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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終結篇(卷三十一)

      2017-09-11 17:37時未寒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7年8期
      關鍵詞:史書

      時未寒

      【前文提要】

      許驚弦與威赫王一言不合,在引兵閣中對戰(zhàn)。誰知就在戰(zhàn)局一觸即發(fā)之際,突然從斜刺里殺出一人,將放于小亭石桌上的金角鹿冠與偷天弓一并取走。許驚弦與威赫王不得不聯手追擊,得知那人是原四大家族中英雄冢的高手物由心后,三人結為好友……

      第一章 另有隱情

      聽到史書之到來,正在勸飲諸人的楊云清放下手中酒杯,面上閃過一絲疑色:“只他一人么?”

      “是的?!?/p>

      楊云清眉頭微皺:“史先生可無恙?是否受傷了?”

      “史大人一切安好?!?/p>

      “那還不快請?”

      但那家丁卻猶猶豫豫地欲言又止。楊云清喝道:“有話快說?!?/p>

      家丁左顧右盼一番,囁嚅道:“不過,史大人特意吩咐了,只想與城主單獨相會……”

      楊云清坦然而笑:“無妨,這里都是好朋友,盡可一見。想必史先生亦未用膳,正好一并入宴。”

      楊云清瞬間即逝的神態(tài)與看似平常的問答并未引起在場大多數人的注意,卻沒有逃過許驚弦與宮滌塵的觀察。許驚弦暗忖憑史書之無雙城軍師的身份,無須通報即可來見,故令楊云清心頭詫異,而他第一反應則是問對方是否受傷,看來吳戲言所言不假,他與楊云清名義是主仆,實則是肝膽相照的知己,他相信吳戲言識人的眼光,但如果楊云清果真是個深明大義的俠者,派出龍鳴謫相救威赫王目的何在?動機又是什么?而本與史書之同行的沈從龍等人又在何處?

      而對于宮滌塵來說,考慮的則又是另外的因素:史書之雖然來無雙城不過一年,但聲名鵲起,江湖上素有耳聞。聽說他眼光獨到,足智多謀,不但將無雙城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更能內通朝政,外拒強敵,當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帥才,這樣一個人,既然想與楊云清私談,只須令人暗傳消息,又何必當著眾人之面通報,其中原因耐人尋味。

      許、宮兩人各懷疑問,隔席對望,目光接觸的瞬間,相視一笑,大覺心安。彼此芥蒂已除,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無論楊云清等人居心何在,他們皆可聯手一戰(zhàn)。

      不多時家丁將史書之引來,楊云清搶先出迎,握住史書之的雙手:“一日不見軍師,楊某坐臥不寧,如今總算可以放下心事了?!?/p>

      化名史書之的吳戲言面色凝重,沉沉嘆道:“屬下有辱使命,請主公責罰?!?/p>

      楊云清大笑:“無妨無妨,只要你在、我在、無雙城的一萬將士在,天大的事也可承擔!”這句話說得極是豪氣,不但史書之面露感激之色,就連席中侍立的幾名使女與衛(wèi)士亦皆動容,楊霜兒更是一臉崇敬。

      楊云清挽著史書之的手:“來來來,給你介紹幾位名動江湖的人物。這位就是當年在京師掀起一番風浪的宮滌塵宮先生,那一年清秋院之會,品評京師六絕,傳為一時佳話?!?/p>

      宮滌塵謙然一笑:“滌塵只是代傳家?guī)熤?,讓楊城主見笑了?!?/p>

      史書之拱手為禮:“當年史某恰好亦在京師,久聞宮先生風雅之名,心甚仰慕,卻是無緣相見,想不到今日能一睹宮兄風采,果是名不虛傳?!?/p>

      許驚弦心下暗笑,史書之不愧是個老狐貍,表面上做戲的功夫爐火純青,故意說自己到過京師,反倒更不容易讓人生疑。不過楊云清明明知曉史書之的真實身份,與宮滌塵、何其狂等人都是素識,卻并不避讓,反而隆而重之地給他們介紹,城府之深,確不可小窺。

      何其狂忽問道:“既然史先生曾在京師呆過,可認得我?”

      史書之笑道:“但凡去過京師的,有誰不知凌霄公子何其狂的大名。”

      何其狂目光閃動:“不知為何,乍見史兄,卻讓我想到一個人?!背鲇诹曃淙说闹庇X,何其狂對史書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史書之笑道:“天下相貌相似之人甚多,但無論那人是何公子的敵人還是朋友,史某皆覺榮幸?!?/p>

      何其狂疑心不減:“憑史先生的才智,當能在京師闖出一片天地,但為何我卻記不起曾見過你?”

      史書之嘆道:“實不相瞞,在下那時流落京師,潦倒不堪,空有滿腹經綸,卻無用武之地,何兄不認識我亦是人之常情。不過相較宮先生的深居簡出,低調行事,凌霄公子卻是狂放之氣天下皆知,尤其在市井之中聲望極高,縱然在街頭巷尾路過,亦有人遠遠指認,所以我記住了何兄的形貌。嘿嘿,你與宮先生兩人一正一奇,實可謂是相得益彰啊。”

      前面的恭維也還罷了,史書之最后有意無意的一句話正中何其狂的下懷,他哈哈一笑,亦不再追問。

      來到許驚弦身前,史書之低聲一嘆:“雖然功敗垂成,能見到許幫主安然無恙歸來,亦足令史某心慰了?!?/p>

      楊云清奇道:“原來史先生與許幫主竟是舊識?”

      “數日前在潼關城偶遇,還是要多謝許幫主仗義相助之情?!?/p>

      楊云清對許驚弦恭施一禮:“楊某對許幫主的恩德銘記在心,此行若有所需,無雙城上下皆可供差遣,決不推辭?!?/p>

      許驚弦腦中急閃過幾個念頭:龍鳴謫雖不在場,但他應該早已回到無雙城復命,楊云清自然也能猜到自己與史書之會過面,故意如此說,又在言語中示好,只怕是不愿讓自己當眾揭穿他放走威赫王之事。畢竟這關系到兩族之間的紛爭,一旦被外人得知,無雙城主一世英名不免付之東流。而聽史書之的口氣,分明是得知威赫王在天壑關前搶走金角鹿冠之事,所以認為任務失敗。但那時在場之人除了憑天行與水柔清外,皆是裂空幫的弟子,他又如何得知?假設憑天行等人重新與沈從龍一行會合,此刻就應該一同現身,如若不然,在裂空幫弟子中,還應該有無雙城的眼線,當然亦有可能是簡歌手下“御劍盟”的殺手傳遞消息……看來江湖幾大勢力的人員錯綜復雜,誰也不能毫無保留的信任。

      想到這里,許驚弦淡然一笑:“楊城主言重了,小弟雖然年輕,但亦知家國之義重于泰山,豈會貪小利而失大節(jié),袖手不顧?何況只是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彼m說得輕描淡寫,卻是以言語試探楊云清,暗中觀察他的表情。

      史書之聽許驚弦的口氣,眼睛一亮:“難道說許幫主你……”許驚弦含笑不語,只是以指按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史書之確是得到了威赫王趁許驚弦不備伺機搶走金角鹿冠的消息,雖說許驚弦隨后緊追而去,但實難相信一個初出茅廬的弱冠少年能從離昌國師手中奪回寶物,只道任務已然失敗,但見他此時成竹在胸的模樣,分明已然得手,不由驚喜交集。

      楊云清聽出許驚弦話中有話,眼里閃過一絲疑惑。

      宮滌塵借機道:“卻不知史先生方才所說何事?我素聞楊城主眼高于頂,尋常金銀珠寶自然不會看在眼里,所以此次到無雙城亦未準備禮物,如能助楊城主一臂之力,誠所愿。對了,京師派出一位名叫沈從龍的欽差出使無雙城,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

      許驚弦心頭雪亮,在場之人雖然皆知金角鹿冠之事,但因楊云清態(tài)度不明,是以誰也沒有當面說破,此刻宮滌塵故意投石問路,且看楊云清如何應答。

      楊云清凝聲道:“宮兄消息倒是靈通?!?/p>

      宮滌塵淡然一笑:“宮某當年在京師呆了大半年的光景,雖無建樹,但總算認識些有頭面的人,所以能得知朝廷中一些機密的事情。聽說與沈從龍同行的,除了幾名御前侍衛(wèi)外,還有將軍府的大拇指憑天行與‘八面來風中的甲一,憑天行是明將軍的愛將,甲一向來歸水知寒指揮,而這沈從龍雖名不見經傳,卻亦是水知寒的心腹。嘿嘿,天下皆知明將軍與水總管面和心不和,這一次卻能竭誠合作,派出精銳之師,可見對無雙城的看重。唔,無雙城地處塞外邊陲,而近幾個月來中原與離昌國交惡,戰(zhàn)事一觸待發(fā),想必與此有關吧……”

      楊云清怔了一下,顯然未料到宮滌塵對此事了解得如此詳盡。他略一猶豫后沉聲道:“宮兄對形勢看得明白。此次沈大人到無雙城正是為邊疆時局而來。同行還帶了一項塞外人極看重的寶物,希望能憑此化解危局。”

      宮滌塵悠然一笑:“那么,看來史先生并沒有把金角鹿冠帶回來了?”若無其事的口氣,卻令聞者心神俱震。

      聽宮滌塵說出金角鹿冠的名稱,楊云清料知再也隱瞞不過,長嘆一聲,正待發(fā)話,卻聽一旁的物由心大叫一聲:“金角鹿冠!”隨即又以手掩口,兩眼望向許驚弦,眼珠滴溜溜亂轉,神態(tài)滑稽。

      許驚弦暗暗失笑。原來在他來到無雙城之前,曾特別囑咐物由心不要將金角鹿冠與偷天弓合而為一之事告知他人,有意以此來試探楊云清的立場。哪知物由心小孩子心性,對他來說隱瞞一個重要的秘密自然是天大的事,雖然矢口不提,卻是時時刻刻都記在心上,須臾不敢忘記。本來他正與楊霜兒聊得興高采烈,陡然聽到宮滌塵說出“金角鹿冠”這四個字,正觸及心中所想,終于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一言出口,立知說漏了嘴。

      反倒是楊霜兒對此毫不知情,低聲追問物由心,物由心卻是緊閉嘴巴,再也不發(fā)一言。

      史書之雖擅察言觀色,但從許驚弦鎮(zhèn)定的表情卻猜不出他是否已將金角鹿冠帶回無雙城,滿懷心事道:“看來諸位皆對此事心知肚明,那不如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p>

      楊云清眼視左右:“都退下?!睅酌c隨從忙不迭離開,他又對楊霜兒道,“后花園的梅花開得甚好,你不妨與物老一并帶著白瑪妹妹去看看?!?/p>

      楊霜兒知道這是支她離開的意思,不滿地嘟起嘴:“女兒大了,可以幫爹爹分擔心事?!?/p>

      楊云清柔聲道:“聽話,待爹爹空暇時自然會告訴你。”見楊霜兒還想再分辯,立時板起面孔,不怒自威,“家國大事,女流之輩豈可多言?”

      楊霜兒咬著唇,眼中閃過倔強之色,卻終于按住性子,拉著白瑪離開。物由心心癢難耐,本還想厚著臉皮留下,但看楊云清橫眉冷目的樣子,亦不敢造次,隨著楊、白二人一起走了。

      許驚弦雖是初見楊霜兒,但聽了許漠洋講述當年往事,又見她一副英姿勃發(fā)皎爽不群的扮相,知她極是要強,絕非尋常女孩溫柔嫻雅的脾性,卻不料竟在楊云清面前如此軟弱,固有她顧全大局的因素,但亦可猜知楊云清平日剛愎自用、絕無變通的個性。

      一意孤行與固執(zhí),這是楊云清給許驚弦留下的第三個印象!

      待廳中只留下五人后,宮滌塵冷冷道:“楊城主似乎很看不起女子,殊不知歷史上那么多的巾幗英雄,并不輸于須眉?!?/p>

      “宮先生指責的是?!背龊跻饬系?,楊云清并未反駁,而是點頭長嘆,“如果霜兒不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會盡心培養(yǎng)她,或能成為無雙城的一員重將,但可憐天下父母,只愿孩子平安健康,金角鹿冠之事或會成為無雙城的殺身之禍,我實不愿霜兒沾手其間?!?/p>

      史書之聽楊云清如此說,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何其狂可沒有他那么多顧忌,奇道:“據我們了解的消息,金角鹿冠雖只是區(qū)區(qū)一件寶物,但對于塞外九族意義重大,一旦送至無雙城,當可成為力抗離昌國的神兵利器,楊城主若能促成此事,乃是光大門楣之義舉,何來殺身之禍一說?”這亦是宮滌塵與史書之心中的疑惑,或許楊云清的意思是擔心接手金角鹿冠會被離昌國所忌,從而對無雙城用兵,但就算沒有金角鹿冠的關系,離昌國一旦進軍中原,無雙城亦是首當其沖,楊霜兒知情與否,其實并無差別。

      許驚弦接口道:“其中原因,我倒是知曉一二。正好也有些事情想私下向楊城主請教?!?/p>

      楊云清神情不變:“許幫主有話請講,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回避?!?/p>

      “無雙城除了楊城主外,目前最有名望的乃是一文一武,史先生在此,卻不知龍鳴謫將軍何在?”

      “他外出公干,明后日即回?!?/p>

      “看來龍將軍果然是公務繁忙,無有停息啊。”許驚弦語含譏誚,沉聲發(fā)問,“但不知他今晨在無名谷口的任務可是楊城主親自下的令么?”

      楊云清笑道:“楊某統(tǒng)管無雙城多年,勉強維系一方平安,不敢居功自耀。但唯有兩事令我心中自豪,一是識得史先生為良師諍友,令我大開眼界與見識;二是有龍鳴謫忠心相輔,他做的事情當然都是我下的命令,絕無差錯。”

      史書之扼腕垂頭,心懷感激。

      看楊云清神情全無愧疚,許驚弦暗覺蹊蹺。難道自己的懷疑錯了,或是楊云清已橫下心與離昌結盟,反攻中原?他冷然道:“那么,楊城主故意派龍將軍救走威赫王,好讓他把金角鹿冠帶回離昌,究竟是何用意呢?”

      “什么?楊兄,果真是這樣嗎?”史書之大吃一驚,脫口發(fā)問,亦不顧平日在外人面前都以城主相稱。

      相較之下,宮滌塵與何其狂反倒冷靜,畢竟他們得知明將軍意欲將金角鹿冠拱手交給威赫王,好誘使離昌國在沒有做好萬全準備之前出兵,從而一舉殲之?;蛟S楊云清得到了明將軍的暗中授意也未可知。

      楊云清緩緩點頭:“不錯,這是我的意思。威赫王就算死,也應該死在戰(zhàn)場上,而不是小人的算計中?!?/p>

      許驚弦冷冷道:“雖說楊城主的想法不失光明磊落,但事關天下蒼生的安危,如此行事是否草率了些?”

      楊云清毫不退讓:“我聽鳴謫說,許幫主也曾力助威赫王殺出重圍,這又是何故?”

      “那是因為簡歌在天壑關暗設伏兵,欲置威赫王于死地。此人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可謂是天底下最危險的人物,金角鹿冠若是落在他手里,只怕蒼生浩劫,再無寧日。相較之下,我自當有所選擇。”

      宮滌塵與何其狂聽到簡歌的名字,皆是一驚。

      許驚弦續(xù)道:“想必天壑關前的激戰(zhàn)瞞不過楊城主,你明知威赫王奪下金角鹿冠后落荒而逃,就算你不愿乘人之危狙殺他,也大可命龍鳴謫伺機將金角鹿冠留下。如果不是無雙城與離昌國早有約定,那就請給我一個更好的解釋?!?/p>

      “不,這決不是楊兄的本意!”史書之對著楊云清大聲道,“當初派我去迎接欽差時,楊兄切切囑咐我一定要將金角鹿冠帶回無雙城,還說什么‘大丈夫逢亂世,才更應該有所作為與擔當。說好你我兄弟同心協力,為天下百姓死而后已。相距不過半月,言猶在耳,為何就出爾反爾?我是敬重楊兄風骨與志向,才與你一見如故,忠心相佐,若非如此,天下之下,何處不是我安身立命之地,又何必留在無雙城?”

      楊云清沉聲道:“史先生無須動氣,兄弟我實有在說不出的苦衷?!?/p>

      “有苦衷就應該告訴我,當我答應你替無雙城效力的那一刻起,就已下定決心,無論任何艱難險阻,刀山火海,我都會陪楊兄并肩面對!”

      許驚弦從未想到那個游戲風塵、玩世不恭的‘君無戲言竟也有這般慷慨激昂的一刻,亦覺心頭熱血上涌:“史先生說得好!小弟幸不辱命,金角鹿冠依然在我漢人的手中?!?/p>

      此言一出,諸人神態(tài)各異。史書之如卸重負,開懷而笑;而宮滌塵與何其狂雖曾受明將軍所托,欲助威赫王得到金角鹿冠,令離昌國匆忙起兵,借以緩解太子弒父登基的念頭,但內心深處,卻也有著幾分猶豫,如今聽到許驚弦力挽狂瀾,奪回金角鹿冠,亦替他高興;唯有楊云清漠然的面色隱約帶了一絲沮喪,或許是感嘆人算終不如天算吧。

      何其狂挑指而贊:“好小子,我就知道既然你插手此事,就不會讓我失望。嘿嘿,明將軍專程來恒山見我與滌塵,他倒是希望金角鹿冠落在離昌國手里。哼哼,他雖有一大堆道理,但那威赫王意欲進犯我中原,豈容他輕易得逞。我嘴里雖不說,心頭卻是大大不以為然,如今被你攪渾了這一潭死水,也算從側面勝了明將軍一場吧?!?/p>

      許驚弦尚是首次聽說明將軍前往恒山秘會宮滌塵之事,卻見楊云清亦是神情專注,側耳靜聽,心頭苦笑。縱然明將軍遠在千里之外,他的一言一行仍牽扯著所有人的注意力,唯有雄踞天下第一高手寶座二十余年的他才有這種潛在的影響力,相較之下,就算自己勉強勝過一場,又算得了什么?

      何其狂原就是個心直口快的熱血漢子,對塞外異族并無好感,心中所想即訴之于口,說完后才想到威赫王極有可能就是宮滌塵的親生兄長,言語中不免有些輕視,奈何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只得訕訕一笑,轉移話題道:“這金角鹿冠被傳得神乎其神,到底是何模樣,還不快拿出來讓我見識一下?!彼櫭剂x,只道金角鹿冠必是類似王冠的寶物,但仔細打量許驚弦,卻見他全身除了背后所負的偷天弓外,更無其他特別之處,不由暗自奇怪。

      許驚弦笑道:“何大哥不要慌,金角鹿冠的下落另有玄妙,且容我事后再說?!?/p>

      宮滌塵半嗔半怒地瞪了何其狂一眼:“既然金角鹿冠已在許兄弟的手中,想看也不必急于一時。”

      楊云清卻是對明將軍的想法耿耿于懷,忍不住發(fā)問:“明將軍究竟是何意圖?難道就不怕威赫王得到金角鹿冠后勢力大增,立刻揮軍南下,侵我中原么?”

      史書之欣然道:“聽城主的口氣依然站在我漢人的立場,想必許少俠是誤會了?!?/p>

      許驚弦卻不買賬:“是否誤會還需要聽到楊城主的進一步解釋?!?/p>

      楊云清沉吟道:“關于金角鹿冠,諸位似乎都從不同渠道得到了相關的情報,不妨開誠布公。到最后,我總會給大家一個交代?!?/p>

      宮滌塵撫掌道:“正應如此?!鞭D頭望向史書之,“如果史先生的任務是迎接沈從龍一行,為何又單獨回到無雙城,沈從龍、憑天行、甲一等人如今又在何處?”

      “此事說來話長?!笔窌钗豢跉?,將激動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我在會天城會合沈從龍,在潼關流花苑中,威赫王愛將錦夫人喬裝塞外琴師,率手下一群舞者欲奪金角鹿冠,恰好被化名秦勇的許少俠撞見,仗義出手,因此相識。當聽說了金角鹿冠之事后,許少俠自愿鼎力相助……”

      宮滌塵心思縝密,心想許驚弦既然有意化名,史書之身無武功,如何能看穿?就算是憑天行認出了許驚弦,也不必對素昧平生的史書之表明身份,這兩人之間大有玄機。正思忖間,卻見許驚弦對她暗使眼色,接口說道:“其實我本是想教訓一下那個貪婪的潼關城守,卻未想到誤打誤撞,反而牽扯到其中,亦算是與史先生有緣分?!彼室馊绱苏f,自是為了替史書之隱瞞他的真實身份。

      宮滌塵心知有異,亦不說破。

      史書之續(xù)道:“憑天行與沈從龍、甲一等人本就貌合神離,所以在談城分兵兩路。沈從龍等人吸引敵人注意力,而憑天行與許少俠帶著金角鹿冠繞道塞外趕往無雙城。在憑天行看來,這是一條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好計,卻不知一切都在沈從龍的盤算之中,他早已派人暗中通報威赫王,好在路上劫走金角鹿冠?!?/p>

      何其狂奇道:“莫非這是出于明將軍的授意?但那沈從龍不是水知寒的人么?難道這次水知寒與明將軍想到一起了?”

      史書之嘆道:“我雖漸漸看出些端倪,但沈從龍十足一條老狐貍,任我百般探問,半點口風也不露,我直到偷聽到他與甲一的對話,才知原委?!彼D眼對許驚弦道,“其實我只有些三腳貓的防身武技,哪能近得了他二人身側,偷聽其實是你那位師伯的功勞。”

      許驚弦驚訝道:“原來斗師伯暗中尾隨著你們,他如今又在何處?”這才想到在潼關時,斗千金與史書之借著商討字畫之名暢談半夜,原來他兩人亦暗中訂下了同盟。

      史書之嘆道:“錦夫人一直陰魂不散地跟著沈從龍一行,斗兄和你另兩位兄弟與她還暗中打了幾場,后來追著她去了,我也不知下落?!?/p>

      許驚弦沉思不語,他與錦夫人那晚在流花苑交手數招,知她武功雖不弱,但斗千金只在其之上,錦夫人雖有一眾女子幫手,但多吉與阿義亦足可抵敵,唯一的變數就是那鬼神難測的悟魅圖,不免有些替斗千金擔心。若要重鑄偷天弓,斗千金乃是必不可少之人,想必數天內會來無雙城會合。

      史書之續(xù)道:“我的任務是將金角鹿冠帶回無雙城,聽到沈從龍與甲一欲將定物奉與外族,當下也顧不得許多,索性與他二人反目,責問為何暗中通敵。料想我身為無雙城特使,就算他們膽大包天殺我滅口,最終也過不了楊城主這一關……”

      眾人知史書之身無武功,卻有如此膽氣,足見對無雙城忠心耿耿,暗生敬意。

      史書之再嘆一聲:“哪知我還是把這計中之計想得太簡單了。沈從龍被我再三逼問,不得已才透露了實情。不錯,這一切是出于水知寒的計劃,但真正的目的卻不是讓威赫王奪走金角鹿冠,而是在塞外另藏伏兵,以金角鹿冠為餌,布下殺局,只等威赫王出手之際,就是他的死期?!?/p>

      許驚弦心頭一震:這個信息意味著水知寒與簡歌已在暗中聯手!一個在將軍府隱忍多年,培植羽翼,一個在江湖上行蹤不定,成立御劍盟,這兩人可謂是當今世上最難以捉摸的兩大宗師,他們聯合起來勢力倍增,定是圖謀極大,決不會僅僅是一個威赫王。

      史書之道:“威赫王是中原的最大威脅,殺了他一人拯救萬民自是莫大功德。我只擔心殃及池魚,亂戰(zhàn)之中誤傷許少俠。但數天后得到消息,伏擊失敗,威赫王帶著金角鹿冠逃走,于是我提前告別沈從龍等人,星夜兼程趕回無雙城,第一時間稟報城主。沈從龍等人預計明日午后可抵達無雙城?!?/p>

      “之后的事情就由小弟來解釋吧?!痹S驚弦道,“天壑關前,威赫王先用帳下八仙人之異能驅使狼群,將我們迫入絕境。我以金角鹿冠為憑與他談判,不料半路殺出簡歌與一眾殺手,而威赫王反而趁我不備搶下金角鹿冠,我一路追趕他深入塞外荒山,卻被奉命出使離昌的桑瞻宇率軍追殺,最后要不是楊城主派出龍鳴謫抵住追兵,只怕我與威赫王都是兇多吉少?!?/p>

      史書之道:“我本還怕威赫王盛怒之下,立刻揮師無雙城泄憤,卻不料金角鹿冠終于還是被許少俠得手,可謂是天下蒼生之福。”

      許驚弦哈哈一笑:“能重新奪回金角鹿冠,還要多虧了物由心那陰差陽錯的鎖禹寒香……”又將引兵閣的奇遇進述一番。

      聽了兩人前后述說,宮滌塵等人方知原委。既覺驚心動魄,又覺世事神奇。

      何其狂冷然道:“金角鹿冠遇水則化,雖與偷天弓合而為一,但只要放入水中,即可還原,卻不知楊城主將會如何處置?若是打算又交給威赫王,我可是第一個不答應!”

      眾人的目光都集結在楊云清身上,等他解釋最后的疑問。

      楊云清目光落在史書之的臉上:“史先生是否覺得我與以往有所不同?”

      史書之嘆道:“以往相見,總能體會到城主胸中那一團昂揚的戰(zhàn)志,但這一次,卻無感覺。”

      “畢竟是史先生,目光如炬,我早知瞞不過你?!睏钤魄妩c點頭,“一切就是從你上次離開無雙城那一天開始的,你可還記得那天府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史書之思索道:“我記得那一天霜兒姑娘在城中懲戒兇徒,回來被你好一陣數落,隨后三夫人心病發(fā)作,你請了醫(yī)生去看……”

      楊云清苦笑一聲:“不錯,那是本城有名的妙手神醫(yī)生司馬先生,三夫人不過是舊疾復發(fā),被他一貼藥方就化解了。我大喜之下重金相謝,并請他品茶,卻不料……他仔細打量幾眼后,卻突然說出一番話,從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我了!”

      “他說了什么?”史書之急道。

      楊云清眼中透出一份深深的悲涼:“枉我練了一輩子子武功,卻身懷惡疾而不自知……”

      “??!城主無須氣餒,或是司馬先生看走了眼也未可知?!?/p>

      “呵呵,事后我又請了幾位名醫(yī)給我細細把脈,確是實情?!睏钤魄彘L嘆一聲,“最少三個月,最多半年,這世上就再無楊云清這號人物了。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幾位夫人包括霜兒都不知情,還望諸位替我隱瞞?!?/p>

      眾人皆驚,宮滌塵低聲道:“如果城主因此心性大變,我等都可理解,但……這與離昌國、威赫王、金角鹿冠又有何關系?”

      楊云清凄然一笑:“我可不想死在病床上,所以我要盡力在短時間內促成威赫王進犯中原,離昌國大軍攻至無雙城的時候,我將會成為第一個戰(zhàn)死于沙場的人!”

      眾人瞬間沉默。這一句看似豪情萬丈,實則極度自我,甚至自私的話語,證實了許驚弦對楊云清的所有印象!

      第二章 神秘夫人

      “今天真是一個好天氣……”無雙城平安客棧頂樓一間客房的窗邊,美麗的女子怔怔抬起頭,淡淡地道。奇怪的是這本應是充滿著盼望和期待的一聲感嘆,語調中卻沒有幾分欣然之意,似乎只是從唇邊機械地吐出。如果此時有人注意到這位美麗的女子,一定會發(fā)現她的目光其實并沒有望著初升朝陽,而是無意識地落在某個空蕩的地方,更會被她眉目間濃濃的愁緒所感染,從而在這初春的清晨里莫名地傷感起來。

      一名男子出現在她的身后,嘴角微微一抽,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夫人可是想起了什么人嗎?”朝陽斜射在他的劍眉虎目上,在他英俊的面目涂上了一層金光,更增威武。可是,隨著他那牽動嘴角的一笑,卻隱隱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妖邪之氣。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良久后才輕輕一嘆:“除了他,我能想到的人全都不在這個世界了?;蛟S,這就是命運吧。”

      男子高昂的頭微微垂下,抬起手仿佛想輕撫女子的肩頭以示安慰,卻在手指將要沾上女子衣衫的剎那間停頓下來,悻悻收回。隨即瀟灑地聳聳肩:“既然是命運,就無須多想,以免傷神。呵呵,至少我們還活著,可以去努力實現明天的目標?!?/p>

      “明天的目標……”女子心事重重,無意識地重復一遍男子的話,又反問,“不知你們接下來還有什么計劃?”

      男子淡然道:“你不必多問,我們自會安排好一切?!?/p>

      “你說錯了?!迸铀剖亲I諷般輕輕笑了起來,“命運早就安排好了我的一切,而不是你們?!?/p>

      男子仍是面無表情:“夫人這句話很有玄機。也許所有的安排都是命運的一部分,包括你我?!?/p>

      女子再嘆一聲,視線移向遠處墻角下一片盛開的野花,忽然道:“還有一個人……”

      “什么?”男子疑惑不解。

      女子再無言語,只是輕撫額發(fā)。

      這一男一女卻不知,他們兩人的舉止言談都遠遠落在另一個藏身暗處的觀察者眼中。

      事實上,“平安客?!钡捻敇且驯荒凶影拢退阌腥四苓h遠望見兩人臉上的表情,也不會聽到他們低低的說話聲,或許只會以為和情人私奔的某位富家閨秀想家思鄉(xiāng)、望景抒懷。

      然而,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一個人卻能夠通過銳利的視覺與高明的讀唇術,把他們的對話了然于胸。這種奇異的能力不但是方便他殺人的利刃,也是自保的武器。

      這個人正是陳漠。

      當龍鳴謫救下威赫王,葉鶯與陳漠悻然離開后,葉鶯欲去白松城與墨留白會合,陳漠卻不愿隨行。一來葉鶯對許驚弦與墨留白的態(tài)度令他心懷郁悶,二來他依然不甘心就此放過威赫王。

      那是陳漠永生難忘的一晚,荒山谷中血光飛濺,幾位師兄數招內慘死在威赫王手里,五星鎖的真正主人——塞外梟雄諾顏察亦倒在威赫王的劍下。墨留白與葉鶯的出現,終于讓陳漠找到機會無聲無息地刺了威赫王一劍,可惜卻未能殺了他,而隨后在山洞中,千絲師兄與大姐歐陽虹先后斃命,從此之后,他失去了最后的親人。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令他又懼又恨的威赫王。

      自那一晚起,陳漠的生命中就只有一個信念:殺死威赫王!

      游蕩于塞外的各個村落間,陳漠無意發(fā)現了一個似熟悉又陌生的人——申倚非。

      那晚五星鎖最后一次“投石行動”中,有一個人用偽裝的強大氣場成功吸引了幾位師兄的注意力,從而令藏于馬車中的威赫王一擊必殺。

      這個人就是翔望峰劍客申倚非。那晚陳漠藏在樹干中并未現身,卻將申倚非的言行皆看在眼中,對這個外強中干的傀儡劍客印象頗為深刻,頓時認出他來,當下暗暗跟蹤,本以為可通過申倚非找到威赫王的去向,誰知他卻徑直來到了無雙城,竟又還在平安客棧中與這位美麗的女子相會。

      不過縱然陳漠通過讀唇術知道了兩人的對話,卻還是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些什么。看申倚非對那女子敬慕有加,女子對他若即若離,像是情侶關系,又像是暫時握手言和的對手,著實猜不透。

      陳漠從沒有遇見如此微妙的情況,對于過去的他來說,殺人是生存的唯一目的,而殺人也只是完成歐陽虹早就制訂好的計劃,并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面對人與人之間那份微妙而復雜的關系。但現在,歐陽虹死了,五星鎖不存在了,他雖然身懷不俗的武功,平時生活中卻不懂處理一些最簡單的事情,此刻讀著兩人看似毫無意義的對話,一時心頭茫然,不知應該何去何從。

      卻見申倚非留下那美麗的女子一人在房間里,自己則下樓離去。

      陳漠停止紛涌而上的念頭,混入人群中,遠遠跟隨申倚非。他別無去處,只好繼續(xù)跟蹤,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里或許還藏有更大的陰謀!

      恰逢集市,清晨的無雙城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陳漠不必再借助耳力,而是憑著路人的掩護,在申倚非身后十余步外遠遠躡著。

      申倚非行動十分詭異,先西后北,再往東北兜了一個大圈子,一路上不時左右顧盼,看似閑逛,實則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陳漠謹慎地跟隨,視線并不敢長時間盯在申倚非身上,以免被他察覺。卻見申倚非忽在一家米店前微微駐足,目光望著數步外,一絲不滿的神情在臉上稍縱即逝,隨即搖搖頭,繼續(xù)朝前行去。

      申倚非的舉動沒有逃過陳漠的眼睛,他隨之望去,卻見申倚非剛才目之所及乃是一位賣柴的漢子,但見那人一身尋常布衣藍衫,頭戴一頂大草帽,瞧不清容貌。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普通賣柴人般大聲吆喝,只是靜靜立于街旁,高高的柴堆遮住他的下半身,卻遮不住肩膀上隆起的肌肉,更從體內透出一股高越軒昂的氣勢,仿佛賣的不是木柴,而是什么傳世寶物。只是接觸到申倚非的目光后,身體才微微佝僂一些,又將草帽壓低。

      陳漠心頭一緊,此人無疑是一位難得一見的外家高手,看情景應該是接應申倚非之人。留心四周,又發(fā)現了其余幾個化裝成小販行旅的江湖人物,皆身負不俗武技,隱隱占據小鎮(zhèn)各處沖要。

      陳漠雖然并沒有多少江湖經驗,但在五星鎖多年,憑著諾顏察提供給歐陽虹的情報,對江湖上各門各派皆有所了解。賣柴的漢子外門功夫登峰造極,多半是江北金剛門的弟子;左方七步外那位賣菜的女子腰細腿長,手腕柔若無骨,當是精通縮骨術;前方走來的一位商旅行路上身不動,雖強制收斂腳步,仍可瞧出有極佳的輕功根基,多半是黃山無影門的高手……細細數來,這般人物竟不下十人之多,無雙城何以能突然吸引這許多高手?申倚非如此大張旗鼓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是替威赫王辦事,還是另有同謀,一切都是個謎。

      陳漠越看越是驚訝,申倚非師出翔望峰,不過是塞外二流門派,這些人武功路數各不相同,為何都會聽他調度?不由對申倚非的真正身份更是起疑。他這一路上數度想擒下申倚非,只可惜自己無法開口說話,訊問不便,所以才打消了這個念頭。此刻不免慶幸沒有冒失行事,一來在周圍藏有許多監(jiān)視者,二來只怕此人的武功決不是他所表現出的羸弱。

      申倚非走進一家衣店,陳漠不敢隨便跟入,假意在外面閑逛,一面運足耳力細聽。不多時聽著申倚非走出衣店,抬頭望去,卻是大吃一驚,本應是申倚非的腳步竟然出現在另一個陌生的黃臉漢子身上,不但容貌衣衫盡改,連身材都比從前矮了幾分,而本來在人群中十分醒目的卓約不群的氣質亦霎時消失,竟似突然換了一個人。若不是陳漠對自己的耳力十分自信,必然不會相信這個普通無奇的人就是自己一路跟蹤的申倚非。

      陳漠疑慮從生,翔望峰成名武功是劍法,不曾聽說對易容術有研究,僅憑申倚非能將骨骼縮小,氣質改變的做法,當是超一流的易容術。他身懷多種異術,又有這么多高手暗中保護,依然如此小心翼翼,所圖之事定然非同小可……也許,這個謎一樣的神秘人物的真正身份,才是能解開這一場陰謀的關鍵!

      他本以為申倚非只是威赫王手下一個徒有外表并無內在的幌子,但經過這一路的跟蹤,他才發(fā)現此人決不簡單,“善于偽裝”竟然才是他的“偽裝”。

      申倚非顯然對自己的易容術十分自信,不再在集市上繞圈子,徑直往南行去。幸好行人不少,陳漠混入其中,遠遠地小心跟蹤。隨著申倚非出了無雙城后,來到城西三里處的一家小廟。

      小廟并無名稱,只是左右各掛著一張牌匾,寫著一副對聯。左書:無牽無方是逍遙自在。右書:念天念地不如灑脫開懷。雖不工整,卻別有一種出塵的意味。

      小廟雖然有幾分破舊,上香的人卻仍不少。申倚非穿過大殿,來到后堂一間小廂房里,陳漠不便跟隨,停在大殿中,也不管堂中供著的是何方神佛,雙掌合十,長跪于地,看似虔心祈禱,實則留神細聽。他的嗓子其實是幼時被歐陽虹毒啞的,反倒令聽覺分外敏銳。

      只聽那小房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申施主可好?!?/p>

      申倚非笑道:“大師好……”余下的話突然再也聽不見。

      但只憑這一句話,陳漠就知申倚非與廟中人必是早就相識,不然那人無法一見面就得知申倚非的姓氏,看來是約好在此相見??上麄兘酉聛碛脗饕糁g對話,苦于自己不在現場,不然可讀唇聽語。

      申倚非在后堂小房內呆了半個時辰之久,方才離去。陳漠面臨抉擇,要么繼續(xù)跟隨申倚非,要么查探房中人的身份。正思考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女聲:“你聽夠了么?”

      陳漠大驚,幾乎一跳而起。不過他身為五星鎖的鑰匙殺手,歐陽虹最欣賞他遇事不亂的冷靜,霎時平定心緒,定下策略,面上閃過吃驚與茫然的神情,抬頭四顧。他身邊其余游人對這聲音一無所知,說話的女子顯然也是用傳音入密之類的功夫,而且聲音微微喑啞,應該年紀不輕。

      女聲呵呵一笑,繼續(xù)道:“小伙子莫要裝了,從你一進廟中,就是一副戒備的神態(tài),雖在殿中長跪,肩部微聳,腰腹內斂,顯然準備隨時跳起;而頸部沉凝,耳肌微動,必是打算偷聽后堂人的說話。嘿嘿,不過那老家伙‘大象無聲的傳音之術已臻化境,連我都聽不到只言片語,何況是你這毛頭小伙子?,F在你想必又拿不定主意應該何去何從,不過我倒要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打老家伙的主意,他這人雖然老不更事,脾氣卻不小,若是發(fā)起火來,就算十個你也小命不?!?/p>

      陳漠越聽越驚,對方一直在觀察自己,自己卻一無所知。最可怖的是她不但把自己的行動都瞧在眼里,而且分析得細致入微,連自己的心理活動都不放過,可謂平生僅見。

      那聲音繼續(xù)傳來:“瞧你眉清目秀,也不像個偷雞摸狗的小角色,死了倒可惜,我老人家就好心給你指點一條出路。你出了道觀后,不要走大路,往左邊樹林里走三十七步……唔,按你的步伐大小,應該是三十三步,就可以看到一棵比那個老家伙還老的柏樹,我便在樹上等你。你若是同意,就對神像叩一個頭,若不愿意,就等著老家伙找你晦氣吧!”

      陳漠略一躊躇,這女子語中所說的“老家伙”顯然就是與申倚非說話之人,聽她言語間與那“老家伙”頗為熟悉,也不知與她是敵是友,實在捉摸不清她的意圖,不知對自己這般態(tài)度是什么用心?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無可選擇,只好朝著神像叩下去。

      那女子哈哈一笑:“小伙子真乖?!比缓笤贌o聲息。

      陳漠從不信鬼神,也從沒有叩拜過什么神像。然而這一叩下去,或是被那大殿中肅穆沉凝的氣氛所動,眼中突然閃現過無數人影和片段,對自己照顧有加,眼中總是透著一股暖意的四師兄千絲、看似大大咧咧實則頗有智計的二師兄鐵錘、總是神情冰冷不茍言笑的三師兄扣子、亦師亦母亦愛亦恨的大姐歐陽虹、神秘難測的申倚非、即恨且懼的威赫王,還有曾被他殺死的那些人殘破的斷肢、瀕死的眼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從陳漠心頭油然而生:活著,就是為了殺人和被殺么?霎時他竟覺得自己這一生如此乏味和機械,他多想像世間那些平凡人一樣生活著,娶妻生子,安享終老,哪怕為了柴米油鹽勞碌一生,無聲無息地淹沒在蕓蕓塵世中,總也好過用沾滿血腥的雙手去一次次撫弄斷人肢首、取人性命的兇器……

      最后,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葉鶯的美麗面容,陡然間紊亂的心境變得寧靜。這一刻他突然就知道了:葉鶯,這個自己無意間相識的女孩子,哪怕她只不過是蒼茫人海里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卻是他此刻唯一的救贖!

      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喜悅,在此之前,他活著的唯一任務就是殺死威赫王,但如今,他又有了一個新的目的,再見她一面。

      或許,在他十余歲的生命里,根本還不懂體會什么是愛情,也根本不需要葉鶯給他什么樣的回報,他只是不想成為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機器,所以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牢牢抓住這個念頭,好讓自己有一種全新的存在的意義!

      那個神秘女子計算得準確無比,陳漠走出無念觀后,朝左邊樹林里不多不少行了三十三步,恰好來到一棵老柏樹下。

      老柏樹足有一丈三尺的粗細,樹冠繁盛,枝葉參天,遮天蔽日,只怕已成長了數百年的歲月。抬眼望上去,陰沉沉的不見天光,哪能看到半個人影?陳漠鼻中忽然傳來一股從未聞過的奇怪味道,他連忙屏住呼吸,暗想莫非其中有詐,正猶豫著是否應該上樹,那女子的聲音再度悠悠傳來:“怎么,看你行動敏捷,武功應該不錯,總不會連這棵樹都上不來吧?又或是嚇得連師父教你的輕身功夫都忘記了?你若真那么不濟事,趁早回到小廟中去,讓那老家伙一掌打死你算了?!?

      陳漠聽得心頭暗生悶氣,不過聽這女子的言語,根本未將申倚非放在心上,反倒是對那未謀面的“老家伙”頗多顧忌,不知那人是何方神圣。

      事到如今,亦退縮不得,陳漠一咬牙,避開游人視線,縱身上樹。那老柏樹實是太高,無法一次躍上樹頂,必須在空中以腳尖點樹身借力再攀。誰知陳漠右腳尖尚未接觸到樹身,“嘩啦啦”一聲響動,樹干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往他腳踝抓去。

      腳踝乃是人身較脆弱之處,縱然武功高明之士,亦難以將腳踝處練得堅硬,那只手雖看上去頎長秀氣,但既然能夠力穿樹干,所附之力必然極大,一旦被抓實,陳漠便只能任其宰割。

      盡管事發(fā)突然,但陳漠早有防備,擰腰收腹,身體在空中打個旋轉,左腳往那只手上踢去。

      “好!”樹干里傳來那女子的喝彩聲。那只手并不收回,驀然曲指疾彈,指尖射向陳漠左腿膝彎處的環(huán)跳大穴。指力雄渾倒在其次,最令陳漠心驚的是對方變招猶如羚羊掛角般無跡可尋,仿佛這只手本來就襲向他的左腿,起初抓向右腳踝的那一招僅是虛招空式。

      陳漠身在空中,再無可能變招,眼見女子這一指避無可避,左腿卻在指尖觸體的剎那間驀然一曲,同時右掌往腰側一按,長劍已然出鞘,竟是把長劍當作刀一般直往那只手上斫去……

      女子一指點中陳漠的環(huán)跳大穴,卻被他已然僵直的腿彎夾住手腕,而陳漠那如同雷霆萬鈞的一劍已電掣而下,看那去勢,若是不能及時收回力量,這一劍只怕連他自己的左腿都會一并砍下。

      其實陳漠對這女子并沒有什么深刻的敵意,不過他身為殺手,不但身體的每一處都可以用做武器,而且所修習的武功全是博命招式,只要能取得敵人的性命,自己的任何損傷皆可忽略不計。

      眼看就要兩敗俱傷,誰知那女子的手腕柔若無骨,竟然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從陳漠的腿彎里脫出,食、中兩指已鉗住劍身,陳漠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她連劍帶人提了起來,輕輕放在樹丫上,陳漠先覺得胸口膻中大穴輕震,隨后喉間廉泉、面部承泣等穴道皆是一麻,竟已被那女子用快得不可思議的手法封住了數處穴道。

      “咦,這一招以劍施刀法,似乎是漠塵風刀門的招式?你,莫非是他的徒弟?不對,看你年紀輕輕,最多也只可能是他的徒孫。”那女子仿佛十分驚訝,語氣中似乎還隱有一絲喜悅之意。

      陳漠此刻目難視物,喉頭悶啞,四肢麻痹,除了呼吸如常,能聽到對方說話外,幾與僵尸無異。但他心頭的驚悸比這女子更要大上百倍。自從出道以來,算起來死在他手下的江湖豪客已有二十七人,其中像落日峰至陽真人、戰(zhàn)雷島主哈赤達等人都是名動一時的塞外高手,雖然殺手行刺重在手段詭異,令人防不勝防,但陳漠本身的武功比起這兩位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來說亦相差不遠,可在這個女子面前,竟如小孩子般不堪一擊!莫說歐陽虹、申倚非等人無法與之相比,就算是威赫王親至,只怕亦足有一拼之力……

      這個武功驚人的女子,她是誰?

      陳漠自從六歲時大病失聲后,反而令其余感覺十分敏銳。聽到樹葉一陣輕響,已知那女子坐到自己身邊,感應到她的目光鎖住自己的面孔,耳中聽到她索然一笑:“小伙子功夫不錯啊,可惜你遇見的是我?!?/p>

      陳漠看不到她的容貌,鼻中那股奇怪的味道卻越發(fā)強烈。這味道并不難聞,卻令陳漠產生了數種荒謬的感覺,明明知道自己在道觀外的一棵老柏樹上,卻仿佛置身于戈壁荒漠里,千年風沙席卷而來,郁黯莫名;又仿佛處于經廟佛堂中,周圍是枯燈暗香,心灰若死……

      這女子剛才言語間對任何人皆是冷嘲熱諷不休,像是世上之人都虧欠了她一般,充滿了憤世嫉俗之感。此時再聞到這股奇異的味道,陳漠幾乎斷定她必是一個蓬頭垢面、尖酸刻薄的老太婆。

      女子略微一頓,又問道:“老實告訴我,除了你之外,還有同伙么?”隨即手指輕拂,解開了陳漠被封的啞穴。

      陳漠僅是微微動了動嘴,卻沒有說話。

      女子冷笑:“你不必給我裝聾作啞,快說話?!贝苏Z可謂說準了一半,陳漠縱有裝聾之心,卻絕無作啞之意。

      她并不知道,陳漠的口中還含著一枚“牙齒”,這枚牙齒有個名目叫“青蜂刺”,乃是一個打造極為精巧的機關,平日嚼食物時與普通牙齒無異,但只要用某種特殊方法運功噴出,則會反刺在敵人身上,“青蜂刺”刺尖蘊有劇毒,以一層特殊的軟套所蓋,軟套遇血即化,劇毒循血而入,無藥可救。這本是陳漠保命的絕技之一,萬不得已之時,亦可用來自盡。陳漠從沒有想過自己真會用上這枚“青蜂刺”,但剛才這一刻,面對這個容貌與武功都高得不可思議的女子,他下意識地要與她拼個同歸于盡!

      不是因為害怕,陳漠之所以沒有發(fā)出“青蜂刺”,只是因為忽然想到了威赫王……與葉鶯。

      要么你殺人,要么被人所殺!這是歐陽虹對他從小至大的教誨,陳漠的意識里也只有這樣的概念,除了完成殺人的任務以外,他從沒有與任何陌生人心平氣和地相處過……或許,只有葉鶯是個例外。而此時,陳漠已經把殺死威赫王與再見葉鶯當作是必須完成的任務,為了這兩個任務,他必須活下去,哪怕忍辱偷生。

      女子喃喃道:“你剛才那招雖是以劍施出,但應該是風刀門中的‘空惹啼痕,像這等只求避禍、寧肯傷己也不舍殺敵的劍法,除了他之外也沒有人能使得出來,你一定是他的徒孫,對不對,對不對?”

      她似乎認定了陳漠的身份,實在令他哭笑不得。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這一招的名稱,而這一招是歐陽虹教給他的,招式無名,原意也決不是什么“寧肯傷己不舍殺敵”,而是“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想不到還有如此風雅的一個名字??申惸笏加蚁耄炔幻靼姿灾兴傅氖鞘裁慈?,也想不出自己何時學過什么“風刀門”的武功,對這女子的話更是摸不著頭腦。

      他向來心高氣傲,不擅假裝,平生第一次受制于人,又驚異于女子的武功,臉上的神情古怪,五分敬畏三分倔強再加上兩分不服氣。

      看到陳漠一直不說話,女子語意微慍:“喂,你啞了么?”任她武功如何高明,從外表上卻絕對看不出面前這位不到二十、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竟當真是一個啞巴。

      女子長長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壓住心中起伏的情緒,放緩語氣:“你不必害怕,唉,我父親門下弟子雖多,我卻只和他最能談得來,又怎么會害他的徒弟呢?算起來你還應該叫我一聲師姑呢……”她這番話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心有所感,儼然是長輩的口吻,再無剛才的尖酸刻薄,恍如換了一個人。

      陳漠一直不說話,女子等了半晌,突然大怒,“啪”的一聲給了陳漠一記清脆的耳光:“他的武功你沒領會到半成,臭脾氣卻學個十足,你以為你不說話,我就不知道你想什么嗎?”

      陳漠猝不及防挨了一記,卻感覺到女子下手并不重,不然以她的驚人武功,這一記耳光足可令自己半邊牙齒斷裂。

      女子猶喃喃不休:“你自認灑脫地一走了之,就什么都忘了嗎?我可忘不了,我發(fā)誓海角天涯也一定要找到你,你這個傻瓜,為什么只記得我的錯,不記得我當日對你的好呢?何況你也不想想,那個老家伙有什么好,我又怎么可能瞧上他,我只是故意氣你啊……”她越說越混亂,語意隱含哽咽,像是已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

      陳漠聽這女子口氣,估計那個什么風刀門的家伙多半是她當年的戀人,后來不知怎么分開了,好像又和什么“老家伙”扯上了關系,莫非就是小廟中與申倚非說話的那人?他被這半瘋半嗔的女子弄得哭笑不得,心想她的年紀不小,當年的戀人恐怕也成了老頭子,但以這女子的驚人武功來看,對方既然是她的師兄,必定也是個武功超卓的人物,可是思來想去也不記得自己何時認識過這樣一個人,更不可能拜為師父,這一筆糊涂賬也不知應該怎么算。

      不過陳漠雖知這女子對自己已無太多敵意,但苦于無法開口解釋,連點頭示意都做不到,只好繼續(xù)沉默。

      女子喋喋不休,越說越急,忽然狠狠地在陳漠肩膀上擰了一記。

      陳漠吃痛,幾乎要開口大叫,卻下意識地咬住嘴唇。

      女子見他強自忍耐,心頭更怒,此刻像是已經把面前的陳漠當作了昔日的戀人,發(fā)狠道:“敢不敢和我賭一局,就不信不能讓你開口?!彬嚾贿B出幾指,分別點中陳漠頸上與小腹幾處隱秘的穴道。

      一股熱氣猛然從陳漠胸口涌出,直沖喉間,瞬間又有一道冰冷至極的氣息從小腹倒躥而出,一熱一冷的兩股氣息在他喉頭交匯,猶如兩道激涌的水流相遇,產生了一個個漩渦,仿佛要把他的氣管撕裂。

      這女子不知從何處習會這種詭異的手法,陳漠并沒有感覺到肉體的痛苦,卻覺得自己仿佛處于深夜的曠野之中,面對無邊無盡的黑暗,恐懼與孤獨交織而來,恨不得立刻放聲大呼,發(fā)泄出體內的欲望……

      起初他還能強自鎮(zhèn)定忍耐,但那份感覺越來越強,許多生命里最隱秘的事情逐一浮上心頭:六歲那年,大病初愈,他發(fā)現自己不能說話,那份強壓在喉間的窒息感令他發(fā)狂,他以為只是一場夢魘,用小針一遍遍刺著胳膊,希望能夠醒來;后來他反而拼命練功,讓自己疲憊不堪,因為只有在真正的夢里,他才能毫無顧忌地說話;每當月圓之夜,那濃重的孤獨淹沒了他,他唯有靜靜望著天空,把心頭的千言萬語輕訴給一樣沉默的星空;或許因為陳漠無法開口的原因,當大姐歐陽虹心情極好或極壞時,都會操琴而彈,而只會允許陳漠做她的聽眾,而那時的陳漠也會在心頭輕輕地和應,那一串串美妙的充滿靈性的音符就在他喉頭無聲地交蹙著;當最疼愛他的師兄千絲用粗獷沙啞的嗓子給他唱歌時,他甚至恨自己能夠聽得到聲音,因為他知道世上原來有一種發(fā)自內心的聲音可以宣泄出許多言語和手勢無法表達的感覺,卻無法同樣做到……

      而這一刻,所有的情緒被那女子奇異的手法引燃,陳漠不由自主張大了口,從喉間發(fā)出了一聲壓抑多年的大喊!

      女子大吃一驚:“你是個啞巴?”她見多識廣,從陳漠那一聲并不同普通人的“呃呃”叫聲中已知真相。

      與此同時,兩道淚水也悄悄從陳漠的眼中滑落,沿著臉頰流入他的嘴里,他平生第一次品嘗到自己眼淚的滋味??嘞讨杏幸唤z甘甜,傷感中有一絲喜悅。他的淚水不是因為受到這女子強加的屈辱,而是因為懂事以來發(fā)出的第一記呼喊!

      女子愣了一下,長嘆一聲,自言自語般道:“應該沒錯了,他總是說自己是上天派來幫助世人的,嘿嘿,好一個扶危濟貧,想不到收個徒弟都是啞巴。你師父……或是師祖,他還好嗎?”說到最后一句,她的聲音竟有些顫抖了。她隨即又在陳漠胸口連點幾指,化去剛才迫他出聲的功力。

      陳漠但覺喉頭的壓力悠然散去,一時竟頗為戀戀不舍,還想再發(fā)出一聲叫喊,卻只是發(fā)出低低的啞啞之聲。

      女子的情緒漸漸平復:“此處不是說話之地,若是被老家伙發(fā)現了可不妙……”言罷陳漠只覺自己被她抱起,隨即胸口穴道再度一麻,就此失去了知覺。

      陳漠醒來時,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先是鼻中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似麝如蘭,像是一種花香,入鼻頓覺神清氣爽,還帶著一股讓人心跳的淡淡的誘惑,與起初與那神秘女子相遇時聞到的味道可謂大相徑庭。普通人窮其一生也難以遭遇的這兩種奇怪的味道,卻讓陳漠在短短一天內分別體會到,令尚恍惚的他以為自己仍在夢中。然而他還清晰地感覺到四周充注著潮濕的水汽,證明一切并不是夢,這里只是一個黑暗的、目不視物的山洞。除了偶爾有山水滴落的聲音,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那個神秘的女子也不知去向。

      陳漠暗中運氣,驚奇地發(fā)現自己并未被封著穴道,而且武功未受絲毫影響,除了穴道長時間被封,手足稍稍酸軟外,身體的禁制都已被解除。他從小作為冷血的殺手,心智被訓練得機械而簡單,雖然對自己的處境頗為茫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隨著神志逐漸恢復,恢復自由的想法戰(zhàn)勝了對自己安危的考慮,當下慢慢站起身來,摸著巖壁找到洞口。

      洞口擋著一方大石,大石與洞口的接觸處嚴絲合縫,雖沒有被泥土封實,卻令山洞透不進一絲光亮。陳漠由此可知洞口的布置并非天然生成,自己仍是落在那個武功奇高的女子手中。而她之所以不封自己的穴道,到底是自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還是認定陳漠是她當年戀人的徒弟、她的師侄?不得而知。

      一個清脆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他耳邊響起:“這里的山泉好甜,你若是渴了,不妨先喝兩口?!?

      陳漠嚇了一跳,他的感覺極其敏銳,卻絲毫也沒有發(fā)覺洞中還有另一人的存在。隨即眼前一亮,一個火把被點燃,一個白衣女子俏生生地站立面前。

      他見過她,正是那平安客棧中與申倚非相會的女子。但那時畢竟距離太遠,感覺不到她那迫人心魄的美麗,但見她眸似寒星,眉若刀削,秀額飽滿,膚色白皙,在搖晃的火光中,她臉頰勻稱的起伏如同一輪姣好的明月,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光彩……

      就算陳漠能夠開口說話,此刻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或許是因為太過驚訝,陳漠敏銳的觀察力竟然瞧不出她的年紀,她姣好的肌膚雖如二八少女,但眉眼處隱露的皺紋卻提醒著她已過了韶華歲月,估計約有三十五六的樣子。然而隨著她美目流盼,巧笑嫣然,頓生風華。那攝人心魄的容光令每個見到她的人都會心生震撼,就算她不復年輕,依然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他此生最熟悉的女子莫過于歐陽虹,最驚艷的一刻莫過于初見葉鶯,除此之外,其余的女子對他來說都如過眼煙云,是妍是丑皆不在意。然而,面對此情此景,卻突然生出一份自慚形穢之感,眼前的白衣女子容貌簡直超出了世人的想像,美麗得難以置信,莫說歐陽虹遠不如她,就算秀麗如葉鶯,除了那份迫人呼吸的青春之氣稍占上風,容貌與之相比亦要略遜一籌。再加上白衣女子身上發(fā)出的那份令人心搖神馳的奇妙氣味,令人懷疑她就算不是天仙下凡,也必定是上蒼用世間最炫目的玉石與最溫柔的鮮花所打造出來的……

      見陳漠目瞪口呆的樣子,白衣女子抿嘴一笑:“還發(fā)什么呆,莫非剛才被藏音嚇壞了?”

      藏音!陳漠心中大訝,他當然知道這個名字,在歐陽虹整理出的《塞外風云錄》中,其中四位紅榜絕世高手,除了威赫王、回紇護教策勛法王,以及號稱北空之鷹的杜凝岳外,另一位就是沙漠七殺中的藏音。

      沙漠七殺乃是塞外最神秘的殺手組織,據說由七位同門師兄弟組成,其中以五弟子藏音武功最高,但無人見過其真面目,一向都認定是個男人,莫非就是剛才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太婆?不過僅以她的武功而論,確有登上紅榜的資格。

      千言萬語涌到嘴邊,卻無法問出口來。幸好為了交流方便,歐陽虹教過陳漠識文寫字,但面對陌生人時,他從不透露這一點,因為歐陽虹一再告誡過他:沉默的人才最沒有破綻。

      但此刻,陳漠心中太多的疑問或許只有這個美麗異常的白衣女子才能解答,他權衡再三,終于伸出手來,在巖壁上緩緩寫道:“你是誰?”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我早忘了自己的名字,但他們都叫我……錦夫人!”

      (未完待續(xù))

      (責任編輯:空氣 郵箱:kongqi110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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