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
用泥巴表達的愛戀,也可以到達某種極致嗎?有人對各種模型、工具、原材料念念不忘;有人在泥與火的藝術中相知、相戀、相濡以沫;他們戀上泥巴,并用它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習慣。
馬可·波羅曾在他的游記里提到,泉州港附近有個地方叫亭州,“此城除制造磁質之碗盤外,別無他事足述?!边@里提到的“亭州”,有人考證是德化,也有人持否定態(tài)度。無論這個地名最后怎樣確定,千年以降,對于德化匠人們“除了制造瓷器之所有器物之外,別無他事值得一聊”的評價,幾乎無人否定。
當真如此?尋了一個享有“雙休”的時段,我讓自己置身于住房依山而建、浐溪穿城而過的德化縣城。對于我這個地道的北方人而言,走在德化縣城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望著撲面而來的蔥蘢樹木,便留下了“一派南方山城景象”的第一印象。待了兩三天,我越來越多地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特別。
縣城中有碩大的觀音瓷塑和由青銅澆鑄而成的明代“瓷圣”何朝宗塑像,作為“瓷都”,當?shù)匾恢奔o念著這位德化窯瓷塑當之無愧的代表性人物,是他,把德化觀音瓷塑帶入了世界一流水平。400多年過去了,在德化,仍有一種“極致”,叫“何朝宗”。有這樣的標桿在,誰不想get到這門技藝呢?我在縣城里還真發(fā)現(xiàn)了泉州工藝美術職業(yè)學院,當?shù)厝烁嬖V我,這是一所專門培育陶瓷工藝技師的大學。與其他縣城相比,市面街景的“與眾不同”就更多了:路過的店鋪很多都在售賣五彩斑斕琳瑯滿目的瓷器,每一幢樓房、每一座平房小院,都爭先恐后地顯露出一排一排木架子,那些等待著晾干的瓷坯整整齊齊地被擺放在上面。
10年前,三班鎮(zhèn)遼田尖山發(fā)現(xiàn)夏商原始青瓷窯址,有力佐證了德化是世界陶瓷文化的發(fā)祥地之一。前年,德化縣成為全球第一個拿到“世界陶瓷之都”稱號的城市。
很多時候,這里的三層樓的庭院,既是一個家庭,又是一個工地,更是一個展覽室。走進幾位陶瓷藝術大師的工作室,聽聽他們的故事。他們可能祖祖輩輩都在做瓷器佛像;他們可能是夫妻更是“神雕俠侶”,在泥與火的藝術中相知、相戀、相濡以沫。走進他們聯(lián)手打造的“瓷器帝國”,你能看到各種模型、加工工具、各色原材料,還有祖宗傳下來的珍貴作品或是自己的得意作品等,無一例外,都是佳作。而當你真正走近他們,談論的話題自然離不開德化瓷器發(fā)展的歷史沉浮、德化民窯的傳承發(fā)展、瓷器作品的守舊創(chuàng)新等,無一例外,都是技藝。如果工藝大師坐在一起,他們要聊的更多,怎樣辨別佛像的坐姿手勢表情、怎樣進行技術突破創(chuàng)新、怎樣選材立意,他們念念不忘的就是怎樣用泥巴表達對這個世界深情執(zhí)著的愛戀。
走在這個縣城,我還看到了很多普通的泥塑工人,他們一絲不茍地在轉盤上日復一日地旋轉著茶壺、碗碟、瓶罐,那些我們日常家居中見到的平凡器物,正是經過這樣的鉆研,其制作水平才達到了國禮級別。走在這個縣城,我也看到了新銳的藝術家,他們集結幾十名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百態(tài)觀音有著“豬油白”“象牙白”“孩兒紅”的晶瑩潤澤。還有藝術家創(chuàng)作的作品被冰塊籠罩,隨著溫度的升高,冰塊融化,冰水順著紙張的縫隙在滴水,一米多高雪白的成千上萬張的“紙張”其實都是瓷器,在水的映襯下,每頁紙張的肌理清晰莫名。種種作品,讓人驚嘆不已。
有人說,絲綢之路的中國,海上的絲路其實同時也是瓷路。中國陶瓷大量裝入遠行的貨船運往世界各地的同時,用它們的衛(wèi)生、光潔、溫潤、晶瑩改變了人們的家居觀念,更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習慣。我信了,用泥巴表達的愛戀,也可以如此極致。
(抽文)
千年以降,對于德化匠人們“除了制造瓷器之所有器物之外,別無他事值得一聊”的評價,幾乎無人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