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藏式寓言與傳奇

半塘月

茅盾文學獎得主阿來的短篇小說集《阿古頓巴》（四川文藝出版社2017年6月出版發(fā)行），一如既往地繼承了阿來的藏式文風：空靈蘊藉，華美壯麗，極力逼近生活的真實與信仰的高貴真誠。書中故事偏重于從藏族民間資源中獲取靈感，民間故事、奇異傳說、風俗物產等生活元素信手拈來，這樣，就使小說帶有了明顯的傳奇性和趣味性，算是一部難得的藏式寓言與傳奇。

這部小說主寫藏地奇聞軼事，選編了七篇小說《阿古頓巴》《少年詩篇》《野人》《寶刀》《銀環(huán)蛇》《魚》《蘑菇》，而書名來源于其中的一部中篇小說《阿古頓巴》。阿來在《阿古頓巴》里，態(tài)度明確地鞭撻了領主的享樂和剝削思想，也表達了自己對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追求。阿古頓巴，在西藏是位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智慧人物，類似于新疆的阿凡提，作者塑造這一人物，借其口表己心，抒發(fā)情懷，發(fā)表見解，如阿古頓巴與自己母親的對話：“那你就叫我過上舒心的日子吧，領主一樣的日子?！薄按镭i一樣的日子嗎？”阿古頓巴又聽到自己聲音中譏諷的味道，調侃的味道。而阿古頓巴和自己父親的對話也表達出了對領主父親的厭惡和嫌煩：“是，老爺。依理說你的座位在天堂，可是人人都說自己的座位在天堂，所以天堂的座位早就滿了，你只好到地獄里去了！”說完，他以極其恭敬的姿勢弓著腰倒退著出了房間。從中可以看出阿古頓巴對不勞而獲、奢侈糜爛的腐朽生活，有著徹底的決裂和唾棄。當然，書中對藏區(qū)自然環(huán)境和社會文明變遷的細致描寫，也是非常精彩耐讀的。

阿來的小說故事性并不強，然而，小說文本自身所帶有的寓言氣質，卻令讀者深深著迷。如在《魚》這篇小說里：”同伴問我一個問題：你釣過魚嗎？我說：沒有。他恨恨地扔下釣竿：我以為你釣過的，不然我才不跟你一組呢。說完他就和另一組打獵，熏樹獺去了?！拔摇毕褚粋€先知，冷眼看他們在那里瞎忙活，又是挖坑又是生煙，但離樹獺只是越來越遠罷了?！斑@是對經驗主義的絕妙諷刺；然而，無經驗的釣魚者又對著成串上鉤的魚兒們充滿了憤怒，怨恨他們的麻木與呆板，不知辨析，這些哲學意味的思考已經遠遠超出了小說的故事本身而讓讀者興奮不已。

阿來的作品，不管是小說還是散文詩歌，通篇都充滿了濃郁的藏文化特色，一草一木，一物一品，不管是大草原、梭磨河、部落，還是帳篷、紅馬、羊群、青稞，都是與草原、與藏民息息相關、絲絲相連的，他就是用此來展現獨有的藏文化，如《寶刀》里：“鐵匠錘頭一歪，一串艷紅的鐵屑飛進了劉晉藏的左眼。他慘叫一聲，這才用手把眼睛捂住了，直挺挺倒在地上。鐵匠冷冷地說：‘眼睛傷了，又不是腿?！辈粌H如此，他還借助于喇嘛、法器、寺廟、符咒、經幡等來塑造佛教意象；借助女人、美酒、歌謠、陽光、野花等塑造藏族氣質意象，正是這些意象特征與體系，營造了阿來作品獨特的藝術意境和藝術魅力。

阿來的小說還是有詩意的，詩意在哪里？藏在自然深處，藏在人的心靈里邊，他就是用確鑿的生活細節(jié)，汁液飽滿的語言，神采奕奕的人物，譜寫出了生命力所煥發(fā)的異彩紛呈，令人感動，正因有如此的閃光點，所以此書極應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