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希山
本期半城湖刊發(fā)的兩篇文章,《“扽倒驢”與草根》和《母親包的素水餃》可以放在一起閱讀——來自底層的生命力,如何蔓延至我們的精神世界。平凡的草根和素水餃,細微之處彰顯了不同的價值取向,共同組成我們心靈深處溫暖的一部分。
古往今來騷客文人留下了多少美譽它們的千古名句,而極少有羨慕野草特別是雜草的。我卻獨羨野草,更慕草根。
小時候記憶很深的,是在萊蕪的漫山遍野、地頭堰邊、田間小路甚至磚縫石隙里生長著一種再俗氣不過的野草,它的根細密且長,草葉緊緊貼著地皮生長,牢牢盤固在大地上。這種其貌不揚的草既沒有蒲公英的自由浪漫,也沒有薺菜的可口美味,更沒有牽牛花的嬌艷亮麗,但卻以其堅韌的身軀與倔強的品性,贏得了世人的贊佩,在百草中獲得了響亮的名字——“扽(dèn)倒驢”。
“扽倒驢”相傳來源于一個故事。曾有一頭驢,想吃這種郁郁蔥蔥的草,結(jié)果怎樣啃都啃不下來,就用嘴銜住,然后扽著腿往后扯,驢倒地了,這草仍是長得好好的,因此得名“扽倒驢”。過去小時候在生產(chǎn)隊里拔草,最怵頭這種草。它的底盤有巴掌大時就很費勁了,竟至于剺(lí)破手。有時費了很大力氣,拽了半天,好不容易拔出來,人卻被誑倒,蹲了一個腚瓜。除了“扽倒驢”,它還有一個好形象的名字:牛筋草,因為其貼地有力、不易鏟鋤而得名。有時候,偶然長在路面上,被行人踩來踩去,雖傷痕累累,仍茁壯成長,所以,人們又叫它“路邊草”“千千踏”和“千人踏”。據(jù)說古代有用“扽倒驢”和金銀花相結(jié)合煎水服用來防疫、抗瘟疫時毒的。
草根(英語grassroots)即野草的根部,野草之所以能夠“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所以能夠“扽倒驢”,就在于它的根?!皰Y倒驢”的根系大都十分的旺盛,十分細微的毛根就可以牢牢抓進土里,任你使出吃奶的勁都別想把它拔出來。大旱大澇之地亦生長繁茂,其須根長、多而細密,入地很深,格外發(fā)達;一般草類的根須數(shù)量都比較少,而且形態(tài)大多是木本植物的樣子,有主干根,然后是分生的弱少些的根須。而“扽倒驢”的根依然是叢生的,密密麻麻的比地上的草本數(shù)量還要多出許多。這些根須牢牢抓住泥土,從而讓它們的身體具有了“牛筋”一般的堅韌。
對草根的情有獨鐘,可能是緣于對工作的熱愛吧。2010年中央調(diào)整志愿服務(wù)協(xié)調(diào)職能,在全國文明辦系統(tǒng)設(shè)置志愿服務(wù)領(lǐng)導機構(gòu),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志愿服務(wù)工作。同時創(chuàng)建全國文明城市也應該有自己獨特的志愿服務(wù)品牌。當時在山東省內(nèi),青島有“微塵”、淄博有“善小”、新泰有“菜單”式志愿服務(wù),我就和萊蕪文明辦的幾位同志研究如何打造我們的品牌。我們的想法是不求“高大上”,既能體現(xiàn)萊蕪的特色和精神,又能體現(xiàn)志愿服務(wù)的要義。發(fā)動大家開動腦筋想辦法。經(jīng)過半年多的討論思考,大家逐漸認同了“草根”。
為什么叫“草根”?“草根”自帶泥土香,這個名字有泥土氣息,草的特性,既接地氣又有靈氣。野草對人類對社會無所求,只要有一點能量就力所能及奉獻社會、奉獻人類,卻又默默無聞。草根更是扎在泥土里,不顯山不露水。沒有肥沃的土壤,它依然能夠扎下根來;它沒有名門身價,依然珍惜著自己的生命;它沒有強壯的身軀,仍然不言放棄對厄運的抗爭;面對殘酷它選擇的是堅持、堅持、再堅持,直到根斷體殘,粉身碎骨!它錚錚的鐵骨、它剛毅的個性、它永不退縮的品格令人敬仰!志愿服務(wù)正是需要這樣的品質(zhì)。
后來有的同志說“草根”是2007年以后由美國引進中國的新網(wǎng)絡(luò)語言,是不是有點媚俗?我們就查一下網(wǎng)絡(luò),網(wǎng)絡(luò)上的“草根”作為人來說,是指社會的基層、最底層,是指沒有背景沒有財力,沒有雄厚家庭實力的社會最低人士。后來衍生出了許多的草根文化。而從這個詞的本意上來看,它還有兩個特點:一是頑強,二是廣泛。不用刻意種植和管理就能遍布每一個角落。這也符合我們的志愿服務(wù)精神和理念:每個“草根”獻出自己的綿薄之力,就可以讓所有需要幫助的人都能得到“草根”志愿服務(wù)。
2014年3月1日,萊蕪市成立了志愿服務(wù)聯(lián)合會。在成立大會上我們提出打造“草根”志愿服務(wù)品牌的倡議,并持續(xù)不斷地推進。在一段時間內(nèi),萊蕪的“草根”志愿服務(wù)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力。報經(jīng)領(lǐng)導同意,我們從各單位組織人員,以萊蕪農(nóng)民導演韓克為主創(chuàng)人員成立了創(chuàng)作班子,以“中國好人”“山東省道德模范”亓飛為原型編寫了電影劇本《156個孩子的“爹”》,主人公就是“草根”,后來我們還研究計劃在電視臺開辟《尋找“草根”》欄目,出版《萊蕪“草根”》系列叢書,進一步擴大萊蕪“草根”志愿服務(wù)品牌的影響力。
我出生在農(nóng)村家庭,父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從上學第一天起,對任何事情都感到新鮮。小時候家里窮,只有農(nóng)活,沒有機會做工。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以后,組織上安排到哪里就是哪里,讓干啥就干啥。我從事過農(nóng)機工作、組織工作、鄉(xiāng)鎮(zhèn)工作、招商工作、宣傳工作、供銷社工作,我曾經(jīng)和一位老領(lǐng)導交流心得說:我從來沒有覺得哪個工作是不好的,我覺得哪個工作都不孬,都很有干頭,都應該腳踏實地地干。沒有哪一個人是自從出生就愿意一輩子吃苦的,但是吃苦確實能夠磨練一個人的品格。
不羨慕雍容華貴的牡丹,不羨慕參天聳立的白楊,我的定位就是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草根”。
謹以此自勉。
母親包的素水餃
□吳金淞
昨夜,母親的素水餃走進了我的夢里,那個場景宛若眼前,但是卻似乎又遙不可及。夢酣的真實化為夢醒的惆悵,一汪月色,一池秋水,一段回味,涌過心頭。我披上睡衣,在窗前望著月亮,任由思緒飄飛,回到東之北,回到老家的那幾間土瓦房。
很小的時候,大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家里才蓋了新房,從村東搬到了村西。為此,家里拉下了一筆親戚朋友的債;市場經(jīng)濟才起步的年代,我們那個偏遠的小村子除了極少的生意人,多數(shù)人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在田間耕作,在農(nóng)閑時節(jié),老爺們就去天津、黃驊等地打工,以圖賺點供兒女讀書的辛苦錢。我的父親也是這樣,在農(nóng)閑的冬日去外地打工。在我十歲那一年的嚴冬,父親走了,再回來已經(jīng)是冰冷的軀體。我當時沒有哭,因為,我還不知道失去父親意味著什么。
父親走后,母親就成為了我的全部依靠。從小學到初中,我和母親相依為命,在親人和鄉(xiāng)親的扶持下我漸漸長大,轉(zhuǎn)眼就到了去縣城讀高中的歲月。高中于我是可憎的。說到可憎,其實我最憎恨的就是自己,高中三年,復讀一年,還是沒有跨過那條近在咫尺的二本分數(shù)線。現(xiàn)在想來,哪有什么理由,不過是自己不爭氣、不上進罷了。而一直宛若繩索牽動我愧疚的,卻是那每月能夠敞開吃一頓的素水餃。
在高中讀書的日子,我一直住校,每隔四周才能回家一次。而回家的這一天就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因為每次等公交車臨近村口,總能在遠處看到母親在不停張望,單薄瘦弱的母親那一刻像一盞路燈、一座燈塔,頃刻間就溫暖了我的心,讓我覺得有娘的孩子真的是塊寶。母親接到我,我叫一聲娘。娘說一句:傻兒回來了?傻兒雖不聰明,但是也不傻,只是我卻很受用母親對我這樣的稱呼。因為這個傻字只有娘能說,她說,才溫暖。
進了自家的院落,一股餃子餡的香氣撲面而來,熟悉了母親拌餡的味道,是白菜雞蛋餡的。我高興得像個八九歲的孩子,趕緊跑進屋里俯身嗅一下,做出很沉醉的樣子,不過那不是矯揉造作,因為母親包的餃子確實是我的最愛。母親說,餃子咱們一起包,你搟面皮,我包。說實話,我當時也只會搟面皮。在和母親一起包餃子的過程中,母親總會和我聊起村里的新鮮事,不過,很少過問我的學習,因為她沒讀過書,貌似對學習不怎么感興趣。我有時問母親,你咋不關(guān)心我的學習呢?她總會開玩笑說:朱元璋的后代都是武將,打打殺殺可以,搞文化不行的,你好好學就行了。至于她是不是朱元璋的后代,我不敢說,我只知道她的祖先來自山西朱氏親王的封地。每當她說這句話,我都會半開玩笑地“頂撞”一句:別給人家朱元璋老先生抹黑了,人家可是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母子說笑之中,兩簾餃子已經(jīng)靜靜待煮了。
三年的高中生涯,母親就這樣一直在我回家的時候包素餃子。母親總是略帶歉意地對我說,我也沒去集上買肉,湊合著吃素的吧。那時候,村上沒有賣生豬肉的,要每逢五、十去八九里地外的鎮(zhèn)集買。其實,我也知道母親說這話很大程度上只是不想讓我難受。在當時,一個婦女,拉扯一個讀高中的孩子,能不間斷地吃上素餡的餃子,已經(jīng)是極大的不易了。
母親包的素餡餃子,伴隨著那一縷縷淡藍色的炊煙升騰,在廣袤的原野上飄向遼遠的天空,那一碗碗餃子湯,也融入我不懼嚴寒酷暑的涌動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