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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身體弱,三歲才會走路。一次大隊開會,我坐在小板凳上,毫無征兆站起身,磕磕絆絆走起路來……娘一遍一遍地講,夾帶著笑聲,模仿著我走路的樣子,好像我三歲就會走路對娘來說是非常了不起的事。
娘講我小時扎小辮,小辮很長,瓜子臉,大眼睛,很俊俏,大家都喜歡逗我玩;講我小時候調(diào)皮,大姑娘來我家玩,我拿剪刀咔嚓剪了人家長發(fā)辮……娘一遍一遍,津津有味,總也講不完。
記憶里最清楚的是兒時我在娘的懷抱里,迷迷瞪瞪瞌睡。娘就是我的天,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娘,娘不在家,家就不是家。即使讀了大學,放假回家的第一件事兒還是找娘。
時光慢慢流逝,我也有了自己的兒子。當了娘,更深層地理解了“娘”的含義。娘哪里只是子女的天,還是子女的地。
娘陪我住,在我家里幫襯著家務。我不忙的時候,午后陪她在陽臺上曬太陽,細聲講我們共同經(jīng)歷的事情——雖然這些不知講過了多少遍,娘聽時兩眼還會放出光芒。娘的內(nèi)心一定很愉悅吧。娘愉悅我就幸福。那一刻,時光靜然,美不可言。
娘想弟弟了,到他家里去住。娘在弟弟家想我了,打來電話,我正忙著事,三言兩語結束了。娘哭了,說好長時間沒有和我說話了,剛接通就掛了,是不是煩老娘了。我驚詫,娘怎么這樣敏感了?我慚愧,竟不知原來她那么需要我的呵護和寵愛!
娘越來越不按常理出牌了。我有事情急躁,高聲說話,一會兒就見她抹了眼淚。問原因,說是老了,誰都可以她。我無奈,有話說不出,只能盡力安慰。我尊奉著一個理論:即使娘錯,又能錯到哪里?娘是想受到重視吧,就像我小時為了獲取她的重視故意裝病一樣。
娘老了,是該我寵她的時候了,就像兒時她無條件寵我一樣。
小時候一得到壓歲錢就會樂不可支,娘也會吧。我開始給娘發(fā)壓歲錢。她搖著手:“不要不要,我要錢干嘛,不缺吃喝?!庇踩诖樕蠚g天喜地竟有了紅暈。買了新衣新帽,娘躲在房間試了一遍又一遍,在鏡子里看自己看得出神。化妝品也來一套吧。女人都是愛美的,娘欣喜得眼睛瞇成一條縫。爽膚水,乳液,霜,我教她怎么用,她一樣一樣用心記。
我該寵娘了,該多點時間陪她嘮嗑了,該帶她去做做頭發(fā)了,該陪她去旅游了。娘你不用故意客氣,我知道你心里是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