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小旵，高雅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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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旅武漢徽商書信摘抄》的詞匯學(xué)價值

儲小旵，高雅靚

（安慶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安徽 安慶 246011）

徽商文書中含有不少其他文獻和大型語文辭書失載的詞語，具有珍貴的詞匯學(xué)價值?？坚屢慌肚迥┟癯趼梦錆h徽商書信摘抄》中的詞語，可以豐富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內(nèi)容、補大型語文辭書編纂之不足，也可幫助我們深入了解徽商文書的文化內(nèi)涵。

徽商文書；詞匯；大型語文辭書；文化

徽商文書是指徽州商人出外經(jīng)商時在商業(yè)活動中產(chǎn)生的各種文書檔案，主要包括各種買賣契約和與家人的往來書信等?！肚迥┟癯趼梦錆h徽商書信摘抄》（以下簡稱“《摘抄》”）乃劉伯山先生主編的《徽州文書》第三輯中收錄的徽商文書之一，具有珍貴的學(xué)術(shù)價值。[1]《摘抄》中含有不少其他文獻和大型語文辭書《漢語大詞典》（以下簡稱“《大詞典》”）失載的詞語。[2]對這批詞語進行考釋，將有助于豐富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內(nèi)容，同時也可補大型語文辭書如《大詞典》失載的詞語和義項，提高辭書編纂的質(zhì)量；通過詞語的考釋，亦可管窺清末民初旅外徽商的真實生活狀態(tài)。

一、為《大詞典》失載的詞語提供線索

蔣紹愚先生認(rèn)為，詞語考釋“是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基礎(chǔ)工作。在近代漢語的各個階段，都有很多新產(chǎn)生的詞語，由于時代隔閡，其中有不少詞語的意義今天已經(jīng)不清楚了，必須通過考釋弄清其意義……而這方面的工作過去做得很不夠。所以，研究者把很大的精力放在詞語的考釋和詞典編纂方面，是十分必要的”。[3]《大詞典》以“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為其編纂宗旨，故而規(guī)模大是其主要特征之一?！墩分杏幸慌鷤魇牢墨I未見、《大詞典》失載的詞語或義項。對這批詞語進行考釋梳理，具有重要的詞匯學(xué)、辭書學(xué)和文化學(xué)價值。

（1）【改枝】

《摘抄之一》：“弟本擬桂初出外，今得家兄來信，囑令改枝，不得不由所使，因想仍有某店賬目之抄簿，并有各戶愆頭之票未曾交還，今特囑在某處某號內(nèi)，舍姪某某將抄簿并票附信寄奉，至祈檢收見復(fù)是幸?！盵1]334

按：“改枝”是另謀職業(yè)的委婉說法。又《摘抄之三》：“想兄在某處多年，交情廣闊，故而走字來前拜托兄臨近代為鼎力吹噓一枝，倘有棲緣，望付示知，即行前來遵教?！盵1]335“吹噓一枝”即介紹一個店鋪，以供就職?！案闹Α币辉~，《大詞典》失載，可補。

（2）【走字】

《摘抄之三》：“想兄在某處多年，交情廣闊，故而走字來前拜托兄臨近代為鼎力吹噓一枝，倘有棲緣，望付示知，即行前來遵教?！盵1]335

按：“走”為奉獻義，如宋蘇軾《與蒲誠之書》之五：“欲奉謁次，聞府官盡出，接張省簉，須至旦出城，恐訝不來，走此聞達(dá)?！泵骱瘟伎　端挠妖S叢說·史四》：“走金帛聘四方能詩之士，請楊鐵崖為主考?！敝械摹白摺奔礊榉瞰I的意思[2]卷9，1066，資可參照?！白帧睘槲淖?、書信義，“走字”就是寄奉書信的意思。

（3）【拂事】

《摘抄之七》：“故而具信商量，再求寬日，遲則會后，后日賬交清楚，即刻起身來前拂事?！盵1]337

按：“拂”為照拂義，《大詞典》有其義，例見唐杜甫《別蘇傒》詩：“豈知臺閣舊，先拂鳳凰雛。”清唐甄《潛書·賤奴》：“金入則死罪生，求拂則有功死；刑不中，罰不中矣”可證。[2]卷6，504故“拂事”即為做事、管事的意思。

（4）【擱呆】

《摘抄之十》：“此鞋目下恰正合穿，近時穿著尚有祈，且緩再做，庶免大小不合，擱呆耳?！盵1]339

按：“擱”為放置義?！按簟睘榇?、停留義，曹禺《雷雨》第一幕：“你讓哥哥歇一歇，他愿意一個人呆著”可證。[2]卷3，198“擱呆”就是放置沒用的意思。

（5）【刻今】

《摘抄之十三》：“惟父親大人于是月某日與兄一同返徽，刻今諒可抵家。”[1]340

按：“刻今”就是現(xiàn)在的意思。

（6）【足】【足友】

《摘抄之十一》：“敬稟者，日前寄某足帶奉一函，諒早投到。”[1]339《摘抄之十三》：“敬稟者，今日某足來，未得慈諭，想家中諒必平安?！盵1]340《摘抄之十四》：“今逢足便寄出某物，至日查收?！盵1]340《摘抄之十五》：“某月某日接某足交來安函，并某物已收著矣?！盵1]341

按：“足”即指郵差，蓋靠步行送信的人，又作“足友”，如《摘抄之三十六》：“故此字來前，懇托帶下某足友一仝返里?！盵1]351“足友”蓋即對送信人的尊稱。

（7）【新正】

《摘抄之十三》：“新正拜送之后，轉(zhuǎn)瞬歷已兩月矣。”[1]340又《摘抄之十九》：“某某大人安啟：新正拜送后，轉(zhuǎn)瞬歷已兩月矣?！盵1]343

按：“新正”即正月。

（8）【動定咸宜】

《摘抄之十三》：“惟大人動定咸宜，允符下頌?！盵1]340又《摘抄之十九》：“惟大人動定咸宜，允符下頌?！盵1]343

按：“動定”謂起居作息，《大詞典》已經(jīng)釋其義。[2]卷2，802“動定咸宜”蓋指起居作息平和正常。

（9）【緊手】

《摘抄之十五》：“茲囑者：望汝在外用心習(xí)學(xué)生意，銀錢緊手，不可妄用，必須多寄數(shù)洋來家。至囑至囑?！盵1]341《摘抄之二十》：“一切務(wù)望緊手寬寄，此囑此囑。”[1]343

按：“緊手”是對節(jié)減、節(jié)省的方言口語說法。

（10）【抱仄】

《摘抄之十七》：“某仁兄大人閣下，久未修函，抱仄良深?！盵1]342

按：“仄”為不安義，《大詞典》“仄”條下義項??：“不安寧，不安穩(wěn)?！辈⑴e《紅樓夢》第九九回：“衷懷歉仄，自嘆無緣?！北摹都男∽x者·通訊十八》：“我十分歉仄，因為我對你們述說這一件事?！盵2]卷1，1070故“抱仄”為抱歉的意思。

（11）【惠擲】

《摘抄之十九》：“因為占（沾）光有限，故而具告，還祈原諒，如數(shù)惠擲，當(dāng)可消集，免得久年掛欠，是所至祈。”[1]343

按：“惠擲”為敬詞，此指對歸還欠款行為的敬稱。

（12）【消集】

《摘抄之十九》：“因為占（沾）光有限，故而具告，還祈原諒，如數(shù)惠擲，當(dāng)可消集，免得久年掛欠，是所至祈。”[1]343

按：“消集”為消除累積的欠款的意思。

（13）【示悉】

《摘抄之十九》：“故此擅奉某斤，附上發(fā)票壹頁，至祈查收示悉?！盵1]343

按：“示”為告訴、告知義，《大詞典》已有解釋[2]卷7，828?！跋ぁ睘橹?、了解義，《隋書·鄭譯傳》：“久愿出藩，公所悉也?！鼻逦涸础妒ノ溆洝肪砹骸笆プ嬗て湟I(lǐng)，乃使兵部郎中圖理琛往報之?！盵2]卷7，535故“示悉”為謙詞，告知的意思。

（14）【經(jīng)已】

《摘抄之二十》：“某月某日，得接某足交來信并洋某元，經(jīng)已收到，勿念。”[1]343

按：“經(jīng)已”即已經(jīng)。

（15）【晴景】

《摘抄之二十》：“小麥好歹不一，天時雨水太多之過，日內(nèi)略有晴景，不知后首收成是如何也?！盵1]343

按：“晴景”即晴天。

（16）【善境】

《摘抄之二十》：“婿寄跡某處，毫無善境，幸賤軀無恙，堪可告慰。”[1]343

按：“善境”指謀生、生活如意。

（17）【寸紅】【紅柬】

《摘抄之二十一》：“今奉某物，至日伏祈笑納是荷，所謂千里毫毛不為其物耳。特此寸紅，恭賀新禧，并請福安多吉?！盵1]344

按：“寸紅”指簡短的書信，自謙之詞。又作“紅柬”，如《摘抄之二十》：“茲歲暮，特修紅柬恭叩歲禧?！盵1]343又作“寸函”，如《摘抄之二十二》：“是以持具寸函，并附呈單，祈請臺閱?！盵1]344《大詞典》已收“寸函”[2]卷2，1246，但失載“寸紅”、“紅柬”，可補。

（18）【信顧】

《摘抄之二十三》：“小干自當(dāng)竭力代勞，以圖永遠(yuǎn)信顧，請可放懷?！盵1]345

按：“信”為誠信義，“顧”為光顧、回頭義?！靶蓬櫋奔凑\信以求回頭客的意思。

（19）【候候】

《摘抄之二十五》：“叨在至親，諒亦洞悉，不致貽笑也。此布，候候。”[1]346

按：“候候”就是等候回信的意思。

（20）【擔(dān)友】

《摘抄之二十六》：“但前日由某擔(dān)友奉閣下候函，內(nèi)附致弟致小兒一信，據(jù)未收著。”[1]346

按：“擔(dān)友”即指以挑擔(dān)的方式運送信件、物品的人。

此外，《摘抄》中還有不少諸如“耐忍”、“謠氛”、“令伙”、“勒扣”、“莞納”、“得寸思尺”、“襄捐”等詞語，皆為《大詞典》所失載，限于篇幅，不作一一考釋。以上這些詞語意義的揭示，足見徽商文書詞匯學(xué)價值之重要。

二、為《大詞典》中的詞語補充失收的義項

義項的完備與否是衡量一部大型語文辭書編纂質(zhì)量高低的重要依據(jù)之一?？坚尅墩分猩倭吭~語，可以補充《大詞典》中的某些詞語失收的義項，也可提高大型語文辭書義項分布的完整性和合理性。

（1）【大神】

《摘抄之十七》：“倘某某至尊處來攜托，遞依收可，一切有勞大神，容后再謝?！盵1]342

按：“神”為精神、精力義。《大詞典》“神”條義項??：“精神；神寧?！赌印に尽罚骸荒転榫邆钨M神，愁心勞意’”可證。[2]卷7，855又《摘抄之十九》：“一切均勞金神，容當(dāng)叩謝?！盵1]343“金神”即精神、精力，可參。“大”為敬詞，故“大神”即為精神、精力的意思。《大詞典》“大神”詞條下失載精神、精力義[2]卷2，1359，可補。

（2）【階蓂】

《摘抄之十八》：“某某大人安啟：夏間拜送后，忽忽階蓂七周矣?！盵1]342

按：《大詞典》“階蓂”條：“即蓂莢。瑞草名，夾階而生，故名。”[2]卷11，1060蓋因“蓂莢”每日結(jié)一莢或每日落一莢，故上揭文書中的“階蓂”喻指時間，“忽忽階蓂”即喻作時間倏忽而過的意思?！洞笤~典》“階蓂”詞條下失載時間義，可補。

（3）【小干】

《摘抄之十九》：“因某年蒙顧之貨，當(dāng)該找尾某數(shù)，據(jù)尊意欲要消訖，奈小干均是克效勞……即請財安，某小干具。”[1]343《摘抄之二十二》：“邇因小干向造某業(yè)，今春新增某業(yè)……小干自當(dāng)竭力代勞，以圖永遠(yuǎn)信顧?！盵1]344

按：“小干”為謙詞，小辦事員，作第一稱用。《大詞典》“小干”條有兩個義項：??小事情、??撒尿[2]卷2，1630，皆與辦事員義無涉，故可補其失載的“小辦事員”義項。

三、將《大詞典》中某些詞的語例時間大大提前

年代較早的語例能更好地幫助讀者準(zhǔn)確理解詞語的意義?！墩分杏行┰~語的語例可以將《大詞典》中少數(shù)詞語的語例時間大大提前。

（1）【上人】

《摘抄之二十五》：“此逆媳惡孽，世間少有，播弄生事多非，百計陰謀，暗事外人，專害上人，□氣不休?！盵1]346

按：《大詞典》“上人”詞條義項??：“方言。子女對父母或祖父母的稱呼。”并舉茹志娟《妯娌》：“紅英嘴里機械的跟著稱呼，腦子里卻想著昨天在青年團小組會上同志們給自己做的鑒定時，囑咐的那些話：‘對上人要尊敬，勞動要走在前面?！盵2]卷1，262此語例要比上揭徽商文書語例晚。

（2）【牌子】

《摘抄之二十七》：“原意以振作其精神為主，耐忍二三年，牌子做出，或可籌策，詎方兩月況不能耐？”[1]347

按：《大詞典》“牌子”詞條義項??：“亦指名氣。”并舉茅盾《送考》：“從前是教會學(xué)校牌子響，現(xiàn)在是官立學(xué)校占便宜?！盵2]卷6，1046此語例的時間明顯后于上揭徽商文書的語例。

四、意義待考的詞

《摘抄》中還有少量詞語，語義未明待考，值得我們將來深入探討。

（1）【老結(jié)】

《摘抄之十九》：“此貨身分頗甚老結(jié)，故此擅奉某斤，附上發(fā)票壹頁，至祈查收示悉?！盵1]343

（2）【吼竅】

《摘抄之二十九》：“但次男目下近狀較前稍開吼竅一點，但能悔過遷善，方可望也。”[1]348

（3）【湖蕩】

《摘抄之三十八》：“想其年近四旬，空空湖蕩，可謂孝乎木本水源一概不論，只貪在外湖蕩?！盵1]352

按：《大詞典》“湖蕩”條釋作“淺水湖”[2]，卷5，1446當(dāng)為別一詞。

五、結(jié)語

徽商文書是徽州文書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坚屌c探究徽商文書中的詞語，有助于豐富近代漢語詞匯研究的內(nèi)容和提高大型語文辭書的編纂質(zhì)量。更重要的是，徽商文書作為真實的檔案資料，我們可以從中探尋出其在文化學(xué)上的價值。縱觀《摘抄》全文，我們可以看到徽商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亦印證了“徽商大多出自貧下之家”的觀點。[4]其中的諸多詞語如“足友”“擔(dān)友”體現(xiàn)一種友愛；“信顧”“牌子”是一種誠信；“緊手”是勤儉的教育；“小干”體現(xiàn)的是一種謙虛的胸懷?！墩分杏胁簧贂庞涗浟烁改笇ν獬鲋\生的兒子再三叮囑要讀書學(xué)習(xí)，這是徽商“亦賈亦儒、賈而好儒”特點的真實寫照。[5]總之，通過以上詞語的考釋，可以幫助我們深入了解清代至民國時期徽商在外謀生、經(jīng)營和家風(fēng)等方面所體現(xiàn)的孝親、勤儉、誠信等特點，亦可探尋徽商的奮斗歷程。[6]

[1]清末民初旅武漢徽商書信摘抄[M]//劉伯山.徽州文書：第3輯第9卷.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

[2]羅竹風(fēng).漢語大詞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

[3]蔣紹愚.近代漢語研究概要[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5:283.

[4]王廷元，王世華.徽商[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210.

[5]王世華.中國徽商小史[M].北京:中國長安出版社，2015:76.

[6]王世華.徽商家風(fēng)[M].蕪湖:安徽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5：101-105.

Lexicological Value of "Excerpts of Letters by Huizhou Merchants Sojourning in Wuhan from Late Qing Dynasty to Early Minguo Period"

CHU Xiao-chan, GAO Ya-liang

Huizhou merchants’ documents contain many words with great values in terms of lexicology that can not be found now in other documents and large Chinese dictionaries. Researching and paraphrasing the words in the "Excerpts of Letters by Huizhou Merchants Sojourning in Wuhan from Late Qing Dynasty to Early Minguo Period" can not only enrich the contents of the study on modern Chinese vocabulary as well as make up for deficiencies in the compilation of large Chinese dictionaries, but also help us understand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Huizhou merchants’ documents more deeply.

Huizhou Merchants’ documents; vocabulary; large Chinese dictionaries; culture

2018-10-22

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目（15BYY120）

儲小旵（1976－ ），男，安徽岳西人，安慶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民間契約文書研究。

10.13685/j.cnki.abc. 000370

2018-11-08 15:15:38

http://kns.cnki.net/kcms/detail/34.1242.Z.20181108.1057.005.html

G256；H134

A

1671-9255（2018）04-0053-04

（責(zé)任編輯 王錦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