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艷桐
內(nèi)容摘要:《西涼建初四年(408)秀才對策文》記載的馬騭與《辛祥墓志》《辛穆墓志》中辛紹先妻父馬騭為同一人。其于408年參加西涼秀才策問,舉主為涼州府。酒泉馬氏在當(dāng)?shù)剌^有勢力,西晉時期已自稱“酒泉馬氏”;前涼時期涌現(xiàn)了三位馬姓酒泉太守;西涼時期,酒泉馬氏與敦煌、西平大族同為五涼秀孝,并與隴西辛氏聯(lián)姻,可謂已躋身河西大族之列。
關(guān)鍵詞:馬騭;酒泉馬氏;五涼;《西涼建初四年(408)秀才對策文》;辛氏墓志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7)05-0114-07
The Ma Clan of Jiuquan and the Five — Liang Regimes
—A Study on Ma Zhi in the Xiucai Duice Wen and the Epitaph of
the Xin Family
ZHU Yantong
(Institute of Dunhuang Studies,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00)
Abstract: Ma Zhi, Xin Shaoxians father-in-law who was recorded in the Epitaph of Xin Xiang and Epitaph of Xin Mu, was the same person as the one recorded in Xiucai Duice Wen in the 4th year of Jianchu Era. He was commended by the Liangzhou Government and took part in the Duice test of the Western Liang in the year 408. The Ma family, who called themselves the Ma Family of Jiuquan, was quite powerful at Jiuquan-three governors of Jiuquan Prefecture came from the Ma Family during the Former Liang period. The Ma family became one of the powerful families in Hexi because its family members were selected scholars and officials-just like the power-holding households of Dunhuang and Xiping-and because it allied with the Xin Family of Longxi through marriage in the Western Liang period.
Keywords: Ma Zhi; Ma Clan of Jiuquan; Five-Liang Regimes; Xiucaiduicewen in the 4th year of Jianchu Era; epitaph of the Xin Family
1975年哈拉和卓91號墓出土《西涼建初四年(408)秀才對策文》(75TKM91:11,下文簡稱“《秀才對策文》”),其中記載了三位應(yīng)試秀才——□諮、馬騭、張弘[1]?!锻卖敺妥抗拍谷喊l(fā)掘簡報》推測張弘與《晉書·涼武昭王李玄盛附子士業(yè)傳》中的張弘為同一人[2]。陸慶夫、李步嘉在研究《秀才對策文》時均贊同《發(fā)掘簡報》的觀點[3,4]。陸慶夫進(jìn)一步說張弘出自敦煌張氏,“是敦煌地方上極有勢力的人物”。但“馬騭”因資料缺少,無法展開討論,陸氏僅說“似也出自河西望族馬氏”。大西康裕、關(guān)尾史郎贊同陸氏觀點,認(rèn)為馬騭的馬氏與張弘的張氏出自涼州名族[5]。
1975年太原南郊出土《辛祥墓志》一方,記載辛祥祖父、祖親:
祖父紹先,下邳太守,贈使持節(jié)、冠軍將軍、并州刺史、晉陽惠侯。祖親酒泉馬氏,父騭,西海太守。[6,7]
2006年冬,洛陽市出土《辛穆墓志》一方,對墓主辛穆父、母的記載為:
君父紹先,持節(jié)冠軍將軍、并州刺史、晉陽惠侯。君母酒泉馬氏,父騭,西海太守。[8-10]
兩方辛氏墓志均記載了辛紹先的妻父馬騭,其與《秀才對策文》西涼秀才同名,二者是否為同一人有待進(jìn)一步考證。墓志揭示出“酒泉馬氏”這一河西氏族。河西馬氏情況復(fù)雜,部分學(xué)者認(rèn)為出自敦煌,馬雍認(rèn)為馬氏為高昌大姓,其原籍出自敦煌[11]。王素認(rèn)為馬姓原出扶風(fēng),“在河西基本上都只有敦煌一個郡望”[12]。張澍輯《續(xù)敦煌實錄》收錄了馬魴、馬岌二人,李鼎文整理時以“籍貫不詳”,非敦煌籍為由刪去了[13]。洪濤指出前涼籠絡(luò)的大族包括酒泉馬氏[14],指出太府主簿馬魴出自酒泉馬氏,但未給出依據(jù)。2017年凌文濤行文論述《秀才對策文》與西涼立國之策的關(guān)系,馬騭的策文作答立場傾向李暠之妻尹氏從而揭示出馬騭與尹氏的關(guān)系非同尋常,尹氏初適扶風(fēng)馬元正,推測馬騭可能是馬元正家族成員,出自扶風(fēng)馬氏[15]。辛氏墓志中“酒泉馬氏”的記載無疑增加了馬氏的河西郡望,也揭開了酒泉大族與五涼政治的面紗。
一 《秀才對策文》與辛氏墓志中
“馬騭”為同一人
為了判斷二“馬騭”是同一人還是同名巧合,下文將從二人的主要活動年代、姻親以及與西涼政權(quán)的關(guān)系等方面辨析。
《秀才對策文》時間是西涼建初四年,即公元408年,與馬騭同時參加策問的張弘在420年曾招李恂入主敦煌,421年投降北涼[16,17]。大致馬騭的主要活動時代也在此期間。辛氏墓志記載馬騭之外孫辛穆卒于北魏孝昌三年(527),春秋七十七,則生于451年,我們假定馬騭秀才對策時20歲,451年時63歲,其時有外孫辛穆,亦合情理。endprint
《秀才對策文》對三位秀才身份的記載為□諮、涼州秀才糞土臣馬騭、護(hù)羌校尉秀才糞土臣張弘,由于□諮的記載太少,暫不討論。馬騭是涼州推舉的秀才,涼州是涼州牧或涼州府的省略,西涼的涼州牧由最高統(tǒng)治者兼任,秀才本是由公卿刺史州牧向皇帝舉薦,涼王李暠自署為涼州牧,就成了自己推薦又自己錄用,是除授而非選舉,因此僅寫涼州而不出現(xiàn)具體舉主官職。張弘的舉主是護(hù)羌校尉李歆[4]119,張弘后任西涼廣武將軍?譹?訛。馬騭秀才策問的實際舉主就是西涼最高統(tǒng)治者李暠(或由其政治團(tuán)隊代勞),其與西涼政治關(guān)系匪淺,很可能如張弘一樣出仕西涼。
墓志所載辛紹先,《魏書》中有傳:
辛紹先,隴西狄道人。五世祖怡,晉幽州刺史。父淵,私署涼王李暠驍騎將軍。暠子歆亦厚遇之。歆與沮渠蒙遜戰(zhàn)于蓼泉,軍敗失馬,淵以所乘馬援歆,而身死于難,以義烈見稱西土。[18]
辛紹先父辛淵死于西涼、北涼之戰(zhàn),于西涼立下戰(zhàn)功?!稌x書》載:“玄盛前妻,同郡辛納女,貞順有婦儀,先卒,玄盛親為之誄。”[16]2268李暠前妻即隴西辛氏女。辛氏不僅為李氏姻親,亦忠心于西涼政權(quán)。按《辛穆墓志》,辛穆娶妻天水尹氏,說明辛氏的通婚對象還有與西涼關(guān)系緊密的天水尹氏。西涼王國初創(chuàng)時期得到天水大族尹氏的支持,“玄盛之創(chuàng)業(yè)也,謨謀經(jīng)略多所毗贊,故西州諺曰:‘李、尹王敦煌?!盵16]2526天水尹氏為李玄盛繼妻,李歆之母。辛紹先孫辛祥墓志雖記載其妻為太原王氏,但辛祥墓是夫妻合葬墓,出土的女性墓志題為“魏故義陽太守辛君命婦墓志銘隴西李氏”,即辛祥有另一妻命婦隴西李氏。《墓志》載:“夫人諱慶容,秦州隴西郡狄道縣都鄉(xiāng)和風(fēng)里人也,涼武昭王之玄孫,儀同宣公之孫,秦州使君襄武惠侯之元女?!??譹?訛辛紹先一族東遷入魏之后兩代,仍與西涼王室后裔聯(lián)姻。辛紹先父辛淵忠于西涼王國,為之戰(zhàn)死,辛氏族人先后與西涼王室以及支持西涼的天水尹氏聯(lián)姻,由此觀之辛氏與西涼淵源甚深,與辛紹先婚配的酒泉馬氏很可能就是出身西涼秀才的馬騭之女。
二 西晉時期酒泉馬氏的出現(xiàn)
從出土簡牘來看,馬氏早已生活在河西地區(qū)。敦煌漢簡中記載了“門下史馬剛”[19]、“玉門大煎都萬世侯長馬陽”[19]249,樓蘭簡紙記載了主簿馬評(L.A.Ⅱ.ⅱ—孔紙6.1),馬念(L.A.Ⅱ.ⅱ—孔紙13.2),先后任從掾位、領(lǐng)主簿、主簿的馬厲?譺?訛。一些馬姓人物因當(dāng)兵來到河西,比如“臨澤隧卒河?xùn)|襄陵平望里馬長居”[19]229,原籍河?xùn)|,因兵役來到河西。漢晉時期,有很多馬姓人物因做官進(jìn)出涼州:兩漢之交馬援避地涼州[20];東漢時有護(hù)羌校尉、征西將軍馬賢[20]231;漢桓帝時有敦煌太守馬達(dá)?譻?訛;東漢末年馬騰、馬超父子威震涼州[21]?譼?訛。西晉時有武威太守馬隆[16]1555?!洞髸x龍興皇帝三臨辟雍皇太子又再蒞之盛德隆熙之頌碑》(下文簡稱“《臨辟雍碑》”)記載了西平馬菅、馬達(dá),敦煌馬訓(xùn)、馬斌,金城馬林[22,23],說明西平、敦煌、金城均有馬氏。
樓蘭簡紙L.A.Ⅱ.xi.01—馬紙179記載:
馬酒泉寄貂皮□
龐少騫皂九匹
□ 張 掖 □□□[24]
L.A.Ⅱ.ⅱ—孔紙30.1文書記載“華督欲得書與韋效谷”,整理者認(rèn)為“韋效谷”姓韋,又為效谷令[24]273。尚無法斷定“馬酒泉”是否如“韋效谷”一般揭示了馬姓與酒泉的某種聯(lián)系?譽?訛。
確切記載酒泉馬氏的史料可追溯到《晉護(hù)羌校尉彭祈碑》,碑末記載:
故孝廉、參護(hù)羌軍事酒泉馬朔,故吏郎中綦毋番,主簿郭曉,良吏夏侯俊等,追思洪烈,感想哀嗟,乃刊石勒銘焉。[25]
西晉時馬朔已自稱為酒泉人,說明馬氏在酒泉地區(qū)已久。其他人均未記載籍貫或郡望,可能與官職身份有關(guān),亦可能出于對酒泉馬氏身份的推崇。馬朔舉孝廉,任參護(hù)羌軍事,可能馬氏在酒泉地區(qū)已有勢力。
三 前涼時期的馬氏與酒泉
五涼時期有大量馬氏人物出仕,陸慶夫曾整理出馬魴、馬謨、馬岌、昭儀馬氏、馬基、馬芮、馬達(dá)、馬權(quán)等八位馬姓人物,筆者在其基礎(chǔ)上有所增補,見表1。
五涼時期馬氏情況復(fù)雜,胡漢之族均有,其中漢族馬姓還有扶風(fēng)遷居者?!妒鶉呵铩け睕鲣浰摹酚涊d:“馬權(quán),盧水胡人。”[26]不排除五涼時期活動的馬氏中有胡人?譾?訛。馬輔被稱作“中州之令族”,當(dāng)是扶風(fēng)馬氏。李暠妻尹氏亦先適扶風(fēng)馬氏。
值得注意的是前涼時期有三位馬姓人物擔(dān)任酒泉太守?!妒鶉呵铩で皼鲣洝罚?/p>
氾祎字休臧,敦煌人,為福祿令,剛直不事上府。酒泉太守馬漢遣督郵張休祖劾祎。[27]
此記載又見S.1889《敦煌氾氏家傳并序》(下文簡稱《氾氏家傳》):
酒泉太守馬模遣督郵張休祖劾祎。[28]
《十六國春秋》《氾氏家傳》分別記載酒泉太守名馬漢、馬模,可能“漢”、“?!倍中谓?。馬模與張駿時期右長史同名,尚無法判斷二人關(guān)系。下文以《氾氏家傳》為準(zhǔn),稱此酒泉太守為馬模。
馬岌見于《晉書·張駿傳》《宋纖傳》:
酒泉太守馬岌上言:“酒泉南山,即昆侖之體也。周穆王見西王母,樂而忘歸,即謂此山。此山有石室玉堂,珠璣鏤飾,煥若神宮。宜立西王母祠,以裨朝廷無疆之福?!彬E從之。[16]2240
酒泉太守馬岌,高尚之士也,具威儀,鳴鐃鼓,造焉。纖高樓重閣,距而不見。岌嘆曰:“名可聞而身不可見,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而今而后知先生人中之龍也?!盵16]2453
馬岌在張茂時任參軍、張駿時任酒泉太守、張重華時任左長史、張祚篡繼后為尚書,總攬朝政大權(quán)。在太守任上于酒泉南山建西王母祠,探訪隱居南山的名士宋纖,推動了酒泉的文化發(fā)展。
《晉書·張玄靚傳》記載另一位酒泉太守馬基,其應(yīng)西平田旋之邀參與到西平衛(wèi)、郭、田與前涼實際掌權(quán)者張瓘的角斗中,失敗被殺[16]2248。五涼時期以當(dāng)?shù)卮笞鍨橐环娇な氐那闆r比較多見,前涼涌現(xiàn)三位馬氏酒泉太守,雖未記載籍貫郡望,但最有可能出自酒泉本地。如果判斷不誤,馬基一事可能是西平大族聯(lián)合酒泉大族針對安定張氏的一次反叛活動。endprint
張駿昭儀馬氏是張重華生母,張耀靈之廢、張祚代立、張玄靚嗣位,可以說前涼幾代國主的廢立均與馬氏脫不開關(guān)系。後藤勝《河西王國の性格について》中提到馬氏出身不明[29],筆者懷疑其可能出自酒泉馬氏?!杜R辟雍碑》雖然記載了多地馬氏,但西平、金城馬氏尚未見到更多史料。敦煌地區(qū)的馬氏由來已久,但正如王素所說直到唐代才正式出現(xiàn)馬姓敦煌郡望[12]??梢哉f五涼時期,西平、金城、敦煌馬氏均聲名不顯,很難稱為大族。
馮培紅曾考訂前涼安定張氏的婚姻關(guān)系,張氏的聯(lián)姻對象有隴西辛氏、武威賈氏、鄯善妹好以及張氏之婿丹陽唐熙、敦煌宋澄,“其他諸姓則難以遽斷,但顯然大多與敦煌無關(guān)?!薄岸鼗痛笞咫m與前涼王國關(guān)系密切,但卻與前涼安定張氏極少聯(lián)姻,宋澄僅為孤例,甚至可以說是宋氏專權(quán)時的一個特例?!盵30]從前涼的聯(lián)姻慣例看,張駿昭儀馬氏可能亦非出自敦煌,而是源于酒泉。
值得關(guān)注的是馬岌職官升遷與昭儀馬氏地位變動間的關(guān)系?譹?訛。馬氏為張駿昭儀,馬岌由參軍調(diào)任酒泉太守,駐守一方;張重華即位,馬氏被封為王太后,馬岌出任左長史,任前涼府官體系首腦;張祚謀位,“祚先烝重華母馬氏”,馬氏遂廢耀靈為涼寧侯改立祚,可以說馬氏與張祚結(jié)成聯(lián)盟。馬岌在張祚時期進(jìn)為尚書,成為張祚王朝的肱骨之臣,其因“切諫”免官,后桓溫入關(guān)“即召馬岌復(fù)位而與之謀”[16]2247。張玄靚時期,張邕功大,“又通馬氏,樹黨專權(quán)”[16]2249,馬氏可能希望借張邕再次擴(kuò)大本族勢力,但張邕失敗致此事未果。前涼張氏幾次廢立均借助馬氏之力,其勢不可謂不大。馬岌與昭儀馬氏政治利益相關(guān),在張重華、張祚時期權(quán)力得到上升,可能同出一族。
《出三藏記集·首楞嚴(yán)經(jīng)后記》記載張?zhí)戾a在姑臧與月氏支施侖、龜茲世子帛延譯經(jīng):
受者常侍西海趙?、會水令馬亦、內(nèi)侍來恭政,此三人皆是俊德,有心道德。[31]
會水,按《漢書》記載為酒泉九縣之一[32]?!妒鶉蛑尽芬灾疄榍皼鼍迫は乱豢h[33]。馬亦有出自酒泉馬氏的可能性。
前涼時期馬氏入仕者眾多,其中馬模、馬岌、馬基均出任酒泉太守,馬亦為酒泉郡會水縣令,此四人均有酒泉馬氏的嫌疑?!短藉居钣洝肪?52記載肅州人物:“馬訪,酒泉人,為右將軍。祈嘉,字孔賓,酒泉人。夜忽聞窗中有聲呼云:‘祈孔賓,隱去來?!盵34]雖然此材料晚出,但所述酒泉馬氏人物當(dāng)有所據(jù),亦可說明馬氏與酒泉的關(guān)系?譺?訛。
四 西涼、北涼與酒泉馬氏
馬騭出現(xiàn)在《秀才對策文》中,其身份是西涼秀才。五涼時期的秀孝制度閻步克已做過研究?譻?訛,筆者在其基礎(chǔ)上增補:《史通》中的索綏,《氾氏家傳》中的氾洊、氾曼,73TAM113:35《某氏殘族譜》中的麹歆、麹藝,66TAM50:36《某氏族譜》中的張部代?譼?訛,制作成五涼時期秀才、孝廉表(表2)。
從表2可以看出,除范績、孫孜、□諮三人郡望不明外,其余均屬敦煌張氏(張璋攀附南陽張氏)、敦煌索氏、敦煌氾氏、敦煌宋氏、西平麹氏等對五涼影響較大的世家著姓,酒泉馬氏可謂已躋身河西望族之中,加之其與隴西辛氏的聯(lián)姻,更可說明其已成為大族之一。陸慶夫雖未見到辛氏墓志酒泉馬氏的記載,但其判斷馬騭“似也出自河西望族馬氏”當(dāng)不誤。
西涼國策的重要轉(zhuǎn)變之一是將都城由敦煌遷至酒泉。馮培紅認(rèn)為遷都體現(xiàn)了李暠對敦煌大族的復(fù)雜心態(tài),李暠訓(xùn)誡諸子時提及敦煌郡“五百年鄉(xiāng)黨婚親相連,至于公理,時有小小頗回,為當(dāng)隨宜斟酌”[16]2262。其遷都時亦將前秦時代的中原移民從敦煌遷入酒泉,可以說西涼遷都酒泉疏遠(yuǎn)了敦煌大族[37]。405年西涼遷至酒泉,408年酒泉馬騭參加秀才對策,這可能是西涼拉攏酒泉本地氏族之舉。凌文濤對比了《秀才對策文》中□諮、馬騭對“夫婦之道”問題的策文,認(rèn)為□諮主張以禮法正夫婦,接近李暠當(dāng)時儒家的施政理念,“馬騭則強調(diào)夫人以均壹之德配國君,從‘文王之教(玄學(xué)),顯然更符合尹氏的政治意圖?!盵15]如果凌文對馬騭政治立場傾向李暠之妻尹氏的推論不誤,似乎能說明酒泉馬氏與天水尹氏在李暠時期已經(jīng)走向了聯(lián)合。
酒泉文殊山寺院遺址出土的北涼石塔中,其中一件被稱為“馬德惠塔”,發(fā)愿文為:
承陽二年歲在丙
寅次于鶉火十月五
日,馬德惠于酒泉
西城立為父母報恩。?譺?訛
馬德惠將發(fā)愿石塔立于酒泉西城,很可能亦出身于酒泉馬氏。
五 結(jié) 論
《辛祥墓志》與《辛穆墓志》記載的辛紹先妻父馬騭與《秀才對策文》中的馬騭為同一人,其于408年參加西涼秀才策問,舉主為涼州府。馬騭后仕北魏,官至西海太守。考慮到辛紹先的“并州刺史”是贈官,馬騭的“西海太守”也有可能是贈官。以出土辛氏墓志為核心,可以勾連出酒泉馬氏與隴西辛氏、隴西李氏、天水尹氏的關(guān)系網(wǎng)絡(luò)。
辛氏墓志中“酒泉馬氏”的記載揭示了河西馬氏的一個重要郡望,可使我們重新考量河西乃至吐魯番地區(qū)的馬氏。西晉孝廉、參護(hù)羌軍事馬朔即自稱酒泉馬氏,至西涼時期酒泉馬騭與敦煌張氏、索氏、氾氏、宋氏,西平麹氏同為五涼秀孝,又與隴西辛氏聯(lián)姻,說明酒泉馬氏已躋身河西大族。前涼時期三位酒泉太守馬模、馬岌、馬基及會水令馬亦均未見郡望或籍貫的記載,筆者不敢妄下斷論,但考慮到五涼時期以地方大族為郡守縣令的情況較為常見,推測四人可能出自酒泉馬氏,即若不是,亦能說明馬氏與酒泉聯(lián)系緊密。
致謝:本文得到河西學(xué)院魏軍剛老師補充《臨辟雍碑》資料,在此深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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