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之以為邪蒿之據(jù)

王文昌

《老殘游記》揭露清末官場和社會腐敗，刺貪刺虐，入木三分，讀之令人拍案。書猶如此，想來作者劉鶚也一定是一個清廉耿介之士，我是一直把他想象成“反腐英雄”，膜拜有加。

近日偶讀田夫先生寫的《位子決定腦子》，讓我看到了大跌眼鏡的劉鶚。

書中引用了翁同龢的一則日記?！皠Ⅸ樥?，鎮(zhèn)江同鄉(xiāng)，屢次在督辦處遞帖，攜銀五萬，至京打點，營干辦鐵路，昨竟敢托人以字畫數(shù)十件送余。記之以為邪蒿之據(jù)?！?/p>

為了承包鐵路工程，劉鶚竟以五萬兩銀子和數(shù)十幅珍貴字畫行賄時任軍機大臣、戶部尚書翁同龢。奈何翁同龢不以同鄉(xiāng)所動，不為重金所惑，不僅沒有準其所請，而且把他的行徑寫在日記中，“記之以為邪蒿之據(jù)”，劉鶚是什么樣的人，從中可見一斑。

翁同龢可贊，劉鶚就值得細細考量。你看他筆下的清末官場，到處跑官，跑門路，丑態(tài)百出，義憤之情難以言表。他在沒有機會涉足官場時，嘲諷官場最徹底，可謂不遺余力。一旦有了機會，他的鉆營功夫一點也不落人后。反諷的是，他倒成了自己小說里的主人公！

民國狂生老宣說：“不遇國難，人人都是志士。不逢強敵，人人都是勇士。不見金錢，人人都是廉士。不遇美女，人人都是正士。不經(jīng)試驗，人人都是名士。正如不見骨頭，狗全是好狗?！?/p>

劉鶚的做派讓我想起孔子看到自己的學生宰予大白天睡懶覺時說的話：“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不可杇也。于予與何誅？”老師罵學生不爭氣可以理解，關鍵是孔子還從這件事情上發(fā)出了如何識別人的感慨：“始吾于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于予與改是?！闭f成今天的大白話就是：我不僅要聽一個人是怎么說的，我還要看這個人是怎么做的！

時代在發(fā)展，今天的官員中我們?nèi)匀豢梢钥吹皆S多的“劉鶚”：臺上反腐喊得震天響，臺下納賄忙得不亦樂乎。這不，王戰(zhàn)方不就從一個臺面慢慢踱到了萬眾矚目的另一個臺面上來了嗎？

2017年8月，三門峽市人大常委會秘書長王戰(zhàn)方落馬。2013年，王戰(zhàn)方擔任盧氏縣縣委書記，因盧氏縣委仍蝸居20世紀50年代的土坯房辦公，廣受關注，一度成為“網(wǎng)紅”。人們猶記當年的“王書記”在接受電視采訪時說過的話：“有比蓋房子更重要的事，蓋了房，我舒服了，老百姓舒服嗎？”如今，鏡頭中那一排排墻皮剝落的土坯房，呈現(xiàn)出的是某種王戰(zhàn)方官場道具的詭異特征。

外有余者，中必不足?！奥犉溲远^其行”，我們確實要提高警惕，擦亮眼睛，不為虛言所蔽，不為假相所欺。習總書記提出的識人“五觀察五看”的論斷，可茲借鑒：觀察干部對重大問題的思考以看其見識見解，觀察干部對群眾的感情以看其稟性情懷，觀察干部對名利的態(tài)度以看其境界格局，觀察干部為人處世的方式以看其道德品質(zhì)，觀察干部處理復雜問題的能力以看其綜合素質(zhì)?！白R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需待七年期”，僅憑一番忠心、一個誓言、一頓拍胸脯的表白就對一個人輕易下結(jié)論是不負責任的。

古有劉鶚，今天有個王戰(zhàn)方。這些“兩面人”之所以如魚得水，除了善于表演，擅長偽裝之外，也與監(jiān)督不力甚至缺位有關系?！靶湃尾荒艽姹O(jiān)督”，人是會隨著位置條件的變化而變化，官員的道德不會自然生長，需要不間斷地修煉，更需要無縫隙地監(jiān)督。讓民眾睜大眼睛，讓監(jiān)督體系更加科學化，讓官員的言行始終在監(jiān)督之下，在陽光之下，動輒得咎。如此，不僅可以保證官員道德的清白，可以保證我們事業(yè)的興旺，還可以省卻像翁同龢老先生在日記里“記之以為邪蒿之據(jù)”的一番苦心。別再讓王戰(zhàn)方之流長袖善舞，我們還是一臉的虔誠仰望，到頭來被騙得心都“拔凉拔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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