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思嫻
那棵梧桐,就在那兒,小區(qū)的門口,水果店旁。
每天,經(jīng)過梧桐樹,很多時候,我是從它凸出的樹根上走過。那盤虬著的臥龍般的根,從樹底穿出地面,伏在地上,爬行不到一米的距離,又伸下去,再從紅磚的隙縫中插入土地。在二十厘米粗的根下,我不知道是否還有紅磚,或是這棵碩大的梧桐,先于這些紅磚,這條柏油路,駐守在了這條街。根上放著水果籃子,有的空著,有的裝著零星的要壞了的水果。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和一個塑料椅子靠著水果店的墻,放置在樹根沒有延伸到的古紅色磚鋪成的小路上。
冬天干燥的早晨,東邊的高樓旁斜出的那一顆橘紅的、輪廓模糊不清的圓球,在熹微的光中,緩緩顫動著,慢慢射出光來。那梧桐的清晰、錯節(jié)的樹枝擎著那一輪初生的太陽,愈發(fā)富有韻味。
我喜歡冬天的樹,總感覺所有的樹葉隨著時間凋殘了,留下的,卻是一根根清晰、蒼老,卻又明顯有著骨氣和力量的枝條。這枝條,突兀著,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顯現(xiàn)出它獨有的風(fēng)骨。而初春,則是梧桐開花的時節(jié)。當(dāng)樹冠氤氳著一團淡紫,水果的清香摻雜在那一團紫色中,花香也滲入水果,一切都交相融合,和著春風(fēng),和進了初春。
記得小學(xué)校園里的那棵老梧桐。在那兒,有泱泱綠水間飛舞的柳絮,有懷抱梧桐的“野心”,有玩“三個字”時飛奔的腳步,有跑累了互相靠著的身影,有輕紗下勾勒出的五張稚嫩笑臉。在那幅淡墨淺蘸、洗盡鉛華的圖畫里,繚繞著下課鈴平仄押韻出的平實而快樂的時光,交織著汗水,在些許薄媚的初春,似乎成為永恒。
可,終究不是。
梧桐樹上花開,梧桐樹下花落,悄然抖落下的幾縷清香,伴著碎碎的陽光,落在柏油路上。在睫毛光與影的交界處,呼地一下來,又呼地一下去,似乎沒有一點值得留戀的東西。車過人也過,滿地的梧桐花似乎被碾入這條柏油路,路面上是清晰可見的、黑的、梧桐花形狀的印跡,這也許是時間對它最后的饋贈吧。但時間始終是流逝的,最后僅使這條路上留下車輪的咆哮聲和小販的叫賣聲。
站在街口,卻又像是站在渡口。腦海里是曾經(jīng)看到過的那句話:人生,記取,忘卻,才從容??赏鼌s了,真的能從容嗎?看著眼前駛過的車輛,耳邊回蕩著小販的叫賣聲,大媽的討價還價聲,水果店主人與旁人的聊天聲,不知誰家的小孩嬉笑打鬧聲。猛地,意識到,也許我們真的都只是對方生命中的過客,就像秋風(fēng)不屬于秋雨,秋雨不屬于秋風(fēng),而它們的相織相匯,只是因為它們同屬于一個秋天。
水果的清香從花香中抽絲剝繭般地分離出來了,從輪回代序的春秋中升騰出來了——春去花落,梧桐花清香猶在,只是天空不同,類型不同罷了。
抬腳,起步,眼前是梧桐那凸出的根,習(xí)慣性地踏上去。當(dāng)踩在那根樹根上時,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后悔,后悔當(dāng)時露出地面。但我知道,它一定是幸福的,因為它是根,一棵樹的根,一棵大樹的根。有了它,才有了那棵樹,才有了那片陰涼,才有了春天里紫色的芳香,才有了樹下玩耍的孩子。
沿著那條熟悉卻又陌生的石子路,腳步不知道要邁向何方。抬頭看,夜,逐漸消散;月,依舊倔強地掛在那梧桐上。那是怎樣的一輪月啊,褪去了昨晚銷人魂魄的鵝黃,現(xiàn)在是越發(fā)顯得透明的乳白。周圍游動的云絲,在東方泛黃的氣氛中,愈加出塵。此時的我才明白,也許過去并沒有現(xiàn)在美好,但我們總是懷念過去,大概只是因為過去就是過去。
就像回憶,留下一串串美好的腳印,留在記憶的最深處。
(作者系山東省聊城第一中學(xué)學(xué)生)(責(zé)任編輯 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