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石以
南非好望角
文/圖:石以
一條突兀險峻的海角漫延至大海,斜陽下的海角是無與倫比的天下美景,光與影以最優(yōu)美的線條流瀉著分割,天空、大海的湛藍,浪花的雪白和巖石海岸的黛赭都純凈得毫無斑駁。順著海角懸崖峭壁的盡頭望去,右手是大西洋,左手是印度洋,兩大海洋交匯于此,這便是好望角。
好望角地理坐標:東經18°28′ 26″;南緯34°21′25″。
南非最西南端的城市開普敦,破曉時分,我驅車從機場駛向信號山,曙色初動,路旁的樹林和街邊的住戶人家處在清早的靜謐中。車向山行,天色徐徐轉為青白,山下的開普敦遙遙在望,城池環(huán)繞在群山海洋,照耀全城的夜燈猶未熄滅。
站在信號山之巔,晨霧繚繞遠處的獅子山、桌山和魔鬼山。開普敦漸漸醒來,萬瓦鱗次,民居連綿。無數(shù)新建的高樓大廈由近及遠,伸向大西洋深處的海面。海,展開,再展開,停滿大貨輪,朝霞隔霧照臨,海面淺淡,看不清海平線。
和許多其他海港城市一樣,開普敦也受到多元文化的影響。早在歐洲人出現(xiàn)之前,科伊科伊人和桑人等游牧民族已經在此地生活了好幾個世紀。為了尋找和東方人貿易線路而遠航的葡萄牙人,記錄了他們在1488年發(fā)現(xiàn)這片泊船之地的歷史。而荷蘭人在1652年緊隨其后,在這里建立了一個為遠航到東方各國的大船??康闹修D站。從此,開普敦成為一座兼有原始游牧民族風貌和濃郁歐洲風情的城市,而我此刻佇立的信號山則成為調度過往船只進港出港的信號臺。
在信號山正對面的大西洋上,有一座孤島若隱若現(xiàn),這便是著名的羅賓島。作家勞倫斯曾把羅賓島描述為“流放之島”,這個預言頗有先見之明,在他發(fā)表此見解后,南非民族斗士曼德拉,因領導反對白人種族隔離政策而被捕,白人統(tǒng)治者把他關進羅賓島長達27年。盡管當時曼德拉年事已高,但仍遭到殘酷虐待。羅賓島監(jiān)獄成為南非隔離政府壓迫統(tǒng)治的象征,更被人們視為不可折服的人類精神和對自由的本能渴求的紀念地。
1994年,出獄后的曼德拉當選南非總統(tǒng),他在就職典禮上的一個舉動震驚了世界。曼德拉說,很高興接待這么多尊貴的各國政要嘉賓,但最高興的是邀請到在羅賓島曾看守他的3名前獄方人員。面對前獄方人員,曼德拉微笑著淡雅地說道:“當我走出囚室、邁過通往自由的監(jiān)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悲痛與怨恨留在身后,那么我其實仍在獄中?!鳖D時,在場所有的來賓甚至整個世界都靜下來了。曼德拉出任南非首任黑人總統(tǒng),標志著種族隔離制度的結束和民主、平等新南非的誕生。
南非沉重的當代史從手中匆匆翻過,目光又聚焦到16世紀前后地理大發(fā)現(xiàn)那段彪炳千秋的傳奇歲月,而它的注腳地之一就是南非最南端的好望角。
一早我就從開普敦城區(qū)出發(fā),驅車前往這處天之涯、海之角的所在。車沿海岸線而行,綿延起伏的翠綠小山,灌木叢生的海岸沙丘,長滿海藻的陡峭懸崖,桀驁不馴的茫茫水域,盡顯原始本色。繁茂的寬葉植物叢中,不時竄出幾只狒狒在車前車尾躍來跳去,一點沒有懼怕的意思。
車繼續(xù)前行,眼前突然空闊,怯怯地抬頭四顧,遠處一條突兀險峻的海角一直漫延到大海,好望角到了。
我迫不及待地徒步向山崖上的燈塔爬去。地球西南端的紫外線十分燦爛,斜陽下的好望角是無與倫比的天下美景,光與影以最優(yōu)美的線條流瀉著分割,天空、大海的湛藍,浪花的雪白和巖石海岸的黛赭都純凈得毫無斑駁。一天一海一地被鋪排得大大方方、明明凈凈。于是,滿眼都是暢快。從方位上講,順著海角懸崖峭壁的盡頭望去,右手大西洋,左手印度洋,眼前就是民間流傳的大西洋和印度洋的交匯區(qū),但這只是流傳而已,真正的交界點是在據(jù)此向南140余公里之外比較平靜的厄加勒斯角。
好望角水天一色,煙波浩渺。
桌山下的婚禮。
水天一色,煙波浩渺的好望角,將人的思緒帶回到公元1500年前后。那時,冰箱還沒有出現(xiàn),保存食物的方法主要是依賴香料,所以歐洲人對于香料的需求十分急迫,香料在歐洲市場的價格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利潤豐厚的香料貿易,先是被阿拉伯商人壟斷,接著,與東方的商路又被突然崛起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阻斷。歐洲急于擺脫困境,不論是神圣的宗教,還是世俗的商業(yè),都希望能找到一種辦法來扭轉這種局面。在陸地上的軍事突圍失敗之后,焦躁不安的歐洲人開始到海洋尋求出路。
這時,葡萄牙人出手了。他們搖旗振鼓,登上帆船,解纜問槳,乘風破浪,沿著非洲西海岸,一路向南,尋找與東方人貿易的新線路。一代又一代的國王和航海家鍥而不舍,葡萄牙人終于沖破了中世紀歐洲航海界在心理和生理上的極限。源源不斷的黃金、象牙以及非洲胡椒涌入里斯本,充盈著葡萄牙的國庫。
公元1487年7月,葡萄牙航海事業(yè)的繼承者若昂二世國王,派迪亞士率三艘帆船再次沿大西洋南下。半年后,當船隊行至大西洋和印度洋交界的水域時,海面狂風大作,驚濤駭浪,在被風暴裹挾、被動地向東南方向漂泊了13個晝夜之后,迪亞士命令船隊掉頭北上,這時,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船隊已經繞過了非洲大陸的最南端。感慨萬千的迪亞士據(jù)其經歷將其命名為“風暴角”,但若昂二世國王卻鄭重地將這個名字改為“好望角”,意為繞過這個海角就可以到達富庶的東方,商路就此打通。
葡萄牙歷史學家巴若斯在描寫這一激動人心的一刻時寫道:“船員們驚異地凝望著這個隱藏了多少世紀的壯美岬角。他們不僅發(fā)現(xiàn)了一個突兀的海角,而且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的世界。”
公元1500年前后是人類歷史的一個重要分水嶺。在此之前,人類生活在相互隔絕而又各自獨立的幾塊陸地上,沒有哪一塊大陸上的人能確切地知道,地球是方的還是圓的,而幾乎每一塊陸地上的人都認為自己生活在世界的中心。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割裂的世界開始連接在一起,經由地理大發(fā)現(xiàn)而引發(fā)的國家競爭,拉開了不同文明間相互聯(lián)系、相互注視,同時也相互對抗和爭斗的歷史大幕。
從彼方來講,葡萄牙人在好望角的一瞥,刺激了歐洲殖民者的海外擴張,推動了西歐國家的資本原始積累。從此方來講,在地理大發(fā)現(xiàn)之后,歐洲商人奔走于世界,把原有的區(qū)域性市場同非洲、亞洲、美洲和大洋洲的地方性市場聯(lián)結起來,南非當然成為重要的受益者,且影響至今。
茫茫大海,滔滔白浪,于世無奇。惟有兩洋中如此一岬,荒涼中如此一角,風暴中如此一靜,歷史中如此一瞬,才深得天地之韻律,造化之機巧。這兒應該有幾聲船工號子,音調高亢,與大洋和鳴,與海角對歌,好不奪人心魄。
責編:彭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