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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靜的風暴

      2018-01-25 18:32周曉楓
      上海文學 2018年1期
      關鍵詞:寫作者形容詞

      周曉楓

      動因

      為什么寫作?我不知怎么回答,可為什么不寫呢?

      寫作里有我的樂趣和虛榮,而且是超過預期的虛榮。盡管這種虛榮被嚴密包裹,連自己都未必看得清。我本性羞澀,骨子里虛榮,所以,生了一口爛牙齒的人畏懼糖——我難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接受掌聲,那會讓我更為羞澀和恐懼。

      文字和文字的碰撞,會產生美好的樂音——有如最為寧靜的掌聲,我聽得到。如果文字的物理組合,沒有產生化學反應,那種沉悶會讓我調整和放棄——我既沒有炫耀中的緊張,也沒有失落中的尷尬。寫作是適宜的安慰,也包括,不會傷及尊嚴的自我批評。

      對我來說,一生什么最重要?我想是安全感,以及在這之上的自尊與自由。既敏感,畏懼傷害;又好奇,熱愛冒險……膽怯的我可以躲在率性的文字里,浪跡天涯,胡作非為。寫作懵懂,一切,被執(zhí)筆者的性格所決定。

      熱情與冷漠,吝嗇與慷慨,自私與利他,結合在同一個體之中……這是我。此岸和彼岸的我,天然和人工的我,拘謹和狂野的我,羞澀和無恥的我,泥漿里翻滾和云端上飛翔的我。這是每個寫作者的境遇,在文字里遇到自己……那個無能和萬能的“我”。

      職業(yè)寫作

      專業(yè)作家,我想像不出比這更美好的職業(yè),我由此放棄二十多年的編輯生涯。有朋友替我惋惜,想像虛擬中的仕途前景,他們遺憾于我似乎放棄了什么重要的財富。

      可對我來說,根本不存在糾結,這不是52比48,而是懸殊的99.52比0.48,能有什么選擇困難?還有什么放不下的?有人告誡:不做編輯,就會失去文壇話語權,沒人有興趣再來聯絡和問候,你會備感冷落。我才不在乎呢。失去一個討好者的同時,十個討厭的人也跟著不見了,就像扔出去一個保齡球打倒十個小人一樣。多好,清靜。

      有些作家書法、繪畫、攝影、樂器、收藏……樣樣精通,無所不能。我什么都不會。我的自卑培養(yǎng)了我的專注。就像借助凸透鏡聚攏光線,我把所有熱愛集中在一起。不要以看似專情實際空洞的眼睛去觀察素材,心神足夠凝聚,才能使它們釋放火焰。專業(yè)寫作,最重要的是專注寫作。

      寫作是漫無盡頭的、倔強而絕望的努力。每當有人自述在寫作上高開低走,我就懷疑,寫作開始階段的高,高能高到哪兒去呢?我相信持續(xù)的自我訓練。唯此,才能把詞語的偶然性,過渡到趨向完美的必然性。

      弦不能一直松著,需要擰;但不能擰斷,也不能擰到固化……在壓制、克制與控制中的走動,才是寫作的有力節(jié)奏。俠客拿到一本錯誤的武功秘笈,但他專注投入,練得廢寢忘食、走火入魔,乃至血液倒流、內臟錯位……最后,竟無往不至,練出另一種周天。即使犯錯,專注,也會使你得到意外的回報。

      訓練敏感,訓練精確,訓練自己如何去制造一種并非習慣之物。

      飛機能夠飛行,因為它的流線形狀和曲面構造,因為它的燃燒與旋轉,因為它嚴格依據空氣力學原理……無論疊加多少個因為,你依然不能適應成噸的鋼鐵被懸舉半空。寫作,就是組裝材料,以結構的嚴謹邏輯性,達至藝術效果的奇跡。

      溫度

      寫作時,我一定會喝咖啡。有人喝咖啡是因享樂而沉浸,有人是因成癮而受束,除了這兩個原因,我還出于畏懼。每每開始動筆,我都擔擾和害怕,我不相信自己能夠從心所欲地獨立完成。我需要借助外在的神秘力量,靈感就是皮膚透明的神,咖啡就是皮膚深棕的液體神。冬天必須喝燙口的,熱汽升騰,電腦上字跡像隔著蜃氣輕微抖動的幻境;夏天,我消耗大量星冰樂或冷萃咖啡,它們攜帶著冰冷的溫度和洶涌的熱量,進入胃和血液。溫度特別重要,涼了的熱咖啡和熱了的涼咖啡,根本不是咖啡。形容詞的溫度,一掌定乾坤。

      同樣,需要精確控制寫作的溫度。對美德或罪行,即使內心情感熾烈到幾近燃燒的程度,我相反讓筆調保持一種控制中的冷淡——這樣,可以把讀者引領到源頭,不至因寫作者強烈的態(tài)度而迷失途中??梢圆挥每藁蛐肀磉_悲喜,那樣溫度釋放太快,容易喪失后勁。寫性,更要控制溫度,要寫得既驚心動魄又若無其事,既狂熱又冷酷。

      判斷作品好壞,常常用到“情懷”這個詞。先得有“情”,那個“懷”,才有栽植成活的土壤。這個“情”,不是抒情中泛濫的“啊啊啊”,而是熱愛、好奇、尊重、悲憫,也包括貌似無情的冷漠與絕望……“情”絕非一味暖熱,恰恰它應該具有最豐富的溫度層次。即使零度敘事,也需要格外的控制,并非尸體那么懶怠,然后炫耀獲得所謂的冷靜。溫度決定烘焙的成色,寫作爐火純青,是在暗示一種關于溫度的技藝。

      形容詞

      我們有著奉簡約為上的散文傳統。起步階段的習作者常常寫得環(huán)佩叮當,成熟之后,他們與形容詞的一夕之歡迅速瓦解,并恥于承認和回憶。這是修辭上潛在的種族歧視嗎?動詞站上臺階,名詞佇足平地,劣勢的形容詞位居洼地。

      那種昏天黑地、紙醉金迷的過度修飾存在問題,但唯簡是尊,未必就是鐵律。寫意有寫意的好,工筆有工筆的妙。有人是寫作上省儉的環(huán)保主義者,極簡主義無可厚非,很好。有人用字鋪張,也談不上罪過——畢竟詞匯和物資不一樣,浪費倒是個創(chuàng)造和積累的過程。這個世界,有素食主義者的佛教徒,也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游牧者……不能因為飲食清雅,就肉食者鄙。各自的身體和情感需要不同罷了。還是讓天鵝和孔雀都好好活著吧,不用雁過拔毛把自己變成西裝雞。

      沒有什么詞語可以天然被辜負,包括被反復詬病的形容詞。有人輕視乃至蔑視形容詞的價值,他有他的道理;我為形容詞辯護,也有我的原因。形容詞是導向精確的條件,是對常規(guī)、平庸、簡化和粗糙表達的一種糾正。比如月亮,它是公共的,但“溫暖的月亮”和“荒涼的月亮”迥異,揭示出詞語背后那個仰頭的凝望者……所以名詞是公共的,而形容詞,隸屬個體。

      上帝命名萬物,魔鬼用動詞篡改,留給人類的,只剩形容詞。我們通過形容詞或形容詞性質的書寫,標記各自獨特的屬性。

      我覺得中英文不同。中文的名詞里也隱含著某種形容詞性,比如牛肉、雞肉、魚肉;英文的beef、chicken、fish,彼此之間沒有血緣關系。我們?yōu)槭裁床缓喴椎亟y稱為“肉”?因為必須在形容詞性的保障下才指代無誤。還有動詞。打和拍、掐和擰、扔和摔、摘和拽、推和搡……查閱這些動詞的定義,聯想這些動詞的場面,你會發(fā)現暗含其中的,是形容詞之別。我們斟酌使用哪個動詞更準確,其實,就是在尋找和推敲這些動詞里埋藏的形容詞。我的英語水平堪稱尷尬,有限的初級閱讀正好讓我形成足夠的偏見:英文段落里的動詞,作用至關重要,為了走向實證主義和科學精神所需要的精確;中文可以古道西風瘦馬,可以老樹枯藤昏鴉,這里面沒有動詞,為了走向模糊,并抵達唯有模糊里才能傳達的精確。形容詞,其實無所不在。

      形容詞里有我的狂喜和憂懼,也有我的淡漠……我愛慕它們。一個平凡的形容詞或者一個討厭的副詞,嫁給了對的名詞或動詞,可以成就近乎完美的婚姻。好的修辭也是一種意外而完美的鑲嵌,天衣無縫。

      大美不雕,對不對?當然對。但形容詞的判斷標準,是必要性,并非動輒概以修辭之過。李亞偉有句詩:“我在一群業(yè)余政客中間聞到了樓梯間寂寞的黑眼睛的香氣?!蹦膫€形容詞應該去掉?一個都不能少。

      可以樸素,不能赤貧。可以克制,不能乏力。我怕那種簡單到簡陋卻自以為是簡朗的得道者,他們以法西斯的眼神看待每一個猶太形容詞。

      才華

      寫作需要才華。有看得見的才華,有看不見的才華。土地上的莊稼看得見,到了季節(jié)就收割;土層下也有別的,得找,找得著礦脈就豐富,找不著,就是一片荒涼的不毛之地。無論是外部題材還是內在才華,都可共享這個比喻。

      深藏的礦脈才華不穩(wěn)定,然而,一旦發(fā)現,總比顯見的才華更具價值。所以,挖掘題材和才華,無懼于前方礦難般的危險和痛苦,才有可能找到那條難看而價值巨大的礦脈。

      有人鼓勵過,說我有才華。當然感激??上抑皇桥紶柷叶虝旱匦乓幌?,馬上就是內心的否定??纯粗車卸嗌偃耍瑢懙媚敲春?,那么元氣飽滿,令我羨慕不已。有人是天賦,我是運氣。區(qū)別在哪兒?天賦,是每時每刻都不會離開的運氣;運氣,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轉瞬即逝的天賦。

      我傷感,即使我相信了自己有才華又怎么樣呢?我既無法放松,又無法炫耀,永遠不能為所欲為。像個走鋼索的人,在地面上我無法展示天賦,所以平常狀態(tài)下我沒有自信;即使有了鋼索,到了寫作的高空,全部精力都用于維護個人安危,無暇他顧……所以,我還是不自信。沒有志得意滿的時候,總是臨近絕望。

      困境

      創(chuàng)作藝術品,如在心臟上雕鏤,想像力和耐受力在博弈。

      常遇困境。每當感到力量衰減、體能缺乏,我無法安慰自己說,登上的山峰越高,越要忍受稀薄的氧氣——艱難并非預示即將登頂的成功,可能僅是自欺中的錯覺;假設我被困枯井,同樣會喘不上氣,產生瀕死中或難受或美妙的幻覺。

      感覺以前努力,是在小數點之前的;現在,怎么都是小數點之后的位移,變化甚微。真希望在寫作里無所不能。誰有本事夢想成真呢?誰能面對塵俗,樣子和心境都澄澈如嬰兒,握著自己機器貓那樣胖而萬能的拳抱?

      別無他法,只有寫作能解決寫作本身存在的問題。障礙和瓶頸,只能通過邊寫邊克服;僅僅靠思考,更像靠回避和停頓來解決問題,事倍功半。是的,我們必須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一樣釘在寫作的椅子上,死在上面,然后復活在上面。

      作家是隨時自設牢籠以尋求突圍的人。寫作是與未來的自己博弈,一點點接近絕對可能的那種絕對不可能——你贏不了,才是妙處,在輸局里可以精進技藝,并戒驕戒躁。一旦你贏了,那才不幸,意味著你輸了自己未來的可能性。

      立場

      “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這句阿多諾被反復引用的圣典,令人震撼。

      但寫小說不野蠻嗎?寫散文不野蠻嗎?不寫詩,是否就更文明?詩比之其他文體,潛在地多了語言上的修飾性,多了情感上的形容詞效果。一個激進的朋友向我引述這句詩,似乎暗指,那時那境,詩人放棄個人技藝,投入體力式的營救才不羞愧。

      然而,寫詩,在婚禮上寫,在葬禮上寫;清醒時寫,夢境里寫;與仇恨相逢時寫,與愛情絕別時寫;在奧斯維辛之前寫,在奧斯維辛之后寫,無論如何野蠻……這是否也象征一種無畏、忠誠、犧牲與殉難?任何壓力下,讓筆尖裸露,一個人能否因為詩歌的脆弱或野蠻而成為圣徒?

      何況,“奧斯維辛之后,寫詩是野蠻的”,本身就是修辭,它難道不是一句詩嗎?

      也許只要寫,野蠻發(fā)生得就沒有那么容易。即使是一個人的寫作也具有社會意義。

      遭受勞改、流放和驅逐出境的索爾仁尼琴,被稱為“俄羅斯的良心”,他的筆像脊骨一樣從未彎曲:“對于一個國家來說,擁有一個講真話的作家就等于有了另外一個政府。”

      在極端年代,一個人極盡妥協和屈服尚不能保證自身安全。捍衛(wèi)真理?將直接要了他的命。捍衛(wèi)者像佩戴珠寶只身行走在夜色中,易招致劫掠乃至殺害。然而,孤往絕詣的獨行者,是撕裂黑暗的一道閃電——短暫而強烈的光明,令人陷入失明般的恐慌,也使罪惡之手暴露發(fā)白的骨節(jié)。

      以單薄個體,對抗機械般的制度,身懷螳臂擋車的勇氣……不要像嘲笑堂·吉訶德一樣,不,他是真正的勇氣,知而后行、起而論道。洪流席卷,從集體到少數,從少數到個人——這是殘酷的篩選過程,想要不改其志地活下來,相當于要在攪拌機里維持完整。珍貴的幸存者遠比庸者堅硬。高貴的心未曾墮落,因為它不等待誰的拯救,它拒絕恩典里所包含的隱約權力。哪怕他的寫作就是通過一支筆,通過這把掘進的鋤頭挖開自己黑暗中的墳墓,他也不停頓,他因這種致命的勞動而增長肌肉、骨骼和體魄。

      海象魚體型很大,又名巨骨舌魚,它的舌頭上真的有硬骨頭。這是寫作者的理想,成為大字的作家,應該在舌頭上生出硬骨和反骨。

      內力

      “修辭立其誠”,我喜歡其中的內力,并把它作為自己一生的寫作原則。我以為自己會始終勇敢,像個黑天使,善于對事物做出果斷的形容,并無畏于后果。魚能夠承受海里的鹽,真正的作家能夠承受寫作里的困境,這甚至是游動在文字之間必須的壓力。不過二十年,我已不敢再對命運輕許諾言,這既是我的成熟,也是我的怯懦。

      板凳坐得十年冷,說的是耐心,已鮮有人能做到;若是老虎凳坐得十年,恐怕誰也說不出什么內斂的漂亮話了。且不談社會性責任,僅僅是承受自身的重力,已讓人猶豫和恐慌。如何貫徹寫作的誠實,如何在逐漸淪陷的危機中自救?

      想起在旅游景區(qū),游客喜歡在巖石下面的縫隙里,擺上許多小小的樹枝,這叫做撐腰木。據說撐上以后,自己的腰就不疼了。幼木棍承受得住巨石的重壓——希望里怎能誕生這樣的奇跡?這可笑的寄托,這天真的悲劇。

      但在爬滿苔蘚的巖石下,我看到,一根截斷的樹枝魔術般生出一片嘴唇大小的綠葉。被野蠻砍下之后,它決定野蠻地生長。

      寫作者能夠擁有植物的智慧嗎?當我們不能像動物,自由地奔跑與捕殺,不能撕開獵物的血喉;當我們不能移動,被釘死在貧瘠的原地,卻不能避開捕食自己的嘴和牙……我們依然可以保留蓄意的氣味和毒素。即使我們像罪犯被拴上不能移動的腳鐐,也能學習以奇跡般的化學魔法維生:把陽光轉化為食物。

      閱讀

      在所有休閑方式中,讀書最累,在靜態(tài)中耗費腦力、情感和體能。可它最有意思,我們得以進入萬花筒的魔法世界。

      看書時,唯一的活動就是挪移視線。人的視網膜可以看作是一個傳感器,越往邊緣去,傳感效果越差。只有通過最中間一個叫做中央窩的地方,我們才能以視覺分辨。這個中央窩很小,只能容下八個字母。所以在閱讀時,我們其實是從一個針孔似的小洞里窺探世界……管中窺豹,僅見一斑。連續(xù)窺探,才能目睹豹紋錦簇,身形斑斕。每一個文字都是秘密的孔隙,讓我們得以突破閉鎖,看到眾生和天下。精神上有輕微自閉傾向的人,閱讀,是他對外部世界謹慎的眺望和試探。

      我喜歡臨睡前的閱讀。讀到什么,易在墨色夜中得到拓印。我的夢、我半夜醒來的瞬間、我清晨起床后持續(xù)的恍惚里,都蕩漾著一些詞語、詩句和句段……是殘片。但一張剪紙比一張白紙更有創(chuàng)造性。

      我平時閱讀不規(guī)律,出差或旅游,倒是效率最高的時候。大概因為那種狀態(tài)下,時間的壓迫感和流逝感都變得特別具體,形成有效的催促。出門在外,沒有帶夠足夠的書,比沒有帶夠足夠的錢更喪失安全感。總有一兩本書帶在身上,哪怕來不及看,平添負擔;但這額外的重量,恰如靈魂的鎮(zhèn)紙,讓人內心踏實。

      我買書的速度遠遠大于閱讀,以平息缺少閱讀的焦慮。不過,也有人買書:滿墻、精裝、全套,他的目的,可能不是為了閱讀,而是怕別人發(fā)現他不閱讀。對許多人來說,思考是負擔而非快樂。啊,若有所思——他們只是要呈現這個姿態(tài)。若你追問,所思為何?什么也沒有,里面是空的。他們擺出“若”的造型就夠了。對他們來說,形式比內容重要,思比所思重要——買書只是日常生活里唯一能實現的行為藝術。

      讀者

      我每隔幾年出一本散文集。喜悅同時有點內疚,責任編輯為難了,幾千冊印數需要幾年才能耗盡庫存。滯銷是我的命運,屬于他人的加印奇跡,我從來沒有體會過。

      “市場不景氣。人們只看手機,紙書的江湖地位被撼動。誰會關心巴爾扎克怎么說?人們只關心扎克伯格?!鳖愃频慕忉尣怀闪?,是虛假安慰。我也無法以嚴肅文學為借口,因為很多有品質的寫作者風生水起。

      從事出版的朋友,批評我缺乏宣傳上的配合。屬實。我對宣傳的態(tài)度,目前停留在排斥和痛恨之間。我慌慌張張,缺乏對作品集的停頓和總結,只顧跌跌撞撞向前跑。我看似心無旁騖,看似缺乏經營功名的樂趣,其實絕非如此。我只是膽怯心虛,無法在觀眾前賣弄自己的知識或品德。我習慣躲在舒適的黑暗里,怕聚光燈,我是探照燈掃過來也想轉身的那種人。更重要的,是我缺乏余力。如果有時間和精力,我為什么不繼續(xù)寫,或者舒舒服服地看本書呢?我對新人恐懼,對舊人懷戀;對事物的態(tài)度相反,好奇新物,厭倦舊物。我?guī)缀鯖]有第二遍讀的書目,甚至少有耐心摘抄激賞的精彩句子,哪有心思反芻自己的文章?寫的時候纏綿不已,印出來就恩斷情絕。編輯認為,我由此錯過推廣自己的某個重要機會。然而,機會未必會在迎接或等待之后必然來臨;并且,即使這個所謂的機會如約而至,我想起之前為此殉葬的時光,就覺得,它無論怎么重要都是不值得的。

      競爭激烈的出版環(huán)境下,有些圖書自說自話、自生自滅。即使如此,我認命。之所以不痛改前非,是我覺得自己的性格和風格根本不適合營銷。即使我偶爾聽從發(fā)行安排,一路搖唇鼓舌,我看銷量未必能有起色。效果呢,不過像和一個高尚到喪失低級趣味的女子交歡,把自己累得夠嗆,她又不叫好又不叫床,唉,氣死了。

      好吧,耕植文字,我要它們在我內心成活,不急于嫁接到讀者那里。其實沒有觀眾也有益處——至少,寫作者可以作為一個人,而不是一個演員,去愛或恨。寫作,永遠是孤軍奮戰(zhàn),是一己之勇。還是尊重內心吧,無論是被褒還是被貶,被關注還是被冷落,被喝彩還是被呵斥,不改其志。

      何況讀者助陣的吶喊,不能進入創(chuàng)作環(huán)境,那會相當于噪音。對于寫作者來說,環(huán)境的安靜和內心的安靜非常重要,有助于他專心地追蹤題材。我想,成功獵殺的前提,除了需要鋒利的牙和兇暴的指爪,還有個重要因素就是安靜。一個能安靜的大動物,才能生殺予奪。

      我一直喜歡寧靜的事物,因此迷戀寫作。一個書寫故事的人,他所制造的驚心動魄比秒針走動的聲音還輕,這太美妙了。我以前必須在真空般的寂靜里寫,后來改變習慣,邊聽音樂邊寫。奇怪,音樂沒有加重聲音的存在,反而,加重了安靜。

      ……你可以成為音樂的聽眾。音樂也可以成為你的讀者。

      專業(yè)批評

      我對評論的態(tài)度比較模糊,說不出是歡迎、淡漠還是反感。

      有的批評無論下了多么重的猛毒,我都口服心服,只要蛇打七寸。無論下毒者是資深批評家還是網絡閃客,無論與我關系親近還是不睦。針對作品,不看臉色和眼色,我覺得專業(yè)批評就是一葉障目、六親不認。好的評論家,應該與寫作者同道,或者背道而馳……真正稱得上敵人或導師,可以同樣贏得保持距離的尊重。他們擁有凜冽的獨立性。

      我不喜歡看具備專業(yè)水準的批評家勉強自己扮演表揚家,像失效的暖水袋堅持散熱??瘫〉卣f,這樣的囊袋,不比酒囊飯袋強到哪兒去。一個從事專業(yè)批評的人,不儲存貶義詞,不具備挑毛病的眼光……像手指已經發(fā)顫的外科醫(yī)生其實不適合做手術了。人際關系代替專業(yè)批評,這樣的批評家,更像是照顧巨嬰的雇傭保姆,最重要的工作,是隨時處理后者的眼淚和屎尿。

      批評家并非天然享有指點迷津的特權,他們需要在作品中學習,與寫作者一起獲得成長。決非遠隔或寄生。不好的評論,未曾觸及作品的皮毛;不好的評論,會成為作品血肉里坦然的附屬——像六指,像多余的腫塊,甚至影響作品自身的天然性,使其健康受累。有的批評家,無論有著怎樣的資格證書和多久的從業(yè)經歷,我依然覺得他們是門外的徘徊者。他們想用一種理念的韁繩,套牢所有作品。比如有的業(yè)余批評家,支撐生涯,靠的是對苦難生活的崇拜。這樣不令人信服的批評家,能奈我何?無論多么蓄意、敵意、惡意的攻擊,我都不怕。他們以為的槍林彈雨,對我來說,不過節(jié)日里的鞭炮,噼哩啪啦,助個興而已。缺乏他們的批評,何憾之有?沒有干擾,我可以扮演自己的批評者,扮演給自己施行手術的人。

      遠方

      到達遠方的時候,我們也許什么都沒有收獲,反而途中遺失太多;也許沒有遺失,我們就根本無法抵達遠方。有人寫,是因為他想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寫不了了,就像人活一輩子,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死一樣。以寫作為信仰的人,容易淪為殉道者,不過一筆一畫,他也為自己的靈魂搭建天梯。

      我對遠方缺乏想像,寫作之路本身足夠回報我。過程九十九米,終點一米……如果可能,我愿永遠都是過程。初心不改,寫作始終是寂暗中的安慰,每一個寫下的筆畫,都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擦出的光痕。

      每個人一生所走的道路,相當于繞地球兩周半;如果體內血管相連,我們也是抵達這樣的長度。你的心要指揮你的筆,你的筆所傳達出來的,重新抵達你的心——這個三角形,要完成連續(xù)而流暢的循環(huán),所寫的東西才是有效的。從身到心,寫作是孤獨漫游,是走到極境,又倦鳥歸巢。我們可能是因豐富而寬廣,也可能是喪失純粹而污駁。在這條路上,我們將看到自己的虛榮、軟弱和恐懼……看清自己的能力,同時就會看清自己的無望,最后看清,無所畏懼也無所顧忌的悲傷。

      一筆一畫。一個字,一個句子,一個段落,一個篇章……使自己的寫作無限靠近自己絕望的期待。最美的前方,從來不是瓊林宴或金鑾殿,而是星宿滿天的虛空。唯寫作里,有我們的河流、星空和萬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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