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前世今生的思戀

季純

瞬間的決定

我獨(dú)自坐上從鄂爾多斯到阿拉善左旗的長途大巴，一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沿途快速流走的風(fēng)景。

天空藍(lán)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頭頂上的白云或綿綿如絮或漫漫如雪，聚散無常、變幻莫測。

草原是綠色的海洋，浩瀚得無邊無際。蒙古包就像碩大的白色蘑菇，從草地上鉆了出來，星星點點。

當(dāng)文友熱情邀約去阿拉善時，似在冥冥之中，有一雙無形的手拉著我，讓我決定了渴望一次靈魂的放逐，一次沒有提前計劃的遠(yuǎn)行。

在這之前，我只是偶爾打開電視，阿拉善正與革命圣地延安PK魅力城市，已到投票環(huán)節(jié)，我甚至連阿拉善的風(fēng)光片都沒看過。但我知道它在西部，深深的西部情結(jié)可以算一個理由嗎？此次去阿拉善，和以往去其他地方均不同，我特意沒有上網(wǎng)百度。我希望看到的一切都是沒有提前預(yù)期的，是陌生而新鮮的。

但茫茫的戈壁灘荒涼的讓人心生絕望。

一路心情隨著沿途的風(fēng)景起起伏伏。

快到阿拉善時，草地潤了，有大片盛開的向日葵，給原野帶來勃勃生機(jī)。遠(yuǎn)遠(yuǎn)的賀蘭山脈，如臥龍般盤蜒著，冷峻而神秘。

如果在往常，別說獨(dú)自坐八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就是坐五個小時，我都會說一路顛簸、風(fēng)塵仆仆，我都會因長途的寂寞勞累而放棄。而這一次，說不清道不明。也許是大漠平坦得沒有拐彎，也許是我的眼睛一直在窗外，看云聚云散，看羊兒悠閑地在草地上吃草，我忽略了顛簸，我激動的內(nèi)心沒有勞頓之苦。

阿拉善，如此神秘的一個地方卻又如此熟悉而新鮮，到底在哪里見過它？在夢里，一定是在夢里，不止一次，我張開雙臂，雙腳離地，開始飛翔，飛過草原，沙漠，戈壁。原本夢中的風(fēng)景，現(xiàn)在一一在我的眼前流動，哦，此行的意義是一種精神的皈依嗎？是在長長的歲月里的一次圓夢之旅嗎？

站在阿拉善干凈整潔的城市街頭，它不再是我腦海里的一個地理名詞，我聽到了阿拉善深情的呼喚，一瞬間竟淚濕雙眸。

阿拉善的歌聲

披著藍(lán)色哈達(dá)的烤全羊推了進(jìn)來。

這是蒙古族招待遠(yuǎn)方客人最高的禮遇。阿拉善的兩位美女作家端著酒杯，手捧哈達(dá)，如癡如醉地唱著蒙古民歌走了進(jìn)來。歌聲時而高亢遼闊，時而逶迤婉轉(zhuǎn)，時而舒緩悠揚(yáng)。我在她的歌聲中嗅到了蒙古奶茶的濃濃香氣，大漠遼闊的豪氣，賀蘭山挺拔的傲氣。這歌聲是唱出來的嗎？不，這分明是從血液中流淌出來的，是阿拉善人靈魂深處固有的旋律。每個來到阿拉善的人都會為之沉醉，會被感染。于是，那些長久深藏在每個人靈魂中的歌，一并被激發(fā)出來。以后的幾天里，在沙漠、在草原、在賀蘭山上，歡聲笑語、歌聲飛揚(yáng)。

我唱不了蒙古歌，唱不出那個韻味，但我會唱信天游，會唱“拉手手，親口口”，如此大膽的情歌在蒼天般的阿拉善竟毫無羞澀之感，因為胸膛是敞亮的，眉眼是敞亮的。阿拉善，你為何會有如此神奇的本領(lǐng)，讓每一個走進(jìn)你的人都會與過去的生活瞬間剝離，與一向矜持、內(nèi)心恐懼的自己訣別！

做一個干凈的靈魂的歌者，一個透明的歌者，無拘無束。

在這里，遇見了我和我之外的人，她的一顰一笑，她的幽默，她無意間的一瞥。在縱情的歌聲里，在濃郁的酒香里，讓我瞬間記住了她的模樣。在以后無數(shù)個平淡無奇的日子里，我會不會思她念她，把她當(dāng)作一枚相思的紅豆！

生平無數(shù)次喝過酒，無數(shù)次唱過歌，唯有在阿拉善，醉在酒香里，同時也醉在歌聲里。醉在長久的思念里。

在騰格里沙漠

沙是金色的，即便沒有陽光的愛撫，沙依然是金色的。一座座沙丘，高高低低，錯落有致，連綿起伏，遙遠(yuǎn)的無邊無際。我不得不驚嘆大自然有一雙神奇的手，大手筆、大境界。如果說在我的印象里，穿越干旱少雨的沙漠是挑戰(zhàn)自然，是生死與絕望的考驗。那么真正來到騰格里沙漠，來到和草原、戈壁等分了二十七萬平方公里的阿拉善的中國第四大沙漠，我頃刻愛上了它潔凈的身體，它的狂野或安靜。

坐在越野車?yán)餂_浪，我發(fā)現(xiàn)沙漠沒有路。車開到哪里，哪里就是路。車沒有固定的路線，所有高聳的沙丘仿佛都在靜默中等待，等待被征服被碾壓。車的每一次豪邁的俯沖或者攀爬都會引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我看到其他車走出完全不同的路線。車傾斜的身體，似乎是要翻車的節(jié)奏。我們不是最害怕死亡嗎？當(dāng)恐懼與快樂并存，我們選擇了極致的快樂。來到沙漠，不就是想跟那些四平八穩(wěn)的生活說聲再見嗎？

車子終究還是停了下來，沙漠里有了綠色的草，那是頑強(qiáng)生命的顏色。我穿著玫紅色的上衣，我是想把自己打扮成沙漠中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嗎？采風(fēng)團(tuán)一行人爬上淺淺的沙丘，有人歡呼雀躍，驚喜不已。原來在沙漠的腹地，有一處波光粼粼的湖，湖中是婷婷玉立的蘆葦，幾只白鷺在水中嬉戲。這是情人湖。傳說曾有一對相愛的情侶私奔，迷失在沙漠的深處三天三夜。他們依偎在一起，吃完了最后一片干糧，喝完了最后一滴水。既然不能生，那么和相愛的人相擁死在一起，又何嘗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呢？恍惚間，他們看見了一處湖泊，他們喜極而泣，長跪在湖邊。是愛的力量感動了上蒼嗎？從此，這對情侶再也沒有離開沙漠。

我寧愿相信這個傳說是真的。情人湖，多么像情人明亮而熾熱的眼眸。在騰格里沙漠，有多處大大小小的湖，才使得沙漠有了靈性。

遠(yuǎn)看是曲線優(yōu)美的沙丘，近看卻是高聳的沙峰，如刀削般尖利。爬上沙峰意味著對沙的破壞嗎？每走一步，沙似乎極不情愿地拽著我的腳，它會在我的腳下淘氣地做小動作，讓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在瘦削的沙峰上行走，腳下沉沉浮浮有了彈性，我和文友跳著隨性的舞蹈，快樂的像個孩子。在沙的世界里，人無論多大都比沙的年輪小，都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孩子。

坐在沙梁上極目遠(yuǎn)眺，沙漠像波濤洶涌金色的海洋，凝固成美輪美奐的模樣，突然間就沉靜如斯。沙在沙的懷里，裸露的身體無遮無掩，它優(yōu)美的體態(tài)和曲線，與野性中尚有幾分羞怯。那些細(xì)小的波紋，是時光刻在沙漠的指紋么？

我手握彩色的絲巾，一任風(fēng)高高地吹起。這方絲巾，原是兩年前游覽沙坡頭時所買。沙坡頭，不也在騰格里沙漠嗎？人在沙漠里為什么總要打扮自己，穿亮色的衣服，圍彩色的絲巾，說到底，人還是太小了，小得如一粒流沙。在沙漠，人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粒縱情而又頑皮的沙子，但人似乎又要固執(zhí)地和沙區(qū)別開來。

我確信沙能療傷，經(jīng)年的傷痛與恐懼在沙的世界里已經(jīng)飄得無影無蹤。

風(fēng)，是沙漠最好的伴侶，它終年與沙為伴，或細(xì)語呢喃，或咆嘯怒吼，終不離不棄。其實，我們永遠(yuǎn)都無法破壞沙，風(fēng)會修復(fù)我們長長的凌亂的腳印。它會把沙重新塑造成它所喜歡的模樣。仿佛我們從未來過一樣。那么，我們拿什么來證明我們曾經(jīng)來過呢？

我的彩色絲巾跑了，不知什么時間背著我偷偷跑了。絲巾一定知道我內(nèi)心的秘密，它在風(fēng)的召喚下替我把自己留在了沙漠。

騰格里沙漠，心靈的圣地，請留下我長長久久的思戀。

阿拉善石

那一塊塊石頭，許是沐了日月的精華、采了大地的靈氣，天工獨(dú)塑，不璞不雕。

阿拉善的每一塊石頭都個性凸顯、不甘平庸。千奇百怪的石頭卻大大豐富了我的想象。

阿拉善產(chǎn)奇石。據(jù)說遠(yuǎn)古時代的阿拉善曾是汪洋大海，數(shù)萬億年的地質(zhì)運(yùn)動，火山巖流、風(fēng)化沙磨等綜合作用，使得阿拉善成為一個奇石出產(chǎn)基地。阿拉善的奇石主要分為戈壁石、瑪瑙石和沙漠石。

在巴彥浩特奇石街，這里無論是店鋪還是攤位，擺滿了大大小小形態(tài)各異的石頭，一時竟讓人眼花繚亂。

幾乎每個人都買了一些石頭回來，帶在脖子上，手腕上。而我買的手串，是沒有雕琢打磨的原石，而且每一粒顏色形狀都不同，連阿拉善當(dāng)?shù)氐耐林窨戳宋业氖^都要問長問短。他們給我的手串起了名字。比如，這一粒，是紫葡萄干，那一粒，是青棗，還有紅瑪瑙，黃瑪瑙等，單單一粒紫葡萄干，就讓很多人贊嘆不已。

大家對石頭評判了這么多，石頭始終沉默不語。石頭本身就是最好的語言，它無需開口。它只等著那個人，等了千萬年，來了，看了它一眼，便決定帶它走。

阿拉善，我走了，我?guī)Р蛔吣愕牟菰⑸衬?、戈壁，帶不走你頭頂上的一片云。請許我?guī)е愕氖^走吧。當(dāng)我想你的時候，我也是撫著心愛的石頭在想你。

親愛的阿拉善，何時再相見！

——選自2017年第1期《阿拉善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