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蘿
軍校即將畢業(yè)的時候,我被安排到消防訓(xùn)練隊的炊事班幫忙。
訓(xùn)練隊兼管機動車駕駛員培訓(xùn)業(yè)務(wù),炊事班負(fù)責(zé)給培訓(xùn)的學(xué)員制定一日三餐。之前,炊事班只有三個人,清一色的中饋猶虛男子,?各個渴望被丘比特之箭射中。
大我們幾歲的張班長,特別熱情,是個老實厚道人,希望把我許配給他的徒弟阿翔。因為阿翔少言寡欲,做事認(rèn)真,干起活來從不偷奸耍滑。并且,比起他的另一個徒弟阿迅,個子要高,長得俊朗。張班長就千方百計地撮合我和阿翔。
早晨的伙食比較簡單,稀粥和咸菜,用不著四個人一起上陣。張班長決定早班輪值,故意安排我和阿翔同一班,他和阿迅一個班。張班長特別強調(diào):阿翔多干些活啊,學(xué)著點憐香惜玉。此言既出,頓時,阿翔羞澀得滿臉通紅,一直紅到耳根。我也被弄得一副尷尬相,又不好意思反駁。
其實,我愿意跟阿迅在一起,如果安排我和阿迅一個班,我肯定是心花怒放,眉飛色舞,也許會一躍三丈。
早晨特別涼,水缸半凍,冷鍋冷灶的沒有一點生氣。阿翔把灶燒上,燒沸一鍋水,然后站在我的對面,隔著一個菜墩,一起切咸菜。誰都不吭聲,一個勁兒地切。咸菜是從壇子里剛剛撈出來的,還帶著冰碴。為不讓手冰得通紅生疼,我戴上手套,把咸菜切得跟筷子一般粗。而阿翔則切得咸菜細(xì)又長,仿佛是扎辮子的膠皮筋。阿翔在一旁竊笑,我問他笑什么,他說:你知道怎么才能把咸菜切得細(xì)又長嗎?我說,脫下手套不就切細(xì)了嗎?他說,不對!關(guān)鍵是要把咸菜分割成薄薄的片兒,然后咸菜絲自然變細(xì)了。阿翔說時,我心不在焉,不時向窗外張望,幻覺阿迅就在窗前晃動。
阿翔一副認(rèn)真的樣子,盛上半盆熱水,讓我摘下手套,將手暖熱,教我如何把咸菜絲切細(xì)。我覺得有些無聊,告訴他,我才不想當(dāng)一輩子廚子呢。阿翔又是竊笑。
倏然,阿迅從窗前走過,我心怦怦直跳,不停地綹著劉海,想讓它們綹成一排美麗的流蘇。
阿迅進來了,嚷嚷著餓了,急著要開餐。我忙把煮好的稀粥盛給阿迅,讓他趁熱喝了。阿迅一邊喝粥,一邊講段子給我們聽——
說是從前有個士兵,首長讓他去市場買豬手,他到了市場竟忘記了首長的吩咐,便買了一葉豬肝。這時,發(fā)現(xiàn)錢有節(jié)余,又買了兩只豬耳朵偷偷揣進了兜里。回到部隊,士兵把豬肝交給了首長,首長發(fā)火了:耳朵呢?聽啥了?士兵以為首長察覺到了他的貪心,立即掏出豬耳說,在這,我還沒來得及拿出來……
聽得我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掉下了眼淚。阿翔卻笑得有點牽強。奇怪的是,張班長不但沒笑,還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好像替誰著急,替誰發(fā)愁似的。然后又說:以后全天輪值,等你們吃完,我和阿迅再來吃飯。
這時,我發(fā)現(xiàn)培訓(xùn)班里有位姑娘叫于涵,跟我一樣,被阿迅的段子逗得前仰后合,笑得掉下了眼淚。
當(dāng)那段生活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張班長提議,做幾道好菜,大家小酌一番。阿迅非要把于涵叫上,大家怎么好拒絕呢?
那天,大家一個勁兒地喊高興,干杯!喝著喝著,各個舌頭在嘴里直打圈圈,不知道都說了些什么。當(dāng)我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墻角處,阿迅和于涵抱在一起。我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胃里不停地倒著酸水,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不知道自己失態(tài)的樣子。
張班長過來告訴我,阿翔喝醉了,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讓我過去看看他。我正醉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聽不進去,就像耳邊刮過一陣風(fēng)。
暗戀真像一壺烈酒,明知道灌下去要昏眩、失態(tài)、一醉方休,也依然甘之如飴……
我一直因暗戀阿迅而傷懷。心想,?像阿迅這樣性格開朗,反應(yīng)機靈,情商高的人,肯定會大有作為。而阿翔這樣煙不出,火不進的悶葫蘆,能有啥出息?
然而,二十多年后,我在地方新聞媒體擔(dān)任記者時,受命到市交警支隊采訪,在我與主人公見面的剎那,我們都愣住了,真沒想到阿翔榮升為支隊長了。
從閑談中得知,阿迅因為聚眾賭博,挪用了公款,被單位開除了公職。
至此,我像從那場酩酊大醉中,終于醒悟過來……
(編輯 思智/圖 錦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