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娜
摘 要:東漢初期為了達到文化上、思想上的一統(tǒng)局面,儒生的制禮活動不斷,既有因襲的一面,也有創(chuàng)制的一面。本文旨在從這兩點出發(fā),淺析東漢初期,尤其是光武帝時期對于東漢的禮制建設,試圖從禮制這一角度來更為清晰地說明光武帝對政治合法性所進行的運作。
關鍵詞:東漢;宗廟;政治合法性
中圖分類號:K234.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7)11-0148-02
東漢政權是在西漢末年的廢墟中建立起來的,劉秀即位之初基本控制了中原地區(qū),但是全國各地的武裝勢力仍然對劉秀虎視眈眈。因此,論證東漢建立的合法性成為震懾其他勢力的當務之急;同時,構建合法性是穩(wěn)定“人心思漢”局面的有利因素。本文旨在從禮制建設出發(fā),淺析東漢初期,尤其是光武帝時期對于東漢的禮制建設,試圖從禮制這一角度來更為清晰地分析光武帝對政治合法性所進行的運作。
一、追尊高祖為太上皇
歷史上太上皇這一稱謂由秦始皇所創(chuàng)制,但是追尊生父為太上皇的這一做法卻早在先秦時代就出現(xiàn)了?!拔鞑w即位五十年……后十年而崩,謚為文王。改法度,制正朔矣。追尊古公為太王,公季為王季:蓋王瑞自太王興?!盵1],周文王追尊之事便是秦始皇追尊太上皇的最初原型。戰(zhàn)國初期的秦國是比較羸弱的,公元前771年,秦襄公這時才建立諸侯國,與當時的強國齊、晉有了同等的地位。而其父秦莊公之所以成為第一個稱公的人,《詩經(jīng)·秦風》孔穎達疏曰:“襄公始為諸侯,莊公已稱公者,蓋追謚之也。”,莊公應該是襄公在其死后追尊才有的。總之,在秦朝建立之前,秦國仍然按照周制,保留著追尊逝去祖先的做法。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命令群臣商討帝號,丞相綰、御史大夫劫、廷尉斯等皆曰:“……制曰:可。追尊莊襄王為太上皇。”[1]秦莊襄王在秦朝雖然在位僅四年,但是他的功績卻是值得稱道的,“莊襄王元年,大赦罪人,修先王功臣,施德厚骨肉而布惠于民。東周君與諸侯謀秦,秦使相國呂不韋誅之,盡入其國。秦不絕其祀,以陽人地賜周君,奉其祭祀。使蒙驁伐韓,韓獻成皋、鞏。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二年,使蒙驁攻趙,定太原。三年,蒙驁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趙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日食,王■攻上黨。初置太原郡。魏將無忌率五國兵擊秦,秦卻于河外。蒙驁敗,解而去。”[1]顯然,秦始皇在確立“皇帝”稱號的同時,也將自己的生父稱作太上皇,這是對莊襄王過去功績最為直接有效的肯定。
漢高祖劉邦以亭長身份,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便建立了漢政權,可謂是極速的,相較于秦世代累積的功業(yè),劉邦想“漢承秦制”追尊生父,只能另辟新徑,“夏五月丙午,詔曰:人之至親,莫親于父子,故父有天下傳歸于子,子有天下尊歸于父,此人道之極也?!裆献鹛惶匣??!盵2]劉邦強調以“孝”治天下,自己取得帝王之位應該尊敬自己父親,于高祖七年追尊太公為太上皇,這就將實際上沒有任何功業(yè)的太公地位無形中抬高了,依據(jù)史料記載,“上歸爍陽,五日一朝太公”[2]。借“孝”完成了太上皇在權力結構中的載體作用。
東漢時期,光武帝即位后,應該是追尊自己的生父劉欽為太上皇,但是其后代依舊“遣使者祀太上皇于萬年”[3],延續(xù)追尊高祖父太公為太上皇的做法。劉秀“受《尚書》,略通大義”[3],怎會不如秦始皇更懂得禮數(shù)呢?與其說劉秀不愿追尊自己的生父,更確切地說他是不得不這樣做。劉秀是在打著西漢宗室身份,光復漢室即位稱帝的,東漢建立后,想繼續(xù)利用禮儀制度的標示性,達到昭示與西漢政權一體聯(lián)系的政治目的,既然是西漢王朝的繼續(xù),當然應該作為漢高祖劉邦的后代追尊太公為太上皇。這就是在理論上占據(jù)了有利的條件,所以他未追尊生父的做法也是無可厚非的。
東漢繼續(xù)追尊太公為太上皇的做法,除了身份認同以外,還有著政治意圖。東漢建國伊始,未敢加尊太上皇的稱謂?!半m實同創(chuàng)革,而名為中興”[3],所以只得稱世祖父南頓君曰‘皇考,祖巨鹿都尉曰‘皇祖,曾祖郁林太守曰‘皇曾祖,高祖舂陵節(jié)侯曰‘皇高祖。這一做法是為了確立劉秀的正統(tǒng)身份,既然為元帝之后當然應當與漢高祖共追太公為太上皇,實為東漢的建立提供了宗法的依據(jù)。
二、祭祀關中十一陵
東漢定都洛陽,經(jīng)過建武元年到建武六年的征討,控制了中原地區(qū),基本上統(tǒng)一中國的東方,才開始“得隴望蜀”,最后才統(tǒng)一以川陜?yōu)楹诵牡奈鞑康貐^(qū)。為了爭取西部地區(qū)的民心,有效的控制秦漢時期有“天府之國”之稱的關中地區(qū),使東漢朝廷真正成為西漢血脈繼承者與文化的傳承者,劉秀可謂費盡心思:定時祭祀西漢關中十一陵成為他最為重要的文化措施。
兩漢交替之際,“擁劉”“輔漢”成為社會基本心理,對于西漢宗廟的祭祀也就成了地方割據(jù)者收攬人心的一種共用方法。更始元年七月,隗囂在天水自稱上將軍,建立割據(jù)勢力之后,遣使聘請平陵人方望為軍師,方望對隗囂說,“足下欲成天順民,輔漢而起……宜急立高廟,稱臣奉祠,所謂‘神道設教,求助人神者也?!盵3]隗囂聽從了方望的意見,“遂立廟邑東,祀高祖、太宗、世宗”[3]連異姓而起的隗囂都知道對關中宗廟的祭祀是獲得正統(tǒng)地位以及籠絡民心必須要做的,更何況是從小就深受儒學浸染的劉秀呢?赤眉軍在進入長安之前,方陽建議樊崇立劉氏宗室為帝,“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3]赤眉擁立劉盤子為帝。凡此種種,都能證明此時的各個勢力都在借助恢復劉氏天下的普遍社會思潮。
劉秀當然也不例外,他在稱帝之前所制造了一系列讖緯符命也都是強調自己劉氏宗室后代的身份。公元25年,豪杰并起,群雄割據(jù),劉秀將河北大部平定之后,手下人曾三次進言即尊位,都被劉秀一一拒絕。但當劉秀的同學強華從長安趕來,獻上《赤伏符》“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四夷之集龍斗野,四七之際火為主”,實際上是給劉秀找到了名正言順繼承西漢和傳承西漢文化的理由。劉秀于是在■南千秋亭五成陌社壇,六月己未,即皇帝位。其祝文曰:“……讖記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秀猶固辭,至于再,至于三。群下僉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3]李賢注曰:“卯金,劉字也?!洞呵镅菘讏D》曰:‘卯金刀,名為劉,赤帝后,次代周?!盵3]東漢善讖的文化氛圍,就成為東漢重視西漢長安和西漢十一陵的文化背景。
赤眉擊潰更始進入長安之后,卻一心貪慕錢財,而且將目光投向了西漢帝陵,“發(fā)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污辱呂后尸。”[3]劉秀卻是“大司徒鄧禹入長安,遣府掾奉十一帝神主,納于高廟?!盵3]劉秀進入長安之后,首要的事情是保護西漢十一陵。這就為劉秀爭取長安的民心以及之后的勝利奠定了必要的基礎。建武五年,光武“秋七月丁丑,幸沛,祠高原廟。詔修復西京園陵……”[3]建武六年(30年),劉秀平定關中各地之后,開始籌備對西部用兵,而原先假意稱臣的隗囂決意絕漢。這樣,劉秀面對的西部存在著隗囂和公孫述兩大政權,在這樣可謂三足鼎立的局面下,除了在軍事上取得優(yōu)勢以外,劉秀更加重視對西漢文化遺產的繼承。劉秀親臨關中祭奠十一陵,“夏四月丙子,幸長安,始謁高廟,遂有事十一陵。”[3]注曰:“有事謂祭也。左傳曰:‘有事于太廟。高祖長陵、惠帝安陵、文帝霸陵、景帝陽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宣帝杜陵、元帝渭陵、成帝延陵、哀帝義陵、平帝康陵。”建武十年,“幸長安,祠高廟,遂有事十一陵。”[3]祭奠西漢十一陵,其意義可謂是久遠的。不僅收攬了關中民心,而且是繼承西漢文化遺產,搶奪政治話語權的重要舉措。統(tǒng)一全國之后,劉秀又三次親自祭祀關中十一陵,建武十八年春二月“……甲寅,西巡狩,幸長安。三月壬午,祠高廟,遂有事十一陵?!盵3]“二十二年春閏月丙戌,幸長安,祠高廟,遂有事十一陵。”[3]中元元年,祠長安,還洛陽宮。光武帝親自祭祀十一陵共有五次,即使在其晚年都是親自祭祀,足見對其的重視程度。此后,東漢就形成了祭祀十一陵的定制。
劉秀之后東漢的皇帝都繼續(xù)實行這一定制。明帝劉莊“十歲能通《春秋》”“學通《尚書》”,因此能繼承劉秀的遺愿,明帝永平二年十月,“甲子,西巡狩,幸長安,祠高廟,遂有事于十一陵。歷覽館邑,會郡縣吏,勞賜作樂。十一月甲申,遣使者以中牢祠蕭何、霍光。帝謁陵園,過式其墓?!盵3]明帝除了繼承劉秀祭祀關中十一陵的遺風外,還對蕭何、霍光給予了高度的尊崇,體現(xiàn)東漢不忘祖宗之本。章帝劉■“少寬容,好儒術”[3],建初七年“冬十月癸丑,西巡狩,幸長安。丙辰,祠高廟,遂有事十一陵。遣使者祠太上皇于萬年,以中牢祠蕭何、霍光?!盵3]和帝“章和二年二月壬辰,即皇帝位,年十歲”[3]。永元三年十一月癸卯,“祠高廟,遂有事十一陵。詔曰:‘高祖功臣,蕭、曹為首,有傳世不絕之義。曹相國后容城侯無嗣。朕望長陵東門,見二臣之壟,循其遠節(jié),每有感焉。忠義獲寵,古今所同??汕彩拐咭灾欣戊?,大鴻臚求近親宜為嗣者,須景風紹封,以章厥功?!盵3]對開國丞相蕭何、曹參優(yōu)待有加,使得祭祀長安帝陵的文化更加豐富。漢安帝延光三年冬十月,“行幸長安……閏月乙未,祠高廟,遂有事十一陵,歷觀上林、昆明池……”[3]順帝劉保永和二年冬十月,“行幸長安……十一月丙午,祠高廟。丁未,遂有事十一陵”[3]恒靈時期,東漢政權風雨飄搖,但是恒帝劉志延熹二年十月,“行幸長安?!孜纾舾邚R。”[3]“十一月庚子,遂有事十一陵。”[3]東漢十三帝中就有七位皇帝親自到長安進行祭祀,除此之外,對于西京園陵宮室的詔敕修建、函谷關都尉的復置,充分顯示了東漢作為西漢的紹承者對于西漢文化的繼承。
三、余論
東漢一朝主要是在繼承西漢的基礎上有所發(fā)展,禮制建設又是從宗法和制度方面達到紹承西漢,禮制的恢復和發(fā)展顯然是具有政治目的的,不僅起到了打退政敵的心愿,同時還收得了“人心思漢”的眾多百姓的踏實歸順。因此,禮制建設對于東漢一朝是有著特殊重要的意義與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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