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寒
看完斯皮爾伯格的《頭號玩家》,我在馬路牙子上坐了一會兒。
天氣已經暖了,晚上十點的風吹得人很舒服,感覺整個世界就穩(wěn)穩(wěn)地蹲在我的身邊。
在這個瞬間,現實似乎屈服于你,它愿意等你停頓一下再重啟開關。
這是72歲的斯皮爾伯格給的福利。在某個時刻,遙遠的一個普通人,因為他的電影有了片刻的游神。
他用老導演幾十年的功力,鋪設出了最天真的童心。在這部疊床架屋、彩蛋紛飛的片子里,遇到的懷舊、記憶、簡單、溫暖和少年凌云,都像游戲里的金幣灑落一樣,透亮灼心。其實細究起來,也不過是少年挑戰(zhàn)惡魔故事的變種之一。但就是那么恰到好處,好得可以忽視某些潦草。還有那些帶點孩子氣的電影人特有的致敬,互文之處,簡直是電影空間相撞的高光時刻。這個時刻,放置的是一個電影人作為后來者的仰望。
有時候會想,斯皮爾伯格到底如何在漫長的歲月里保持住電影里那種少年感。他的想象力如何貼地飛行,不脫離人心敘事又能架構最超脫的虛擬空間。他怎么去理解所謂的死宅,以及那些他們和游戲貼身肉搏,又相互安慰的時光。他如何在最底層的框架里,去放置這種對游戲者的理解和撫慰,又如何在一層層的細節(jié)里去傳達。我?guī)缀鯊膩聿煌嬗螒?,也理解了綠洲創(chuàng)始人哈利迪的一生,以及,跟著那些鐵血玩家一起,突破了次元壁。
導演的敞開和天真讓我們在他構建的世界里暢通無阻。
年長者的少年心性真是可貴。有了歲月的疊加和面對世事的取舍,這份天真會格外從容。
我們其實很少講天真者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往往屬于不在中心的人。英雄敘事其實討厭旁逸斜出,隨意游蕩。而這恰恰是天真者的共性。
這一期,我們寫了陳沖的故事。她其實一直在游蕩,家庭環(huán)境所傳承的自由,讓她從未繃緊自己。進進退退,隨心所欲,到57歲仍然是一個爽利的少女阿姨。對自己的美不自戀,切割名聲的時候不猶豫,碰到喜歡的又能一頭扎回來,看似走得慢,但步調隨了自己,舒服。
封面人物田壯壯,也完完全全不是成功者的敘事。在這篇名叫《幽人獨往來》的報道里,你看到的依然是天真者的故事。就像張震所說,田壯壯是那種極度浪漫的人,很天真很堅定,又很奇異地把這天真和堅定保持了一生。
田壯壯在這個世俗世界里的碰壁都被他輕輕帶過,他愿意保持自己的任性和輕盈。對電影是真的愛,但真的沒了,還有生活。他不較勁,但自有準星。
這種故事的誘人之處在于,你看到了一個人如何完整地保留了自我。有人說田壯壯一直活在青春期。這樣的永不油膩,其實是能讓人看到精神自由在不同歲月的樣子。
他們都是在邊上晃蕩的人,像田壯壯所說的,游魚兒。
他們的故事,是端詳這個世界的不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