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集亮
〔摘 要〕《湘西秘史》有著宏闊的社會視野,有著豐富的人文知識,有著鮮明的人物形象,有著曲折的情節(jié)美。
〔關(guān)鍵詞〕小說;李懷蓀;湘西秘史
因為楊善智老師(戲劇家,常德市原藝術(shù)研究所所長)的緣故,我有幸讀到了懷化作家、戲劇家李懷蓀的長篇小說新作《湘西秘史》(上下冊)。一部長達110萬字的小說,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用了14年的功夫打磨,這種“為求一字精,捻斷數(shù)根須”的傳統(tǒng)工匠精神,讓晚生后學的我油然而生感動。老作家書中豐富博雜的各類文化知識與跌宕起伏的各種人生故事,加上行云流水的文筆,吸引著我完成了一次頗為漫長的閱讀之旅。以我的閱讀經(jīng)驗,在我們這個每年出版上萬部長篇小說的國度, 如此長的篇幅,而又如此舉重若輕、引人入勝的長篇小說,應該不是太多。在我看到的許多長篇小說里,虎頭蛇尾草草收兵者有之,枝枝蔓蔓前后矛盾者有之,經(jīng)歷單薄拼命注水者有之……有的甚至是某些名家的作品。李懷蓀的這部長篇小說,讓我對戲劇家寫小說有了新的感性認識。有人說編劇寫小說起碼高于小說作家的平均水準,我個人認為此言不虛。別的不說,李懷蓀就是明證!
作者的作品有著宏闊的社會視野。作品截取的是湘西小鎮(zhèn)蒲陽鎮(zhèn)在清朝末年由盛而衰的一段歷史,時間跨度長達半個多世紀。主要寫了36家商號中劉、張兩家商號由盛而衰的變遷,涉及了三代人。從地域上說,以浦陽鎮(zhèn)為原點,輻射到了瀘溪、麻陽、鳳凰、辰溪、洪江等湘西縣市,往西南則延伸到貴州,往東涉及常德、漢口、鎮(zhèn)江等地。從人物的民族歸屬上說,涉及漢族、土家族、苗族,還涉及金發(fā)碧眼的英國人。從人物的職業(yè)上說,涉及商人、農(nóng)民、船夫、巫師、木匠、雕匠、私塾教師、民間中醫(yī)、民間藝人、戲班演員、獵人、土匪、仆人等等,出場的人物有名有姓者在百人以上。如此漫長的時間,如此寬廣的地域,如此眾多的人物,上演著諸如兩姓聯(lián)姻、商場爭斗、情殺仇殺、放蠱趕尸、吊羊綁架等跌宕起伏的故事,可謂枝上分枝蔓上接蔓,沒有全局在胸的視野,沒有相當?shù)钠鸪修D(zhuǎn)合的手段,要紋絲不亂地理清線索照應人物,確實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
作者的作品有著豐富的人文知識。神秘的湘西,是一座民俗文化的寶庫,無論是民間傳說還是民歌,都似乎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素材。在作者的筆下,五行八作的傳說及歌謠俯拾即是。這些傳說與歌謠,呈現(xiàn)了湘西文化的原生態(tài),讓讀者一窺湘西文化的神秘色彩,同時也領(lǐng)略了厚重的湘西文化。比如湘西的哭嫁歌,“往日雞婆護雞崽,娘呀!娘呀!寶貝雞崽得安寧,今日雞婆攆雞崽,娘呀娘呀!遭孽雞崽喂巖鷹……”可謂柔腸百轉(zhuǎn),令人動容。比如花燈調(diào),“石榴花開葉又青,江邊烏龜來討親,金絲鯉魚來做媒,她是穿針引線人。八只螃蟹來抬轎,七手八腳忙不贏。打屁蟲子來放炮,噼里啪啦響不停……”風趣、詼諧的調(diào)子,合著表演者夸張的舞步,呈現(xiàn)了湘西民間文藝一直潛沉著的喜劇的一面。諸如“梯瑪歌”“船工號子”“上梁歌”等等,展示了湘西各民族尤其是土家族、苗族多姿多彩的民間文化。還有諸如燒胎、打蘸、放蠱、趕尸等民間風俗,作者無不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沒有長期的田野采風,沒有長期的積累與沉淀,便不會有作者這樣妥帖的安放與自如的鋪展。
作者的作品有著鮮明的人物形象。一部長篇小說,能否塑造幾個重要或次要人物,是一部長篇小說是否成功很關(guān)鍵的一點。我們認為,《湘西秘史》在塑造人物這一塊是比較成功的。主要人物張復禮,是張氏家族的第二代,也是順慶油號的少老板,是把家族桐油生意做到極致的關(guān)鍵人物。此人自幼飽讀詩書,愛好廣泛,對各類戲曲表演尤其是京劇等有著相當?shù)脑煸?,做生意也是勝過乃父的人尖子。但他在即將與娃娃親劉家小姐成婚之前,竟然抑制不住青春的荷爾蒙氣息,與家中苗家女仆阿春強行發(fā)生關(guān)系,并導致對方懷孕。這就使得本來順順當當?shù)奈磥砣松鎏砹藷o數(shù)變數(shù)。從婚姻關(guān)系上說,其與劉家小姐的婚姻從此變得別扭。從職業(yè)生涯上來說,從原來的坐莊老板變成了在漢口、鎮(zhèn)江等碼頭漂泊的行商。從人物關(guān)系上說,后來娶二房、三房夫人,讓自己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復雜。在這一系列復雜的關(guān)系中,讓人們看到一個多面的主人公。他能干,做到了直接與英國商人詹姆斯做生意。他有著鑒賞戲曲的眼光,與后來的二、三房夫人都是以戲結(jié)緣。豁達與自私,重義與寡情,保守與開放,這些矛盾的關(guān)系,在他的身上一一呈現(xiàn)。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劉金蓮,也是著墨甚多的人物,也是唯一貫穿全篇的人物。既有大戶人家的能干,也有覺醒婦女的反抗與掙扎。既有主婦的擔當,也有一個女性的善良。既有修復婚姻關(guān)系的企望,也有一份游離家庭的牽掛。為了反抗未婚夫的荒唐,她自己也上演了一場荒唐,主動委身于給自己打雕花家具的苗族矮木匠,也為日后復雜的人生關(guān)系埋下了伏筆。在諸多故事的演繹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善良而能干、柔情又剛烈的女性形象。次要人物如苗家女仆阿春、苗族雕匠麻大喜、巫師龍法勝等一干人物,無不個性鮮明、栩栩如生。
作者的作品有著曲折的情節(jié)美。文似看山不喜平,這是傳統(tǒng)文學引人入勝的不二法門。身為戲劇家的作者,把戲劇家善于結(jié)扣解扣的本領(lǐng)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從開篇到結(jié)尾,數(shù)不勝數(shù)的矛盾沖突,使得整部小說一波三折,懸念叢生,無疑為作品的可讀性大大加分。作品一開篇就是一個巨大的矛盾沖突,即將結(jié)婚的新郎讓家中女仆懷孕了!以后若干的矛盾沖突由此而起。比如男主人公,草草結(jié)婚之后,便開始闖蕩江湖。一路經(jīng)過了船幫遇襲、邂逅英國商人、巧遇落難戲子并與之成家生子、與同是京劇票友的大商人的女兒暗生情愫并與之共赴鎮(zhèn)江安家等等,環(huán)環(huán)相扣,順理成章。比如雕匠麻大喜,在劉家小姐主動委身自己后,迫于壓力遠走貴州,后來又巧遇初戀情人被綁票,悄悄用自己的血汗錢贖人,再后來成為本土寺廟的和尚等等,情節(jié)跌宕起伏,苗家人樸素仗義的性格躍然紙上。在整部小說中,如此大扣小扣不斷,扣扣相連,草蛇灰線,隱而不斷,真可謂高潮迭起,讓人欲罷不能。
我還要說的是,作者的語言功夫也很老到,富有美感。有文有白,有詩歌有散文。章節(jié)之間,有條不紊。分杈之時,從容轉(zhuǎn)換。戲劇家的語言功夫名不虛傳。
一個老作家,也是一個老戲劇家,14年案頭功夫打造的一部洋洋大作,的確值得更多的讀者去閱讀,也值得更多的評論家去關(guān)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