),后來寫了保證書才去的。
5月21日第一次沖頂,在距離頂峰100米的地方下撤,天黑看不清路,摘掉了雪境,摸黑走到第二天早上8點多才回到營地。由于晚上月光反射,加上高空吹雪,第二天起來時發(fā)現得了輕度雪盲,眼睛都睜不開了,休息了兩天后下到大本營休整了一周。6月1日發(fā)起了第二次沖頂,從1號營地直接跨到3號營地,從3號營地又跨到5號營地,沖頂當天山頂有很厚的云層和大風,我甚至不能看到拍照的鏡頭。不過那次登頂后也就沒什么遺憾了。
outdoor:作為女隊員,14座里面,你登了兩座,能分享一下嗎?
吉吉:我是1989年加入登山隊的,那時女隊員參與攀登的任務并不多,等了10年才等到1999年這個機會,入選登山隊。當時隊伍里只有我沒有登過8000米,因為機會來之不易,所以暗下決心:一定要登頂!和仁那一起到頂后,我哭了半天,可最后更多想的是怎么安全下山。2005年仁那出事后,為了完成他的心愿,我便申請加入后來的攀登。當時壓力也大,擔心體能跟不上、拖后腿,一個人在學校鍛煉了很長時間。當時想的是盡力攀登,能登頂固然好,登不上也沒有辦法。當到達頂峰的那一刻,忍不住就哭了,如果仁那還在,現在站在頂峰的一定是仁那,他沒能來,我?guī)е墓腔业巧狭松巾敚瓿闪怂男脑浮?/p>
outdoor:西方有些網站并不承認2001年的布洛阿特登頂,對此你們怎么看?
西藏登山隊:首先,布洛阿特我們肯定是登頂了。2001年布洛阿特攀登時,是和巴基斯坦成立的聯合攀登隊,在A、B兩組隊員中都有巴基斯坦隊員,其中巴方隊員庫爾班是第二次登頂。A組中方隊員仁那、邊巴扎西、次仁多吉和巴方的熱瑪杜拉共4名隊員6月30日北京時間15:15分登頂;B組中方隊員加布、洛則、扎西次仁、邊巴頓珠、普布頓珠和巴方隊員庫爾班共6名隊員于7月1日北京時間中午12:00登上頂峰。布洛阿特英文名稱為“寬闊的山峰”,有著長達1.5公里的寬闊頂峰,僅僅用頂峰照片判斷是不合理的。巴基斯坦官方也是經過驗證才頒發(fā)的登頂證,伊麗莎白·霍利是最權威的山峰統(tǒng)計專家,很多去尼泊爾登山的人都會去她那里報備,他們的網站himalayandatabase.com也是承認這次攀登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