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情敵劉坤

陳 雄

尋找情敵劉坤

陳 雄

現(xiàn)在我很討厭一句口頭禪“你想多了”，這句口頭禪常以一種居高臨下自命不凡的態(tài)度，嘲諷對方的一廂情愿。事實，我把劉坤當(dāng)成情敵，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

那還是2000年，彈指一揮間，離現(xiàn)在大幾十年了。那一年，我差不多有半年多的時間在尋找劉坤，從我的家鄉(xiāng)湖北出發(fā)途經(jīng)湖南再到江西最后一直找到浙江。

我在尋找劉坤時，他的身份是一家草臺艷舞班子的班主。

而在此之前，他是我女友李倩的前男友，還是一個詩人，是的，詩人。在今天世俗人的眼里看來，這是一個多少帶點諷刺的稱呼。

我24歲之前，從來沒有以任何借口碰過女人。包括以戀愛的名義，以按摩、洗頭，做什么保健的名義等等。那年的春天，單位里的一個好心人終于給我介紹了第一個女朋友，就是李倩。

李倩是個悶騷型，和陌生人沒什么話，因此有時給人以輕高的錯覺。但是她與人相熟之后，只要對方不令她討厭，她顯得還是相當(dāng)健談的。當(dāng)時，她與我談得最多的，不是關(guān)于我們之間的事情，而是這個叫做劉坤的男人。

每次，她和我談不到三句話，就沒完沒了地開始和我談劉坤。在她的敘述里，我知道劉坤的眉毛很濃，鼻子很高，右臉有一個紅色的月亮形疤痕。他曾經(jīng)得過痔瘡腮腺炎闌尾炎血吸蟲膽結(jié)石，這些病無一例外經(jīng)過她無微不至的照料而痊愈了。

劉坤總是穿一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衣，他習(xí)慣于將雙手插在衣服前面的口袋里，然后抬頭向遠(yuǎn)處張望，高高的鼻子在陽光中閃著孤獨(dú)高傲的光芒。他這種樣子帥極了，特別是那個英武的鼻子，簡直是舉世無雙。

更重要的是劉坤還能寫詩，有一次，在銀行上班的李倩從他手中接過一張取款單，上面竟是一首詩：倩/我惟一的存折/密碼是LOVE/零存/整取/有朝一日/我的財富/無人匹敵。就是這樣一個劉坤，在一個雨天整整一夜佇立于李倩的窗下，清晨他手捧一束鮮紅的玫瑰拜倒在李倩的裙下。

17歲的看了許多瓊瑤小說的李倩感動得不知所措，她做了劉坤詩歌和玫瑰的俘虜?？墒莿⒗]有工作，李倩的父母不愿把女兒草率交給一個他們認(rèn)為是游手好閑的人。劉坤這個無業(yè)游民就開始做生意，他發(fā)誓賺了錢一定要來娶李倩。但是劉坤沒有實現(xiàn)他的諾言，他竟然在李倩沒有絲毫準(zhǔn)備的情況下擅自結(jié)了婚，而且依然很窮。所以李倩恨劉坤，有時想象他死于城市里一場司空見慣的交通事故，這是一個恐怖的俗套的帶有自虐性的想象。她反反復(fù)復(fù)地對我說，她也許不會像愛劉坤一樣再愛另一個男人了，她堅信每一個人一生只能投入地愛一次，一次就夠了。她的話無形中拉開了我與她的距離，使我不敢對她有過多的非分之想。

我有一個要好的同學(xué)叫武元，一直關(guān)心著我的戀愛。武元一工作就談了幾個女友，用他的話說，是睡了幾個女朋友，算得上此中高手了。他有一次找我喝酒，問到我的個人問題，一聽我說和李倩談了半年之久仍沒有取得實質(zhì)性的進(jìn)展（這種進(jìn)展純粹指身體方面），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擱，罵道，我操，有你這樣談朋友的嗎？你是個苕啊你！

他一下子顯得比我急，開始循循善誘指導(dǎo)我怎樣接觸女性的身體，這種指導(dǎo)帶有較強(qiáng)的操作性，好像還有什么三步曲之類，然后他給我講他第一次撫摸乳房的感受第一次做愛的感受，講得我心跳如鼓口干舌躁神往不已。然后。他就極力慫恿我那天夜晚到李倩那里睡覺，他還與我賭了一個月工資并且把我的后路也斷了。那就是，我如果晚上回來睡覺，他絕對不開門。

武元信守承諾，那天他準(zhǔn)時來到我的單身宿舍里，要求住在這里，為的是斷我那條后路，他義正辭嚴(yán)地重復(fù)那句話，袁小軍，你是個男人嗎？是個男人，晚上就別回來！如果你回來，把門擂破，我也是不開的！

末了，他還詭秘地告訴我鑒別處女的方法。

在此之前我和李倩半點親昵舉動也沒有。就像一個小孩，走路都沒學(xué)會，現(xiàn)在卻要學(xué)百米沖刺。

晚上八點多鐘，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我去了李倩的銀行單身宿舍樓。我走到她的宿舍門前，舉起手指準(zhǔn)備敲門。這時候我萬分希望李倩不在，又萬分希望李倩在，這種古怪的矛盾的心情想必追過女人的男人都經(jīng)歷過。

我敲了兩下。沒多久，里面?zhèn)鱽硗闲羷拥匕宓摹皢~唦”聲，李倩打開門時滿臉笑意，她穿了一件低領(lǐng)黑色T恤，露出一片令人遐想的肉色，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乳溝很誘人。

進(jìn)屋之后，一想到此行的艱巨任務(wù)，我就心底發(fā)虛不自然起來。按照武元事先給我布置的計劃，我咳嗽了幾下，李倩起初沒注意，后來，我又重重地咳了幾下，還含了一口痰，在屋里打轉(zhuǎn)，假裝到處找垃圾簍，把痰吐掉。這時候，她才注意起我來，關(guān)切地問：“看你的樣子，好像是生病了？”

我裝模作樣地又咳了兩下：“可能是感冒了?！蔽乙呀?jīng)為后來的那個借口埋下伏筆了。

李倩又開始大談劉坤。她說今天在商城大廈買東西時遇見劉坤了，還有他的妻子，一個肥胖而俗氣的女人，她和劉坤站著說了一會話，那個女人臉色就不好看了，不停地拿眼瞪她，不停地催劉坤快走，說還有一批小豬等著他們?nèi)ベI哩。

李倩嘆口氣，說：“沒想到，劉坤，會寫詩的劉坤會淪為了豬販子……”

我說：“生活……”

李倩說：“是的，生活……”

我們圍繞生活扯了一通人盡皆知的大道理，扯得李倩呵欠連天，我看看時間，已是凌晨一點，如果按往常的“功課表”，我得起身離開了。這時，我端出了那個蓄謀已久的借口，我有些結(jié)巴地說，感冒使我渾身乏力，我想，我想就在這里今晚不走了，你睡床，我睡地上的竹席，可以嗎？

我以為李倩會無情拒絕，但她不假思索地說：“行啊，不過有一條，明天清早你得迅速從這里消失，不能叫任何人看見！”

夜里，我躺在竹席上輾轉(zhuǎn)難眠，思索怎樣才能自然而然地抵達(dá)李倩的身體，李倩的床與我的竹席僅隔一米左右，想象中卻是天涯海角。

我隱隱覺得錯過了這個夜晚，也許就永遠(yuǎn)地錯過李倩了。所以我又怯懦又 嗦，反反復(fù)復(fù)厚著臉皮問：“李倩，你睡著了嗎？李倩，我睡不著，李倩，李倩，李倩……”這樣哪個女孩又能受得了呢，當(dāng)然這一招又是那個同學(xué)武元教我的，果然李倩不耐煩了，她嘆口氣說：“上來吧，你！”

第一次我沒有成功，一碰到李倩光滑的身體，我就激動得渾身打顫。她馨香的頭發(fā)，發(fā)燙的臉頰，身上散發(fā)的香皂味道，都使我眩暈。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帶著救生圈撲到了波濤起伏的大海上，盡管手腳并用卻只能原地打轉(zhuǎn)，在她臉上雞啄米般吻了一氣，就洶涌澎湃地提前釋放了。第二次李倩開始無聲地引導(dǎo)我了，她的舌頭又軟又滑讓我體味到什么叫纏綿，她的乳房珠圓玉潤讓我愛不釋手。她讓我騎到她的身上，過了一會兒，她體貼地說：“你累了，我在上面。”然后，她就像蕩秋千一樣狂放起來，隨著她黑發(fā)的舞動，我仿佛陷入一堆柔軟的花朵，我奇怪的想到了飛翔和死亡。就這樣，她手把手地斷送了一個處男二十四年的貞潔旅程。后來她大聲叫喊起來，一個致命的單音節(jié)，是一個“坤”字，像一粒急速飛行的玻璃屑切斷了我的某根神經(jīng)，我突然疲軟下來，完全不行了。

以后的日子，只要李倩喊出那個致命的單音節(jié)，我就會屈辱地萎縮。后來，我用毛巾塞住她的嘴巴，漸漸成了一種習(xí)慣。有一次我試著取出毛巾時，那個可惡的單音節(jié)竟奇跡般地從她口中消失了。我以為她漸漸忘記了那個該死的劉坤。根據(jù)同學(xué)教我的鑒別方法，那天晚上我就知道她不是處女，其實還用鑒別嗎？從她敘述的與劉坤的故事中，我就感覺到他們已是非同一般的關(guān)系，不過我不在乎。不是我虛偽，我真的看得比較開，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妻子獻(xiàn)給丈夫的是第一次呢？再說那也不是她的錯，誰叫她以前沒遇上我呢？于是我滿懷信心地開始計劃我們的將來，她的父母也很支持我們戀愛，并且承諾，只要我們結(jié)婚，就送給我們一套三室兩廳的住房。

一個秋風(fēng)習(xí)習(xí)的上午，我把李倩帶回我在農(nóng)村的家，總算雪洗了幾年孤單回家的恥辱。母親正和幾個婦女打兩毛錢一倒的麻將，李倩的到來使她手忙腳亂，她推倒麻將牌站起身時碰翻了椅子，隨后在做菜時把味精和鹽也弄混淆了。但是李倩對我家人高漲的熱情心不在焉，回答他們連珠炮的提問時敷衍塞責(zé)，有時干脆不做聲，視線投向某個虛空。我想她可能不怎么愛我，如果很愛很愛我，對我的家人能是這種態(tài)度嗎？我是一個敏感的人，我覺得可能出點什么事情。沒想到，回到城里的第二天，這種想法就被證實了。

那天銀行召開會議，作出了處分李倩的決定。李倩挪用了銀行的三萬元給了那個叫劉坤的人去做生意，劉坤肯定將生意的前景花言巧語了一番，所以她又義無反顧地搭上了自己的兩萬元錢。想想這半年來我的大部分工資都用于李倩的衣服與化妝品的更新?lián)Q代上了，就是說我把工資間接送給了劉坤，劉坤會說一聲“謝謝”嗎？我想象得出劉坤來找她的情景，他們大概還在一起鴛夢重溫，她一定又能在欲仙欲死中肆無忌憚地喊出那個“坤”字了。李倩的父親和我在這個勉強(qiáng)擠進(jìn)六線的城市里到處尋找劉坤，才知道劉坤早已不做豬販子了，他用李倩給他的一部分錢買了一些道具和服裝，成了流竄于各個小縣城的艷舞團(tuán)老板，他打一槍換一個地方?，F(xiàn)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于是李倩的父親就把尋找劉坤的艱巨任務(wù)交給了我。他給了我3000元錢作為路費(fèi)和生活費(fèi)。李倩的父親反復(fù)叮囑我，如果發(fā)現(xiàn)了劉坤，就趕緊報案，不要與劉坤直接發(fā)生沖突，他認(rèn)為在愛情以及武力較量上，我可能都不是劉坤的對手。這極大地傷害了我的自尊心。

老人強(qiáng)烈盼望著有一天公安部門將劉坤抓住繩之以法，用他的話說：“就是斃了這個狗日的也不為過!”

看著老人花白的頭發(fā)和殷切的眼神，我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拒絕，發(fā)生了這件事，他以后能不能成為我的岳父，我也說不清楚。最主要的是，我無所事事，在單位里我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所以可以隨便請假。我想，這也好，正好借此機(jī)會，可以到祖國的大好河山散散心。

這樣，我背起行囊踏上了追尋情敵劉坤的路程。

一路上，我不斷得到關(guān)于他的消息，聽說他開給那些跳舞女孩的工資少得可憐，不斷有人從他的團(tuán)里偷跑回來，但是我得到消息總是遲了一步，等我根據(jù)那些女孩提供的地點找去的時候，劉坤總是剛剛離開。

那還是2000年的事，打黃掃非還沒有達(dá)到現(xiàn)在這樣的力度。所以每到一地，我首先對的士司機(jī)說的第一句話總是：“把我拉到禮堂或者劇場去！”

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這兩個地方，常常是跳艷舞最為集中的地方。

幾乎彈無虛發(fā)，每次，我總能找到好幾家跳艷舞的班子。

那些貼著火辣泳裝的少女的海報，打著各種蠱惑人心的招牌，什么睡美人、野玫瑰，風(fēng)情歌舞，激情表演，白天不清場，晚上8點開始，票價多少。我發(fā)現(xiàn)各地的票價最能反應(yīng)當(dāng)?shù)氐慕?jīng)濟(jì)實力，票價是當(dāng)?shù)亟?jīng)濟(jì)實力的晴雨表。我看過最便宜的是在湖北和江西，每場5元，而到了浙江，最少也要15元，最多的要到50元。

我期待著在艷舞的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劉坤，我隨身攜帶著李倩父親給我的一張劉坤的照片，在寂寞的旅途中，我常拿出來看。他的樣子我已經(jīng)爛熟于心了，正像李倩多次向我描述的那樣：眉毛很濃，鼻子很高，右臉有一個紅色的月亮形疤痕。

所以每次買票進(jìn)場之后，我總是首先奔向后臺，看幕后的指揮人員里面有沒有劉坤。

我在后臺探頭探腦，找不到劉坤，開始是想出場的，但是又覺得花錢買了票，就為找個人，什么節(jié)目都不看，也太不值了。

坦白的說，我是個思想境界不高的男人，從我坐下來開始看第一場節(jié)目開始，我就發(fā)現(xiàn)我的心理可能有問題，我喜歡上了這種明目張膽的集體意淫。

起初，看見那些妙齡少女，將要脫下薄如絲縷的衣帶，露出發(fā)育良好的身體時，我還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畫家，而那些為了一點可憐的金錢出賣尊嚴(yán)的女子則是模特。她們脫的越來越多，那隨著音樂節(jié)奏顫動的青春的乳房真是豐盈欲滴，我甚至看得見上面微藍(lán)的血管，還有那上面鑲嵌著的紅紅的櫻桃，誘人想去采摘。至于她們纖細(xì)修長的腰身，細(xì)膩的肌膚，以及那神秘的叢林溝壑，此時一覽無余，我從未如此近距離如此完整地看到如此完美的裸體，我發(fā)現(xiàn)身體漲鼓鼓地難受起來。我再也不敢酸溜溜地以所謂藝術(shù)家自居了。到了節(jié)目最后，她們集體“全脫謝幕”時，我還渴望著再看一場。

就這樣，我打著尋找劉坤的幌子，卻不可救藥地迷戀上了艷舞。

在充當(dāng)看客的過程中，我結(jié)識了各種各樣的男人。有賦閑在家靠征地補(bǔ)償暴富的本地老頭，有周末專程從上海趕來的外表斯文穿著體面的中年男人，有動不動就自愿上去和裸女激情秀的街頭混混。我們相互遞著香煙，一起交流著關(guān)于艷舞的消息，哪里的班子動作最開放，哪里的班子女子長得好，哪里班子票價便宜，哪里看艷舞最安全。

到后來，如果不是出了事，我?guī)缀跬泴ふ仪閿尺@件事了。

那天，在衢州剛看完一場艷舞，一個上海人告訴我，他的一個朋友在紹興打來電話，說那里有一套班子表演得很出色，女子很漂亮，也很開放，他問我去不去。我當(dāng)然一口答應(yīng)。這樣我們就坐上了到紹興的汽車。要放在平時，對于魯迅先生的故鄉(xiāng)，我是十分向往的，因為上學(xué)時教材上他的文章不少，所以總想找機(jī)會看一下他的百草堂他的三味書屋，還想到孔乙己的咸亨酒店去坐一坐。

這次到紹興，卻是為一場艷舞而來，真是有幾分滑稽。

演出在一個小型劇場進(jìn)行。

起初的表演實在不怎么樣，臺上那十個女郎輪番上場，不外乎是觸電般地扭擺、迪斯科、翻跟斗、劈腿，極限也僅是把內(nèi)衣吊帶捋落到膀子上進(jìn)行挑逗，這顯然跟我們這些看客的“期待”存在一些距離。于是，噓聲四起，“不好看”“滾下臺”“脫——”的吼叫聲也此起彼落，有人往臺上扔煙蒂、飲料瓶，還有不少人嚷嚷著，“老板，我們要退票！”

正是秩序大亂的時候，臺后的賣克風(fēng)里響起一個男人破鑼似的聲音：“各位觀眾，你們不要激動不要騷動，馬上就會有精彩節(jié)目，美國走私激情舞將火爆登場！請舉起你們的金掌、銀掌、降龍十八掌，給小妹妹們壯壯膽！”

話音剛落，一首香港歌星陳慧琳的勁歌，夾雜著類似做愛的呻吟聲，由巨大的立體聲音箱轟然襲來，像一股浪潮，把人的欲望掀到半空中。一個靚妹上場了，她年紀(jì)約在十七八歲，似乎還未脫稚氣，不到五分鐘，就逐一將外衣和輕紗退去，她的黑色的長發(fā)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飄飛，她放浪著扭動如蛇的身體，在舞臺上性感地游走。

一剎那，全場都屏住了呼吸。但不過幾分鐘，這靚妹扭到哪里，男人狂野的呼叫聲也響起來：“過來，過來！”他們想摸那光滑如緞的肌膚，更想感受那對白如雪兔的乳房的彈性。

靚妹靈活得很。她一下子扭到一個戴帽子的老漢面前，這老漢正癡癡地盯著著她那對高聳的乳房。冷不防，她一下子奪過他的帽子，跳到臺中央老漢夠不著的地方，淫浪地笑起來，然后把帽子塞進(jìn)大腿間擦了兩下，丟給老漢，全場立刻掌聲雷動笑聲一片，氣氛火熱。

我正在感嘆這個丫頭不尋常，慶幸今天不虛此行的時候，她突然像蛇一樣溜到我的面前，先是向我嫵媚地笑了一下，然后以閃電之勢摘下了我的近視眼鏡。我反應(yīng)過來，伸手去奪時，她已經(jīng)跳到了舞臺中間，因此我只能模糊地看見她玩弄著我的眼鏡，先是裝模作樣地戴在她的臉上，后是放在她的一對豐滿的乳房上，再后來，她竟然也將我的眼鏡和那老漢的帽子一樣夾在她的雙腿之間，擦了幾下。全場轟笑的浪潮似乎要把舞臺掀倒了，爾后，她就把那沾了“陰氣”的眼鏡拋給了我。我怒火中燒，伸出手想抓住她，揍她兩下子，但是她又像一條靈活光滑的蛇一樣溜走了，并用發(fā)嗲的聲音調(diào)戲著我：“帥哥，來??！來??！”

本來，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追蹤觀看，我對這些艷舞女郎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們大都數(shù)來自貧困的山村，每天要跳七、八個小時，一個月也只有三四百元錢，讓人同情，但現(xiàn)在我卻有些火了，我真的跳上臺去追她，可是沒跑兩步，就被舞臺上一個什么東西絆倒了，而小丫頭卻大獲全勝順勢退場了。雷鳴般的喝采聲潮水一般響起，我這個色令智昏的小丑尷尬地從舞臺上退下來?？磥?，還得暫時把這晦氣的眼鏡戴上，我打算等演出結(jié)束后，就馬上把它扔掉，到街上眼鏡店里再配一副。

接下來的幾個女的也都跳得很開放，我卻有些心神不寧，我總覺得我的眼鏡被那個小丫頭往大腿間一夾，就很不吉利，預(yù)感到今天可能要出事。幾次想走掉，剛一站起身，身邊那個上海男人就把我拉?。骸靶值?，不要急，看完再走！”他在用手機(jī)拍照。那時候還沒有什么微信之類的東西，所以他答應(yīng)出場之后，到電腦打字的地方，輸出幾張，送幾張給我做紀(jì)念，我就又坐下來。等我終于作出決定，不要他的什么照片，鐵了心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就聽到后面有人叫道：“都不許動！”

我們?nèi)俭@慌失措地站起來，扭頭一看，一群警察沖了進(jìn)來。有幾個人企圖逃跑，被警察踢了回來。他們將我們這些看客趕向墻邊，命令我們挨個蹲下，不許說話，不許動。

接著警察從后臺押出一皮條人來。前面的是三個男人，后面才是那些脫衣女。等他們走到我眼前時，為首的那個男人，臉上有一道醒目的紅色月牙形疤痕，疤痕像一束火苗剎那間點燃了我的記憶！眉毛很濃，鼻子很高，右臉有一個紅色的月亮形疤痕。

就是他——劉坤！

“叫什么叫？老實點！”一個警察沖過來踢了我一腳，劉坤的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他看了看我，現(xiàn)出迷茫的樣子。他當(dāng)然不認(rèn)識我。李倩的五萬元錢使得這個詩人兼艷舞團(tuán)老板穿上了一套筆挺的西服，手上套了一個碩大的黃金戒指。乍一看，他一點也不像那些走南闖北灰頭土臉的草臺班主，倒像是一個志得意滿如魚得水的商人。

看著他的身影慢慢從我眼前消失，我對一個年紀(jì)稍大好像是個小頭目的警察走過去，討好地說：“那個劉坤，就是這個艷舞團(tuán)的老板，他是一個流氓犯，還是一個詐騙犯，他騙了一個女孩子的5萬元錢！”

那個警察長著一臉絡(luò)腮胡子，向我吼道：“他是流氓犯詐騙犯，你難道是個什么好東西？你是好東西，能看這種低級下流的表演！對了，你怎么認(rèn)識他？來人，把他帶回去審一審！”

一個年輕的警察朝我走過來，我拼命揮舞著雙手：“警察同志，我不認(rèn)識他！”

年輕警察的嘴角向上翹了一下，他在嘲笑著我可憐的懦弱，接著，他拿出一幅手銬，對我說：“你是想讓我動這個嗎？”我被他推進(jìn)劇場外一輛呼嘯的警車?yán)?，我才發(fā)現(xiàn)劉坤也在里面。我剛好和他面對面地坐著，在車內(nèi)狹小的空間里，我聞得到他濃重的帶著煙味的呼吸，那么近地看著他，看見他眉毛很濃，鼻子很高，右臉有一個紅色的月亮形疤痕。我聽見他開口問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一股難聞的口臭噴到我的臉上，讓我嗆得差點嘔吐起來。

陳雄，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仙桃作協(xié)副主席。長篇小說《清兮濁兮》入選第二屆“湖北省長篇小說重點扶持”項目，已出版長篇小說《暗夜蓮心》、散文集《最紅顏》《公然走私的愛情》《大唐情懷》《大宋情懷》《明清情懷》《生命不是用來工作的》等十多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