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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傀儡師 蘇三·著

      2017-11-10 00:47:03傀儡師連載第二集君離
      南風 2017年31期
      關(guān)鍵詞:胭脂花序馬車

      《傀儡師》連載·第二集 圖/ 君離

      傀儡師 蘇三·著

      《傀儡師》連載·第二集 圖/ 君離

      他全無倦意,反而神采奕奕雙頰帶著笑,頭束玉冠,身上披一件大袖衫,手腕上時不時能看到那撮飛出來的流蘇,花序序眼睛上移猛地就撞進了白三惜的眼里。

      前情提要:才到京城就被錯當成傀儡險些喪命的歌姬花序序,意外得知了榮昌寺禮佛節(jié)將會有一場大賽,第一名有機會拿到那顆能看到前世今生的浮沉珠,花序序決意前去一探究竟,但一直陪同她的甄黎要入宮,跟她一起去的只能是喜怒難猜的白三惜……

      第三章 長束發(fā)

      白府里規(guī)矩嚴密,侍候花序序的幾個小婢始終低垂著頭不敢同她多說話,屋子里沒有點香,但擺放了不少時令的辛夷花,插在瓶子里,滿屋子都散著一股清淡的香氣。

      花序序剛洗浴完,現(xiàn)在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外面天色已暗,梳妝臺上點著兩支大紅蠟燭,她撐著頭靠在蠟燭旁看著辛夷花,任由幾個小婢替自己綰著發(fā)髻。那小婢手法嫻熟,梳的是京都正時興的留鳶髻,一頭墨發(fā)松松綰起,上面斜簪著一枝長流蘇的銀簪。

      其余侍候的婢女端著朱盤先下去了,那梳髻的小婢垂手立在花序序身邊,臉上帶著怯怯的笑,看上去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花序序撐著頭左右晃了晃腦袋,垂在肩窩的流蘇看著十分有趣。她在“桃花源”時多是濃麗的妝容,發(fā)髻簪花披散著長發(fā),從沒有這樣打扮過,端莊得看上去一時竟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會不會太端莊了?”花序序撥撥垂在肩窩的流蘇喃喃低聲道。

      那小婢聞言撲通一聲跪下去,花序序嚇了一跳,轉(zhuǎn)頭卻見那小婢跪在地上正瑟瑟發(fā)抖?;ㄐ蛐蛞娝@樣愣了愣,而后突然想起外界對白三惜的傳聞,嘆口氣笑起來伸手就要去扶起地上的婢女。那小婢見花序序伸手,一時更惶恐,便將頭埋得更低。

      花序序收了手蹲在她面前,笑起來輕聲道:“你別怕,我只是隨口說說,很好看,我待會兒和你們大人說,讓你們大人好好賞你?!?/p>

      那小婢這才誠惶誠恐地抬起頭,花序序見她一臉淚痕沒忍住笑起來:“你就這么怕你們大人?”

      那小婢趕緊叩了兩個頭才聲音哆嗦著道:“奴婢才來府中沒幾日,大人待奴婢很是寬厚。”

      “寬厚?”花序序撇撇嘴,她實在不敢茍同,今日她可險些死在這位大人的手下。見那小婢還跪在地上,花序序便笑笑伸手去扶她。

      那小婢還沒起身,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聽上去只有一個人,花序序起身剛轉(zhuǎn)頭就見白三惜已經(jīng)立在門邊了,他新?lián)Q了一件衣裳,頭束玉冠,臉上掛著清淡的笑。

      “你怎么來了?”花序序有些詫異,怎么說白三惜也不該親自來這里,按照他的性子讓人來喊自己去見他才對。

      白三惜掃一眼地上跪著的婢女,淡淡道:“怎么回事?”

      “沒事沒事?!被ㄐ蛐蛞娔擎九s了一下,知道她是害怕便趕緊擋在那婢女面前,擺擺手道:“我在同她玩鬧,她幫我梳的髻很好看?!?/p>

      白三惜看著花序序,牽動著唇角似笑非笑道:“我來是要跟你說,等一會兒你的甄郎走了以后,我就要去榮昌寺了,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

      “這么快!”花序序有些驚訝。

      “對?!卑兹Т鸬溃匆谎圻€跪在地上的小婢,白三惜笑了笑道:“還跪著,不去尋福叔領(lǐng)賞嗎?”

      花序序一時吃不準白三惜的這個賞是個什么意思,怕自己只是無心卻連累小婢便連忙道:“你別嚇她!”

      白三惜雙手抱懷,立在門邊悠悠道:“你要喜歡就先跟著你吧,剛好去榮昌寺身邊沒個伺候的人?!?/p>

      花序序心里一喜,轉(zhuǎn)身扶起那小婢,伸手擦擦那小婢灰撲撲的一張臉,倒是很眉眼清秀。那小婢歡歡喜喜地福身同花序序道了謝。

      白三惜看著那小婢,慢慢皺起眉頭,花序序正詫異,院子外一個小廝匆匆跑進來,走近了才輕聲道:“宮里的公公到了?!?/p>

      “嗯,知道了?!卑兹[擺手,那小廝退下去了。白三惜看著花序序微微一笑:“我去前堂應(yīng)付一下,你同你的甄郎說幾句話就讓他趕緊出來。”他說話的時候故意在“甄郎”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白三惜說完不急不緩地出去了,花序序看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地揮了揮拳頭,白三惜一直沒回頭,立在花序序身邊的小婢沒忍住笑出了聲。

      “對了,你叫什么?”花序序收了拳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扯扯袖子遮住胳膊才又道:“你看著比我要小好幾歲?!?/p>

      “回小姐,奴婢名喚季……”那小婢微微一頓才道:“季濃厭?!?/p>

      “濃厭?”花序序念了一遍,笑笑道:“你同我去看看甄世子吧。你曉得他在哪個院子嗎?”

      “奴婢曉得的?!?/p>

      花序序拉著濃厭一路到甄黎暫時住的園子里時,園子外候著十余個婢女,甄黎正立在廊下,他穿一身寶藍色的袍子,那袍子看樣子同一般的官服倒有幾分像。他已收拾妥當,立在那里像是在等人。花序序拐進去,甄黎看見花序序先是一怔,繼而徐徐笑起來道:“你來了。”

      花序序笑笑:“我來看看你。”

      說完這句兩人一時都不說話,風吹得樹梢的桃花花瓣落下來打著旋,濃厭也候在外面,一時廊下只有花序序和甄黎兩個人,甄黎坐在廊子里的石椅上一直看著花序序,看得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良久甄黎才開口道:“你怎么突然想要浮塵珠?”

      “?。俊被ㄐ蛐蚧剡^神,打著哈哈笑了笑道:“好奇,好奇而已。”

      “難得有你好奇的東西?!闭缋鑼櫮绲匦π?,他眸色一閃溫言道:“不如我入宮幫你求陛下,讓陛下將浮塵珠賜給你?!?/p>

      “不用了?!被ㄐ蛐蜈s緊說道,見甄黎目露疑惑,她笑笑道:“那個浮塵珠是個有靈氣的東西,我想去試試看我是不是有緣人,要是你直接求的,沒靈氣怎么辦?”

      “那也好?!闭缋栉⑽⒋怪鄄€。

      “嗯。”花序序點點頭,見他有些不高興,便湊上去笑著道:“你現(xiàn)在是世子,你說要和我去南域不會不作數(shù)了吧!”

      花序序和甄黎在“桃花源”遇見的時候,甄黎當時以一個員外公子的身份,頂著甄玉的名字和花序序相交,兩人在“桃花源”一見如故,后來甄黎知道花序序想離開“桃花源”去暮國,去暮國則需先到南域,而甄黎說自己恰好要去南域,于是甄黎便替花序序贖了身,兩人可以結(jié)伴而行。樓里嬤嬤一直追問甄黎替花序序贖身的原因,甄黎便隨口道是想娶花序序。花序序一早打定主意到了南域就和甄黎分開,所以便也沒說什么。

      甄黎忍俊不禁,伸手摸摸她的頭:“同你說的話,什么時候都作數(shù)的。”

      “那就好?!被ㄐ蛐蛐ζ饋恚骸笆罩笪覀兙妥??!?/p>

      “好。”甄黎的手微微一頓,而后又恢復正常?;ㄐ蛐驋吡艘蝗Γ@才又隨口問道:“采衣呢?”

      “她去前堂拿些東西,一會兒去宮里帶著?!?/p>

      “哦哦。”花序序點點頭,她猛地像是想起什么一樣伸手拍一下額頭:“呀!我都忘了你要去宮里的,宮里來的人都來了好一會兒了?!?/p>

      院子外響起一串腳步聲,花序序剛站起身子就見采衣小跑著進來,身上背著一個小包袱。她的小臉跑得紅彤彤的,走近了額上還有一層細細的汗,一進來她就看到花序序立在那里,立刻笑意更濃沖上來甜甜喊道:“序序姐?!?/p>

      “嗯?!被ㄐ蛐蛐ζ饋?,伸手幫她擦擦額角的汗:“采衣,我要去一趟金月城,你要什么我?guī)湍銕??!?/p>

      采衣看一眼甄黎,咬著唇想了想,才湊上去伏在花序序耳邊小聲道:“序序姐,你幫我買一盒胭脂好不好?要柳記的?!?/p>

      金月城柳記的胭脂十分有名,早些年做胭脂的師傅大多被昭仁帝宣召入宮,此后金月城的胭脂慢慢便不似之前那么出名,直到十年前突然出了一家柳記胭脂,那家賣胭脂的只聽說是個姑娘,胭脂以百花蜜研磨,加上朱砂等物用秘法制成,擁有奇香,即便是尋常的女子用了也能增色不少。柳記胭脂出名后,金月城多數(shù)胭脂店鋪都改叫了柳記,加上風景宜人,和榮昌寺禮佛節(jié)等諸多大節(jié),近些年來金月城的胭脂生意可謂蒸蒸日上。

      花序序點點頭應(yīng)了,甄黎約莫是聽見了,看著采衣笑起來無奈地搖搖頭。門外又響起一陣腳步聲,這次不用猜也知道應(yīng)該是白三惜差人來喊了,她這一趟說話的時間也確實有點久。門上輕輕叩了三下,是一個面容年輕的小廝,大口喘著氣道:“大人說世子該啟程了,宮里的公公都有些著急了。”

      花序序臉一沉,沒好氣道:“就來了!”

      花序序回頭看著一臉擔心的甄黎,臉上又掛上笑:“也就十天,十天之后就去南域!”采衣被花序序壯士斷腕一樣的言行感染到,可憐兮兮低聲道:“序序姐。”

      “照顧好公子啊。”花序序拍拍采衣的手。

      等他們一行三個人到前堂的時候,白三惜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白釉的茶杯握在手里,半合著眼睛,那宮里來的公公不安地坐在下座,一見甄黎進來立刻滿臉堆笑起身拱拱手問安,采衣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公公頓時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甄黎脾氣好,也早已習慣了采衣這個樣子,對公公歉疚地笑笑,公公的臉色緩和了不少。白三惜坐在椅子上,從甄黎進來一直沒起身,他半撐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花序序,手里的濃茶熱氣騰騰地恰好擋住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ㄐ蛐蛞晦D(zhuǎn)頭對上他的視線,整個人都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第四章 有一別

      宮里宮門已經(jīng)快要下匙了,來接甄黎的公公奉了皇命務(wù)必要在今夜將甄黎請入宮中。一群人寒暄了一會兒就趕緊出了府,到了白府外甄黎要上轎子,卻又不放心地喊了花序序過去說了幾句話,眾目睽睽之下,花序序覺得臉有點燒得慌。

      四周的宦官一個個垂手立著,活脫脫像個木偶。甄黎輕聲道:“你跟著白三惜去榮昌寺,少不得遇到嘉仁公主,切記莫沖撞了她?!?/p>

      “公主?”花序序有些詫異:“什么公主?”

      甄黎雙眉一蹙,顯然對公主明顯區(qū)別于其他姑娘,半晌他才輕聲道:“前些年尋回宮的嘉仁公主?!?/p>

      “她?”花序序記得白日里那氣勢洶洶的宮婢好像就是嘉仁公主的婢女,一個婢女就那樣厲害,主子指不定多厲害呢!白三惜說那個嘉仁公主是早已指婚給甄黎的,花序序想應(yīng)該是甄黎不愿意自己沖撞了他的佳人,便咧開嘴笑起來連連點頭:“我記下了?!?/p>

      甄黎看著花序序,久久不愿上轎子,那公公想上來催促,卻被采衣狠狠瞪了一眼??床梢伦o主的樣子,甄黎進了宮也不會有事了,花序序笑起來指了指轎子,對著甄黎使了使眼色,甄黎這才上轎子走了。采衣背著包袱跟在轎子左邊,走出好遠還轉(zhuǎn)身朝著花序序揮揮手。花序序立在白府前對著采衣也揮了揮手,一直到那頂轎子徹底隱在黑暗里沒了蹤影,花序序才有些失落地垂下手,她一回頭就見白三惜正立在門邊。

      白府修得很氣派,八根朱漆柱子上雕著精致花紋,黑底牌匾龍飛鳳舞寫著“白府”兩個大字,牌匾旁一溜煙掛著一串大紅燈籠,燈籠在風里打著圈,六階十二尺長二尺寬的石階上落了些許府里飄出來的花瓣,燈籠影子照上去一片斑駁。因是宮里來的人,所以一府的小廝婢女都出來站在門口,烏壓壓立了一大片。白三惜站在最前面,一副神色懨懨的樣子含笑正看著她?;ㄐ蛐蛄⒃谀抢?,冷風一吹,心底儼然生出幾分寂寥來。

      “剛才還生龍活虎的,這會兒又沒精神了?”白三惜悠悠道。

      “你!”花序序話剛出口,看著烏壓壓一片人,話瞬間卡在了喉嚨里,咬牙切齒地笑起來道:“不知道大人什么時候去榮昌寺?”

      白三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殺意滿滿的眼神,半晌才抬起眼皮愜意地道:“就現(xiàn)在吧?!?/p>

      “現(xiàn)在?”花序序立在那里一愣嘴張得老大,臉上的笑頓時沒了,翻個白眼說道:“現(xiàn)在會不會太晚了?”

      “不會?!卑兹傉f完,身后的小廝婢女全散開了,不一會兒就有人拉了馬車過來,駕車的三匹馬是清一色的雪白,立在那里不停地踱著步子。馬車用了上好的花梨木,漆得烏漆漆的,車轅邊角用銀粉點綴,上繪著枝蔓相連的半卷桃花。馬車拉過來后,又有四五個小婢拿著毯子玉案將馬車布置了一番。

      花序序立在一邊直咋舌,那小婢拿的東西樣樣都不是一般的東西。收拾好后,七八個丫鬟和十多個小廝全立在馬車邊,看那樣子是要都跟著去了,花序序隨意一掃,這些人再算上自己估摸夠坐四五輛馬車了。

      已到夜里,按說該有些倦意,花序序偷偷掃了一眼立在自己不遠處的白三惜,他全無倦意,反而神采奕奕雙頰帶著笑,頭束玉冠,身上披一件大袖衫,手腕上時不時能看到那撮飛出來的流蘇,花序序眼睛上移猛地就撞進了白三惜的眼里。白三惜臉上的笑意更深,戲謔里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花序序看著他登時怔住。濃厭走過來輕輕搖了搖花序序的胳膊,花序序這才回過神,濃厭怯怯笑起來低聲道:“小姐該走了?!?/p>

      花序序慌亂地點點頭,一行人已收拾妥當,白三惜朝著福叔駕的馬車走去,花序序頓時松了口氣,花序序正要拉著濃厭上后面的一輛馬車,福叔跳下馬車,對著花序序喊道:“姑娘同公子一起走吧,這邊只公子一人,坐著敞亮些?!?/p>

      花序序腳步一頓轉(zhuǎn)身笑起來正要推辭,白三惜的腦袋從馬車里伸出來,看著花序序笑道:“過來。”

      花序序腳釘在那里,半天沒移動,濃厭見花序序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怯怯道:“要不奴婢伺候大人,讓小姐自己……”白三惜眸色一變,濃厭立刻停了口。

      花序序拍拍濃厭的胳膊安撫了一下她,不甘不愿地朝著白三惜的馬車走去?;ㄐ蛐蛏狭笋R車,馬車開始走,白三惜斜靠在一個白緞繡了銀線花紋的軟枕上正閉眼休憩著,他卸了玉冠,一頭長發(fā)只用一條發(fā)帶松松束著,軟枕邊放著一個白玉面的矮桌,上面放著幾本大小一樣的書冊,看上去像是賬本。馬車頂上鑲嵌著兩顆夜明珠,淡淡的光散下來照得車里一片亮?;ㄐ蛐蚩s在馬車一角,福叔駕著馬車一路趕,透過車簾能看到外面一片黑,花序序沒來由地嘆口氣。

      白三惜低聲道:“想你的甄郎了?”

      花序序一驚,一轉(zhuǎn)頭見白三惜正睜著清明的一雙眼看著自己,花序序下意識點點頭,她確實是想甄黎了,一去十日,誰知道會遇到什么事呢,能去榮昌寺過禮佛節(jié)的,都是一早就散了請柬的貴人,自己花魁的身份,怎么想都覺得有些上不了臺面。

      “他說可以入宮給你求浮塵珠,你怎么不要?”白三惜的聲音輕輕地帶了笑意。

      “你偷聽我們說話!”花序序心里一驚,轉(zhuǎn)念一想白府里到處都是白三惜的人,不覺又泄了氣漫不經(jīng)心說道:“你不知道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嗎?”

      白三惜笑起來,半晌輕聲道:“那倒也是。”

      兩人都不再搭話,白三惜伸手從白玉矮桌上拿下來一個賬本隨手翻著。馬車里一時有些尷尬,花序序輕咳一聲,輕手輕腳地往后縮了縮,靠在馬車上透過晃蕩不定的車簾看著外面的起伏群山。

      第五章 金月城

      十里煙波翠,云霞攏梢頭。

      出了京都后,一路到金月城都盡可能地走了水路,烏漆漆的畫舫飄在翠綠色的霧氣里,花序序跟著白三惜踏上畫舫,許是有人在后面搖槳,畫舫微微一晃,花序序笑著輕松地穩(wěn)住身子。花序序在岐安城“桃花源”時,客人有雅興時常會乘船游河,她極喜歡乘船,但能得了嬤嬤恩準出樓一次并不容易。畫舫一路過去不知道是什么緣故,一路都走得極慢,白三惜一直立在船頭卻一句話也不說,福叔一直陪在白三惜身邊,時不時給他端茶遞水。

      花序序興致勃勃地在船頭船尾兩邊跑,濃厭和花序序待了兩日熟絡(luò)了,也活泛了不少。在此期間白三惜的臉色一直很好,濃厭從先前一看到白三惜就哆嗦,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泰然自若地看著白三惜,偶爾還發(fā)一下花癡。

      花序序和濃厭一路說笑,便也不覺時間過得慢。方才上船的時候花序序問過福叔,這一路過去少不了兩個時辰。濃厭有些暈船便下去歇息了,開始的新鮮勁過了便再沒什么了,福叔正好從船里出來,便見花序序沒精打采地坐在船艙邊,露出一雙繡鞋和裙擺。

      “姑娘怎么了?”福叔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藹些。

      “沒什么。”花序序回過神,她眼珠一轉(zhuǎn)笑笑拉著福叔坐下來,別扭好一陣,花序序才聲若蚊蠅道:“那個公主會不會去榮昌寺?”

      “嘉仁公主?”

      花序序趕緊點點頭,甄黎說的話她都還記得。沖撞了誰也不能沖撞這位公主,她問過濃厭,濃厭說這個公主同那些金銀富貴養(yǎng)大的帝姬性格迥然不同,雖指婚給了甄黎,卻一直打著白三惜的主意。出現(xiàn)在白三惜身邊的無名小桃花,基本都被這位公主掐了個干凈。

      福叔和藹地笑起來道:“按往年公主是一定會到的,可今年……”福叔想了想搖搖頭:“今年倒是不好說?!?/p>

      花序序好奇地往他跟前湊了湊:“怎么說?”

      “嘉仁公主每年都是和公子一起去榮昌寺,這次甄世子進了宮,想來嘉仁公主應(yīng)該不去了?!?/p>

      “哦?!被ㄐ蛐蜻B忙點點頭,在白府的時候,白三惜說過甄黎同那位嘉仁公主有婚約。福叔見花序序有些擔心的樣子,便又道:“世子將姑娘托付給了公子,若有事姑娘告訴公子便可,凡事不必擔心?!?/p>

      花序序咧嘴笑起來點點頭,正要道謝,船猛地一晃,福叔趕緊伸手扶住她。兩人站穩(wěn)了身子,福叔皺起眉朝著一個匆匆從船尾跑過來的小廝喊道:“怎么回事?”

      “是……是……”那小廝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全。從船尾后又走出來一個人,花序序透過雕了花的縫隙依稀能看到那里站著一個男子,穿著一身墨色的寬袖袍子,金線繡滿了領(lǐng)口,沿著衣襟一直繡到衣擺邊,一尺寬的墨色腰帶中間有兩指寬的一條橫紋,沒有戴香囊瓔珞,行走間露出一雙白底的皂靴。

      “是福叔啊。”那人懶懶道:“剛好我走的也是水路,所以來看看你們白大人?!蹦侨寺曇衾镫m帶著爽朗不拘泥的笑,聽上去卻明顯是發(fā)號施令慣了的樣子,完全沒有旁人商量反駁的余地。

      “原來是游將軍?!备J逍辛硕Y道:“我們大人在船頭?!?/p>

      花序序聽說過他,前護國大將軍之子,早年在桃花山“仙人寨”當寨主,后被招安入京。帶兵打仗從無不勝,如果不是三年前他中毒昏睡,嘉仁公主也不至于上次戰(zhàn)場名揚軒國。游阮為人極其護短,傳說他很擅長炒菜,在蕓蕓京都的世家公子里,他實在是一個良夫之選,然而他的脾氣實在是很古怪,所以至今未婚。

      “哦,知道了?!庇稳钚χ鸬?,說完他正要轉(zhuǎn)身,一雙鷹一樣的眸子猛地瞇起來直直看過來,花序序大半個身子都被船艙擋著,照理說只能看到她的一雙腳和裙擺,她卻突然有些緊張。

      “誰?”游阮語氣陡然一變沉聲道,他說著就朝花序序走過來。

      這位將軍殘暴可是出了名的,花序序心猛然狂跳起來,她覺得害怕又不能直接走,福叔也不好攔游阮,游阮的腳步聲低沉,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花序序坐在那里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怎么來了?”是白三惜的聲音。

      花序序抬頭就見白三惜正朝這邊走過來,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氣?;ㄐ蛐虻谝淮斡X得白三惜這個瘟神的聲音很好聽。游阮聞言停了腳步,上下掃了一眼花序序的方向又抬腳朝著白三惜走過去,臉上方才的陰郁鄭重全然消失,笑道:“怎么?我不能來?”

      “不是?!卑兹дf起話來板著一張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他們兩人說著話就朝船頭走去了,依稀能聽到游阮在問“甄世子怎么樣了”,白三惜答了什么卻聽不大仔細,只能聽到似乎說到了嘉仁公主。

      福叔看著花序序無奈地笑道:“你不用怕游將軍,他見誰都是這個樣子,當年當山大王養(yǎng)的壞毛病?!?/p>

      “山大王?”花序序驚訝地張大了嘴。

      游阮的“玉面將軍”稱號可謂大名鼎鼎,入朝不到十年,攻城從無不克,莫說在軒國,即便是塞外鄰國也都曉得他的威名?;ㄐ蛐蛟卺渤堑臅r候外出游玩,有一次無意在幽暗的巷子里,聽到抱著孩童的婦人斥責哭泣的孩童,低聲地說:“再不聽話,便讓玉面將軍來把你帶走!”那小孩登時便止住啼哭。到福叔這里卻好像說得游阮同在自己面前長大的孩童一樣,絲毫不避諱游阮的威名。

      福叔看出了花序序的驚訝,便道:“他還不是將軍的時候就整日在府里晃蕩,所以我同他倒是十分的相熟?!?/p>

      “哦?!被ㄐ蛐螯c點頭,“那他同白大人肯定交情匪淺了?!?/p>

      福叔臉上的笑一僵,半晌才道:“游將軍從前是愛在花家晃蕩,并不是白府?!?/p>

      “花家?”花序序一怔,福叔明明是白府的管家。她正想要再問,船尾有人喊道:“大人,到了!”

      身后的吆喝一聲接一聲,船靠在岸邊時船身微微一顫,福叔同花序序笑笑,起身去打點下船的事,遙遙應(yīng)了一聲就走了?;ㄐ蛐蚺呐氖稚系幕彝琳酒鹕碜?,白府的船后跟著一艘畫舫,上面的婢女小廝也正忙碌著。碼頭上一片熱鬧,不少官船正靠在岸邊,卸糧食和蔬果的人不停地喊著,還有不少人正立在碼頭上等人,有的穿著艷麗,有的則衣著十分樸素?;ㄐ蛐蛏詈粑笪⑽⑻ь^放眼望去,遠處的群山里露出一個高聳入云的塔尖,想必那里就是榮昌寺了。

      畫舫上的小廝侍女收拾了行李一一下了船,花序序忙不迭地跟上去,白三惜一坐船似乎就沒了精神,下了畫舫跟著游阮率先上了同一輛馬車。濃厭一下船精神才稍微好些,她同花序序坐后一輛馬車。

      坐上馬車后一陣顛簸,過了好一會兒耳邊的喧鬧聲才漸漸淡去,到最后只剩馬蹄聲和遠遠傳來的鐘聲。又走了一會兒馬車才停了,福叔撩起簾子請花序序下馬車?;ㄐ蛐蛳铝笋R車,就見白三惜一人立在山腳下,正同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僧人說話。在佛寺一般這樣的弟子都被稱為比丘,那比丘看上去氣度不凡,和白三惜說了句話轉(zhuǎn)頭來望著花序序,面帶著笑微微點頭念了一聲佛語。

      花序序連忙回了禮,那比丘轉(zhuǎn)身對著山間的石道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花序序左右看了一下竟沒見游阮,心里正詫異,福叔輕聲道:“游將軍有些要事,所以方才半道上就先走了?!被ㄐ蛐螯c點頭,見白三惜還等在那里,便趕緊快步跑過去。

      山道約有六尺寬,山上一片靜謐,正是正午,路邊的竹林桃花叢里偶有稚鳥掠過,驚下來一層落花。榮昌寺是國寺,建成已數(shù)年,石階兩旁建寺時種植的桃樹已然成林,一路過去,不時遇見拿著掃帚衣著樸素的僧侶在打掃石階上的落花。

      花序序覺得新奇便一路東張西望,正想著一轉(zhuǎn)身卻腳踩空了一節(jié),臂彎一沉,她抬頭時白三惜已不著痕跡地松了手。花序序趕緊穩(wěn)住身形,濃厭背著包袱倒沒察覺到花序序的異樣,一行人又走了一會兒,這才到了榮昌寺的山門前,共有十三道寺門,來來往往的人出入走的都是正中間的三道門,而花序序看到中間的那道門,來往的都是一些小沙彌和比丘?;ㄐ蛐蚋兹ё叩氖怯颐娴囊坏篱T。

      進去后四處熱鬧非凡,那比丘領(lǐng)著白三惜一行人一直朝著北走,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寶殿、三圣殿、法堂和藏經(jīng)閣。在大雄寶殿左右又各有一個鐘鼓樓,北面有一個高高的寶塔,共有十八層,塔檐掛著鈴鐺,風一吹,便遙遙能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福叔領(lǐng)著一群小廝小婢一直候著,白三惜帶著花序序逐次拜過主殿里的各路神佛后,已然到了寺里吃晌午齋飯的時候了。

      此時那比丘出去了片刻,又換了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小沙彌來帶白三惜去西側(cè)的廂房。那小沙彌生性活潑,行過禮后帶著白三惜走,一路同白三惜說著話,白三惜也一一答了。到廂房后那小沙彌卻遲遲沒有走,一直到白三惜吃了齋飯才道:“方丈一早交代過,若是公子來了,還請去一趟禪房?!?/p>

      白三惜道了“是”,又著人匆匆換了一身衣袍,他出來的時候花序序正靠在廂房外的長廊里打瞌睡,白三惜搖了搖她,花序序本就只是淺睡,白三惜一搖她便醒了,睜著迷蒙的雙眼問道:“怎么了?”

      “你跟我一起去。”

      花序序尚未完全清醒過來就被白三惜拉走了,走到半道上那小沙彌才知道釋英方丈這會子正在主殿,便領(lǐng)著白三惜去主殿。到大殿前時,花序序看著大殿里煙霧繚繞她這才清醒過來,有些心緒不寧地停下腳步,白三惜詫異道:“怎么不走了?”

      花序序目露怯意,白三惜心里一軟,握住她的手腕輕聲道:“有我在,沒事的?!?/p>

      進了大殿,只見面前的佛像寶相莊嚴,殿里的誦經(jīng)聲若隱若現(xiàn),兩支細長的蠟燭燃著,有一個身披袈裟的長者獨身立在佛像前,手拈佛珠正在抬頭看著佛像。那小沙彌同白三惜說聲“稍等?!辈抛哌^去小聲對著那長者道:“方丈師傅。”

      花序序便知道,這就是白三惜說過的榮昌寺住持釋英方丈。釋英方丈微微轉(zhuǎn)過身,看著白三惜慈悲地笑起來,他面色極其和煦,兩個厚大的耳垂快要垂到肩上,手里捻著一串佛珠。釋英方丈同身側(cè)的僧人低聲吩咐了幾句,便帶著白三惜和花序序出了大殿往后堂走去。待到了后堂又繞到釋英方丈的禪房,禪房里還有兩個小沙彌,釋英方丈坐在椅子上,放下手里的佛珠,同白三惜寒暄一會兒才抬頭看著花序序。上下打量一番后緩緩點點頭笑起來,釋英方丈修心多年,整個人眉眼間透露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慈悲之意。花序序先前的擔心頓時全然消失,卻也不敢太活躍。

      白三惜見釋英方丈一直看著花序序,便笑著說道:“這位姑娘姓花,叫序序,這次同我一起來寺里多有打擾了?!闭f完支起腰桿對著花序序輕聲道:“序序,還不快來見過釋英方丈。”

      “你叫序序?”釋英方丈慈眉善目的樣子笑笑:“來,過來老衲看看。”

      花序序遲疑地掃一眼白三惜,見他點點頭。方才大了膽子朝著釋英方丈身邊走去,走到釋英方丈身邊,一旁的小沙彌乖巧的搬個椅子放在花序序面前。

      “一路過來可還順利?”

      花序序坐在椅子上看著釋英方丈,禮貌地答道:“很順利。”

      釋英方丈笑著點點頭,又寒暄了好一會,花序序才依依不舍地跟著小沙彌回早已分配好的廂房。福叔帶著人還在收拾廂房,花序序便和白三惜坐在廂房外的廊子里歇息?;ㄐ蛐蛳肫鸱讲乓姷尼層⒎秸桑唤袊@道:“那個釋英方丈我總覺得,我好像從前認識他一樣?”

      白三惜似是極其困倦,眼皮都未睜開:“覺得有緣吧,你知道的,佛家信這些東西。”

      “那你信嗎?”花序序安靜下來,在他身邊坐下笑著問道。

      白三惜睜開眼睛就見花序序離得自己極近,她神采飛揚,眉眼間自成一股嬌憨,白三惜笑笑:“我信,但不全信?!币娀ㄐ蛐蚰柯兑苫?,便又道:“比起信佛,我更相信事在人為?!?/p>

      “你手腕上戴的白玉玨真是好看?!被ㄐ蛐蚩粗J真的樣子,突然就下意識岔開了話題。

      白三惜順著花序序的視線看著自己袖子里不經(jīng)意掉出來的白玉玨,輕聲笑了笑道:“別人送的?!?/p>

      “很好看?!?/p>

      “嗯?!卑兹唤?jīng)心點點頭,伸手將白玉玨又塞進袖子里。

      “去歇一會兒吧?!卑兹У吐暤溃骸巴砩衔?guī)闳ベI柳記的胭脂?!?/p>

      “嗯?!被ㄐ蛐螯c點頭,起身走了兩步又猛地轉(zhuǎn)過頭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買柳記的胭脂?”

      “猜的?!卑兹в朴频?,他的臉唇色從下了船到現(xiàn)在仍是有些發(fā)白?;ㄐ蛐蛄舷胨麘?yīng)是暈船,明明暈船還要坐船過來,心下不忍,便道:“我自己去可以的,你不舒服多休息一會兒?!?/p>

      “沒事?!卑兹嗳囝~角坐直了身子:“你要是丟了,你的甄郎可該找我問罪了?!?/p>

      花序序看著白三惜噎了噎,正好濃厭收拾好了花序序的廂房出來喊花序序,花序序便立刻轉(zhuǎn)身朝著自己的廂房走了。

      第六章 胭脂游

      花序序回房睡了一覺,她醒的時候天色已黑,屋子里一片黑漆漆的,床頭的窗子沒有關(guān),軟風吹進來吹得繡花的青紋紗帳微微搖晃。花序序瞪大了眼睛再沒了睡意,濃厭應(yīng)當是出去玩了,整個廂房里只余她自己的呼吸聲。

      遠遠能聽到寺里那個大佛塔上懸掛的鈴鐺的聲音,花序序突然想起了白三惜。來了榮昌寺,照他的官位,應(yīng)當是應(yīng)酬排得滿滿的早早就出去了。這樣一來給采衣買胭脂便只能自己一個人去了,花序序有些惆悵,自己這還是第一次來金月城,對這里并不熟稔,若出去萬一真把自己丟了,就白三惜那個脾氣,才不會找自己。

      花序序想再睡一會兒,卻是翻來覆去沒了睡意。想了想索性披一件薄衫子起身,她本打算出去尋濃厭試試,要是尋到就不至于自己一個人出門了,打著哈欠搖晃著身子走到門邊,剛一打開門就見廂房外的長廊上坐著白三惜,花序序打到一半的哈欠生生停住。白三惜撐頭半靠在那里,像是坐了很久,他一直看著天上閃爍的星子,聽見聲響轉(zhuǎn)過頭,看到睡眼惺忪的花序序微微皺起眉,輕聲道:“醒了?真夠能睡的?!?/p>

      他聲音清冷,聽得花序序打個寒戰(zhàn)睡意全消?;ㄐ蛐蛸r笑兩聲,一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裳亂糟糟的,趕緊扯著衣裳胡亂將自己裹了裹,等她忙活半天才定下神來,疑惑道:“你怎么在這里?”

      白三惜站起身,利索地將她從門縫里露出的半個腦袋全扯出來,看了看她的衣裳,有些無奈地笑起來:“陪你去買胭脂?!?/p>

      “你不用應(yīng)酬嗎?”花序序很是驚訝,邊說就邊往屋子里退。

      白三惜的十指握著她的肩,他手腕上那塊冰涼的白玉玨不時輕輕打在她胳膊上。那白玉玨傳來的涼意像一條小蛇,攀著胳膊一路朝花序序的心底里躥去。白三惜一直沒說話,花序序微微抬頭想要看看白三惜的神色,一抬頭卻恰好撞進白三惜的眼睛里。她正要躲,白三惜卻笑起來松了手,語氣輕快道:“去換身衣裳,我?guī)阆律健!?/p>

      “哦?!被ㄐ蛐蛞娡妻o不了,便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草草收拾后兩人下了山,到山下時街市上正是熱鬧。與白天的清凈迥乎不同,一眼掃過去只覺琳瑯滿目,四周的人群擁擠,白三惜卻往哪里走哪里的人就少了起來?;ㄐ蛐蚋诎兹磉吽奶帍埻?,但下山前白三惜強行給自己戴了紗帽,一路走過來看東西也看不大清晰,只一味跟著白三惜走?;ㄐ蛐蛘奶帍埻洳欢】吹揭粋€著墨色衣袍極其顯眼的人一閃沒了蹤影,那個身影,看著倒像是那位游阮游將軍。白三惜腳步一停,花序序沒察覺,整個人往前撲了一下,額頭恰好撞在白三惜的肩胛骨上。

      “看什么呢?”白三惜輕聲道。

      花序序再看過去,那里已沒了那人的蹤影,訕笑著說道:“剛才我好像看到了游將軍。”

      白三惜朝著花序序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穿墨色衣袍的人影已經(jīng)不見了,白三惜拉著花序序繼續(xù)朝前走。白三惜對金月城的路很熟悉,他不說去哪兒,只一味帶著花序序往前走。

      金月城的閣樓大多臨著尾水而建,一路走過去回環(huán)曲繞。人不是走在長廊里就是走在橋上,這里的建筑大多是斜頂?shù)臑蹰芡叻?,有的三層高,有的兩層高。天上懸著一彎漂亮的月牙,從長廊里走過去,一路都是精致的水榭樓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熱鬧非凡,燈籠燭火照的一片通亮。

      金月城的胭脂以柳記胭脂最為出名,所以掛著柳記胭脂鋪招牌的店鋪很多,因此一般來買胭脂就得看自己的眼力了,往往有人出價百兩買的卻和平常街道上賣的二十文的差不多。花序序的胭脂水粉一般都是有樓里的丫頭采辦,她對這些并不是十分在行,一路順著蜿蜒的河廊走過去,見了不少胭脂鋪,每一次花序序想要隨手買一個,白三惜都攔住了她。他不說理由花序序也不好問,兩個人就一直往前走,沒個盡頭的樣子。

      等月亮已經(jīng)掛的老高的時候,白三惜終于停下了腳步?;ㄐ蛐驋咭谎鬯闹?,和一路走過來的地方并沒有什么多大的差別。河廊上架著一架烏黑的石橋,橋頭石柱雕刻了惟妙惟肖的石獅子,橋上行人匆匆,橋中賣燈的花船擠在一起。河廊樹梢的燈籠掛的老高,照的四下里一片亮堂。與別處不同的是,在這一片熱鬧里,石橋?qū)γ娴囊豢么罅鴺渖舷盗艘粔K泛黃的小小布塊兒,那寒磣的布塊兒上龍飛鳳舞寫著“柳記”兩個字,風一吹呼啦啦飄起來,跟周圍的熱鬧繁華格格不入?;ㄐ蛐蛟偻驴?,就見那布塊下擺著一個更為寒磣的小攤子,一個一身綠裙的女子撐著頭正在打瞌睡,那女子發(fā)髻上簪一朵綠芙蓉。攤子上的胭脂倒是擺了有二十盒左右,橋上路人擁擠,卻并沒有人前去問津。

      花序序不由得感慨這姑娘實在是不會挑地方。因為在這姑娘攤子的對岸,有一家三層樓高的胭脂鋪,那鋪子前扯一面鵝黃的大旗子寫著“柳記”,鋪子里看上去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映在水里看上去也是一片熱鬧。

      白三惜立在橋上終于挪動了腳步,花序序跟上去兩人一路停在那寒磣的鋪子前?;ㄐ蛐蚴謶岩蛇@胭脂的質(zhì)量無語,白三惜掃了花序序一眼笑起來,蜷起食指輕輕在桌上敲了兩下,輕聲道:“我要一盒胭脂?!?/p>

      那女子聞言揉揉惺忪的眼睛醒過來,她單手撐著頭露出左手腕上一個碧綠色的玉鐲?;ㄐ蛐蚩粗?,只見她懶洋洋地挑起眼皮,纖長的眼睫顫了顫才勉強睜開,看著白三惜她露出一抹熟稔的笑打個招呼。隨后她眼瞼微微一動,看到了立在白三惜身邊的花序序,她登時眉頭一皺垂下眼睛,打個哈欠沒好氣道:“一百兩。”

      花序序頓時呆在原地,她不是沒見過人變臉,但這么快變臉的人實在是第一次見。而且一盒胭脂居然賣一百兩,這擺明了是在訛人!

      “舍不得?”那女子垂著眼皮笑起來,眼底一派戲謔和嘲諷:“覺得貴就趕緊走,別站在這礙著我睡覺。”說完她又伸出手打個哈欠。

      這女子做人一般開黑店就算了,偏偏還這么瞧不起人!花序序偷偷打量著白大人的一張面皮,他倒是沒生氣的意思,依舊面上帶笑,卻看著那女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正眸色閃爍,一轉(zhuǎn)頭恰好對上花序序探究的眼神,他先是一怔,隨即徐徐笑起來,只是那笑在花序序看來極其的牽強。

      看吧!白三惜也覺得貴!可這位白大人定然是嫌自己上去砍價有損自己的形象!花序序嘆口氣,咬著唇走過去立在白三惜面前,看著那女子盡量放柔自己的聲音:“便宜點好了,你這胭脂賣一百兩,是真的有些貴?!?/p>

      “我鶯娘賣胭脂不二價。”那女子笑著回道:“他年年來買,都這個價,老熟人了還通融什么。”

      這話說得花序序倒真是一驚:“你認識他?”鶯娘知道白三惜的大名卻還敢這樣公然觸怒白三惜,倒是真真厲害。

      鶯娘啞然失笑,眉梢一挑,側(cè)著頭陰仄仄笑道:“認識不認識都是一百兩,要是再問,就是二百兩。”說這話的時候鶯娘就施施然伸出兩根手指頭在花序序面前晃了晃。

      “好,我要了。”白三惜語氣沒有一點點波瀾,說著就要從袖子里掏銀票,花序序伸手一把攔住他:“他可是禮部尚書白三惜!”

      鶯娘看著白三惜,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她懶懶垂著眼皮,方才的戲謔和厭惡似是又全部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笑笑拖著散漫的調(diào)子不急不緩道:“哦?原來是京都的白大人啊。今日得見,小女子實在是覺得榮幸的很?!蹦菢幼右膊恢朗钦娌恢腊兹У拇竺?,還是知道卻佯裝不知道。話她剛說完立刻伸出三根手指頭,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一遍白三惜,水紅的唇角揚起來語氣不帶一絲溫度,“三百兩。”

      長眉細眼鵝蛋臉,姿態(tài)雖慵懶,卻是個十足的美人,唯獨不好的就是一身風塵氣,眼睛一動便能勾走尋常人的半副魂魄?;ㄐ蛐驌踉诎兹媲埃骸拔迨畠??!?/p>

      “不好吧?!柄L娘看著花序序,臉色又緩和了一些,她想了想,一臉沉痛道:“一百五十兩。”

      兩人你來我往殺價正殺的起勁,白三惜雙手抱胸閑閑靠在一旁的柳樹上,等眼神一移再看到河廊對面的鋪子上時,正巧看到一個墨色衣袍的身影從胭脂鋪里出來,那人似是有感應(yīng)正好看過來,正是游阮,兩人遙遙一望。白三惜笑起來率先緩緩收回目光,他轉(zhuǎn)過頭正失神,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張大大的笑臉。

      是花序序。

      花序序笑得很是得意:“一百兩!”她指尖捏著兩只小巧的胭脂盒,湊在白三惜面前領(lǐng)賞似的笑起來。盒子是琺瑯面的,朱紅色的系帶下有一撮大紅色的流蘇,琺瑯胭脂盒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桃花,花枝細腳伶仃,花朵卻是大而繁復。

      “還有這些!”花序序揚起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抓著一個大包袱,有幾個胭脂盒的流蘇七扭八歪的掉在外面,白三惜一愣,再抬眼看過去,方才賣胭脂的鶯娘早沒了蹤影。

      白三惜隨口問道:“鶯娘呢?”

      “她?”花序序笑著將露在外面的塞進去,笑起來打趣道:“她說她和她的心上人有約,過了時辰她的心上人可不會等她。剛才她看到她的心上人來了,所以就急急地走了,又說我看著面熟,便五十兩便宜我了?!?/p>

      白三惜聽著花序序說話,眼底一沉,聲音陡然低下去:“面熟?”

      花序序并沒有察覺到白三惜的反常,她正捏著手里的包袱在翻著數(shù)有多少盒,隨口說道:“也倒沒什么,只是說我同往年跟你來買胭脂的姑娘有些像?!?/p>

      “這樣啊?!卑兹Ь徚丝跉猓ㄐ蛐蛞惶ь^就見白三惜滿腹心事的樣子,狐疑地看著他,半晌了然一笑點點頭:“白大人倒是風流債多,嘖,連這種人家已經(jīng)有心上人的都不放過?!?/p>

      白三惜沒忍住笑了起來,抬手惱怒地彈了一下花序序的額頭,花序序吃痛地趕緊后退一步護住自己的額頭,沒好氣道:“擾了大人的好事是序序不對,但今日來買胭脂明明是大人非要帶序序來的?!?/p>

      “她可不是我的風流債。”白三惜悠悠道,收回手微微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一眼河廊對岸的胭脂鋪,那里方才一直站著的游阮早已沒了蹤影,他回頭看見花序序正伸長了脖子順著他的視線看那間胭脂鋪,她微微皺著眉,抿唇好奇的樣子看上去倒像是個不得常出門看新鮮的大家小姐。見她看的專注,白三惜笑了笑伸手再次彈上去,花序序額頭一疼猛地回過神,她有些生氣地看著白三惜,整個臉皺的像個包子。白三惜忍著笑伸手幫她揉揉額頭,無奈地道:“她是游阮的風流債?!?/p>

      花序序訝異道:“游大將軍?怎么是他?”

      白三惜揉著她的額頭,看著她一直皺著眉,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方才也沒用力,她怎么會這么疼,難道還是下手重了?他正想著,花序序猛地抬起頭道:“??!我想起來了!”

      她猛地一抬頭,白三惜的手便恰好離開了她的腦袋?;ㄐ蛐蜓劬σ婚W有一瞬的欣喜,白三惜瞬間懂了,她是不喜歡自己碰她,所以故意這樣的。

      白三惜抱著雙手斜斜倚在大柳樹的枝干上,居高臨下盯著花序序,好奇地候著她繼續(xù)演下去:“你想起什么了?”眼看著花序序的一張面皮從開始泛紅到后面的全紅,白三惜忍不住想笑。

      花序序往后退了一步輕咳一聲轉(zhuǎn)身假裝看著河水,眼珠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半晌才語氣不穩(wěn)道:“鶯娘說她和她的心上人有約,要是去晚了她的心上人,哦不,是游將軍,游將軍就不等她了?!闭f到一半花序序猛地一頓,過了半晌她才繼續(xù)接道:“要是喜歡上這樣的人,那我寧愿誰都不喜歡。一輩子這么長,如果連這一點的遷就都做不到,那喜歡他一輩子該多累呢。還不如就不要喜歡了,白白惹的自己不開心?!?/p>

      花序序的話音剛落,身后突然傳來白三惜的聲音,聲音里照常帶著笑意,卻是鄭重了許多,“要是哪個姑娘這么喜歡我,那我一定會等她一輩子,多久我都不會走。”

      花序序愣愣地抬頭看著他,稀薄的燈火里白三惜眉眼含笑,是平時難得見到的溫和笑容,映著身后的璀璨燈火,他眼里一片化不開的哀傷和淡淡的期待,看上去整個人如同水月鏡花,似乎一碰就會消失。花序序愣愣看著他,胸膛里“撲通”猛地一跳,她整個人連帶著頭發(fā)絲兒都顫了一下。

      良久花序序才反應(yīng)過來,咬咬舌尖,渾身打一個激靈勉強讓自己從極度震驚中回過神。她打著哈哈道:“大人若是上戰(zhàn)場,怕是這一個美人計就要讓對方拱手讓城池了。”

      白三惜漫不經(jīng)心地笑起來,他換了個姿勢靠著柳樹,唇角微微上揚笑起來問道:“那你中計了嗎?”

      下集預告:

      金枝踏花春常在,銀煙繞案佛前拜。一場花前月下的攜君游河,琺瑯胭脂盒生出枝蔓交錯的血色桃花,收下了胭脂盒的花序序,面對真情假意難猜的白三惜,又會怎樣應(yīng)付即將出場的‘準情敵’嘉仁公主?

      責編: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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