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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響的聲音:朝鮮朝燕行使與安南、琉球使者的文學交流

      2018-02-01 17:30付優(yōu)黃霖
      東疆學刊 2018年1期

      付優(yōu) 黃霖

      [摘要]明朝萬歷年間,朝鮮朝使臣李睟光先后與安南使臣馮克寬、琉球使臣蔡堅等在北京筆談交流、詩文酬唱,留下了《安南使臣唱和問答錄》和《琉球使臣贈答錄》兩部具有代表性的文獻,體現(xiàn)出朝鮮朝使臣對安南與琉球同屬中華文化圈的認同以及對兩國風俗人物的好奇與書寫,客觀上起到了為參與唱和之使臣播揚聲名的作用,同時記錄下了三國使臣文化競賽中“隱形的在場者”的巨大影響。

      [關鍵詞]朝鮮朝燕行使;朝貢制度;文學交流

      [中圖分類號]I31207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007(2018)01-0040-06

      [收稿日期]2016-03-23

      [作者簡介]1.付優(yōu),女,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博士生,研究方向為明清近代文學;2.黃霖,男,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教授,研究方向為明清近代文學。(上海200082)

      近年來,對于朝鮮漢文燕行文獻的研究不斷得到學界的關注,這些文獻對揭示明清時期朝貢關系中禮儀與制度、思想與心態(tài)的“潛流”有非常積極的意義。然而,目前學界對朝貢體系下朝鮮朝燕行使者與他國使者文學交流的關注尚不充分,為燕行文獻的研究留下了一份遺憾。本文將以16世紀朝鮮朝使臣李睟光(1563—1628)《安南使臣唱和問答錄》和《琉球使臣贈答錄》為中心,梳理朝鮮朝朝貢使臣在華期間與安南、琉球使臣詩文酬唱的文獻資料,努力還原宏觀的朝貢體系之下,各個來華朝貢國家之間次生的、互動的、混響的交流之聲。

      一、遠憑重譯謁君王:朝鮮、安南、琉球與明朝的朝貢關系及使臣交游情況概述明朝時期,朝鮮、安南、琉球三國年號、法度一遵大明,禮樂、文物皆仿效中華,定期遣使入貢,并接受明朝的冊封,與明廷建立了比較穩(wěn)定的宗藩關系。其中,朝鮮朝是朝貢次數(shù)最多的藩屬國。據(jù)徐東日先生統(tǒng)計,在朱明享國的277年里,朝鮮朝向中國遣使1252次,平均每年出使4.6次。[1](8)明朝對于“事大慕華”的朝鮮朝也是青眼相加?!叭沙街邸睍r(1592-1598),明神宗派兵援助朝鮮朝,對飽受日本侵略的朝鮮朝有“再造”之德。崇禎九年(1636),皇太極率清軍入侵朝鮮朝。崇禎帝在國家風雨飄搖之際,仍思出兵相救。雙方聯(lián)系如此緊密,無怪即使在明亡清興之后,還有朝鮮朝肅宗建大報壇,朝鮮儒士權尚夏等在華陽洞建萬東廟,在朝鮮朝的明朝九義士后裔在朝宗巖建大統(tǒng)廟崇祀明朝皇帝的記載。琉球對明室的朝貢次數(shù)僅次于朝鮮。自洪武五年(1372)琉球中山王察度遣使貢獻方物至明太祖崩卒的二十八年間,琉球中山、山南、山北三王陸續(xù)派遣貴族子弟入明求學,并不斷入貢,“遣使朝貢54次”。[2](63)安南安南自嘉慶六年(1801)以后改稱越南,本文按照歷史事實,分別在對應的時間段稱安南、越南。對明廷的朝貢同樣非常頻繁。洪武二年(1369),安南、占城占城,在中國典籍中又被稱為林邑、臨邑、占婆等,是今越南南部的一個古國。從10世紀中期后逐漸被鄰國侵吞。嘉靖二十二年(1543)后再無占城的朝貢記錄。1693年,占城王被越南阮王俘獲,占城滅亡。分別遣使入明朝貢,并請求冊封。此后至崇禎十年(1637),安南共朝貢79次,占城朝貢72次。明朝滅亡后,安南遲遲未改貢清朝。直到康熙五年(1666),安南才繳還明室敕命金印,與清廷建立封貢關系。研究者認為,朝鮮、琉球、安南、占城(明前期)與明朝的關系屬于“典型而實質的朝貢關系”,與其他僅與明朝保持“一般性的朝貢關系”或“名義上的朝貢關系”[2](59~60)的諸國大不相同。因此,深入觀照核心藩屬國朝鮮、安南、琉球朝貢使臣間的文學交流,在燕行詩文文獻研究中,具有一定的典范意義。

      關于朝鮮、安南、琉球三國朝貢使臣在明朝京城會面,并直接詩文唱和的記載史不絕書。據(jù)王鑫磊統(tǒng)計,“1458年朝鮮使臣徐居正與安南使臣梁鵠、15世紀下半葉的朝鮮使臣曹伸與安南使臣黎時舉、1481年朝鮮使臣洪貴達與安南使臣阮文質及阮偉、1496年朝鮮使臣申從濩與安南使臣武佐、1598年朝鮮使臣李睟光與安南使臣馮克寬、1760年朝鮮使臣洪啟禧與安南使臣黎貴惇、1789年的朝鮮使臣徐浩修與安南使臣潘輝益等都曾在中國會面并有過交流”。[3](192)此外,筆者發(fā)現(xiàn),在《越南漢文燕行文獻集成》中,還保留有1718至1719年的安南使臣阮公沆(1679—1732)與朝鮮朝正副使俞集、李世瑾,1771年的安南使臣武輝珽(1731—1789)與朝鮮朝使臣尹東升、李致中,1795年的安南使臣阮偍(1761—1805)與朝鮮朝使臣李亨元、徐有防,1819年越南使臣丁翔甫與朝鮮朝使臣,1845年越南使臣范芝香與朝鮮朝書狀官李裕元,1868年越南使臣阮思僩與朝鮮朝使臣金有淵等人歷次詩文唱酬的記錄。朝鮮、琉球間的文學交流也頗為豐富。如洪武十九年(1386),朝鮮朝赴金陵賀正使李崇仁(1347—1392)作有《詠安南》《詠流求》兩首七言詩。[4](475)萬歷年間,三次赴華的朝鮮朝使節(jié)李廷馨(1549—1607)亦寫有《贈琉球國使臣》詩。[5](511)從整體上來看,在浩瀚的燕行文獻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朝鮮使臣李睟光與安南、琉球使臣的文學交流。

      李睟光,字潤卿,號芝峰,朝鮮全州人。萬歷二十五年(1597),李睟光以賀圣節(jié)使兼進慰使身份赴北京。期間,李睟光與安南使臣馮克寬(1528—1613)筆談唱和,寫下了《安南使臣唱和問答錄》(以下簡稱《問答錄》)。萬歷三十九年(1611),李睟光以冠服奏請副使身份再次來到北京,趁機與琉球使臣蔡堅(1587—1647)等筆談唱和,寫下了《琉球使臣贈答錄》(以下簡稱《贈答錄》)。從《問答錄》《贈答錄》文本出發(fā),對李睟光與馮克寬、蔡堅等使臣的文學互動進行考察,無疑是對朝貢體系的細微運作和文化影響的有益觀照。

      二、淵源同一圣詩書:朝鮮朝使臣對安南與琉球同屬中華文化圈的認同考察《問答錄》和《贈答錄》可以發(fā)現(xiàn),李睟光與安南、琉球使臣文學交流最突出的內容就是對三國文化“同出一源”的強調。萬歷二十五年(1597),李睟光出使北京,尹繼善為書狀官。進京后,李睟光在朝會中遇見了安南使臣馮克寬馮克寬,字弘夫,號毅齋,安南后黎朝山西石室縣馮舍鄉(xiāng)人,生于明世宗嘉靖八年(1528),卒于明神宗萬歷四十一年(1613)。馮克寬少有文名,于萬歷八年(1580,黎世宗光興三年)進士及第。萬歷二十五年(1597,黎世宗光興二十年),馮克寬以工部左侍郎身份出使明朝,其時年已七十。。時值冬至賀節(jié),“外國來者甚伙,館宇填滿”,李睟光恰好與馮克寬“同處一照,留過五十個日,故得與相接熟。問答甚詳”。[6](353)唱和緣起于李睟光見馮克寬“其人雖甚老,精力尚健,常讀書寫冊不休”,于是“欲觀其文體如何,試制長句以送”。[6](351)馮克寬迅速回詩相和,兩人遂往復累度贈詩,分別饋送對方七言律詩八首,五言排律一首,合計十八首。在李睟光贈與馮克寬的詩文中先后出現(xiàn)“休道衣冠殊制度,卻將文字共詩書”“四海一家肝膽照,對君眉宇喜清揚”[6](349)等詩句。馮克寬的答詩中,也頻頻出現(xiàn)“彼此雖殊山海域,淵源同一圣賢書”“居鄉(xiāng)必擇魯鄒鄉(xiāng),講道同師孔素王”[6](349)的句子。endprint

      萬歷三十九年(1611),李睟光以奏請副使身份再次赴京。自到京師,琉球使臣蔡堅、馬成驥一行“頗致殷勤之意,愿得所制詩文以為寶玩”,李睟光于是“略構以贈”。[7](360)《贈答錄》共收李睟光《贈琉球國使臣》近體詩十四首、《謝琉球使臣贈詩及刀扇》一首、蔡堅答詩一首、馬成驥答詩一首。在贈詩中,李睟光也屢屢強調“休言海外乾坤別,卻喜天心雨露同”“皇家一統(tǒng)車書日,使節(jié)同觀禮樂年”。[7](359)

      究其原因,在明朝藩屬國中,朝鮮、安南、琉球皆奉貢頻繁,且三國同屬“漢字文化圈”,雖語言不通,卻可以通過漢文筆談交流、詩歌酬唱。所謂“目擊心喻之間,落地兄弟之歡”,[6](354)建立在“書同文”基礎上的親切感與認同感自然非同一般。不止朝鮮朝使臣,安南使臣也曾留下“本國使與朝鮮、琉球諸使來者分住。蓋外國表文,惟我并此二國用漢文,與中華同,殊異于諸國也”[8](176)的感慨。然而,對于朝鮮朝使臣李睟光來說,這份親切和認同不是無條件無差別的。當發(fā)現(xiàn)琉球使者蔡堅等人“短于屬文,不足與唱和”,[7](360)遠不如安南使臣馮克寬才具過人時,李睟光頗為掃興,落筆的重輕也就拉開了區(qū)別。不難發(fā)現(xiàn),安南使臣“所為詞律,庶幾乎華人之為”[6](354)的才華,才是令李睟光產生“識面寧嫌異域居,心期傾盡笑談余”[6](350)之親切感受的基礎,這和后者對琉球使臣所言的“交鄰舊好須相念,異域何嫌識面新”[7](359)在情感態(tài)度上差別不小。

      實際上,這樣的比較對琉球使臣并不公平,因為安南使臣馮克寬少時即以文學知名,享譽數(shù)年。馮克寬此次出使,“適遇天朝萬壽圣節(jié),諸國使臣各獻詩一,公獨獻詩三十一首。天朝吏部尚書兼管禮部張位以公詩上進,大皇帝御筆批云:‘何地不生才,膚覽詩集,具見馮克寬忠佃,殊可嘉美。即命印板頒行天下,因賜‘南國狀元等字以榮之,故俗稱號為‘狀馮公,給以冠服?!盵9](179)可見,馮克寬之詩才不僅贏得了朝鮮朝使臣贊許,還頗為明朝官方所認可。

      三、聞說君居瘴海滣:朝鮮朝使臣對安南與琉球人物風俗的好奇與書寫朝鮮朝與安南、琉球兩國距離遙遠,彼此朝貢時間不一,來往稀少。作為使臣,李睟光對兩國的風土人情充滿好奇。一方面,李睟光好奇于兩國與朝鮮朝迥異的風土人情,在詩文中屢屢歌詠安南和琉球的風土物產。如詠安南的大象與白線香的詩句有“山出異形饒象骨,地蒸靈氣產龍香”“將軍石室黃茅瘴,仙客金爐白線香”[6](349)等。巧的是,馮克寬為了答謝李睟光為自己的《萬壽慶賀詩集》作序,特地以“土物白線香百枚脂香一器分送”。李睟光也由此進一步了解了安南特產,留下了“白線香者,極細而長,如一條線,香氣甚烈。脂香者,爛煮如膏,涂著身面,經日不滅云”[6](351)的記載。在《贈答錄》中,李睟光同樣不斷歌詠琉球國風物。如《贈琉球國使臣》近體十四首之四云:“炎鄉(xiāng)杳在海中間,從古風煙接百蠻。地勢雄臨龍伯國,溟濤屹立濟靈山。輕綃久識芭蕉細,異貨曾聞玳瑁斑。歸去應知皇澤厚,好隨春色一時還?!盵7](359)下附小注:“濟靈山,即琉球山名,芭蕉布及玳瑁,乃其國所產。”[7](359)

      另一方面,一旦有機會筆談,李睟光不免屢屢問及對方國情,提問涉及對方國家的地理位置、物產風俗及與周邊國家的關系等?!秵柎痄洝分杏涗浟撕芏嗬畈B光筆談詢問安南使臣相關問題的情況,如“貴國官制風俗何如?”“取人以詩賦乎?以策論乎?亦有武舉否?”“貴國冬暖如春,無冰無雪云,信否?”“貴國有再熟之稻,八蠶之絲,信否?”[6](352~353)等。《贈答錄》中也記載了李睟光詢問琉球使者的問題,諸如“貴國地方幾里?”“貴國尚儒道乎?釋道乎?”“風土寒暖?”“國王姓氏?”“立國以來傳祚久近?”“距日本幾許?”[7](360~361)等。

      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問答實際上顯示了朝鮮朝使臣李睟光對于安南、琉球兩國情況的熟悉。例如:

      問:舊聞貴國王是莫姓,今黎氏乃創(chuàng)業(yè)是主耶?有何變亂而革命耶?

      答曰:前者賤國是黎王管封,后為莫氏篡僭。今黎復舊業(yè),再請封。

      問:莫氏是莫茂洽耶?

      使臣乃驚視良久,答曰:然。(莫茂洽,乃其故王姓名,蓋訝其知之也)[6](352)

      安南使臣馮克寬緣何“驚視良久”?實際上,這涉及到他此次出使的政治背景。嘉靖六年(1527),安南權臣莫登庸自立為王,改元明德,建立莫氏政權。嘉靖十一年(1532),黎氏遺臣阮淦、鄭檢等擁護黎氏宗室黎寧為帝,中興黎朝,形成了南北并立的局面。萬歷二十年(1592),鄭檢之子鄭松帶領黎軍占領升龍,將莫朝皇帝莫茂洽斬首。萬歷二十一年(1593),安南國主黎維潭與大臣黃庭愛等前往鎮(zhèn)南關叩關請封。萬歷二十五年(1597),黎維潭洗足入關勘驗,并進伏罪本、代身金人、通國臣,明朝再次正式承認了黎氏統(tǒng)治,允許安南入貢。同年,安南國命工部侍郎馮克寬為正使,太常寺卿阮仁瞻為副使入明。馮克寬一行肩負重要的政治使命:一是消弭明朝關于安南是否恭順的爭議;二是將黎維潭的封號恢復王封。不過,是年十月,萬歷皇帝僅冊封黎維潭為安南都統(tǒng)使司都統(tǒng)使。這也是李睟光《問答錄》中以下一段發(fā)生的背景:

      問:貴國有都統(tǒng)使,是何官職?

      答曰:賤國自古有國以來,未嘗有都統(tǒng)使司之職。特以莫氏僭逆,天朝宥以不死,權置都統(tǒng)使司。秩從二品,以待叛臣耳。如今要復王封,廷臣方議定恩賞。[6](352)

      值得我們追問的是,既未親赴遠洋,又非彼此有舊,各國使臣“各處異館,禁不得通。只于朝會,一再見面而已”,[6](353)那么朝鮮朝使臣關于安南、琉球兩國的知識從何而來?

      首先,這些知識來源于歷代朝鮮朝使臣巨細靡遺的使行記錄。例如,嘉靖八年(1528),朝鮮朝使臣回國匯報提及安南莫登庸(1483—1541)篡奪黎朝帝位之事及明朝的對應方式。17世紀上半葉出使中國的許筠(1569—1618)曾向朝鮮朝介紹了明朝賓貢科及第的安南人。從整體上看,歷代朝鮮朝燕行使往往同時肩負著通過筆談探聽中華政事、學風、民俗以及諸朝貢國實力虛實的政治任務。萬歷十八年(1590),李睟光入明朝貢歸來,國王親自召見他“下問安南使臣衣服制度與其國風俗如何,且或有唱和之作,并書啟”,于是,李睟光“益恨不得與其使臣相問答酬唱,以仰復圣問也”。[6](353)endprint

      其次,朝鮮使臣關于安南、琉球的知識,很大部分來自中華過去所傳播的詩書典籍。如在提到琉球“慣憑重譯覲天王,國號流求肇自唐”時,李睟光自注“流求之稱,始見于韓昌黎送鄭尚書序中,又《楞嚴經》曰:國香所生,以香為界”。在詢問琉球風土人情時,李睟光并不全然相信琉球使臣,而是以中華典籍為準。例如:

      問:貴國地方幾里?

      答曰:壤地褊小,不及朝鮮一布政所。東西僅萬里,南北七千里。(《續(xù)文獻通考》曰:琉球最小,則地方萬里七千里之說謬矣)

      問:距日本幾許?

      答曰:可萬余里。其間有諸島,各自為國,修貢于琉球日本。(《續(xù)文獻通考》曰:自薩摩開船,可四日到琉球,則此說謬矣)[7](360~361)

      此處,李睟光作為依據(jù)的《續(xù)文獻通考》,是明代王圻(約1530—約1615)仿照宋末元初史學家馬端臨(1254—約1323)《文獻通考》體例所作,“其<凡例>是在萬歷丙戌(十四年、一五八六)寫定的,但全書的完成則在萬歷二十九年至三十年(1601—1602)之間”。[10](690)而李睟光本次出使的時間是萬歷三十九年(1611)。對剛剛成書的明朝文獻如此熟悉,可見李睟光對中華典籍的認同和喜愛。

      再次,朝鮮、琉球在一段時間內存在的通交關系也豐富了朝鮮對琉球的認知和理解。李睟光《贈答錄》中提到:

      問:貴地有鸚鵡乎?(嘗聞祖宗朝,琉球遣使獻鸚鵡,故問之)

      答曰:否。如玳瑁、硫磺、芭蕉布,是土產也。[7](361)

      上文所謂“嘗聞祖宗朝,琉球遣使獻鸚鵡”之事,就是指的朝、琉之間歷史上曾經存在的通交關系。洪武二十五年(1392,朝鮮朝太祖元年),琉球人遣使入朝鮮朝獻方物。據(jù)楊雨蕾研究,明太祖年間(1392-1398),琉球中山王四次派使者到朝鮮朝,或為遣送被擄掠及遭風漂海到琉球的朝鮮朝民眾,或為向朝鮮朝進獻方物。[11](145~153)此后,從朝鮮朝定宗(1398-1400)到中宗(1505-1544)時期,均有琉球遣使朝鮮朝的記載。通過此類通交活動,朝鮮朝士大夫得以增進對琉球和海外各國風俗情況的了解。

      四、彼此聲名大播揚:朝鮮、安南、琉球使臣相互酬唱的實際影響正因為朝鮮朝與安南、琉球兩國相距遙遠,使臣罕能相遇,所以使臣唱和被朝鮮朝文壇視為“亦前古所未有者也”[6](353)的佳話,客觀上起到了為書寫者揚名的作用。例如,《問答錄》之“車天輅跋”對于使臣文學唱酬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中云:“我朝二百年,文墨之士朝聘上國者冠蓋相望。未嘗有與異國人酬唱者,獨先生得與安南國人有所白戰(zhàn),有所激昂,乃使異國之人,得知我國文獻之盛,而奉使之臣,不下于古之人也。則先生此行,不但不辱君命,又使我國重于九鼎大呂也?!盵6](353)

      更為著名的還有經漂海民趙完璧(約1567—?)傳回的“芝峰詩流傳海外”[3](192~227)之說。丁酉倭亂(1597)中,朝鮮朝晉州人趙完璧被日本俘虜,并被帶到京都為奴。隨后,由于通曉漢字,趙完璧被日本商人角倉了以(1554—1614)雇傭,先后三次隨日本商船前往安南,得以與一些安南文士往來,了解到李芝峰詩流傳海外的情況:

      (趙完璧)隨商倭再至安南,見其國內人,家家傳誦芝峰詩,若捧拱璧,如仰神人。以問于完璧曰:既是朝鮮人,若知爾國李芝峰乎?相與嘖嘖不已。其歆艷傾慕,在在皆是。[6](355~356)

      李睟光得知后亦感慨道:“丁酉赴京時,遇安南使臣馮毅齋克寬留詩為別。頃年,本國人趙完璧者陷倭中,隨商倭往安南。其國人頗有頌鄙詩而問之者。后完璧回國,傳說如此。夫安南去我國累萬里,歷世莫通,況海路之險遠乎。事亦奇矣!”[12](389)隨后,李睟光還寫下兩首七律懷念馮克寬。

      李、馮贈詩令后來使臣不斷追憶先輩佳話,欲再續(xù)雅游。乾隆五十五年(1790),清高宗八旬壽慶,越南使臣潘輝益(1751—1822)隨越南國王阮光平出使祝壽時,記載“朝鮮正使駙馬黃秉禮、副使吏曹判書徐浩修、書狀宏文館校理李百亨與我使連日侍宴,頗相款洽”,[13](235)并投詩相贈,詩中云:“同風千古衣冠制,奇遇連朝指掌談。騷雅擬追馮李舊,文情勝似飲醇甘。”[13](235)此處的馮、李,便是指馮克寬與李睟光。直到道光五年(1825),潘輝益第三子潘輝注(1782—1840)以如清甲副使身份北使,依然慨嘆,“聞有朝鮮使來,遭風反飄在山東,約十月旬始抵京,不及與見?;貞浵容吪c伊國使唱酬,傳為佳話,弗獲再續(xù)雅游,殊闕事也”。[8](176)

      五、即今中國逢神圣:三國使臣文化競賽中的“隱形在場者”朝鮮、安南、琉球三國使臣間的相互酬唱,既是政治外交的官方使命,也是一種“文化間的比賽”。[14](1~62)在此類“能夠確認漢字文化圈同質性的重要禮節(jié)”[15](324)中,朝鮮朝使臣始終帶有文化上的優(yōu)越感,認為自己的文化地位應高于安南和琉球。

      朝鮮朝使臣在與安南、琉球兩國使臣相互酬唱時,往往有意無意地通過話語權力區(qū)分三方地位。如李睟光贈詩安南使臣,提到“詩成上國千秋節(jié),恩荷重霄一札書”,下有小注“朝廷竟不準封王,只許仍前為都統(tǒng)使,一行猶動色相賀”。[6](349)這里似有意將朝鮮朝當政者“王”的身份與安南統(tǒng)治者“都統(tǒng)使”的身份進行對比,彰顯出一種自矜自得的滿足感。這種文化自滿的態(tài)度,在朝鮮朝使臣詩歌后的附文中體現(xiàn)得更加明顯,如對安南風俗人物的嘲諷“若值朝會詣闕,則束發(fā)著巾帽,一依天朝服飾,而觀其色,頗有蹙頞不堪之狀。既還即脫去,一行凡二十三人皆被發(fā),貴人則涅齒,下人則短衣跣足”。[6](351)朝鮮使臣對安南使臣形象的描繪,“不僅是獵奇,也借了這種外觀的描述,表達一種文化上的輕蔑”。[16](158)在朝鮮朝使臣筆下,安南使臣對于這種源于文化優(yōu)越的權力等級也是比較認同的。如在《問答錄》筆談問答中,李睟光記載“其使臣問我國制度如何,答以官制仿天朝,置三公六部臺省,自余法度,悉遵華制。使臣曰:‘貴大國舊稱文獻之國,賤國非敢望也”,[6](353)這就是明確的文化等級秩序的體現(xiàn)。此條問答下注“朝會時,我國使臣為首立于前行,安南使臣次于后行,相接之際,每致恭遜之意”,[6](353)李睟光的得意之情躍然紙上。endprint

      然而,朝鮮朝使臣所認為的文化等級秩序是否為各國所認同呢?一方面,作為宗主國的明廷待朝鮮朝最為親厚。朝貢上殿站班時,明朝政府始終讓朝鮮朝使者居于各國使臣之首位。明穆宗即位后,廢藩使朝覲禮,四夷貢使俱不得至御前引見,唯獨朝鮮朝直至明朝滅亡均享有御前覲見的優(yōu)禮。萬歷二十一年(1593),安南莫氏因不敵黎氏,前往廣東求救。御史徐元正上書稱:“朝鮮與安南殊科。朝鮮中國之門戶,勢且當援。今安南遠在萬里之外,亦請比以援之,此于策不便。”[17](776)這是從國家間實際利益出發(fā)對朝鮮朝與安南做出了區(qū)別對待。

      另一方面,同為朝貢屬國的安南是怎么認為的呢?我們可以同樣從明清文獻中找到一些資料,窺一斑而想全豹。例如,清道光十一年(1831),越南使臣李文馥(1785—1849)奉命駕“瑞龍”號大船,護送迷失海路的中國官員回福建,恰巧在福建遇見了琉球使臣。李文馥談到:“天地間同文之國者,中州、我粵、朝鮮、日本、琉球,亦其次也?!盵18](264)從這個“亦其次也”看來,越南使臣并未將自身置于朝鮮朝之下,遑論琉球。

      同時,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在三國使臣的往來贈詩中,始終存在“隱形的在場者”——明朝。在《贈答錄》《問答錄》中,三國使者往來贈詩,處處可見“即今中國逢神圣,千載風恬海不揚”“皇恩浩蕩均霑被,珠玉淋漓我獨深”這樣帶有頌圣色彩的句子。這表明,一方面,燕行錄中所記載的使者贈答不是完全的私人行為,而是比較正式的外交活動,故而使臣時時不忘表達對作為交游活動背景和外交主導力量的宗主國的誠心尊奉;另一方面,各國使臣通過文化競賽“擬向中朝夸特達”,[19](45)這也體現(xiàn)出在一定時期內,在朝貢體系下的外交活動中,其使臣詩文中所展現(xiàn)出的中華文化的分量成為了評價“外國”文明程度和外交地位的一個依據(jù)。

      從整體上來看,朝鮮、安南、琉球三國在明朝主導的朝貢體系下的詩文酬唱,正是宏觀的朝貢體系下微觀的互動的“混響曲”,從側面豐富了朝貢活動的細節(jié),展示了朝貢體系在明朝的生命力和影響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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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汪森:《粵西文載·安南志》,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四〇四,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

      [18][越]李文馥:《閩行雜詠》,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越南漢喃研究院合編:《越南漢文燕行文獻集成》(第十二冊),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

      [19][越]黎貴惇:《桂堂詩匯選》,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越南漢喃研究院合編:《越南漢文燕行文獻集成》(第三冊),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

      [責任編輯張克軍]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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