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 胡建東
摘 要:“人類中心主義”和“自然中心主義”的爭論一直是環(huán)境倫理學的發(fā)展主線,但是理論前提預設的矛盾和混亂導致其并不能對環(huán)境問題作出科學的回答,因而只能對人類行為進行道德層面的要求。在反對環(huán)境破壞上,馬克思主義與環(huán)境倫理學有著相同的理論旨趣,馬克思從歷史唯物主義出發(fā),在實踐的基礎上科學闡釋了人與自然究竟以何種關系存在,進而回答了環(huán)境問題的根本原因,在理論上極富前瞻性地消解了兩種中心主義,為環(huán)境倫理學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必要的理論基礎。
關鍵詞:人類中心主義;自然中心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范式轉換
中圖分類號:B82-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18)02-0058-05
人類中心主義與自然中心主義一直是環(huán)境倫理學研究中存在的兩個根本派別,本質上說,這是傳統(tǒng)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在生態(tài)倫理學研究中的具體運用,是環(huán)境倫理學意義上的本體論之爭。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為代表的現(xiàn)代哲學在實現(xiàn)“中介革命”① 的基礎上,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解釋方式科學地闡明了人類社會與自然的辯證關系,從而實現(xiàn)了對這兩種價值主張的消解和超越。因而,它能夠成為人類中心主義與自然中心主義反思和借鑒的對象。
為概括科學共同體普遍具有的概念框架,庫恩(Thomas Kuhn)提出了“范式”這一概念,以表示研究者研究問題的方法和理解問題的模式。當科學共同體對某種問題的研究不再滿足于現(xiàn)存的研究模式,開始質疑當前的基本問題,堅持推翻或挑戰(zhàn)以往方法論的合理性時,就意味著“范式變換”。 環(huán)境倫理學是伴隨環(huán)境問題而產生的新興學科,在這一學科中,以羅爾斯頓為代表的部分環(huán)境倫理學家認為,環(huán)境倫理學的研究中存在著兩種基本的研究范式:人類中心主義從堅持傳統(tǒng)倫理學公理的基礎出發(fā)以揭示人與自然的倫理關系,從而對環(huán)境倫理學進行學科構建;自然中心主義則堅持第二種方法論,通過打破傳統(tǒng)哲學所秉持的“理論硬核”② ,把價值內涵擴展到荒野地,第一次使價值范圍擴展到自然界,開始了對自然的價值評價,使道德關懷對象的范圍拓展到人以外的自然存在物。
(一)兩種中心主義關于價值屬性的爭論
根據(jù)《韋氏大詞典》的解釋,人類中心主義具有以下兩層含義:一是指把人視為宇宙的中心或宇宙最終的目的;另一層是指按照人類的價值觀來考慮宇宙間所有事物的思考方式[1]。人類中心主義環(huán)境倫理學延續(xù)了傳統(tǒng)倫理學的人之倫理的觀點,他們認為人類對當今環(huán)境問題所承擔的道德責任,并不是對自然事物本身的關注,也并非說明事物本身就具有內在價值,對于這種道德責任的承擔主要是源于人類對現(xiàn)實生存環(huán)境和對后世利益的擔憂。換言之,人類中心主義環(huán)境倫理學只是把自然作為相對主體而言的工具價值意義而納入該理論的研究視域。在這一問題上,康德的論述頗為精辟:“凡是自然欲望的對象,至多具有一種有條件的價值。這些對象,如果不是以某種欲望或需要為基礎,那么,它們便毫無價值……大自然中的無理性者,它們不依靠人的意志而獨立存在,所以它們至多具有作為工具或手段的價值,因此,我們稱之為‘物。”[2]很多環(huán)境保護者接受了這一觀點,并且認為從人類中心主義這一理論前提出發(fā)同樣能走向生態(tài)倫理學。
而自然中心主義者認為,正是因為人類中心主義這種價值前提才使得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出現(xiàn)了問題。自然中心主義從自然具有價值出發(fā),給自然系統(tǒng)預設了一個價值前提。從最初的自然具有工具價值開始,發(fā)展到激進環(huán)境主義者的自然具有內在價值,再到秉持生態(tài)中心論的羅爾斯頓所闡述的自然的系統(tǒng)價值,這種變化表明人類的道德關懷的范圍在不斷延伸,且不斷走向系統(tǒng)化。在自然中心主義的內部,這種關于自然價值本質的爭論也是存在巨大分歧的,在此則不做贅述。但是我們可以看出,這種爭論的焦點始終停留在價值場之中。那么自然中心主義能否在理論上替代人類中心主義呢?我們不妨試著從以下三個方面進行討論:
第一,從人本身來看,人類中心主義認為人永遠無法站在客觀事物的立場上來解釋自然物,這在邏輯上無疑是不可辯駁的。而自然中心主義堅持以非人類之物作為解釋自然的中心,無論從認識論角度還是從本體論角度來看,這種觀點在理論上都是行不通的。
第二,從生物學意義上看,人也是一種生物,自然界中的每一個種都要維護自己的生存和發(fā)展,這種生存本能層面上的原始欲望要求每種生物必然要以自我為中心。在這個問題上,自然中心主義也是無法進行反駁的。
第三,從價值論的角度來看,人類中心主義認為人是唯一可以在價值場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價值評判的存在物,自然存在物頂多只具有工具價值。但是,他們忽視的是:人在其根本上也是自然存在物的一種。自然中心主義認為人類自由的實現(xiàn)必須以人的生存為前提;沒有自然物,人類根本無法生存,更談不上進行價值評判。因此,在價值領域人獲得了重新選擇和確定道德的相關因素。因此,在價值論意義上,兩種中心主義關于環(huán)境倫理學理論預設的爭論是最值得、在邏輯上最可行,也是最引人關注的。
(二)兩種中心主義理論預設的矛盾和混亂
顯然,人類中心論與自然中心論關于價值的爭論還停留在環(huán)境倫理學意義上的“本體論”爭論之中,現(xiàn)代哲學革命告訴我們,僅僅停留在本體范疇之內討論絕對之真和至上道德,是沒有結果的。這兩個派別的爭論在某種意義上還是本體論化或者說主客二分的思維方式,這種非此即彼的世界觀還是沒有在現(xiàn)代哲學的革命潮流中擺脫傳統(tǒng)哲學的束縛,從而忽視了主客體之間的聯(lián)動意義。
在西方生態(tài)倫理學的視域下,關于價值的爭論似乎無處不在,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把價值概念泛化甚至庸俗化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自然會問:自然價值究竟是一種關系性的存在,還是一種實體性的存在呢?也就是說自然價值以一種怎樣的形式存在。正常來說,在傳統(tǒng)主客體之間的邏輯解釋框架中,筆者認為對自然價值這一概念一般可從三個角度進行解釋:一是從人類社會的發(fā)展需要看,自然價值這一概念無疑是由于具有與人的主觀性相關的意義而存在的。二是從自然界本身運動的規(guī)律來看(包括人都是自然的一部分),這時關于自然價值的判斷無疑又具有客觀性。三是如果依據(jù)主體和客體之間的聯(lián)動關系來規(guī)定自然價值時,也就是強調價值的“關系性”意義,那么自然價值又以一種關系層面的意義出現(xiàn)。環(huán)境倫理學同樣也把這三種角度納入到自己的解釋體系中,人類中心主義強調自然價值“主觀性”,同時亦認可“關系性”。自然中心主義強調自然價值的客觀性,但像克利考特這類自然中心主義者(下文會提到)也強調“關系性”。也就是說,在他們的內部關于自然價值的存在形式尚處于一種矛盾混亂的狀態(tài)。那么,我們會發(fā)現(xiàn)當這兩種模糊且又矛盾的立場同時出現(xiàn)在關于“價值場”的爭論中時,這“就難免會產生邏輯上的混亂和敘說立場的偏移”[3]。
其實,無論是自然本身具有價值的觀點,還是自然本身不具有價值的觀點,這種爭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毫無疑問,自然是具有價值的,但是這種價值究竟是內在價值還是外在價值,這是值得商榷的。因而,這就涉及到判定自然價值的主體究竟是人,還是自然本身的問題。
生態(tài)中心論者羅爾斯頓認為,價值的存在與否和意識是沒有絲毫關系的,即使意識消失于世,某些價值仍會于自然界中存在,也就是說價值不依賴于意識而存在。站在經驗立場看,這種觀點當然是為人所接受的。不得不承認,這種提法為人們重新闡釋價值開辟了新的場域,但我們仔細斟酌會發(fā)現(xiàn),這種把“自然本身當做判定其價值主體的提法”本身就陷入了邏輯悖論之中③。我們知道,主客體的區(qū)分是以人的認識——實踐活動為基礎的,缺乏主體在場的客體是無法存在的,那么這種價值評判也就無從說起。承認“沒有意識存在條件下的價值存在”,這種激進到“反人類”的觀點無疑讓人感到荒謬。就像巖左茂所指出的,“與人的存在無關、屬于自然本身的自然的‘固有價值是不存在的?!盵4]這種觀點當然會招致自然中心主義者的指責,但是巖左茂的擔心是不無道理的。我們認為自然價值與人類的存在具有極強的關系性,自然具有的價值是人所“賦予”的,自然不具有的價值也是人所“剝奪”的。也就是說,凡是涉及到價值判斷的事情,它都與人有關;離開人,任何價值都將在某種程度上趨于消失,或者說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因為人才是價值判斷的發(fā)起者。試想,如果說自然物本身就具有價值的話,那么這種價值在沒進入到人類視野范圍之前他又存在于何處呢?如果說這種價值就內含于事物本身,那么這種價值的存在是否具有意義呢?或者說,它是否需要為人所發(fā)現(xiàn)呢?只要為人所發(fā)現(xiàn),這種價值就印下了人類的烙印;即使不為人所發(fā)現(xiàn),它也處在整個生態(tài)系統(tǒng)中,而生態(tài)系統(tǒng)的有序運行是人存在的前提,因而還是會處在一種與人的關系性層面。在這一點上,我們與克利考特(J.B.Callicot)的觀點頗有重合之處,克利考特提出了一種非人類中心主義的客觀價值論:“價值必然地涉及價值主體(valuer)和價值對象(valuee)這種約定俗成的現(xiàn)代觀?!盵5]如果雙方退一步的話,或許我們可以這樣說:自然物的內在價值確實源于自然本身,但內在價值的實現(xiàn)永遠離不開人的價值評價尺度。
按照上述問題繼續(xù)討論下去的話,這種爭論將是無休止的。那么我們能否找出一種理論對上述這種爭論從一個方面進行回答,進而消解這兩種不同理論預設的矛盾,使二者的關注點真正回到環(huán)境問題的倫理解釋和倫理規(guī)范上來則是我們所應當思考的根本問題。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在生態(tài)問題這方面與環(huán)境倫理學具有著相同的理論旨趣,因而我們嘗試著在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視域下對人和外部自然的關系進行解釋,進而給出人與自然的真實關系。以馬克思實踐哲學為基礎的現(xiàn)代西方哲學的變革是“迄今為止最深刻的哲學革命”[6],因為從兩極對立出發(fā)的舊哲學被“探索兩極融合、過渡和轉化的中介哲學所取代了”[6],它在更深的層次上改變了人們在哲學層面的思維方式和提問方式。馬克思主義哲學通過人的真實的歷史活動這一中介把主觀與客觀統(tǒng)一起來,消解了對本體絕對確定性的追求,崇尚直面人類社會現(xiàn)實問題,轉而開始對相對絕對性進行探索反思。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出現(xiàn)為我們正確認識人與外部世界的關系提供了理論層面的選擇,自然觀和歷史觀的統(tǒng)一使得人們對于一切問題的解釋都回到了人們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進而為我們科學地認識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指明了方向。
馬克思主義哲學所擁有的思維方式是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并在此基礎上發(fā)現(xiàn)了唯物史觀,從而正確解決了自然與人類社會的關系,把社會問題的研究引入“社會—自然”的這種互動體系中進行分析。與環(huán)境倫理學的生態(tài)中心主義相同的是,在對二者的研究過程中,馬克思首先堅持了自然相對于人類來說的邏輯先在性,在此基礎上,他的研究方法是站在人類中心主義的立場上對人和自然的關系進行討論分析。那么我們自然就會問道:馬克思在同時擁有兩種理論立場的情況下討論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難道不自相矛盾嗎?或者進一步問,他是如何做到在同時擁有兩種立場的前提下構建自己理論的呢?
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不僅需要生活在社會中,而且還需要生活在自然中。社會相對于自然而存在,是廣義上自然的一部分;人類社會存在的先在條件是自然,而人類歷史活動又使自然領域深深刻上了人類的印記,二者是一種辯證統(tǒng)一的關系。這種二元關系的統(tǒng)一是以人類的實踐活動為中介載體的,這其中最根本的實踐方式則是生產活動。生產勞動是人類以一定方式結合起來的共同活動,它聯(lián)結起人與自然(主—客)關系的同時亦聯(lián)結起了人與人(主—主)的關系。也就是說,無論我們研究人與人還是人與自然的關系,我們都繞不開“實踐”這一中介。因而,我們說:“實踐范式”的研究特征是歷史唯物主義最根本的特征,所以馬克思主張對一切問題的研究最終都要回到生產勞動中來。那種把馬克思的自然觀歸結為“生產中心主義”的觀點表面上看不無一定道理,馬克思確實重視生產理論,但是把生產活動歸結為“破壞自然的根本原因”則未免過于牽強,亦缺乏令人信服的理論論證,因為馬克思的生產理論在本質上是具有生態(tài)關懷的,他并不是生產的無限擴張論者。
我們知道,人類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而實踐中所包含的最重要的方式無疑是生產實踐,它的最初目的是達到人與自然的物質交換的平衡;為了充分實現(xiàn)這種交換的平衡,人與人也必然結成一種社會關系為這種交換創(chuàng)造條件。在這種“人與自然”和“人與人”的雙重關系下,自然被人賦予了社會關系的印記成為人化自然或者說歷史的自然,物質則轉化為處于一定社會關系下的“社會的物”。從形式上看,歷史唯物主義研究的只是人類社會領域內的規(guī)律性活動,與客觀存在的自然無關,但問題就在于自然是社會存在的前提,只有在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中形成一定的社會關系時,人類社會才慢慢發(fā)展形成,因而我們說忽視自然存在的歷史實質是唯心主義的歷史,是精神的歷史,是不真實的歷史。從實質上看,歷史唯物主義正是在承認“自然”這個客觀前提下,以“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實踐關系為中介基質,發(fā)現(xiàn)了環(huán)境問題背后的制度問題,也就是資本主義交往方式的問題。所以馬克思“力圖通過人與自然關系的改變來改變人與人的關系,通過人對物占有關系(私有制)的揚棄來改變人與人的關系”[7]18。馬克思從真實的社會生活出發(fā),通過對人的實踐活動的深刻剖析,進而發(fā)現(xiàn)了社會關系的矛盾所引起的環(huán)境危機,科學解答了人與人、人與自然關系矛盾對立的發(fā)生和解決路徑,“從而消除了‘物質的自然與‘精神的歷史對立的神話,把唯物主義自然觀和歷史觀統(tǒng)一起來了?!盵7]23
談到這里,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并沒有像兩種中心主義那樣從自然觀到歷史觀始終都偏執(zhí)地堅持一種看法。在自然觀上,毫無疑問馬克思堅持的是自然先在性,這與自然中心論不謀而合;而在歷史觀上,或者更細致到價值場的研究上,毫無疑問馬克思堅持的是人類中心主義的研究方法。在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兩種中心主義都是主張保護自然的,只是他們的出發(fā)點或者說研究范式不同。下面我們將呈現(xiàn)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如何在真實的社會生活中實現(xiàn)對兩種中心主義的消解和超越。
前面我們已經討論了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人與自然的真實關系:馬克思首先承認了自然前提,進而引入人的存在方式——實踐,以此為“中介”來研究人與自然的物質變換關系。在這種基礎上,馬克思深入到資本主義制度的研究中。
環(huán)境倫理學認為生態(tài)危機其實是人性的一種危機,那么我們會問:為什么古代社會沒有出現(xiàn)生態(tài)危機,而偏偏現(xiàn)代社會出現(xiàn)了?馬克思的解釋是:“資本主義生產使它匯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來越占優(yōu)勢,這樣一來,它一方面聚集著社會的歷史動力,另一方面又破壞著人和土地之間的物質變換?!盵8]當下這種物質變換的擾亂比馬克思所說的更為可怕,但這種解釋方式卻是依然適用的。馬克思在深刻揭露人口與土地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的惡性循環(huán)及其后果前提下,指出自然破壞的實質是人和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擾亂。這種擾亂與資本主義制度主導下的社會生產關系中“真假需求” ④的矛盾具有極大的關聯(lián)性,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就已經發(fā)現(xiàn)了需求與欲望(假需求)之間的矛盾:人們真正的需要(生活資料)往往不是極度欲求的,而一些不是生活必需的物品(享受資料)往往卻是人們所欲求的,(這里討論對象排除最底層的工人,因為通常情況下他們連最低的生活保障都得不到滿足。)而資本主義又具有無限催生需求欲望的能力,因為如果資本主義停止催生需求,那么它的生產就失去了目的;失去需求,資本主義生產也就無法進行下去。這種實踐活動必然會導致有限的資源和無限的欲望之間的矛盾,因而出現(xiàn)生態(tài)問題也就不足為奇。
可以看出,資本主義制度充分把人性追求物質的一面最大程度地釋放了出來,生產力的發(fā)展為這種人性釋放提供了現(xiàn)實動力,資本的出現(xiàn)則為這種發(fā)展提供了物質中介。資本實質是資本主義社會最高的社會存在,是一種生產關系,所以,“資本不僅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物化了,而且使人與物、人與人的關系異化了?!盵7]33理性的說,生產力的進步并不是生態(tài)危機的根源,人追求物質利益的本性也是無法改變的,恰恰需要改變的是社會物質生產背后生產關系的矛盾,而馬克思理論的深刻就在于他發(fā)現(xiàn)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生產關系的矛盾,主張把一切問題引入到社會現(xiàn)實中來,以實踐的方式加以解決⑤,進而實現(xiàn)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揚棄;從人與物的矛盾關系的解決到達人與人矛盾關系的解決,從而達到人與自然和人類內部的雙向和解。
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解釋框架內,實踐是一種“主——客——主”多主體的多極交往模式:人類主體與自然客體不僅是相互制約、相互生成的關系;同樣,人類主體與另一極主體之間影響制約也是不容忽視的,這也就是中國共產黨所提倡的綠色發(fā)展理念。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的實踐解釋方式不僅合理闡明了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矛盾,而且也解決了代內公平和代際公平之間的矛盾,使我們對于生態(tài)問題的關切點回到人類的現(xiàn)實生活,為我們解決環(huán)境問題提供了理論基礎。
在這里,對兩種中心主義的批判并不意味著對倫理的消解,因為“崇高”是任何人都不得回避的,我們只是表達出一種更為科學的認知或者觀點。激進的環(huán)境主義者(自然中心論者)強調天然自然,主張“對人類來說不真實不存在”自然的內在價值,這種觀點要么在自然觀上陷入機械的唯物主義,要么走向“反人類”的道路。人類中心主義者倒是立足于人類社會,但卻忽視了自然界的客觀本性,沒能從歷史唯物主義關于主客問題的科學理解出發(fā)來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歷史觀上必然陷入唯心主義。因而,理論前提預設的失誤導致他們必然對環(huán)境問題做不出科學的回答,而只能向康德那樣從善良意志出發(fā)對現(xiàn)實中的人進行道德假設,最終把現(xiàn)實問題推向看不見、摸不著的彼岸世界。而歷史唯物主義實踐特征的本性則在社會現(xiàn)實的基礎上完全消解了人類中心主義與自然中心主義的偏執(zhí)與狂妄,把二者拉回到真實的社會生活之中。因而,我們認為:在馬克思主義與生態(tài)倫理學在環(huán)境問題方面擁有相同理論旨趣的前提下,歷史唯物主義這一理論以一種極具前瞻性的解釋方式實現(xiàn)了對兩種中心主義的消解和超越。
注釋:
①“中介革命”是孫正聿教授在《從兩極到中介》一文提出的。詳見:《哲學研究》1988年第8期。
②[JP3]所謂“理論內核”,就是這個研究綱領的一系列相互聯(lián)系的基本理論,它由許多輔助性假說和初始條件作為“保護袋”而予以保護。具體可參見《科學研究綱領方法論》一書。
③ 羅爾斯頓關于“自然也是價值的主體”這一觀點是基于生態(tài)學的理論范式而言的,他指出不僅人是具有內在價值的存在物,自然因其具有的生物學上的遺傳性也具有不以人為評判標準的內在價值,也就是說自然本身既是主體也是客體。顯然,這種思想把主客體的關系泛化了,羅爾斯頓的推論有一定道理,但是,如果承認自然具有主體關系的話,那么對于世界的關系解釋將必然陷入新的主客矛盾的混亂之中。
④ 具體可參見《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
⑤ 馬克思當時主張社會革命,隨著社會不斷向前發(fā)展,這種解決方式在如今尚顯激進。而中國生態(tài)文明建設的成就無疑為這一矛盾的解決提供了一種替代方案供各國參考。在國外,對于中國的方案,有一種聲音稱其為“有機馬克思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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