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這只野獸太大,我一個人背不動
我還動用了繁星,動用了月亮
黑夜這只野獸太大
它的奸險是1米多長的獠牙,它的貪婪
是具有5噸容量的胃
它的兇狠一旦亮出來,1000畝廣場也難以裝下
黑夜這只野獸太大,比白晝的長壽湖
還闊,比沉痛的歌樂山
還重。我的悲哀,僅僅是它身上的一根汗毛
我的幸福,被它一腳踩碎
黑夜這只野獸太大,大得頂天立地
大得讓人感到窒息。但是
我不戰(zhàn)栗,我不懼怕
我不出手,我不殺了黑夜這只野獸。因為
我懂得如何觀察黑夜,如何
珍惜白晝。因為,黑夜這只野獸每晚都要到來
所以,我準(zhǔn)備了最大的燈盞
最大的膽量,最大的光芒
劉波點評:有人對黑夜抱有好感,認(rèn)為那是孤獨者的自由容身之時,而還有人對黑夜持有恐懼心理,自己一旦被黑夜包圍,所有的懼怕接踵而至,那其實是一種心理上的自我傷害。對黑夜的承受,不是在于膽量,而是如何對黑夜抱有更大的寬容,讓自己接納黑夜,同時也融入到黑夜之中。
金鈴子的這首詩,把黑夜比作了一只野獸,讓它徹底露出了最兇狠的那一面,我們可認(rèn)清它的真實面目。而作為個體的詩人,相對于黑夜這只野獸來說,能算是什么呢?“我的悲哀,僅僅是它身上的一根汗毛/我的幸福,被它一腳踩碎”,黑夜的力量足夠強(qiáng)大,可它能吞噬我們嗎?我們能被黑夜所完全壓垮嗎?事實又沒那么簡單。詩人也說了她并不戰(zhàn)栗,也不懼怕,在面對黑夜時,她沒有選擇正面強(qiáng)攻,而是采取了迂回戰(zhàn)術(shù),開始“觀察黑夜”,并以更大的力量來消解黑夜所帶來的恐懼。人對自然的探索,可能是難以窮盡的,我們有時候不妨在埋首行走的途中,時時抬起頭來,直面自然的殘酷,由對抗轉(zhuǎn)為對話,這姿態(tài)本身就表明了對世界的理解。
創(chuàng)作談:收到爺爺病重的消息是在一個下雨的冬夜,哥哥、一弟與我從成都開車到云臺已經(jīng)是深夜,車停在山腳。連夜上山。小時候自己走夜路,總感覺有人在后邊跟著自己,你跑他也跑。長大了走夜路,雖然不怕了,卻也會有小時候的奇怪感覺。只是與黑夜多了一些交流,星空離你如此的近,黑夜與你如此的近。森林一如既往的孤寂,山風(fēng)吹打著樹枝讓人絕望悲哀。我們打著火把,走在寒冷結(jié)冰的山路上,聽到枯枝被踩在腳下發(fā)出的斷裂聲,遠(yuǎn)處的冰河傳來潺潺的流水聲,唯獨月亮給了你短暫的暖意。走了四小時山路,看到嬢嬢的家已經(jīng)是凌晨六點。天微微發(fā)白,一串串不知道名字的黃色小花長在山路邊,鳥早早的醒來,它的叫聲婉轉(zhuǎn)而清純,白霜布滿了剛剛開墾的小塊土地,在土層的深處你甚至聽到冬眠的鼾聲。萬物或者醒來,或者睡去。天真的亮了,爺爺甚至想努力的起身與我們說話。他說,你們來得真早。他不知道我們是穿過長長的黑夜來的,黑夜這只野獸真的太大,大得讓人感到窒息。因為有了黑夜,白晝才顯得珍貴。人不怕走在黑夜里,每一個在黑夜行走的人,都會走到白晝?nèi)?。面對生活的苦難、迷茫、黑夜,唯一要做的是懷抱希望?!拔也粦?zhàn)栗,我不懼怕”,“我準(zhǔn)備了最大的燈盞/最大的膽量,最大的光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