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月才 馬永義

在腥風(fēng)血雨的戰(zhàn)爭歲月里，贛鄱大地上涌現(xiàn)出一個獨特的英雄群體——革命母親。作為母親，她們也曾舐犢情深，也曾滿腹柔情。作為戰(zhàn)士，她們更心系人間大義，或含淚送兒上戰(zhàn)場，或馬前托孤勇向前，鐵骨錚錚，堅貞不屈，不惜熱血灑紅土，體現(xiàn)出一種超越生死的大情大愛。她們的英名，同千千萬萬的革命先烈一樣，永遠鐫刻在共和國的歷史豐碑上。

1928年，為支持兒子鬧革命，英雄母親張龍秀慘遭酷刑壯烈犧牲

1928年2月12日，在遂川縣水南洲背石橋頭下，一位年近花甲、身體瘦弱、遍體鱗傷的婦女，在國民黨大兵的押解下，毫不畏懼地走向刑場。她，就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任中共江西省委書記陳正人的母親——張龍秀。

1928年初，毛澤東率領(lǐng)工農(nóng)革命軍攻克遂川縣城，陳正人擔(dān)任了中共遂川縣委書記。全縣上下很快掀起了打土豪、分田地、鬧暴動、建政權(quán)的熱潮。作為母親，張龍秀看到自己的兒子成為革命的組織者、群眾的主心骨，心里真是比吃了蜜還甜。

然而，革命勢力的蓬勃發(fā)展，使國民黨當(dāng)局寢食難安，他們很快派出兩個團侵占了萬安縣城，威逼遂川。為了保存實力，毛澤東決定率部回師井岡山，遂川縣黨、政、軍機關(guān)也一并撤離。陳正人在隨工農(nóng)革命軍上井岡山前的一天深夜，匆匆回家向母親辭行。他再三叮囑母親多加保重。他心中清楚，部隊撤走后，土匪肖家璧、羅普權(quán)就會反攻倒算，母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張龍秀含淚安慰道：“孩子，你就放心去吧，只要你能為窮苦百姓的翻身做事，我就死也瞑目了?！?/p>

幾天后，國民黨軍和肖家璧、羅普權(quán)兩匪重新占領(lǐng)遂川城，大肆捕殺紅軍干部和革命家屬，通緝捉拿陳正人。一時間，白色恐怖籠罩縣城。為緝捕陳正人，肖、羅二匪唆使匪徒竄犯陳正人家鄉(xiāng)——盆珠鄉(xiāng)大屋村，捉拿陳正人的母親，妄圖以其母為誘餌，迫使他前來投降。

2月8日晚，兇惡的敵人用盡一切辦法，終于抓到了張龍秀。他們把張龍秀押送到遂川縣城，關(guān)押在水南尚義祠的一間暗室里。第二天，羅普權(quán)前來親自審訊。他誘騙說：“只要你說出農(nóng)民革命軍和遂川黨組織的情況，并出面把你兒子陳正人勸說回來，我就放了你。不然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睆堼埿愫敛荒懬?，堅貞不屈地回答：“你們要了解的情況，我不知道！正人我也叫不回來?，F(xiàn)在我落入你們的魔掌，要殺要剮隨你的便?！?/p>

羅普權(quán)見張龍秀如此倔犟，氣得暴跳如雷，竟喪心病狂地使出對付女性最狠毒的手段——割乳房。幾個兇神惡煞的匪徒淫笑著沖上前撕去張龍秀的上衣，用鋒利的匕首往她的乳房刺去。頓時，張龍秀胸前鮮血直流。她咬緊牙關(guān)，憤怒地痛斥道：“你們這幫畜生，不得好死，革命軍早晚會回來砍掉你們的狗頭。”不久，她便暈死過去。瘋狂的匪徒又用冷水把她潑醒，繼續(xù)拷打。

見酷刑不能使張龍秀屈服，羅普權(quán)無計可施。12日早晨，一伙荷槍實彈的匪兵押著張龍秀走向刑場。沒人性的匪徒，竟用梭鏢在她身上刺了28個洞，見她還在喘氣，又對她施用“開膛剖腹”的酷刑。革命母親張龍秀就這樣極其慘烈地被匪徒殺害了。

張龍秀，一名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她沒有多高的文化，也不懂高深的革命理論，更沒有豪言壯語，卻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用生命和熱血詮釋了一個母親最無私最廣博的愛。正是這份愛，伴隨著她的兒子陳正人為黨和人民的事業(yè)，南征北戰(zhàn)、戎馬半生。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遂川人民為了紀念這位英雄母親，在盆珠鄉(xiāng)大屋村修建了一座烈士墓，墓碑上刻著陳正人手書的挽聯(lián)：碧血千秋懷母德，青山萬古藹慈云。每逢清明時節(jié)，前來這里祭掃悼念者絡(luò)繹不絕。

1930年，為保護赤衛(wèi)隊員，革命媽媽方鳳秀被敵人活活燒死

在鄱陽縣的歷史檔案中，自大革命以來的烈士有近600位，其中有一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為了掩護紅軍、保護兒子，被反動派活活燒死，她叫方鳳秀。

一天，方鳳秀的大兒子應(yīng)善松從萬年回到家中，把外面的情況告訴了母親。說有個叫方志敏的，在弋陽那邊搞起了暴動，現(xiàn)正帶領(lǐng)著一支紅軍隊伍，專跟官府斗，地主老財們怕得要死、恨得要命。“我結(jié)識了一個叫程仰山的人，是共產(chǎn)黨。我準備投奔紅軍去。今天回來是和母親告別的。”

母親一聽，沉了半晌，然后點了點頭：“孩子，既然認準了是為我們窮人打天下的隊伍，你就放心去吧?！?/p>

為了保衛(wèi)勝利果實，鄱陽縣革命委員會成立了警衛(wèi)大隊，各鄉(xiāng)村成立了赤衛(wèi)隊。工農(nóng)地方武裝配合紅軍，狠狠打擊了國民黨軍隊和反動民團，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不少青年紛紛參加紅軍，方鳳秀又將二兒子應(yīng)善柏送去當(dāng)紅軍。

由于贛東北革命斗爭形勢變化，1930年11月下旬，紅軍隊伍向弋橫根據(jù)地戰(zhàn)略轉(zhuǎn)移，群眾依依不舍，灑淚送別。程仰山和應(yīng)善松等人留了下來，堅持地方武裝斗爭。

紅軍走后，地主應(yīng)壽士糾集各地反動民團配合國民黨軍隊，瘋狂“清剿”當(dāng)?shù)剜l(xiāng)村的革命力量。12月的一天傍晚，應(yīng)善松一頭撞進家門，后面跟著兩個人。他們一身大汗，氣喘吁吁。應(yīng)善松流著眼淚叫了聲“娘”，難過地說：“我們赤衛(wèi)隊完了，程仰山同志讓清鄉(xiāng)團抓去了！”

方鳳秀對此早有思想準備，忙勸應(yīng)善松他們：“孩子，不要難過，紅軍還在，你們快去找紅軍?！彪S即，方鳳秀掩護他們3個離開了村莊，而她自己卻被應(yīng)壽士的反動民團抓去。

抓住方鳳秀后，應(yīng)壽士的家丁應(yīng)二狗竄上前去，打了方鳳秀兩個巴掌，破口罵道：“你這個臭婆娘，你兒子和兩個赤衛(wèi)隊員，剛才都在，現(xiàn)在哪里去了？”

方鳳秀立住，怒目而視：“他們都有腳，愿去哪里就去哪里！”

“嗬！你還嘴硬！”應(yīng)壽士惱羞成怒，下令打手用皮鞭槍棍將方鳳秀打得遍體鱗傷。方鳳秀一聲不吭。應(yīng)壽士氣歪了嘴，大聲嚎叫：“我要殺一儆百，看以后誰敢私通共黨！”隨即將全村老少趕到村東頭一片空地。

方鳳秀知道自己要被殺害，但她心里非常坦然，兒子都參加紅軍，沒有什么好掛牽的。她攥緊拳頭，高呼：“共產(chǎn)黨萬歲！”敵人用曬席把方鳳秀卷了起來，淋上煤油，圍上干柴，點著了火。鄉(xiāng)親們都流下悲憤的淚水，扭過頭去不忍直視。

方鳳秀就這樣悲壯地犧牲了，她不愧為英雄戰(zhàn)士的革命媽媽。后來，方鳳秀被人民政府追認為烈士，鄱陽人民永遠懷念這位革命媽媽。

1934年，為推翻反動政府，興國女英李美群馬前托孤，錚錚鐵骨病逝獄中

在興國革命烈士紀念館內(nèi)，有一座“馬前托孤”的塑像感動了無數(shù)參觀者。一位英姿颯爽的女紅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回頭注視著旁邊一個懷里抱著的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她就是曾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候補執(zhí)行委員、少共江西省委組織部部長的興國女英李美群。

1934年10月中旬，時任少共江西省委組織部部長李美群利用支前參戰(zhàn)的間隙，看望剛出生40多天的孩子。剛回到家，她就接到少共省委的命令，讓她立即返回寧都參加戰(zhàn)斗。李美群告訴婆婆，形勢危急，她必須趕緊回去。

婆婆十分不高興，責(zé)問道：“為了革命，我兒子延章連命都丟了?！缃窬土粝氯幸桓?，她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要走就帶著她快走吧！”婆婆賭氣地將孩子塞給李美群。婆婆的話讓李美群犯難，婆婆確實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生起病來連孩子也抱不動，“還鄉(xiāng)團”來了更危險?？勺约河种厝卧谏?，形勢緊迫，怎能不回省委？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通訊員牽著馬走進院子，大聲喊：“李部長，李部長！李書記派我來接你回去?！彼龑νㄓ崋T說：“走，現(xiàn)在就走！”說著背起孩子，提起包袱。誰知還沒出門，背上的孩子就大聲啼哭起來。通訊員說：“李部長，這怎么行？”遠處傳來密集的槍聲，李美群不再猶豫，“撲通”一聲跪在婆婆面前，深深磕了一個頭，深情地喊道：“媽，您多保重，媳婦不孝，全列就托付給您老人家了，家里若是困難，就把她送給厚道人家吧！”

婆婆長嘆一聲，說：“把孩子交給我吧！”她含淚接過孩子。孩子“哇”的一聲啼哭起來，一聲聲啼哭似刀般割著李美群的心。她心一橫，迅速跨上馬，頭也不敢回，心里默默地喊著：“別了，我親愛的孩子，我的心肝寶貝！”她在馬身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飛馳而去……

這一去竟是永訣。中央紅軍主力長征后，李美群留在南方堅持游擊斗爭。1935年1月，李美群在寧都北塅山區(qū)戰(zhàn)斗中被俘。因叛徒指認，李美群暴露了真實身份，被作為重要政治犯解送南昌江西省第一監(jiān)獄，釘上手銬腳鐐。

不久，她接受了第一次審訊。法官問她：“你在共產(chǎn)黨內(nèi)擔(dān)任什么工作？”

“推翻欺壓工農(nóng)的反動政府，打倒吸窮人血汗的官僚地主?！崩蠲廊旱幕卮鹣褚话牙麆Γ讨袛橙说囊?。

法官吼叫道：“你不怕死嗎？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

李美群毫不猶豫地回答：“若是怕死，就不革命。你問我這是什么地方，我知道這里是地獄?！?/p>

后來，敵人每審訊一次，就從肉體上折磨她一次，毒打、灌辣椒水、踩杠子、手指刺針……但她總是咬緊牙關(guān)，不求饒，不投降，表現(xiàn)出一位共產(chǎn)黨員的浩然正氣與錚錚鐵骨。她還常常鼓勵難友們相信黨，相信蘇維埃，堅持斗爭到底。她說：“號子里暗無天日，但總有一天會見到太陽?！?/p>

敵人拿她毫無辦法。1935年3月22日，國民黨當(dāng)局媒體曾披露她在獄中的表現(xiàn)，說：“李美群則為較有地位之女匪，年不過20。聞李本不識字，但辦事能力強?！焙髞恚瑖顸h當(dāng)局判處她12年徒刑。

1936年春，在獄中染上肺結(jié)核的李美群，因得不到營養(yǎng)與治療，被敵人活活折磨致死，時年僅25歲。她用年輕的生命踐行了“黨和人民需要我們獻身時，我們都要毫不猶豫挺身而出，把個人生死置之度外”的錚錚誓言。

值得慶幸的是，烈士遺孤鐘全列在革命家屬的保護下，被送到了泰和縣馬市鎮(zhèn)的深山里，得以生存下來。出于對她的保護，革命家屬對她的身世只字未提。直到1978年，鐘全列才知道自己有一個革命母親。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她在母親塑像前長跪不起。此后，每年清明節(jié)，她都會從80公里外的泰和縣趕到興國縣，跪于母親塑像前久久不起……2011年，作為烈士后人的代表，鐘全列走進了人民大會堂。當(dāng)年襁褓中的嬰兒，如今已是耄耋老人了。在政府的照顧下，她跟自己的女兒、女婿生活在一起，過上了幸福生活。

責(zé)任編輯 / 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