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小鹿
以心交心
○ 陸小鹿
知道丘彥明,是源于她的《浮生悠悠》。這個臺灣《聯(lián)合報》的副刊前任編輯,曾因工作太忙患上大病,之后,辭去公職,嫁往荷蘭。在荷蘭考克的小村子里,她租下農(nóng)田,鋤田掘土,種下菜蔬水果,過起田園牧歌的生活。
在此之前,她在《聯(lián)合報》工作了9年。那是上世紀80年代,丘彥明主要負責和作家們聯(lián)絡、采訪、約稿,因此結(jié)識了不少文壇大家:臺靜農(nóng)、梁實秋、張愛玲、高陽、白先勇、三毛……于是,便有了我手上的這本新書——《人情之美》。
換作一般人,如果大篇幅描寫自己與文學大咖們的交往細節(jié),在讀者看來,難免有炫耀之嫌,引人反感。但丘彥明的文字,清麗、真誠、無飾。讀罷,只有滿心的羨慕,沒有一絲一毫的嫉妒。
走進丘彥明的文字世界,我發(fā)現(xiàn),這個身材瘦小的女人身上有著超越凡人的能量。用高陽的話來說是“身不滿五尺而心雄萬夫?!?/p>
丘彥明非常敬業(yè),毅力驚人,白先勇就給她起了個綽號叫“響尾蛇飛彈”,說她約稿就像響尾蛇飛彈一樣,跟定目標緊緊尾隨直到命中方肯干休。而丘彥明怎么說呢?她說向好作家約稿以饗讀者,對她而言是編輯應盡的責任。
她經(jīng)常下班后不回家,而是留在辦公室里工作、讀書至深夜。林懷民看不過去,有時會在深夜10點或者11點多,把電話打到她辦公室,讓她去他家走一趟。丘彥明依囑過去,林懷民并沒有什么事,而是拿出一杯水和幾顆維生素藥丸遞過去,讓丘彥明服用,待她服完,便讓她回辦公室去。這一段看得我很震驚。別說是編輯和作者的關(guān)系,就算我們身邊的朋友,也未必能做到如此體貼。我想,是認真努力為丘彥明贏得了別人對她的尊重和關(guān)懷。
那個年代,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溝通不及如今便捷,可慢也有慢的真誠和優(yōu)雅。那時候,編輯和作者之間的關(guān)系是有溫度的,他們魚雁往返,推心置腹,亦師亦友。
1981年元月,丘彥明收到三毛的來信,失去荷西獨自生活在加那利群島的三毛,字里行間滿溢孤獨的憂傷。讀罷來信,丘彥明馬上啟程,飛越千山萬水,來到三毛身邊。在朋友最孤寂的時候送上溫暖而及時的懷抱,以情暖情,分擔憂愁,這份人情之美來自心與心的互換。
人與人交往,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以心交心。你用不用心,言談舉止中會不經(jīng)意流露。讀《人情之美》時,我時常被丘彥明打動,她收獲了許多人的愛,是因為她同樣付出了自己的愛。
丘彥明和臺靜農(nóng)約定取稿時,總會帶一束艷麗明媚的褐紅色大理花送給臺先生,得知臺先生臥病醫(yī)院,立即奔去探望;她時常陪梁實秋一起吃晚飯,梁先生住院時,丘彥明和梁先生家人輪流看護,清晨6點就去接班;得知葉公超晚年住院,身邊沒有家人,丘彥明于是每天下午3點準時出現(xiàn)在醫(yī)院,陪葉先生聊天,講笑話逗他開心,而這些陪床的時間她需要用晚上加班工作來彌補……這是一個有人情味的女子,誰不喜歡?
當然,她還是一個有靈氣的女子。孟東籬自從翻譯了梭羅的《瓦爾登湖》后,也興起蓋房子的興趣,面海搭建了一座茅屋。應孟先生之邀,丘彥明去他的濱海茅屋做客。夜色里,丘彥明赤著雙足彈起巴赫肖邦貝多芬,清風習習,海濤陣陣,星辰月光下的這一夜琴聲,不但丘彥明難忘,孟東籬亦是難忘。
張繼高愛樂成癡,當丘彥明上門取稿時,張繼高一定要丘彥明坐在他音響效果最佳的寶座上,聆聽他剛聽過的音樂,聽完討論一番才將稿件交給丘彥明。惺惺相惜,知音難求,朋友間不但可以分擔憂愁,亦可共享歡樂,說的大概就是這境況吧。
想想現(xiàn)在,人際交往越來越冷漠,渴望得到,卻吝于付出,結(jié)果就是,當你失意和彷徨,卻發(fā)現(xiàn)身邊找不到一個人可訴。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多一些自我審視,你到底對別人付出了多少愛,你自己是不是一個可愛的人。我想,丘彥明的《人情之美》,不僅給臺灣文壇留下了史料,還喚起了我們對丟失已久的人情味的向往,對那種精神無限豐盈的光芒歲月的向往。
(編輯 陸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