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愛軍
議論文寫作貴在說理。所謂說理,就是要講清觀點成立的理由。這就需要寫作者著重在“為什么”這一層面進行發(fā)力,而不是在“怎么辦”上打轉。在議論文中,何謂“理”,曹林在《時評寫作十講》中寫道,論述文中的“理”一般分為理性、道理和倫理。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理性。
文學評論家劉勰對議論說理曾這樣概括道:“論如析薪,貴在破理?!笔吕砗苊髁耍号褚罩y路,才能將柴火劈開。其實,這也順帶說明了另一個道理:必須要將薪柴劈開才能見其內核。
寫作亦然。在分析某一觀點成立之時,必須要將所涉及的子觀點、現象、成因等等進行“分”或“剖”,才可能將理解與闡釋引向深入。在高考應試文寫作中,一類卷和二類卷明確要求,要對核心概念進行“分析”與“比較”。
這種先分類再剖析的思想,對學生審題與寫作有很大的啟發(fā)。下面,筆者結合一道題,談談個人在這方面的想法。
“一棵樹站久了,總想躺下,像枕木一樣。其實,樹并不知道,躺著比站著還累”。(某市高三聯考題)
這是詩人啞地的一首詩《姿態(tài)》。這道題命題意圖很明顯,希望學生透過比喻性的表達,精準地抓住最后一句:“躺著比站著還累”。很明顯,這是一道二元比較題,需要學生深刻地理解生命的兩種狀態(tài):躺和站,另外,并對此進行比較分析。要想深入分析,尋找到觀點的核心,學生可以從以下幾方面考慮:
一般而言,學生很難進行抽象地分析,即便進行抽象地分析,也是泛泛而談流于形式。對此,孫紹振老師建議,在具體語境中進行分析,可以深化分析層次。為此,學生在試圖抽象分析“躺”“站”的原因時,以“躺”“站”為半徑,嘗試性地進行發(fā)散式聯想。
如圍繞“躺”,我們可以想到:時下流行的“葛優(yōu)躺”;清朝煙館中煙客躺著抽煙;游客躺在沙灘上、草坪上曬太陽;植物經過生命的輪回之后“躺”在地上;現在的孩子“躺著”玩手機;《紅樓夢》中賈珍、賈蓉、賈璉“躺”在祖輩的家業(yè)上享受榮華富貴……當然,我們還可以圍繞“站”多角度搜索材料:“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的松柏;“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挺直脊背的譚嗣同;敢于向毛澤東要雅量的梁漱溟;在黑暗中單兵掘進的顧準;還有敢和蔣介石叫板的劉文典。這些站立的物與人,一般能給人以精神慰藉和永久感動。
當聯想到一些事件之后,還要懂得學會歸類,即要對所占有的材料進行精選、甄別、分類?!邦悺庇泻芏嗑S度。可以是主體維度,如薛仁明在《我讀大陸讀書人的那張臉》中,為了闡釋讀書人那張臉的“躁、怒、憤、戾”,從臺灣讀書人寫到大陸讀書人,再到大陸一位焦急的母親,有點有面,說服力極強;可以是時間維度,王乾榮在《動物是人的什么》一文中,就是從蠻荒時期、“后來”“再后來”“至今”四個維度,列舉動物與人類的不同關系,概述從“人的仇敵”“自己的幫手”“人類的朋友”到“人類的老師”的演變;也可是空間維度,可以是由物及人的維度,如畢飛宇在《人類動物園》中,先分析“城市動物園”(“人看動物”)模式下中豬、貓、狗、老虎、獅子等喪失“野性”種種表現,批判“人類對地球生命最后勝利”的野蠻,接著提出在“國家動物園”(“動物看人”)模式下的理想境地——人類理性的自制與動物王國的自由。
類別的區(qū)別主要在于“質”與“屬性”的不同。換句話說,要想對材料進行分類,就需要對材料進行深度思考,這將意味著思維由“形而下”向“形而上”的過渡。如對“躺”與“站”材料進行歸類:如由物及人的“躺”與“站”,物的層面:“躺”在地上的“甘蔗”秸稈、站立的“松柏”;而人的層面有:“躺著”的“抽煙客”、被打倒在地的文人,“站立”的革命烈士和錚錚鐵骨的讀書人;再如,從主體維度進行歸類,如“躺著”的人:魏晉名士的“葛優(yōu)躺”(讀書人)、清末躺著的“煙客”(官僚階層、底層民眾)、賈珍、賈瑞、賈璉之流(文學作品的中層階級);再如圍繞“站立”,也可從不同主體角度進行分類:如單兵掘進的顧準(文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岳飛(武將)等。
歸類是剖析的前提和基礎,是思維由表及里的“熱啟動”。依據現象,我們就可以多角度探析“躺”與“站”的深層原因。如根據不同的主體,結合魏晉名士、清末“煙客”和賈珍們的混沌度日,可以發(fā)現,相同“躺著”的姿態(tài)背后蘊含著不同原因:不能夠“站立”(魏晉名士)、不愿意“站立”(“煙客”),沒想到“站立”(“賈珍”們)。如果再從哲理上分析,我們就可以發(fā)現,這些原因大致暗合法國哲學家克爾凱廓爾的人生三絕望:不知道有自我,不愿意有自我、不能有自我等。再如,從站立的姿態(tài)分析,我們也可分析出“站立”的不同原因:(宏觀層面)為了國家利益而抵御外敵(岳飛)、(中觀層面)為了城市突圍(加繆《鼠疫》中的里厄醫(yī)生)或為了農村發(fā)展和農民利益(梁漱溟)、為了個體獨立(顧準、《1984》中的溫斯頓)?;\統地說,“站立”的原因是自主的覺醒,這是馮友蘭先生認為的人之為人的根本。具體地說,這種覺醒與覺解,也包含個體責任與自我價值實現的三個渠道:家國情懷、集體利益與個人期許。如此剖析,就很好地避免了分析的流俗與浮泛。
為此,對這一道題,學生可以抓住“躺”“站”和“累”三個關鍵詞進行分類。如“躺”分為身體層面的“躺”(如躺著的枕木、被砍伐的秸稈)、精神層面的“躺”(“葛優(yōu)躺”)、靈魂層面的“躺”(如魯迅作品中“鐵屋子中昏睡的人們”、《過客》中的“老年人”);還可以根據“躺”與“站”的關系,分為外在的“躺”內在的“站”(如兩次被打入“右派”的顧準)或者外在“站”內在“躺”(在日偽政府供職的周作人);再者,還可以細化“站”的對立面不同姿態(tài),如“躺”(身心皆惰)、“跪”(起身而有奴性)、“彎腰”(直立卻又臣服);再如,對于“累”這一字,結合豐子愷的三層小樓(物質、精神與靈魂),分為精力的不濟與疲乏(《<寬容>序言》中的漫游者、《過客》中的長途跋涉的“過客”)、精神的困頓與迷茫(“喪家狗”孔子)和信仰層面的迷茫與搖擺(如發(fā)生“信仰危機”的特蕾莎、尼采)等。
孫紹振老師在《在具體分析中深化》一文中指出,具體論證卻能在這單一的純粹對象和高度抽象的概念中分析,其實就是還原出許多越來越多的內涵,將邏輯地展開和歷史的過程統統地囊括進來。而“聯想、分類、層進、辨析”這思維四個步驟,正是基于這一理念進行操作,從而避免分析籠統與流俗,使得思維穿透表象,逐步深化與遞進,最后直抵被裹藏的真相與本質。
★作者通聯:蘇州大學附屬中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