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瞬間

原上秋

一對青年夫婦去南方旅游，男的叫大川，女的叫敏。他們坐大巴穿行在大山里，被那里迷人的風(fēng)景吸引。大川是一名攝影愛好者，他懷里的鏡頭像一只充滿新奇的眼睛，貪婪地收錄著那些醉人的山水。敏是小學(xué)老師，她想盡可能把那里的景色記在腦海，回來反哺給可愛的孩子們。

可能是生長在北方的原因，大川被那些濃得流汁的綠色和化不開的亦真亦幻的云霧所陶醉，當大巴行駛在一處懸崖峭壁的公路時，大川抑制不住激情，要求下車拍照。但是，他的提議遭到包括敏在內(nèi)的所有人反對。因為路旁有路標提示，此段有亂石滾落，過往車輛應(yīng)該迅速通過。大川很是固執(zhí)，他說這么美的景色，錯過了就是一生的遺憾。敏做了妥協(xié)，他們下了車。大巴繼續(xù)行駛。就在這時候，災(zāi)難發(fā)生了。一塊巨石從山頂滑落，正好將行駛中的大巴推下深不見底的山谷。

那一刻，敏驚呆了。她親眼看到40多個生命和變形的大巴瞬間被大山吞沒。

她和大川成了僅有的幸存者。

接下來，他們接受政府安全部門和新聞媒體的詢問和采訪，所有人都說他們是幸運的。

大川真不愧是一個優(yōu)秀的攝影師，他在大巴被巨石推下山崖的瞬間，用自己的攝影鏡頭記錄了那一驚心動魄的時刻。人們通過這一張張照片，目睹那一瞬間的可怕。很多人在咋舌的同時，還是不忘說一句，是上帝，在關(guān)鍵時刻拉了一把攝影師和他年輕的妻子。

大川的照片在全國獲得大獎，他的巡回影展也給他帶來不小的榮譽。

和大川不同的是，敏回來之后，并沒有像出發(fā)前規(guī)劃好的那樣，把旅游的經(jīng)歷講給孩子們聽。她甚至對大巴墜崖事件絕口不提，包括和大川也絕不交流。仿佛這個轟動全國的災(zāi)難和她無關(guān)。但是在她的心里，甚至她的夢里，那一幕，像電影一樣時時回放，每一分鐘都在折磨著她。

夜晚的時候，大川抱著敏常說，幸虧我們提前幾分鐘下車，我們是多么幸運啊。敏不看大川的表情，她心里完全是另一種感受。

對大川引以為傲的照片，敏也是一眼不看。她甚至提出和他分開房間居住。因為大川在夜晚，會時不時拿出這些照片欣賞。敏看了，會睡不著。

幾年之后，大川提出再去一次南方的大山。他說順便憑吊一下那些死去的亡靈。敏說什么也不肯去，更不可思議的是，她提出和大川離婚。

對此，所有人都驚奇，那么幸運的兩個人，大災(zāi)大難都過來了，還有什么坎過不去呢。

敏和大川還是分手了。

多少年之后，敏透露了和大川分手的原因。當然，和那次災(zāi)難有關(guān)。敏說，我們不但不是幸運的人，而且根本就是那場災(zāi)難的元兇。假如沒有我們下車耽擱那兩分鐘，大巴就會安全地躲過那塊罪惡的巨石。大川時常炫耀那場災(zāi)難給他帶來的意外收獲，卻是一次次戳痛她心靈的傷疤。

如果不是他提出半途下車，那場災(zāi)難也許就能避免發(fā)生。這是敏無法原諒大川的原因。

選自《微型小說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