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秋葵用柔軟的雙肩挑起了母親的重擔。在兒子一聲聲“媽媽”的稚嫩童音中，喚醒了自己活著的意義……

還是在孩提時，懵懵懂懂的秋葵，看見媽媽在生弟弟時，昏過去了。在血泊中啼哭的是個男嬰。響亮的哭聲卻怎么也換不回沉睡的母親。秋葵膽怯地望著出出進進的人們。直到簡單的喪事后小姨才明確告訴她：媽媽因為生小弟弟而去世了。

父親沒有精力和能力再去續(xù)弦。當?shù)之斈锏娜兆邮请y熬的。秋葵從小學會了看父親的眼色行事，到了上學的年齡，父親好像忘了這回事。秋葵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齡人背著書包，哼著兒歌去上學。她要帶好弟弟，看好家，要等勞動的父親回家。13歲已出落成苗條姑娘的她，早早擔起了家里的重擔，做飯、洗衣、喂牛、養(yǎng)豬、養(yǎng)雞、做家務(wù)按時接送弟弟上學成為了她的功課。

沒有母親的疼愛，只有父親嚴格的要求，弟弟的肆意哭鬧。外面駕著馬車用糧食換水果的小商人的到來，才能讓秋葵有丁點的開心，她偷偷地將家里的糧食拿出來去換各種水果，滿足自己和弟弟的味蕾。第一次來，她只能放聲大哭，卻不知去問誰！

到了五六月份時，大人們早早起床到三四公里外的大山上挖冬蟲草。她也早早加入了這一行列，每天三元五元地去找自己穿新衣服的夢想，而不顧自己因鼓勁而拉不起來的腿。

到了出嫁的年齡，習慣了聽話的秋葵順從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只能把喜歡了多年的鄰居男孩兒裝在了心底。所有人為了愛情奔向婚姻，開心地穿著婚紗，做著美嬌娘。秋葵只是為了父親的意愿，為了結(jié)婚而結(jié)婚，嫁給了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迎親的車輛到來時下起了傾盆大雨，這樣的天氣讓秋葵的心情低沉和失望了。精美的妝容依然成不了秋葵開心的理由。在七大姑八大嬸的笑聲中秋葵失聲痛哭，年邁的父親，辛勞的弟弟，貧困的家境像一塊塊大石頭壓在秋葵的心里。

秋葵婚后的日子是在壓抑和憋屈中度過。日復(fù)一日的辛勞，年復(fù)一年的乖巧，換來的是丈夫五毒俱全的慘狀。這個丈夫只是個名義上的存在，到了農(nóng)忙季節(jié)丈夫忙著打麻將，有了秋收的喜悅成為丈夫花天酒地的資本，孩子頭疼腦熱的啼哭，成為秋葵不會看孩子的理由。默認了一切的她還要被迫接受去侍候丈夫領(lǐng)回家的另一個女人。

忍無可忍的她帶著獨自撫養(yǎng)了四年的兒子外出打工。打工的日子更是艱辛，為兒子的生活，為了兒子的感受，強顏歡笑的她，終于盼來了自由。丈夫和她離婚了，沒有兒子的撫養(yǎng)費，沒有家產(chǎn)，沒有尊嚴的婚姻生活結(jié)束了。

租住在門面房的秋葵母子沒有被生活的壓力打倒。秋葵在打工過程中頻頻得到同是打工者的玉龍的關(guān)照，從苦難中出來的他們有著太多的共同語言。秋葵喜歡和玉龍坐在馬路邊上看行人，一起憧憬將來的美好生活。

秋葵收獲了愛情，在這個再婚丈夫懷里，她才知道了做女人的幸福。她的兒子已經(jīng)十歲了，開始上學了。秋葵有了穩(wěn)定的生活，體貼的丈夫，又生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似乎眼前的路也明朗了。久違的笑容爬上了秋葵的臉，嘻鬧的兩個孩子是她百看不厭的畫面，溫文爾雅的丈夫是她幸福的源泉。

好景不常在，玉龍在建筑業(yè)上做小工，一次因腳下踏空，從三樓上跌下來，摔壞了腰椎。原本平淡祥和的日子又蒙上了陰影，家中僅有的積蓄已供不起玉龍在醫(yī)院里長期治療。丈夫一次次生病，一次次舉債看病的日子，把秋葵紅撲撲的臉逼成了蠟黃。

最終，丈夫還是去世了。面對靈前遺像，秋葵一次次哭暈過去?？抻啄陠誓傅奈心陠史虻耐?，獨自撫養(yǎng)兩個孩子的壓力。她摟著兒子失聲痛哭的場面讓所有人泣不成聲。

單身的日子更是艱難，沒人幫一把，沒人問一句。屋漏偏遭連天雨，夜里有人向她家扔石頭，村里的女人不讓自己的丈夫正眼看她。為了兒子，秋葵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每個漆黑的夜晚，秋葵是從夢里呼喚著丈夫的名字醒來，又怕驚醒了沉睡的兒子，將思念和淚水咽進了肚里。

在一個中秋節(jié)的晚上，一家三口圍著桌子正吃飯。一聲沉悶的巨響，飛揚的塵土，模糊了雙眼，定睛一看，年久失修的房子倒塌了，幸運的是隔壁的一間，不然一家三口不知是何結(jié)局。秋葵求爺爺告奶奶才找來了四個人幫她重新翻修了房子。代價是開春后必須要幫每個人干一天農(nóng)活。她家的農(nóng)活每次就靠自己去給別人幫工完成的，只有男人才能干的犁地、打場等農(nóng)活靠秋葵陪著笑臉和小心在村里的每個人家中做幫工完成的。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盡量不去串門，不去男人堆里說笑，只是低著頭夾著尾巴做人，終于換來了全村人的信任和尊重。為了供兩個兒子上學，她開始養(yǎng)雞，養(yǎng)羊，養(yǎng)豬。每天跟著一幫羊上山下坡，她也羨慕坐在熱炕上做針線的小媳婦兒。更是喜歡看人家夫妻有說有笑散步的樣子。

母愛是戰(zhàn)勝一切困難的理由，是一次次改寫命運的勇氣。年過四十的秋葵，放棄了再嫁的念頭，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兒子身上，一心扮演著母親的角色……

——選自2017年第2期《無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