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影子

土族盤繡，指尖上的彩虹

文·圖／影子

向著藍藍的天空看，艷麗的彩虹掛天邊。那不是彩虹掛天邊，是土族阿姑的花袖衫。

——土族民歌

①七線絲線

幾日前行走西寧，順路探訪了全國唯一的土族自治縣——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縣，讓我驚喜的是在這隱秘的土族聚居區(qū)，發(fā)現了土族特有的手工刺繡技藝——盤繡。土族被稱為“彩虹民族”，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土族兒女，不僅能歌善舞、熱愛生活，而且服飾文化尤為引人注目。看來來往往的土族婦女，人人從頭到腳，用刺繡裝扮，身著五彩繽紛的“彩虹衣衫”，婀娜多姿，風情萬種，真不愧是名符其實的“彩虹的故鄉(xiāng)”。

上針盤 下針縫

找到李發(fā)秀的家非常順利，一見李大姐，她的一身土族傳統(tǒng)裝扮瞬間就驚艷了我們的雙眼，滿身艷麗的色彩，領口胸前精致的盤繡，古樸之風撲面而來。在寬敞明亮的客廳里，李發(fā)秀左手拿布料，右手拿針，熟練地游走在黑色繡布上面，專心致志，沉浸在自己的盤繡世界里……

對我們的到來，李發(fā)秀大姐非常高興，她的繡品工作臺上，紅、黃、綠、藍、桂紅、紫、白七色線整齊地擺放著，幾幅將繡完的作品有石榴、五瓣梅，有太極圖，還有一些土族的傳統(tǒng)圖案，每一幅都呈現出迷人的彩虹色，我不想打斷李大姐的工作，反而更想親眼看看她是怎樣用一針一線編織“彩虹”的。這指尖上的“彩虹”并非虛言，從李大姐的選線中就能看得出來，原來，盤繡須選用上等絲線，每種顏色色彩的搭配要根據繡品的規(guī)格、內容而定，她準備繡的一幅“太陽花”紋樣，在土族傳統(tǒng)中喻意為富貴長壽，為了達到鑲色和順，每種色彩要從深到淺配十多個色級的繡線，“只有這樣才能配色協(xié)調、鮮艷奪目”。

配線就已經這么復雜了，而針法更是十分獨特，“無論是我國其他民族，還是其他地區(qū)，至今尚未發(fā)現與土族盤繡的針法相媲美的繡品！”李發(fā)秀不無自豪地說。她專門放慢速度讓我仔細觀察針法，土族盤繡不用棚架，而是直接用雙手操作，針法是“一針兩線”，即用一根繡花針，兩條色彩相同的絲線，其中一條做盤線，另一條做縫線，作盤線的一根掛在右胸衣服上，作縫線的一根線穿在針眼上。走針時，把盤線盤在針上，用左手大拇指壓住線，用右手針縫壓。盤線要嚴密平整，縫線要端正結實，“雖然制作起來費工費時，但繡品厚實華麗、經久耐用，可以幾年甚至幾十年不褪色、不松線?！崩畲蠼闱墒帚y針，低眉含情，上針盤、下針縫，不一會兒，一朵“太陽花”便美麗綻放在李大姐手下的繡布上，完成后一串串兩毫米大小的圓圈均勻地排列在一起，像無數的葡萄串展現在布料上，樸實大氣，獨具神韻。

李老師繡完一幅圖案的間隙，給我們展示了幾幅她剛完成的繡品，有姑娘的嫁衣，有小巧的掛件，還有裝了畫軸的藝術品，可謂精美絕倫，色彩豐富，圖案多樣，令人目不暇接。圖案有孔雀戲牡丹、寒雀探梅、神仙魁子等土族傳統(tǒng)紋樣，可以說一幅精美的土族刺繡品就是一片祝福的祥云，帶給人的是吉祥如意、幸福安康的美好祝愿。《雙龍戲珠》用藍色緞面作底料，用金線、絲線繡制雙龍、云紋、龍珠的輪廓等主要線條，采用盤繡和平繡結合的方式繡制，縫線端莊結實，畫面精致、色彩絢麗；《富貴太陽花》組合了富貴不斷頭、太陽花、中國結(土語稱“萬流”)等不同的圖案，由深到淺的色彩過渡自然流暢，構圖勻稱美觀，針法細膩飽滿，處處顯示著土族婦女對色彩的獨特搭配和對盤繡藝術的酷愛。

②土族盤繡傳承人 李發(fā)秀

③盤繡針法

④傳承

做嫁衣 擺針線

李老師的家寬暢明亮，干凈整齊，墻上掛的、床上擺的、桌上鋪的處處是李老師精心制作的土族盤繡制品，身在其中，仿佛是到了土族盤繡博物館。李老師的老伴叫趙永學，原是互助縣紀檢委的干部，退休后在家一心陪伴李老師，喜歡美術的他，還經常給李老師設計刺繡圖案。他們的一子二女都已成年，二女兒叫趙綺，因為從小生活在民族文化深厚的家庭，耳濡目染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如今在互助縣的電視臺從事民間文化的記錄與推廣工作，周末剛好來家里看望父母，更重要的是和媽媽學學手藝，一家人共同探討著土族盤繡的技藝，真是其樂融融，幸福無比。

今年58歲的李發(fā)秀是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縣丹麻鎮(zhèn)人，做盤繡已經有大半輩子?；貞浧鹱约簩W盤繡的經歷，臉上還有些羞澀的神情。原來，土族姑娘嫁得好不好，生活幸福不幸福，和自己的刺繡手藝密不可分，而李發(fā)秀老師的幸福生活正是源自她的心靈手巧?！拔覀兺磷骞媚镝樉€活兒不好，是嫁不出去的?！崩畎l(fā)秀老師解釋到。土族古老的婚俗中有“擺針線”的習俗，女子出嫁前，要把自己制作的出嫁時所穿戴的頭飾、服裝、鞋襪、飾物等在娘家展示給親戚們看，仿佛是一個小小的服裝展覽會，在新婚慶典之機，還要向婆家人與參加婚禮的親戚朋友們展示，并贈送自己親手繡制的物件。所以，土族女孩子從小就跟母親或姐妹學習刺繡技藝，為的就是給自己制作嫁妝，土族女子有了自己的兒女后，又會花費十幾年的時間，把刺繡技藝悉心傳授給女兒。土族盤繡已經有一千多年的傳承歷史，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學習盤繡，一直是土族女子一生中的“必修課”。盤繡藝術伴隨著土族的發(fā)展、成長，代代相傳，日趨完美，可以說，土族盤繡隨著民族服飾的發(fā)展而產生，又因獨特的婚俗而得到進一步發(fā)展，在千百年的時空延續(xù)中，代代土族盤繡藝人繼承并發(fā)揚著這一藝術奇葩。

8歲開始，李發(fā)秀隨母親學習盤繡，14歲學會了土族盤繡的多種針法和基本構圖，18歲就親自制作完成了自己的嫁妝。李發(fā)秀的老伴兒趙永學還清楚記得倆人結婚時的情景，“當時，相親時不見面，是看嫁衣擺針線，她的嫁妝特別多，在院子里搭了一根桿子，上面掛得滿滿當當，有衣服、配飾、鞋襪，都特別好看?！币驗槔C功棒，老趙坦言當時就動了心，雖然婚前只在領結婚證按手印時，見過李發(fā)秀的一個手指頭，但他已認定這個姑娘勤勞樸實、心靈手巧，老趙滿眼愛意地看著妻子，開著有趣的玩笑：“果然是這樣，考驗了快四十年，沒有看錯！”

②李發(fā)秀盤繡作品《太陽花》

出深閨 見彩虹

在李發(fā)秀腦海深處，永遠銘刻著她1995年出席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時，參加“中國傳統(tǒng)工藝技術女能手操作表演”活動時的場景。那時候，人們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和民間傳統(tǒng)文化認識還不深，省里、縣里選拔土族盤繡藝人參加時，好多人都覺得耽誤農活不想去，李發(fā)秀雖然繡技突出，但從來也沒有出過門也有畏難情緒，還是在縣里工作的老伴趙永學有先見，在他的動員下李發(fā)秀老師到北京參加了盛會。沒想到的是，當李發(fā)秀帶去的色彩艷麗的土族盤繡出現在展臺上時，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他們在展臺前駐足，發(fā)出了聲聲贊美。正是這一次活動，為“深閨”中的土族盤繡創(chuàng)造了走向世界舞臺的機會，當時有一位叫凱洛的加拿大女士對李發(fā)秀的繡品很感興趣，當場定制了李發(fā)秀的繡品。第二年（1996年）凱洛女士又來到中國，專程遠赴青海拜訪了李發(fā)秀，為即將到來的圣誕節(jié)購買了多件繡品。李發(fā)秀通過與這位外國友人的交流，意識到盤繡繡品不僅是土族人民的摯愛，也深受世界人民的喜愛，這激發(fā)了她弘揚和傳承土族盤繡的熱情。

從此，李發(fā)秀對自己所傳承的這份手藝有了更深層的認識，愈發(fā)癡迷于此，做的繡品不僅數量多，而且構圖、用色等方面都有了更長足的進步。2006年，土族盤繡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07年，李發(fā)秀被確定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土族盤繡”傳承人；2008年，她有幸參加了北京奧運會祥云小屋里的民間藝術品“中國故事”展覽活動；2009年，她的盤繡作品在“錦繡中華”中國織繡精品大展中獲金獎，為土族盤繡帶來了新鮮氣息。這位普通的土族婦女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李發(fā)秀意識到，土族盤繡若想走向世界，就必須在保持民族特色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同時由于社會的發(fā)展，年輕人已經不愿意再坐下來做盤繡，盤繡人才青黃不接，也需要通過創(chuàng)新做出好的產品，讓市場認可，年輕人才愿意從事制作，這門手藝才不會失傳。

李發(fā)秀嘗試從各個角度對土族盤繡進行創(chuàng)新，在繡法上融合其它技藝，她繡過一幅生肖圖，上下各有兩朵盤繡云彩圖，十二個動物則選用了最為常用的平繡，是盤繡和其他刺繡方法完美結合的代表；在圖案設計上，在保持傳統(tǒng)花草鳥禽圖案的基礎上，融入時代元素和標志性事件；在品類開拓上，除常用的服飾外，開發(fā)了香包、荷包、掛件等實用性的種類，同時將盤繡的底料從傳統(tǒng)的黑棉布換成織錦緞，使盤繡更加美觀；在銷售渠道上，除了顧客上門、電話定制，李發(fā)秀還在兒子的幫助下，開設了專門銷售土族盤繡的淘寶網店；在傳承發(fā)展上，當地文化部門支持李發(fā)秀在村子里定期開設培訓班，主要培訓對象鎖定在30歲至40歲的婦女，讓她們在這里得到進一步的技藝深造。幾年來，李發(fā)秀已培訓了1500人次，依靠這門傳統(tǒng)的手藝，土族婦女不僅在農閑時節(jié)有事可做，還可以增加一定收入。

在李發(fā)秀看來，土族盤繡已經融入了自己的生命，再也無法割舍。保護和傳承盤繡文化是她一生要去做的事情?！艾F在年紀大了，眼睛不太好。但只要看得見，就會一直繡下去?！崩畎l(fā)秀相信，這項深植于傳統(tǒng)的技藝終究會于風雨后見彩虹，永遠為古老而美麗的“彩虹部落”增光添彩?。ㄘ熑尉庉?文風 設計/毛豆）

④李發(fā)秀盤繡作品《金龍戲珠》

⑤盛裝的土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