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玉雙
我每次與人介紹自己,都只說我來自一個故事之中,除非有人追問,否則我從不說出這個故事的開頭與結(jié)尾。故事于我虛無縹緲,且聽我娓娓道來。
夜色已經(jīng)很深了,北風好像催促著、推著我們走進了不遠處一家尚且亮著燈光的小飯館。
這家小飯館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大廳里掛了一排腌制的臘肉,肉香溢滿了整個大廳。服務員操著濃重的河南口音,領著我們六人進入一個小包間。
冒著熱氣的鵝塊子被端上桌,鍋內(nèi)躺著大塊兒大塊兒的鵝肉。又咸又辣的香氣刺激著我的味蕾,切成塊狀的鵝肉與鵝腸鵝肝堆在飄著黃色油珠的湯汁上,一口咬下去,辣味便沖入喉間。肉一入口中,就有一股熟悉的暖流向心窩滑去,特帶勁兒的感覺。鍋里的湯水不停地冒著白汽兒,盤子里的骨頭也越堆越高。這鵝是臘過的,并不新鮮,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奇異香氣,并不影響我大快朵頤。
隨后,一盤白花花的饃端了上來了。饃很大很厚實,臉盆大的盤子只能盛下六個。我認出來這是自家做的薄餅饃卷鴨蛋:紙薄的饃經(jīng)烙后,趁著熱乎乎的,均勻地鋪上咸鴨蛋,卷成筒狀,一大口下去,砂礫般的蛋黃與軟潤的蛋白滑入口中,軟嫩香醇的感覺立即傳遍全身每一個細胞。我不由想起過去我家對面專門賣菜饃的那家店。那時買饃的人多,往往要排很久的隊。在太陽底下站上一袋煙的工夫,汗水就會順著脖頸淌下來。我經(jīng)常直直地等上半天,看著做饃的那個阿姨往面里裹上粉條、雞蛋或豆腐的餡,然后把饃碼好放到蒸籠里,排得整整齊齊的,像等候檢閱的士兵。
“嗯,不要這個,好難吃哦?!蓖赖囊粋€小女孩皺著眉頭看著她母親手中的饃,碗里還有一塊被咬過的肉。那稚嫩的模樣刺痛了我的眼球,我尷尬地起身夾起了一個饃。
我被視為珍寶的東西,竟被人嫌棄成這樣么?
饃在我口中,是別人不懂的味兒。那種味道,其實是我對某一個地方遙遠的回憶。
我的老家在河南固始,應該很少有人聽過。我很小就跟隨做生意的父母遠離故土,對于固始并無特別的印象。我與它,不只差了許多千米;相隔的,更是很多年的光陰。
隨著年齡的增長,固始于我,變成了一個漫長而深邃的裹挾著鵝肉香和饃香的故事。觥籌交錯間,我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了那遙遠的鄉(xiāng)村里的山崗、小溪,還有那一片小小的樹林。當然,最重要的,是生活在那里的我至親的人。
固始是一個小地方,它獨有的味道,異鄉(xiāng)人不懂。現(xiàn)在我遠離固始,是因為在異鄉(xiāng)求學,并期望學有所成。
我看見對面的老爸已經(jīng)喝得滿臉通紅,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我已經(jīng)不太聽得懂的固始方言。他對固始的念想,應該比我要高出許多。這次回鄉(xiāng),本就是為了看一看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奶奶。我咽下哽在喉嚨的飯菜,在裊裊升騰的霧氣里,舉起一杯薄酒,陪著同行的家鄉(xiāng)人,一飲而盡。
欲善其終,先固其始。我的故事,始于固始。下一站,或許我也會遠走他鄉(xiāng),在這樣的一個傍晚時分,乘著微醺的酒意,在不經(jīng)意間說出那么一兩句旁人聽不懂的鄉(xiāng)音,然后重新啟程,并長久地做著那歸鄉(xiāng)的夢,直到故事的盡頭……
(作者系成都棠湖外國語學校高一六班學生)(責任編輯 宋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