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覓

《宣室志》節(jié)選：

吏部侍郎韓昌黎公愈，自刑部侍郎貶潮陽守。先是，郡西有大湫，中有鱷魚長者百尺。每一怒，則湫水騰蕩，林嶺如震。民之馬牛有濱其水者，輒吸而噬之，一瞬而盡。為所害者，莫可勝計。民患之有年矣。及愈刺郡，既至之三日，問民間不便事，俱曰：“郡西湫中之鱷魚也?！庇唬骸拔崧勚琳\感神：昔魯恭宰中牟，雉馴而蝗避；黃霸治九江，虎皆遁去。是知政之所感，故能化鳥獸矣?！奔疵マ蛞岳熙逢愑阡兄?，且祝曰：“汝，水族也，無為生人患?！睂⒁跃莆种Ｊ窍?，郡西有暴風雷聲，震山野，夜分霽焉。明日，里民視其湫，水已竭。公命使窮其跡，至湫西六十里易地為湫，巨鱷亦隨而徙焉。自是郡民獲免其患。故工部郎中皇甫湜撰愈“神道碑”，序曰：“刑部為潮陽守，云‘洞獠海夷，陶然自化；鱷魚稻蟹，不暴民物?！鄙w謂此也。？

《宣室志》是唐代文學家張讀所著的一部筆記小說。書中載有這樣一個故事。

唐文宗太和年間，有一個姓周的書生在洞庭山結(jié)廬而居。后來，周生想要到洛谷一帶云游。去洛谷要經(jīng)過廣陵。到達廣陵時，天色已晚，周生便帶著書童到寺廟投宿。后又有三四個旅人來寺廟借宿。晚飯時，寺廟住持請大家一起用餐。

這一天正是中秋，天空中懸著一輪皎白的明月。明月之周，是輕綃般的薄云，似仙女的羅裙紗帶飄過。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澄清晶瑩，仿佛伸手便可觸摸。

面對如此月色，眾人心中甚是歡喜。于是，大家把桌子搬到庭院中，飲酒賞月。因都是些文雅之士，于是或吟詩作對，或望月興嘆。周生只是慢慢喝酒，并不和其他人搭話。

有人說了一個開元年間唐明皇游月宮的傳說，雖不知這個浪漫繾綣的故事是真是假，倒也讓一眾人聽得心馳神往。有人感嘆道：“我們啊，不過是些凡人，到不了那樣的地方。真想知道月宮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仙境，但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呢？”

忽然，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我曾跟隨師傅學習道法，小有所成，可以步入月宮。而且，我還能將月亮藏于懷中，袖月而歸。各位信嗎？”眾人聽后一驚。講話的正是一直獨斟獨飲的周生。

聽了周生的話，有人面露懷疑，認為周生口出誑語；有人喜上眉梢，認為今晚得此奇緣可以大開眼界。

周生將眾人的表情一一納入眼底，笑道：“看來今日我若不當場演示，大家會怪我妄言了?！庇谑潜阏埍娙耸帐耙婚g空屋子出來，又找來些碎布，將墻的四面所有縫隙都塞上。這樣，整個屋子就完全透不進一絲光，也沒人能看見屋里的情形。

收拾停當之后，周生請人找來幾百雙筷子，并叫書童用繩子將其按一定的方法捆綁。很快，一張筷子小型軟梯做成了。

周生對眾人說：“現(xiàn)在，我要登此梯，去摘天上的皓月。聽到我的呼聲，各位便可來觀看?！庇眯≤浱菰谛『谖菡铝粒刻煜戮尤挥羞@樣的事，有人忍不住要笑，但見周生胸有成竹，便又忍住了。

大家退出小屋，周生把門關(guān)上。許久，里面一直不見動靜。幾個人一邊閑聊，一邊等著周生叫他們。忽然，大家覺得天地昏暗起來，眼前皎潔如水的清輝倏忽不見了。眾人忙仰頭而望，天空中那輪明月已不見蹤跡。

正奇怪間，聽到周生在屋內(nèi)喊：“我回來了！”

大家急忙推開小屋的門，擠了進去。只見周生渾若無事地站在屋內(nèi)，看見眾人，笑著說：“月亮就在我的衣袖中，諸位請看！”

說完，他便舉起衣袖，眾人屏聲靜氣睜大眼睛去看。

果然，周生衣袖之中，一輪玉璧般明潤的月亮探出寸許，清輝皎皎，伴著陣陣逼人寒意，登時籠罩了室內(nèi)。

他真的把月亮摘下，放在衣袖里帶回來了！袖月，他真的做到了！

周生笑道：“剛剛大家不相信，現(xiàn)在相信在下的話了吧？”

眾人瞠目結(jié)舌。之前對他表示懷疑的人紛紛致歉，并請求他把月亮放回去。

周生笑著點點頭，請眾人離開，并關(guān)上小屋的門。

眾人站在門外。夜色仍然昏暗。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某個須臾之間，清輝乍現(xiàn)。眾人驚喜交加，抬頭仰望，明月正好端端地掛在天上，投灑著如水的光輝。

眾人感嘆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飄忽、瑰艷，仿佛一個夢。

張讀，字圣用，19歲中進士，可謂少年得志。他的外祖父牛僧孺著有筆記小說《玄怪錄》，祖父張薦著有筆記小說《靈怪集》。張讀撰寫《宣室志》，顯然是受了家庭影響。在這本書里，張讀集中纂錄了各種神鬼狐精與佛門休咎的故事。全書內(nèi)容豐富，涉及面廣，常為后世戲曲所取材，對后世小說《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等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張？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