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曙輝
我們同來,也將同往 [組詩]
●黃曙輝
“我們將用這條木筏登陸,到達彼岸”①
那些棄置的鈴鐺,書信,時光
不必記掛?;仡^沒岸
所有的箴言,都在糜爛中生長——
有人喜歡在夜晚行動
它們是田鼠的親戚
黑暗中的犬吠,無濟于事
貓們正在鼠洞里享受美味
龍卷風在猝不及防的時候出現(xiàn)
風窩是一個城堡。睡吧
讓那些逆風而行的人,去享受
破碎的快感
我們坐在快速旋轉(zhuǎn)的風柱之上
閱讀戰(zhàn)栗的山川,人流,以及
風言,風語
浩瀚的八百里洞庭
已成百孔千瘡的胃袋
來吧!牽住我的手
突破重圍,去向大海
帶著洞庭湖去吧
給它清洗五百回
我們同來,也將同往
曲終人散之時,不妨默念——
“我們將占領(lǐng)那片海灘
到達彼岸?!雹?/p>
注:①②引自加拿大詩人萊昂納德·科恩的詩《曲終人散》。
一捧星光,無處安放
珠玉般墜落的星星
在我掌心叮當作響
那異樣的聲音,你聽到了沒有——
“星星是上帝的指甲”①
捧住還是放下?
很多的光,在我的指縫間
爭相涌出,意欲搶著回答?
那么,究竟又是誰
剪下了上帝的指甲?
倘若我放走這一捧星光
上帝會給予怎樣的評價?
注:①引自包慧怡的詩歌《夢魘》。
夢中人,在夢中做夢。真擔心
一鑼椎槌就敲開夜的眼睛
做夢的人,其實愿意錯過某些時辰
月亮在天黑之前就已經(jīng)睡覺
雞安靜了,蛙鳴像一鍋煮沸的湯圓
咕咕咕咕的,翻上翻下
螢火蟲點亮小小的霓虹燈
忽閃忽閃,聽得見那無聲音樂的
是還沒睡著的人
不緊不慢的竹梆聲由遠至近
在暗黑中敲開了一條容身的大路
打更的人,一路顫音
裝模作樣的讀書人當然是我。讀書——
要線裝的,豎排的,從右到左的
那些文字的串珠,要玲瓏作響
長出忽閃忽閃的睫毛
哇!二鍋頭好!二鍋頭有勁道
在景陽岡行走
需要幾大罐酒
打發(fā)懶洋洋的大蟲
大觀園不去,眼淚太多
找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娘聊聊天倒是蠻好
或者撩騷一下潘金蓮、王婆子、閻婆惜?
不,最好與俠女李師師狹路相逢
算了算了,還是不如去找詩人李不嫁喝酒喝酒
甩一甩草書樣的長發(fā)
抖一抖水墨樣的青衫長袖
只要端起田納西那只巨大的瓦罐
自會一醉方休
無主的江山,誰坐?
鼙鼓與一個同音的詞語一起消失
要不要占山為王?
孤獨是橫臥的長木
刀斧千年,坎坎伐檀之聲不絕
帝國在皮影戲里,輪轉(zhuǎn)
我重新回到詩經(jīng)
迂回在虛詞和嘆詞之間
恍若一枚尷尬的介詞
輕輕擦去時光的塵跡
誰的指紋,像一張不忍舍棄
的唱片?撫摸?對接?
舊木椅,不為誰老去
這源自泥土的木質(zhì)江山
風是唯一的皇帝
臨近黃昏,大片的梔子花正在收斂香氣
很多天了,它們早晚都在吐氣揚眉,舒展
四季積蓄的香氛——風霜,雨雪,陽光,甘露
晚歸的人,趕在日落之前,收拾殘存的記憶
他欲以看不見的巨筆,在天空寫下一幅狂草——
揮灑的墨色,一會兒濃,一會兒淡,徐徐風散
薄薄的是命,薄薄的也是詩意,它們互相纏繞
在鳥翼之間穿行,漫過我欲言又止的情話——
那虛無縹緲的誘惑,肯定是一滴神秘無比的閑墨
我已經(jīng)欠下自己很多的債務,勾不銷,還不起
只能在雙目緊閉之時,以別人無法察覺的嘆息
為自己打一個圓場——悔不當初,悔不當初
一張未能運籌好的畫卷,在一陣燥火里燒煳
暮色降臨,分不清墨色的濃淡,我只能蘸一抹清水
暈染于梔子花的香氛之上,以水墨色,寫下寄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