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燾：清朝第一位駐外公使

王殘陽

郭嵩燾作為洋務(wù)先知、清朝第一位駐外公使，集經(jīng)世諍臣和狂狷名士于一身，其諸多思想超越了同時期的官僚，乃至超越了他所在的那個時代，由此導致他頻遭非議、背負罵名，直至在悲憤中辭世。但他死前不久寫的詩句“流傳百代千齡后，定識人間有此人”，卻表明了他的信心。歷史前進的步伐無人能夠阻擋，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人們終將發(fā)現(xiàn)他的價值，并作出相對客觀的評判。

曾左出山的幕后推手

郭嵩燾是湖南湘陰人，字伯琛，號筠仙，晚年更號玉池老人。因他給自己的書齋取名為“養(yǎng)知書屋”，所以又被稱為養(yǎng)知先生。1818年，他出生于一個地主家庭，1835年考中秀才，第二年進入岳麓書院讀書，與曾國藩、劉蓉等人成為好友。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正是由于與曾的相識，影響了他的人生軌跡。

郭嵩燾的科舉之路走得并不順利。1837年，他參加鄉(xiāng)試，考中舉人。然而，從1838年開始，他先后多次赴北京參加會試，直到1847年第五次考試時才考中進士。然而，仕途才剛剛開始，郭嵩燾的父母就相繼去世，他依定制回鄉(xiāng)丁憂。就在此時，太平天國運動蓬勃興起，太平軍一路北上，于1852年9月圍攻長沙，全省震驚。

當時，郭嵩燾一家與左宗棠一起在湘陰玉池山梓木洞躲避戰(zhàn)亂。危難之際，新任湖南巡撫張亮基根據(jù)貴州知府胡林翼的極力推薦，在趕赴長沙就任途中，特地派人攜帶重金，邀請左宗棠出山守衛(wèi)長沙。然而，心高氣傲的左宗棠卻擺出名士架子，沒有答應(yīng)。郭嵩燾帶著眾人前來勸說：“公卿不下士久矣，張公此舉，宜有以成其美。”在郭的極力勸說之下，左宗棠最終決定臨危受命。10月8日，左宗棠攀登繩索，爬進了被太平軍重重圍困的長沙城，與張亮基緊緊握手。左宗棠被授予軍事指揮大權(quán)，在他的運籌謀劃之下，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作戰(zhàn)，成功抵擋住了太平軍的一次次進攻，最終解除了長沙城的圍困。這也成了左氏功名的開端。

太平軍一路攻城略地，而清政府久疏戰(zhàn)事、沒落腐朽的八旗軍一擊即潰，難以堪當“剿匪”重任，于是咸豐皇帝下令各地興辦團練，用地主武裝來抵抗農(nóng)民武裝。當時，曾國藩因老母去世，在老家丁憂，雖然接到了皇帝興辦團練的詔令，卻擬寫了奏折“懇請在籍終制，不能受命”，準備予以拒絕。恰巧到曾家吊唁的郭嵩燾聽聞此事，勸他說：“公素具澄清之抱，今不乘時自效，如君王何？”極力勸說他抓住寶貴機會，實現(xiàn)報國理想和個人志向。他又打出了保護家鄉(xiāng)父老的旗號，讓曾的父親一同進行勸說。曾國藩終于被打動，奉詔總辦全省團練事宜，興辦湘軍以鎮(zhèn)壓太平軍。郭嵩燾隨軍行動，積極出謀劃策，成了曾國藩的幕僚。

1853年5月，太平軍圍攻南昌，郭嵩燾隨湘軍一同奔赴前線，連續(xù)幾場作戰(zhàn)湘軍均告失利。郭嵩燾觀察發(fā)現(xiàn)，湘軍水師與太平軍實力相差甚遠，致使湘軍同時要應(yīng)對陸路和水路的進攻、腹背受敵，于是建議湘軍大力興辦水師。曾國藩聽取了他的建議，把水師作為建設(shè)重點，逐步贏得水上作戰(zhàn)的主動權(quán)。

對于團練武裝來說，因為不在清朝官方兵制之內(nèi)，沒有固定的軍餉供給，經(jīng)費籌措始終是個大問題。1853年至1856年期間，郭嵩燾受曾國藩派遣，到湖南、浙江等處籌集糧餉，當起了湘軍的“糧草官”。他曾擔任湖南勸捐大員，大力推行厘捐制度，對所有經(jīng)過本地關(guān)卡的商品進行征稅，以稅收來維持湘軍運轉(zhuǎn)。后來，這一做法在全國進行了推廣。

1856年末，郭嵩燾離湘北上，到京城擔任翰林院編修，深得戶部尚書肅順的賞識。在肅順的推薦下，郭嵩燾幾次得到咸豐皇帝的召見，被任命為南書房行走。他利用與皇帝接近的機會，在皇帝面前稱贊湘軍戰(zhàn)績，極力推薦曾國藩、左宗棠等同鄉(xiāng)。然而好景不長，1859年郭嵩燾奉命赴天津前線協(xié)助僧格林沁辦理軍務(wù)，因為兩人在海防上觀點不一，關(guān)系一下子鬧得很僵。當年年末，郭嵩燾在山東查辦海口貿(mào)易時，決定開局抽厘，引發(fā)了福山縣民眾聚集毆毀厘金局事件。僧格林沁借機彈劾，最終郭嵩燾被調(diào)回北京，受到降二級調(diào)用的處分。他在抑郁中告病回鄉(xiāng)。

郭嵩燾在家鄉(xiāng)蟄伏了幾年時間，在同科進士、時任江蘇巡撫李鴻章的推薦下，于1862年出任蘇松糧道。他看到所轄的蘇州、松江、太倉三府的糧賦過于沉重，常常逼迫民眾揭竿起義，于是建議李鴻章減輕賦稅。第二年7月，清廷準予減輕三府糧賦，郭的聲望大增。很快，他就升任兩淮鹽運使，通過整頓鹽厘，為前線作戰(zhàn)的湘軍籌集了巨額餉銀。

湘軍與太平軍的作戰(zhàn)曠日持久，曾國藩深感“餉項窘絀異常，若不另開生面，決裂即在意中”，于是上奏朝廷，請求派員赴富庶的廣東籌餉，以維系作戰(zhàn)。1863年10月，郭嵩燾赴粵署理廣東巡撫，獲頒三品頂戴。他果然不負曾氏所望，采取強力措施統(tǒng)一稅捐，想方設(shè)法進行搜刮，使厘捐由年七十萬金增加到二百多萬金，盡量為湘軍“輸血”，但也導致民怨沸騰。他還修筑廣州、虎門、西江等要塞炮臺，強化廣東海防建設(shè)。

然而，郭嵩燾還是沒能繞開督撫矛盾這一關(guān)。他與兩廣總督毛鴻賓，因權(quán)力分配、粵軍人選等問題矛盾持續(xù)激化。1865年3月，毛因湖南巡撫任內(nèi)失察藩司事降調(diào)，離開廣東。郭嵩燾還沒開心多久，不曾想新任總督瑞麟來頭更大、后臺更硬，督撫矛盾進一步惡化。

雪上加霜的是，郭嵩燾與多年好友左宗棠因清剿太平軍的軍事部署、戰(zhàn)功劃分等問題相互攻擊，矛盾日深。1866年2月，雖然左軍與粵軍等聯(lián)合攻下嘉應(yīng)州，徹底殲滅了南方太平軍，郭嵩燾也獲賞二品頂戴，但在左宗棠持續(xù)4次奏劾下，郭卻依然只能署理廣東巡撫。當年6月，郭嵩燾被免職，“詔命來京，另候補用”，但功名利祿、朋友情誼均告破滅的他無心入京，回到湖南當起了教書先生，并利用閑暇時光著書立說。

獨樹一幟的洋務(wù)派

郭嵩燾在江、浙、粵等地為官過程中，對西方先進的政治體制、商業(yè)模式、科學技術(shù)等有了較多的接觸和理解，逐漸形成了具有獨特見解的洋務(wù)觀。

1856年，郭嵩燾在籌集湘軍糧餉時，在上海參觀了多家洋行、領(lǐng)事館洋樓，登臨火輪船實地體驗，還第一次看到了印刷機印刷報紙的過程。這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極為新鮮的，在日記中他事無巨細，一一記錄清楚，就連火輪船兩旁隨風飄搖的吊床也寫得生動靈活。此后，郭嵩燾每到一處，必然去看西方傳入的最新科技和器械，還閱讀了多部介紹西方的著述，進一步增加了對外部世界的認識。1863年，當好友馮桂芬向李鴻章提議在上海設(shè)立學校、培養(yǎng)洋務(wù)人才時，郭嵩燾積極響應(yīng)，為即將成立的上海廣方言館擬訂了14條章程。1864年，他在廣州開辦同文館。endprint

19世紀60年代開始，洋務(wù)運動廣泛興起。當時，主流的洋務(wù)派都持有“中體西用”的理念，設(shè)想以西方技藝之“用”，捍衛(wèi)封建專制之“體”，把救國的焦點都放在“練兵”“制器”上，努力實現(xiàn)“師夷長技以制夷”。1874年11月，總理衙門引日本侵略臺灣省事件為訓，奏請“練兵、簡器、造船、籌餉、用人、持久”為自強的六條緊急“機宜”。緊隨其后，原江蘇巡撫丁日昌也奏陳海洋水師章程六條，建議清政府建立一支近代化海軍。清政府把這兩個奏折寄發(fā)給各督撫大員討論，掀起了一場關(guān)于如何興辦洋務(wù)的大討論。在沿江沿海督撫大員紛紛復(fù)奏表示贊同時，在鄉(xiāng)賦閑8年后剛剛重獲啟用、擔任福建按察使的郭嵩燾，卻遞交了一條立場觀點不太一樣的條陳。

郭嵩燾認為：“西洋立國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賈、造船、制器，相輔以益其強，又末中之一節(jié)也。”發(fā)出了從政教上向西方學習的呼吁。 他也清醒地認識到，要實現(xiàn)這些主張絕非易事。他提出學習西方軍事技術(shù)三十年可成，學習西方生產(chǎn)制造技術(shù)則需要五十年，而建立一所學校需要百年才能大有收獲。振興人心風俗是最為漫長的，需要三百年的時間，其中一百年用于清除陋習，一百年用于培養(yǎng)新人，再一百年用于穩(wěn)固新風尚。

但是，郭嵩燾的洋務(wù)觀點也存在諸多問題，其中最為突出的即由“尊洋”慢慢異化成“迷洋”“畏洋”。比如，他沒有看到資本主義國家侵略、奴役落后國家的本質(zhì)，認為清政府應(yīng)該委曲求全、處處忍讓，遵守好不平等的條約，切不可與西方列強開戰(zhàn)。但他卻沒想過，一味避戰(zhàn)求和，反而更容易滋長列強的野心，變本加厲進行侵略。

飽受攻訐的外交生涯

郭嵩燾在年近花甲之時，接到了一個嶄新的任務(wù)，踏上了出使外國的全新征程，這也讓他被徹底釘在輿論的恥辱柱上。

清政府第一次派遣駐外公使，其重要使命卻是去賠禮道歉。1875年2月，英國駐華使館翻譯馬嘉理，擅自帶領(lǐng)一支英軍組成的勘探隊，由緬甸闖入云南，在騰沖地區(qū)與當?shù)厝税l(fā)生沖突，在打死打傷中國居民后，馬被憤怒的當?shù)厝舜蛩?，首級懸掛于城墻上。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借機大肆恐嚇，以下旗絕交、派遣軍艦來華等為要挾，肆無忌憚進行訛詐。經(jīng)過中英雙方交涉，清政府決定派遣欽差大臣赴英道歉。因郭嵩燾對西方較為了解，對洋務(wù)又有著獨到的見解，于是這項艱巨的任務(wù)就交給了他。

在中英兩國政府就“撫恤”“賠款”“懲兇”事宜進行討價還價時，在京等候赴英的郭嵩燾得以升任署理兵部侍郎，在總理衙門行走。不久后，他上奏朝廷，要求從嚴懲處對馬嘉理案負有直接責任的云南巡撫岑毓英。他還提出各國之間往來應(yīng)該以禮相接，中國應(yīng)該向西方學習禮教和交往方式，而國內(nèi)的士大夫不明時勢，一意詆毀，以致屢生事端，馬嘉理案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

“天朝上國”居然要派遣使臣赴“蠻夷之地”道歉，這在當時被視作是自貶身價、自取其辱，加之郭嵩燾在奏折中對士大夫階層的批評，也激起了他們的猛烈回擊。一時間，嘲笑謾罵聲遍布朝野。晚清名儒王湘綺更是寫了這樣一幅對聯(lián)：“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于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在郭嵩燾的湖南老家，聲討之聲尤為猛烈，憤怒的學生發(fā)起游行抗議，讓他的家人提心吊膽。

面對滔滔輿論惡浪，郭嵩燾身心俱疲，幾次以身體有病為由向朝廷告假，請求不予出使。但慈禧太后先后兩次召見，對他多方慰藉，加之李鴻章等人的熱情鼓勵，使他重燃出使的信心。在日記中，他坦露心扉：“以為時艱方劇，無忍坐視之禮”，加之“出使西洋為今日創(chuàng)舉，而關(guān)系中外大局，以立國家久遠之基”，因此毅然決定不顧個人榮辱，勇敢面對這條注定兇險的出使之路。

1876年9月，李鴻章與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簽署 《煙臺條約》，清政府首次派遣駐外公使就此正式提上了日程。出使的隊伍共有30多人，其中副使居然是堅決反對洋務(wù)運動的頑固派劉錫鴻，這其實是清政府對洋務(wù)派的制約，以此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當年12月，郭一行在大雨中登上停泊在上海港的輪船，向著倫敦進發(fā)。

沒想到，出行后第一項活動就惹出了麻煩。原來，清政府要求郭嵩燾將一路所觀所思都詳細記載下來，為今后展開外交活動提供借鑒。他在旅程中堅持撰寫日記，把途經(jīng)十數(shù)國的地理位置、風土民情、宗教信仰等都作了細致的記錄，并附上個人的獨到評論。抵達倫敦后，他把30多天所記日記匯集成 《使西紀程》，抄寫一份寄回總理衙門。

然而，當這份日記刊行之后，卻在京城士大夫中掀起了軒然大波，紛紛叫罵郭嵩燾崇洋媚外、美化西方，指責他中了“洋毒”，成了洋人的吹鼓手。在一波波討伐聲浪中，清政府命令將 《使西紀程》 毀版，并對郭嚴詞訓斥，只不過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接替人選，才勉強將他留任。

而郭嵩燾率領(lǐng)的使團在倫敦街頭露面之后，也在西方社會引起了轟動，很多人好奇地看著這一隊穿著長袍、留著長辮的中國人。

郭嵩燾很快就投入到繁忙的外交工作之中。在覲見英國女王時遞交的國書中，他特意注明自己作為“道歉”欽差的同時還是長駐公使，并加上了副使劉錫鴻的名字。關(guān)于覲見的禮儀，他曾經(jīng)詢問英國駐華公使，但此君有意隱瞞、盼著他出丑，直到他詢問了此前出過國的蒲安臣使團和崇厚使團的情況，這才心里有了底。他向英女王行的是三鞠躬禮，而不是中國官場的跪拜禮，總算在場面上沒有留下笑柄。

覲見女王之后，他相繼拜會了英國外相、首相等官員，以及多國駐英公使，還通過參加社交活動等時機接觸官商各界人士。他還深入社會各個領(lǐng)域，了解英國的商業(yè)、科技、教育、學術(shù)和風俗人情。

1878年2月，郭受命兼任駐法公使，即中國第一任駐法公使。

在公使任上，他多次與英國當局交涉，著手處置了江西鹽船案、鎮(zhèn)江躉船案、英船雇傭華工案等事務(wù)。因中英兩國實力相差懸殊，英方又故意刁難，因此每辦一事都要來回折騰、絞盡腦汁，但郭嵩燾以六十歲多病之軀四處奔走，盡最大可能維護清朝利益，作出了一些實實在在的貢獻。

然而，頑固派在郭嵩燾身邊埋下的棋子劉錫鴻，卻四處收集郭的“黑材料”，不時向清政府告狀。在他羅列的罪狀里，甚至包括參觀炮臺時天氣驟變、郭身披英人大衣，認為“即令凍死，亦不當披”；郭應(yīng)邀參加巴西國王茶會時，起立迎接國王入場，被指責為有失大國尊嚴；郭參加音樂會，翻閱了節(jié)目單，也被認為是不應(yīng)該；以及郭原配身故，他帶如夫人梁氏出使，并安排梁氏學習英文、參加社交活動，被指責為有傷風化等等。劉錫鴻甚至張羅了郭的十大罪狀，把他描述成賣國求榮的人。其實，這些都是郭嵩燾按照現(xiàn)代社交禮儀，學著與世界打交道罷了，算不上是什么罪行。endprint

郭與劉之間的矛盾愈演愈烈，越發(fā)不可調(diào)和。于是，清政府干脆各打五十大板，于1878年8月決定將兩人同時召回。

悲涼凄慘的晚年時光

1879年1月，郭嵩燾與繼任駐英公使曾紀澤辦理完交接手續(xù)，啟程回國。本來，清政府準備待郭回國后查辦治罪，后在李鴻章、曾紀澤等人反對下才不了了之。這一切，都讓郭嵩燾格外心灰意冷，他抵達上海后并未赴京報到，而是告病返鄉(xiāng)。

在長沙城內(nèi)隨處可見攻擊郭嵩燾勾結(jié)洋人、當賣國賊的標語。郭成了過街的老鼠，到處都是一片喊打之聲。就連他乘坐的小火輪拖帶的木船，都被長沙、善化兩縣以“輪船不宜至省河 （湘江）”為由拒絕?？?，迫使他改行陸路。就這樣，郭嵩燾背著罵名出訪，又在一片罵名聲中黯然歸來，徹底退出了政治舞臺。

樹欲靜而風不止。雖然郭嵩燾避居鄉(xiāng)野，卻依然難擋塵世紛爭。他回湖南后不久，總理衙門通知當?shù)毓賵?，即將有洋人要從廣西到湖南游歷。當?shù)剜l(xiāng)紳謠傳是郭勾結(jié)來的洋人，群情激奮的學生紛紛到他居所抗議。他派人去上海辦事，就說他要找洋人撐腰。他與朋友準備創(chuàng)辦“校經(jīng)堂”，就有人指責他以講經(jīng)史為幌子，目的卻是宣揚西方技術(shù)。不管他做什么，都會被放在有色眼鏡下檢視，被輿論貼上“通洋”的罪名大加討伐。于是，他只能關(guān)起門來，把自己關(guān)于洋務(wù)的思想和實踐匯編成 《罪言存略》。而這個“罪言”，恰恰說明了他的憤恨與無奈。

郭嵩燾蟄居鄉(xiāng)野之后，依然對時事十分關(guān)注，多次上奏朝廷、致書好友李鴻章，對中法戰(zhàn)爭、興建鐵路等事宜發(fā)表意見。他還借鑒西方禁煙的做法，在湖南設(shè)立禁煙公社，調(diào)查當?shù)匚厨f片的人數(shù)，逐人逐族宣揚禁煙理念，派發(fā)戒煙藥丸。但由于響應(yīng)者不多，并未產(chǎn)生太大影響。

1891年7月18日，郭嵩燾溘然長逝，以凄涼辛酸的心境告別了這個世界。臨死之前，他特意囑咐只通知本家及一二至親前來吊唁，其他親友概不通報。一個月后，他的好友李鴻章上奏朝廷，列陳其一生功績，循例請求國史館為其列傳，禮部為其賜謚。沒想到，幾天后清政府降下一道聲色俱厲的諭旨，稱：“郭嵩燾出使外洋，所著書籍，頗滋物議，所請著不準行。” 9年之后，義和團運動高漲，居然還有京官奏請開棺鞭尸，以示對他崇洋行徑的懲戒，所幸未獲同意。

郭嵩燾一生堅持寫日記，生前出版和身后遺稿整理成文集 《養(yǎng)知書屋遺集》 《郭侍郎奏疏》 《養(yǎng)知書屋文集》 《郭嵩燾日記》等。2013年，岳麓書社編輯歷時10年、總字數(shù)達800萬字的 《郭嵩燾全集》 得以出版，詳盡記錄了郭嵩燾個人及他所在的時代走向世界的艱難與挫折、涅槃與重生的心路歷程，成為深入了解郭嵩燾生平、研究郭嵩燾思想的極佳著作。

（選自《看歷史》2017年第7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