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子是真惱了啊,不能光明正大地宰了她,所以改曲線泄憤,想變著法兒地玩死她?
這后院里一大片的女人,想想也知道高手不少,他平白給她拉這么多仇恨,她該拿什么去平息?!堂堂大男人,不跟男人去過招,為難她這么個小女子有意思嗎?有意思嗎!
默默問候了一下沈在野長眠地底的祖先,桃花強打精神,一臉委屈地道:“傷得是挺嚴重的,差點就沒了性命。我到底是從趙國遠嫁,婚事又關(guān)乎兩國邦交,相爺擔(dān)心我一些,也是情理之中?!?/p>
言下之意,沈在野不是因為在乎她才請御醫(yī)的,而是因為她是和親公主而已,希望各位息怒。
本以為這借口挺好的,顧懷柔應(yīng)該會相信,但是沒想到她聽了,反而更加生氣了:“你不提我還忘記了,聽聞你們趙國女子是最會蠱惑人心的,也怪不得把爺迷得神魂顛倒,甚至不惜為你亂了規(guī)矩!別拿身份來糊弄我,咱們夫人還是奉常家的嫡女呢,也沒見爺這樣厚待,反而是你,受個傷而已,爺不但前后給你找人參靈芝,更是要打破府中規(guī)矩,留在你爭春閣三日!”
什么?!桃花驚呆了:“三日?”
“你還嫌不夠久是不是?”顧氏冷笑,“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府里的規(guī)矩是一早就定下了,今日因你而亂,這府里以后永無寧日!你帶了爭寵的頭,前天將爺半夜從我院子里引走,而今又獨占爺三天,搶了秦娘子她們的恩,那日后定然也會有人來爭你的寵,搶你的恩,你就都生受著吧!”
“越桃,我們走!”
青苔聽傻了,眼睜睜看著顧氏滿臉怒火地離開,轉(zhuǎn)頭看了看姜桃花:“主子?”
“攔住她!”桃花果斷下令。
“是!”有命令就執(zhí)行,青苔是練家子,動作可比顧氏她們快多了,飛奔過去一巴掌就拍在了門上!
大門緊閉,顧氏黑著臉回頭:“姜娘子這是什么意思?”
“人與人之間,只有好好交流溝通,才不會出現(xiàn)誤會。”桃花溫柔一笑,白著嘴唇虛弱地道,“我不想與眾人為敵,也不想獨占爺?shù)亩鲗?,顧娘子可否聽我把話說完?”
捏著手帕,顧懷柔皺眉道?:“我不覺得與你還有什么好說的?!?/p>
“只要你我同在這院子里伺候相爺一日,就有一日的話好說。”桃花誠懇地看著她道,“聽兩句話又不吃虧,可是你這樣離開爭春閣,那定然就會吃大苦頭?!?/p>
顧懷柔一愣,明顯不相信:“我能吃什么苦頭?”
“恕我多嘴問一句?!碧一ㄐα诵Γ敖袢帐钦l挑撥你來這爭春閣的?”
“你憑什么認為是有人挑撥我才來?你爭了我的寵在先,我來說兩句,不應(yīng)當(dāng)嗎!”
“不應(yīng)當(dāng)。”搖搖頭,桃花肯定地道,“如你所說,我正受爺百般寵愛。你若不是被人挑撥唆使,怎么會在這個關(guān)頭來跟我算先前那筆不算什么大事的賬?畢竟那晚相爺還是回了你的溫清閣的?!?/p>
顧懷柔眼神微動,轉(zhuǎn)頭看向地面:“我自己想來的?!?/p>
“是嗎?”桃花輕笑,“那就可能是我多想了,沒人要害你,是你自己想不開……如此斤斤計較,若是爺追究起來,你打算怎么說?”
“什么怎么說?今日我什么也沒做,不過是被你的丫鬟拉滑了手,潑了你一身水而已?!鳖檻讶崞沧?,“爺還能重罰我不成?”
“能?!碧一粗?,“不信你回去等著,爺定然會因為今日你潑我這一身水,重罰于你?!?/p>
“……”顧懷柔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這女人以為自己是誰?自己陪在爺身邊都快一年了,還能因為這點小事被重罰?就算爺如今看重這個女人,也不可能到這樣的地步!
“你若不信,就留個丫鬟在我房里,然后徑直回去吧?!碧一ǖ?,“你可以看看,在我不多說一句的情況下,爺會怎么處理今日之事。若我說得對,那你就暫且放下偏見,再過來與我聊聊?!?/p>
她那一張臉已經(jīng)慘白得很難看,說話卻依舊是充滿自信,令顧懷柔都有些猶豫了。
難道面前這女人說的是真的?那人真的要害她?
不,比起不了解的陌生人,她還是更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交好的姐妹。
青苔放開了手,顧懷柔抬著下巴就跨出了房門。
只是,走到爭春閣門口的時候,她還是回頭,看著身后一個丫鬟道:“你留下來盯著?!?/p>
“是?!?/p>
見人走了,桃花終于松了口氣,交代青苔讓顧氏的丫鬟進內(nèi)室躲著,讓所有人都不要提及方才之事,之后才繼續(xù)昏睡了過去。
“鬧完了?”書房里,沈在野捏著冊子問了一句。
湛盧點頭:“聽聞顧氏直接潑了姜娘子滿身的水?!?/p>
翻頁的手一頓,沈在野抬眸沉默,過了片刻又輕笑:“真是不錯,那咱們就上場吧。”
“是?!闭勘R應(yīng)了,跟著自家主子一起往外走。
這后院一直是風(fēng)平浪靜的,因為先前沈在野沒有多余的精力應(yīng)付女人,所以就制定了一套規(guī)矩,一切按規(guī)矩來,任憑誰有多少心思,也翻不起什么浪。
但是如今的情況不同了,朝中眾臣已經(jīng)大多忠于他府下,該掌握的東西已經(jīng)都捏在他手心,那就是時候攪亂這一池的水,以便趁機得到更好的東西。
本來姜桃花是應(yīng)該死在景王那里的,那樣一來,他就可以逐步挑起帝王與景王之間的矛盾,設(shè)法讓景王依賴他、信任他,最后為他所用。
但是可惜,他看走了眼,姜桃花這女人出乎他的意料,不僅沒死,竟然還能反過來利用南王保命!他的計劃被她打亂,那她就得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
活著也該有活著的用處。
沈在野眼神深邃,瞧見前頭大開的爭春閣院門,抬腳就跨了進去。
院子里一片祥和,桃花在主屋里昏睡,旁邊的丫鬟神色平常,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endprint
沈在野覺得有點奇怪,顧氏既然來撒了野,那按照常理來說,姜桃花身邊的丫鬟見著他怎么也該上來告?zhèn)€狀吧?這站著不吭聲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在床上睡?”掃了一眼軟榻上的人,他一撩袍子在床邊坐下,伸手捏了捏桃花的手腕,“那么重的傷,還折騰著挪位置?”
青苔低頭道:“主子覺得床上睡著不舒坦。”
“不舒坦?”沈在野抬頭,目光深沉地看著青苔,“你覺得這理由說得過去?”
青苔沉默,垂著眼簾,假裝自己是根柱子。
屋子里的氣氛瞬間有點古怪。
湛盧站在一旁很納悶。姜娘子奇怪,身邊的丫鬟也奇怪,這個時候不逮著機會在相爺面前告顧氏一狀,還在等什么?她這一不說話,自家主子又該找什么由頭定顧氏的罪???
眼下正是姜娘子出風(fēng)頭的時候,做什么相爺都會好生護著,給她無上的恩寵。換成別的女人,定然是高興得不得了,然后稍微恃寵而驕,捏著些小事踩別人兩腳??墒侨缃耦櫴隙剪[上門來了,姜娘子卻沒個動靜,難不成堂堂公主,還是個軟包子?
“剛才怕是有人來過了吧。”沈在野突然開口,淡淡地說了一句。
青苔抬眸看他,微微挑眉:“爺如何得知?”
“她的衣裳換過了?!彼焓郑笾一ǖ陌l(fā)梢捻了捻,“頭發(fā)還有些濕,想必是哪個不長眼睛的把水潑到了主子身上,床上許是還沒干,所以讓她挪了個地方?!?/p>
青苔心里微驚,有些底氣不足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這人有點厲害,她還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呢,沒想到他竟然能猜出來?,F(xiàn)下主子昏迷,沒人告訴她接下來該怎么做啊。
“你這做丫鬟的,膽子竟然這么大?”湛盧皺眉,“把水潑到了主子身上,按照規(guī)矩可是要打十個板子的!”
青苔一愣,下意識地就搖頭:“不是奴婢潑的?!?/p>
“不是你,那是誰?”沈在野道,“你要是指出來,就罰潑水的人便是。但若是指不出來,那你就去后庭領(lǐng)十個板子吧?!?/p>
“這……”
青苔有點慌,她心思單純,只會照自家主子的吩咐做事,哪里玩得過沈在野這老謀深算的?反正主子只說過不說多余的話,卻沒說連實情都不能說啊……那就,還是說一說吧?
在保住自己的屁股和別人的屁股之間選擇,青苔還是果斷選擇了自己的屁股。
“方才顧娘子來過了?!彼钗豢跉?,老老實實地道,“顧娘子是想幫忙照顧主子的,沒想到手上失力,就將水潑在了主子身上。主子醒來也沒計較,所以奴婢不曾向相爺稟告?!?/p>
躲在內(nèi)室衣柜里的丫鬟聽著這話,微微點了點頭,心想姜娘子主仆還算厚道,當(dāng)真沒告顧娘子的狀,還幫著大事化小了。
但是誰知,青苔話音剛落,沈在野猛地一巴掌就拍在了榻上,震得桃花在夢里都皺了皺眉。
“荒唐!姜氏有重傷在身,她還上門來鬧事?”
青苔震了震,饒是有主子的話在前頭做鋪墊,她還是被沈在野這夸張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
她一直覺得相爺是溫文爾雅的斯文人,長身玉立,風(fēng)度翩翩,沒想到生起氣來這樣嚇人。劍眉冷對,眸子里像是結(jié)了冰霜,整張臉?biāo)查g刮過冬天最冷的雪風(fēng),任誰看了都得打個寒戰(zhàn)。
不過,這樣一看,這張臉還真是好看,輪廓跟冰雕似的,一刀一刀,鬼斧神工……
伸手掐了自己一下,青苔打了個激靈,連忙回神,跪下來道:“相爺息怒,主子都說不計較了,顧娘子也是好心。”
“顧氏是什么性子,你能比我清楚?”沈在野冷笑,“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懂事,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對桃花竟然也如此,看來也是時候給她立個規(guī)矩了。”
青苔抿唇,跪著不說話,心想自家主子算得還真是準,顧氏這回定是免不了被當(dāng)作儆猴的雞,殺給院子里的人看了。
伸手掖了掖桃花的被角,沈在野起身,沉聲對青苔道:“你好生照顧你家主子,若再有人來打擾她休息,你就說是我的吩咐,一律在外頭遞了禮就走,不準進主屋?!?/p>
“是。”
“湛盧,走。”
湛盧躬身點頭,跟著自家主子就踏出了爭春閣,問也不用問,直接朝溫清閣而去。
顧懷柔正坐在軟榻上發(fā)呆,心里反復(fù)在思量姜桃花的話。
她去爭春閣,倒不是只為上次臨武院的舊賬,還有柳氏的原因。
柳氏說:“姜氏擅長媚術(shù),與你相似,卻更勝你一籌。有了珍珠,誰還會稀罕魚目?姐姐也該早些為自己打算,別等到恩寵被人搶干凈了,才想起來掙扎?!?/p>
聯(lián)想起那晚相爺不寵幸她的事,顧氏心里難免就有些硌硬,再一看爺竟然為姜氏黃昏派人進宮請御醫(yī),當(dāng)下就有些火大,腦袋一熱就上人家院子里去挑事了。
她冷靜下來想想,姜桃花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這院子里一個個深藏不露的,有嫉妒之心的也不少,為什么就只有她沖出去了呢?
雖然她是不相信相爺會為這點小事重罰自己,但是……自己是不是當(dāng)真被利用了?
想想也不能吧,柳氏可是自己的手帕交啊,這么多年的感情,她怎么會害自己?
正糾結(jié)呢,院子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好大的響動,像是誰把門給踹開了。
顧氏嚇了一跳,站起來皺眉就喊:“越桃,你在做什么?”
越桃小步跑進來,還沒來得及使眼色,后頭的沈在野就大步越過她,直接站到了顧氏的面前。
“爺?”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顧氏一個沒站穩(wěn)就跌坐回了軟榻上,愣愣地看著他,“您這是怎么了?這么大的火氣。”
“我怎么了,你不清楚嗎?”沈在野垂著眼簾睨她,“你做了什么好事?”
心里“咯噔”一聲,她下意識地就張口道:“姜娘子當(dāng)真告狀了?”
沈在野沒回答,一臉的怒氣毫不掩飾,伸手就擲了茶盞,碎片茶水四濺,驚得一眾丫鬟都跪了下去,顧懷柔也差點沒坐穩(wěn)。
“姜氏是從趙國遠嫁而來,你這般胡鬧,真是不知分寸!”低斥了一聲,沈在野冷眼道,“她的傷若是因為你而加重,那你便難辭其咎!院子里若都學(xué)你這般惡毒,那便是永無寧日!今日若是不罰你,這府里便沒個規(guī)矩了!”endprint
“爺!”顧懷柔又氣又委屈,“妾身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p>
“潑了姜氏一身的冷水,還不過分?”沈在野冷笑,“要殺了人才叫過分嗎!她身受重傷差點沒命,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這一盆水萬一叫她又感染風(fēng)寒,病情加重怎么辦?”
“妾身……”
“往日你在這院子里小動作不少,念你本性不壞,我也就沒放在心上。如今看來,你是當(dāng)真自私任性,又心腸歹毒!”揮手就打斷她的話,沈在野道,“你也不必多說了,這府里沒規(guī)矩不成方圓,雖然你與姜氏同為娘子,但你恃強凌弱,有違寬容端莊之女德,罰三個月的月錢,思過半年?!?/p>
倒吸一口涼氣,顧懷柔的眼睛瞪得極大,滿是難以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可是很早就進了相府的人,還是娘子的位份,一直也得相爺寵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因為這樣的小事,半年不能侍寢?
“是不是有些重了?”湛盧輕聲問了一句。
沈在野搖頭,目光幽暗地道:“若不是桃花說不想計較,比這更重的都還有。”
喉嚨一緊,顧懷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眼淚跟著就泛了上來:“爺,妾身在您身邊伺候這么久,在您的心里,就當(dāng)真這么不如姜氏嗎?”
沈在野抬了抬下巴,眼神晦暗不明,看了她一會兒,也沒回答,徑直就往外走了。
他這個樣子,比回答了還讓顧氏難受,擺明了就是不但不如,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顧懷柔從軟榻上跌坐下來,看著沈在野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終于還是忍不住號啕大哭。
越桃連忙撲過來,不知所措地喊:“主子?”
顧氏哭得很兇,聲音雖然大,卻沒多少眼淚,伸手抓著什么就往外扔,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惹得溫清閣外頭路過的丫鬟家奴都紛紛往里頭瞧。有伶俐一點的,聽了一會兒,就拎著裙子往別的院子通風(fēng)去了。
顧懷柔也是個鬧騰起來不管不顧的,任憑越桃怎么勸都沒能收住聲,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后嗓子啞了,才慢慢消停。
“您這又是何必呢?”越桃小聲道,“爺這一罰,院子里不知道多少人看笑話。您再這樣一哭,她們不是更得意了?”
“誰愛得意就讓她們得意去!”抽搭兩聲,顧氏啞著聲音,:“我這心里頭不舒坦,你總不能哭都不讓我哭!”
越桃直嘆氣,自家主子偶爾也算是精明的,偏生就是這嬌生慣養(yǎng)的脾性,一旦鬧起來就是完全不考慮后果,只管自己一時舒服。她這做丫鬟的,也說不上話,只能硬著頭皮打來熱水,讓主子洗把臉。
顧氏腫著眼睛生悶氣,怎么想都覺得委屈。三個月的月錢倒不算什么,她有娘家?guī)头?,錢不是問題。但半年不能侍寢……那半年之后,誰還記得她?在這院子里失了寵,那她還有什么用?誰還愿意繼續(xù)伺候她、幫她?
原以為是姜氏夸張,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說中了。
“越桃,金玉從爭春閣回來沒?”顧懷柔突然想起來,扭頭問。
越桃出去看了看,沒一會兒就將先前留在爭春閣的小丫鬟給領(lǐng)了進來。
“爭春閣那邊發(fā)生了什么?”顧懷柔皺眉問。
“主子,”金玉跪下道,“奴婢一直在內(nèi)室里聽著,姜氏昏迷不醒,她身邊的丫鬟也沒告狀,反而只說是主子您不小心灑了水,沒想到爺竟然還發(fā)了火,說要拿您立規(guī)矩。”
“都為我這般開脫了,爺反而還發(fā)火?”顧氏不信,“你確定她們沒做什么小動作?”
“奴婢親耳聽著,姜娘子主仆當(dāng)真是誠心為您說話,但是相爺……”金玉也想不明白相爺是怎么了。
顧懷柔沉默,捏著帕子想了好一會兒,又氣又疑惑。
爺以前從不曾對誰發(fā)火的,處罰也是很輕,姜桃花不過是個剛過門的嫁錯了的公主,趙國式微,公主的名頭也就是個空架子,沒權(quán)沒錢,爺憑什么對她另眼相待?
“若我說得對,那你就暫且放下偏見,再過來與我聊聊?!?/p>
腦海里突然響起姜氏說的這句話,顧懷柔心神微動,伸手招了金玉過來小聲道:“你繼續(xù)回爭春閣去看著,等姜氏醒了,找爺不在的時候,回來稟告?!?/p>
“是?!苯鹩駪?yīng)了,恭敬地退下。
爭春閣。
姜桃花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傷口大、失血多、又一直在折騰,御醫(yī)來了還真派上了用場,整個爭春閣里的人忙碌了一晚上,才撿回她半條命。
沈在野悠閑地坐在外室,看著眾人進進出出端藥送水,只管看自己手里的文書,半點不為所動。
青苔有些惱,你說你要么就別在這屋子里待著,要待著也好歹配合一下氣氛,露出點擔(dān)心著急的神色吧?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瞧著就讓人來氣!
也虧得自家主子聰明,懂得找南王當(dāng)靠山,不然就以沈在野這鐵石心腸,肯定不會管她的死活。
這到底是嫁了個什么人啊……
青苔搖頭嘆息,在床邊坐下,捏著桃花冰涼的手,輕輕搓著給她暖暖。
睡夢里好像不太安穩(wěn),姜桃花一直皺著眉,像是在狂奔似的,表情緊張極了,蒼白的嘴唇囁嚅了兩下,似乎在喊什么。
青苔一愣,忍不住就貼近她,仔細聽了聽。
“王八蛋……王八蛋你給我站住……”
啥?青苔傻了,抬頭看看自家主子,又低頭聽了聽,好像沒聽錯。敢情她這不是在被人追,而是在追殺誰?。?/p>
她進宮也晚,不知道這位主子以前發(fā)生了些什么,不過也沒聽說姜桃花跟誰有深仇大恨啊,怎么會連夢里都在惦記?
她正想著呢,背后冷不防響起沈在野的聲音:“她在說什么?”
青苔嚇得差點沒坐穩(wěn),連忙起身站到一邊,低頭道:“主子在說夢話呢,聽不清楚?!?/p>
沈在野微微挑眉,竟然也坐了下來,俯身去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追上了,桃花沒再說話,只是眉頭還皺成一團。
“你家主子這是什么毛病。”輕笑了一聲,沈在野伸手就去將她的眉頭給揉開了,“睡覺都皺眉,以后會很難看的?!?/p>
順著他的手看了看,青苔很認真地問:“相爺覺得我家主子難看嗎?”endprint
“……”收回自己的手,沈在野沉默。
面前這人睡得安穩(wěn)些了,一張臉蒼白憔悴,卻無狼狽之態(tài)。眉如柳葉,即便皺著也是讓人覺得心疼,并不難看。
這女人美得有一種攻擊性,所以那雙眼睛睜著的時候,他很不喜歡。倒是這樣安靜地睡著,讓他覺得可愛。
女兒家就該老老實實動女兒家的小心思,不要太蠢,也不要太聰明。像姜桃花這種聰明過頭的人,容易薄命。
天下畢竟還是男人的天下,沒有女人什么事。
桃花翻了個身,咂了一下嘴,想像平時那樣將身子蜷縮起來,卻像是扯著了傷口,疼得悶哼一聲。
“睡個覺這么不老實?”沈在野挑眉,伸手就將她的身子給擺正,讓她平躺。順手扯過一旁放著的腰帶,將她雙腳捆在了床上,又找了錦帶,把她的肩膀一并固定,叫她翻不了身。
青苔:“……”
“這樣主子會不舒服吧?”
“總比她再扯著傷口好?!鄙蛟谝罢f著,起身把桌上的文書都搬了過來,靠著床邊繼續(xù)看。
抬頭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青苔有些意外:“您要守夜嗎?”
“還有兩個時辰就天亮了,守夜不守夜,有區(qū)別嗎?”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沈在野道,“你下去休息就是,明日天亮再來?!?/p>
青苔一愣,很是不放心地看他一眼。
這人的心思怎么這么難懂呢?堂堂丞相,給一個側(cè)室守夜,也算是聞所未聞吧?要真是關(guān)心,那為什么看起來完全是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表情?可要是不關(guān)心吧,干什么還要留在這里?
她想不明白,要是主子還醒著,肯定能提點她一二,可惜現(xiàn)在主子還在昏睡。
猶豫了一會兒,青苔還是選擇去外室的椅子上休息,萬一有什么動靜,也好來得及。
沈在野單純是想走個過場,都給姜桃花守夜了,這想救她的心就算是真真切切的了吧?傳去南王那邊,也是個重新取得信任的契機。
但是,這女人睡覺為什么這么不老實?不是哼哼就是想翻身,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攪得他字都看不進去。
心下有些煩躁,沈在野干脆脫了外袍,上床去伸手將她壓住,跟哄孩子似的輕輕拍著肩。
這一拍,姜桃花還真就老實了,靠著他,不聲不響地沉睡。
還是非得挨著男人才能睡舒坦?沈在野抿唇,嫌棄地看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卻不敢停,溫柔又輕巧。臉上的表情與手上的動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褪去了丞相那層老奸巨猾的皮,露出了一個別扭孩子的天性。
要是湛盧在,肯定是要被驚得一跳的??上д勘R去做別的事情了,整個內(nèi)室就他們兩人。
拍著拍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在野自己也困了。他心里對姜桃花已經(jīng)有了高度的戒備,本是不應(yīng)該在這里睡的,但是又實在太累,不想動彈,以至于漸漸陷入睡夢里的自己還一直在掙扎,時時刻刻想從夢里離開。
這種糾結(jié)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第二天醒來。
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姜桃花的一雙眼睛,清澈里帶點迷茫,傻愣愣地看著他。他完全可以從她的眼睛里看見自己——同樣帶著點茫然,毫無戒備的自己。
心里一沉,沈在野翻身而起,扯了一旁的外袍就披在了身上,臉色難看得很,大步就離開了。
“他有起床氣???”桃花愣愣地問了一句。
青苔捧著水盆,有些古怪地道:“大概是沒睡好吧,主子您先洗臉?!?/p>
“嗯?!?/p>
睡了一晚上,又用了藥,桃花今日的氣色雖然還是不好,卻不至于像昨天那樣跟死人似的。勉強洗了把臉,她還是要繼續(xù)躺著。
“顧氏那邊出事了嗎?”
青苔點頭:“如主子所料?!?/p>
還真是這個套路啊?姜桃花樂了,能按照她想的發(fā)展,那她就會有與沈在野談判的籌碼。
沈在野骨子里就很看不起女人,要是不讓他明白她的價值,他可能還會覺得殺了她更省事。他這回想破了院子里立的規(guī)矩,攪亂這一池靜水,從而得到什么,她可以幫忙。
但是,想順便讓她成為眾矢之的,被困在這宅院之中不得動彈,沒有多余的精力與南王往來,那就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自大的男人,總是要吃點虧的。
沈在野出門就找御醫(yī)來問傷勢。
御醫(yī)一臉疲憊地道:“下官已經(jīng)盡力了,娘子的命可以保住,但后續(xù)需要好生調(diào)養(yǎng),否則就會落下病根。這回失血過多,傷口過長,少說也要靜臥半月,補血益氣。等拆了線,下官再來復(fù)診?!?/p>
“半個月?”眼神微動,沈在野問了一句,“要是半月之中沒有靜臥,反復(fù)折騰,又會如何?”
御醫(yī)一愣,抬頭看他一眼,眼神瞬間古怪了起來:“若是不靜養(yǎng),傷口崩裂,貧血暈眩,受苦的還是娘子自己。丞相若是當(dāng)真疼惜娘子,也該忍著些?!?/p>
沈在野心里在想事情,也沒注意聽后頭的話,只當(dāng)是醫(yī)囑,便有禮地頷首:“知道了,有勞。”
御醫(yī)嘆息,背著藥箱轉(zhuǎn)身離開,心想外頭傳言沈丞相愛好女色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人家都傷成這樣了,還惦記房事,聽他說這話,竟然也臉不紅心不跳的!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唉。
目送御醫(yī)離開,沈在野甩了袖子就往臨武院走。姜桃花既然半個月不能動,那他平時留個人在爭春閣看著就行了,晚上再來上演恩愛戲碼足矣。
說了三天都會在爭春閣,那接下來要被擠掉恩寵的兩個女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顧氏已經(jīng)被他貶得低了一頭,只等再踩一腳,娘子之位就會空一個出來。下面兩個女人的態(tài)度,也會決定她們的恩寵變化。
他這后院里,每個女人都與朝中勢力有關(guān),且關(guān)系深重,處理起來不是那么簡單的。
當(dāng)今皇上有四位皇子,皆已封王。景王雖然是歷來最得寵的,但最近瑜王勢頭大盛,兩人誰高誰低,一時還不清楚。后頭的恒王雖然勢力不大,但文采斐然,頗懂治國之道,也有野心,未來形勢也不一定會差。
最后是南王。
唯一沒有往丞相府里塞女人的,就是南王。endprint
沈在野微微勾唇,抬頭看了看這大魏的天空。巍峨大國,皇帝正值盛年,國力強盛,百業(yè)俱興,真是一個很好的國家啊……
像極了一把鋒利的絕世好劍。
收回目光,他低聲吩咐:“湛盧,將府上剛進的汗血寶馬牽去景王府吧?!?/p>
“是!”湛盧應(yīng)了,轉(zhuǎn)身去辦。
相爺不在爭春閣了,金玉就連忙悄悄回去知會了顧懷柔。等午時下人都去吃飯了的時候,顧懷柔便悄無聲息地進了桃花的屋子。
姜桃花在吃飯,雖然她沒什么胃口,但是為了身體能盡快好起來,還是逮著什么吃什么。顧氏進來的時候,她還在跟雞腿做斗爭。
“啊,你來啦?!鞭D(zhuǎn)頭看見人,桃花擦了擦嘴,笑瞇瞇地看著她,“臉色不太好,是外面太冷了嗎?”
顧懷柔站在床前看著她,眼神冷冽:“春天到了,外面怎么會冷,冷的只是人心而已。”
桃花神色不變,指了指床邊,溫柔地道:“先坐下,站著怪累的?!?/p>
“你是不是很得意?”臉色微沉,顧懷柔不悅地盯著她,“被你料中爺重罰了我,你很得意吧?”
這人火氣好大啊,看來沈在野還真沒留情?
收斂了神色,姜桃花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沒什么好得意的,倒是有些同情你,早聽我的話不就好了,非得鬧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
“你!”顧懷柔想發(fā)火,可心里到底是有些怕了,咬了半天牙也只能低下身段來,在床邊坐著道,“我想不明白!”
“你不明白爺為什么重罰你?”
“是!”
桃花笑了,伸手指了指自己:“因為爺不想讓我好過啊,所以首先,就會讓這院子里的人不好過,而且賬都算在我的頭上?!?/p>
微微一愣,顧氏皺眉:“什么意思?”
“比如這回的事情,若是昨日我未曾同你說那些話,那今日爺重罰于你,你還會上門來跟我說話嗎?”桃花抿唇,“以你的性子,多半是會懷恨在心,以后一有機會,肯定會往死里整我,是不是?”
心猛地一跳,顧氏別開眼:“我不是這樣的人,誰……誰會那么小氣?只是你搶我恩寵是事實,害我被重罰也是事實,以后你犯錯的時候,我肯定不會輕饒了你就是了?!?/p>
話是這么說,顧懷柔心里明白,自己會做的可能比姜桃花說的還嚴重,指不定就會故意弄些東西來整她,以平心頭之恨。
桃花笑了笑,也沒反駁她,只道:“不管怎么說,你我這梁子算是結(jié)大了,以后相互敵對,各自都不會安生。但實際上,我是無辜的,什么也沒做,平白多了你這一個仇家?!?/p>
歪著頭想了想,顧氏沉默了。
好像是這么個道理,可是,怎么會這樣呢?
“男人在這后院里的作用啊,是最大的?!陛p咳兩聲,桃花道,“誰與誰生恨,誰與誰親近,其實只有爺才能影響,因為咱們不就是指著他活的嗎?所以他想讓我不好過,實在太簡單了,只要先寵我,為了我不惜重罰他人,剝奪他人的恩寵加在我身上,就會引起所有人對我的仇視。那有朝一日他不再寵我護我,我便如同掉進蛇窩,再也沒有什么好日子過。這樣說,娘子可能明白?”
顧氏有點傻了,愣愣地看著她:“爺為什么要讓你不好過?”
這具體的理由,姜桃花是不可能告訴她的,只垂了眸子捋了捋袖口,嘆息道:“因為當(dāng)日錯嫁,我得罪了爺,令他蒙羞了,所以……”
“令爺蒙羞?”顧氏瞪大了眼,“發(fā)生了什么事?”
“說來有些難以啟齒?!碧一虼?,一臉膽怯地看了看屋子里。
顧懷柔回頭,朝著越桃道:“你與這丫鬟一起出去?!?/p>
“是。”越桃屈膝,與青苔一并退下,關(guān)上門。
桃花重重地嘆了口氣,吞吞吐吐地看著顧懷柔道:“你在府里的時間比我久,沒有發(fā)現(xiàn)爺有什么問題嗎?”
顧懷柔一頓,低頭想了想,神色也古怪起來:“你是說……房事嗎?”
哎喲,她是打算污蔑沈在野不舉來著,結(jié)果真的有什么問題嗎?[不舉?詞語敏感?]
桃花眼睛一亮,立馬來精神了,靠在床頭欲言又止:“你也發(fā)現(xiàn)了?”
“是啊,這事兒在府里不算什么秘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顧懷柔道,“但是那怪癖算不得什么,你做了什么得罪了他?”
怪癖?桃花一愣,心下忍不住打鼓。她與沈在野圓房那一晚上沒發(fā)現(xiàn)什么怪癖啊,難不成這人其實有虐待人的傾向?還是說有什么特殊愛好?
渾身一激靈,桃花裝作一臉茫然地道:“我覺得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爺發(fā)了好大的火,說我放肆。”
顧懷柔一驚:“你難不成點燈了?”
桃花想了想,點了頭。
“天啊,那怪不得了?!鳖檻讶崞乘谎郏笾峙恋?,“你是新人可能不知道,爺晚上就寢的時候屋子里是不能有一點光的,不然他就會很暴躁,大發(fā)雷霆。咱們屋子的窗邊都有厚簾子,就是為爺準備的?!?/p>
還有這種事?姜桃花驚訝了,她記得在和風(fēng)舞那晚上月光好得很,照得沈在野的臉還特別好看,他一點事兒也沒有啊,怎么會是見不得光的?
暫且按下這疑惑,桃花看著顧懷柔道:“原來是這樣,我晚上是喜歡點燈睡的,怪不得爺那么生氣,我當(dāng)時身中媚毒,腦子也不清醒,還與他大吵了一架,爺大概是很恨我的,要不是因為公主的身份,我怕是活不到現(xiàn)在。”
“原來是這樣啊?!鳖檻讶狳c頭,想了一想也算心里舒坦了些。爺要是因為想最后來弄死姜桃花,所以現(xiàn)在這樣對她的話,那她不至于那么委屈。
“咱們其實,都是爺手里的棋子罷了?!笨此谎郏一▏@息道,“若是當(dāng)真任他擺布,相互仇視,那最后只有兩敗俱傷。娘子今天既然過來,咱們不如就想一個互利的法子,對大家都好,如何?”
“你有什么法子?”顧氏戒備地看著她。
桃花微笑:“眼下我得寵,你失寵,我就能在你失寵的這段時間幫扶你,讓你不至于被府里那些個見高踩低的奴才欺負。但是作為回報,還希望娘子與我站一條船,莫要害我?!?/p>
顧懷柔沉默,眼珠子轉(zhuǎn)溜了幾下,起身道:“這個我要回去好生考慮?!?/p>
“沒問題?!碧一ㄌь^看她,“眼下的情況,娘子頻繁來我爭春閣也不方便。若是同意我的想法,只管送個紅色的香囊來,若是不同意,那日后娘子的榮辱,我便都不會再插手?!?/p>
“好?!倍嗫戳怂齼裳郏檻讶嵛⑽㈩h首,轉(zhuǎn)身離開。
《桃花折江山》的連載到這里就結(jié)束啦!沈在野有一百種方法能殺了姜桃花,姜桃花有一百零一種方法能讓他放過她??诿鄹箘Φ奈簢┫嗯c蕙質(zhì)蘭心的趙國公主,到底還會有怎樣的交鋒呢?看完連載覺得不過癮的桃妖們,可以上微博調(diào)戲作者大人@蒹葭蒼蒼、白鷺成雙 過過癮!最最最重要的是超美實體書也將在2017年9月上市,跟大家正式見面,感謝支持么么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