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曄 王玨玢
在微信運動里刷存在感、在網絡小說中找愛情、在游戲里成就“王者榮耀”……當Wifi成為“底層需求”,現實生活也在不斷被“二進制化”。
在“我分享、故我在”的架空世界里,人們彼此聯(lián)系得更加緊密、便捷;但現實中,人與人卻越來越疏離、孤獨和焦慮。
這是你我的生活,它真的被“架空”了嗎?我們離真實世界到底有多遠?
凌晨兩點半,“90后”青年胡欣在“吃雞”群里發(fā)出一條組隊邀請。十幾分鐘內,3名群友迅速響應。胡欣和隊友們熱衷的“吃雞”是一款新近在年輕人中流行起來的手機游戲。在她組建或加入的十來個游戲群里,深夜吆喝組隊刷游戲的比比皆是,整夜截圖曬戰(zhàn)績的也不少見。
而到了白天,另一批人“接班”討論攻略、秘籍?,F實中,這些每天聯(lián)機打怪、嗨聊好幾個小時的年輕人職業(yè)不同,天各一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但在游戲里,他們每天并肩作戰(zhàn),分享只有圈里人才懂的行話,成了最志同道合的戲友。
胡欣算是同齡人中的骨灰玩家?!白屓顺撩缘牟皇悄膫€具體游戲,而是沉浸在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不論你今天丟了工作、分了手,還是沒錢交房租,現實中的煩惱全都能忘掉。”她說。
“即便不是游戲,也是其他虛擬娛樂。我的愛好是上晉江追網文,而我的一個室友,每天晚上花一兩個小時刷抖音,不刷不睡覺?!毖芯可鷦偖厴I(yè)的吳莉說。
吳莉和室友熱衷的晉江、抖音,在網文界和短視頻APP里風頭正勁。有著近10年追文歷史的她,談起“穿越”“仙俠”“玄幻”這些外行人聽來云里霧里的網文門類如數家珍。吳莉說,“真是起床看、吃飯看、熄燈了打個手電筒也要看。好幾次坐地鐵用手機追文坐過了站,掉回頭坐反方向的地鐵,接著追文,結果又過了站?!?h3>看似被塞滿,實則被架空
好比一個吝嗇的商人,互聯(lián)網賦予一代年輕人便捷的同時,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悄悄索取。一些深度“觸網”的年輕人發(fā)現,隨著“二次元”程度加深,自己與真實世界的關聯(lián)也被一步步被架空。
虛擬一片美好,現實一地雞毛。在物流公司工作的黃宇,總結游戲帶給他的樂趣是“與現實強烈對比的成就感”。即使我在現實生活中沒你有能耐,但我在游戲中KO你的次數多,排名比你更高。
還有人喜歡“朋友圈人生”?!懊刻彀l(fā)完朋友圈忍不住3秒鐘,就想看看有誰點評了”,在事業(yè)單位工作的趙昕梓已經習慣了“飯前先拍照、自拍必美顏”式的生活。在她看來,不管真實與否,只要是朋友圈中的“人生贏家”就好。
虛擬社交架空情感需求。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沉迷在曖昧的虛擬“友情”“愛情”中。上海豆萌科技曾經面向1000位“95后”做過用戶調研,提問:在同學、親朋好友以及通過網上閱讀認識的基友(網絡用語,男性之間的親密朋友)中,誰才是你真正的朋友?結果90%以上的人都選擇了虛擬世界里認識的人,因為他們堅信虛擬世界里的人更懂得他們的喜怒哀樂。
網絡生活越喧囂,現實生活越孤獨。生活在南京的“85后”男青年雷剛,每天的家庭日常生活是這樣:工作日回家吃完飯,自己戴上耳麥玩游戲,媳婦兒在客廳看電視刷網劇。同在一個屋檐下,有時候一晚上說不了兩句話。
“也覺得一直這樣不好,但要兩方同時不玩、不看,也難以堅持。越到后來,越覺得很難找到別的生活模式了”。
雷剛說,不光他們夫妻倆,自己的父母、同事,都或多或少存在花在屏幕上的時間越來越多、真實面對面交往越來越少的困擾。家庭聚會,一家人各自抱著手機搶紅包,老人撈不著機會和兒女說話。同事們每天在QQ群里聊得熱火朝天,而一旦見面又像陌生人一樣,互相不知說什么合適?!吧缃痪W絡讓遠隔千里的近在眼前,但同時也讓近在咫尺的人越來越疏遠”。
“互聯(lián)網提供了隨時逃離現實的出口,在虛擬空間中,人們更容易打造理想中的自己,社交變得更加簡單、友好、隨心所欲?!被ヂ?lián)網投資金融領域律師董毅智認為,在社交網絡上說的話,很多是說給自己聽的,天天刷軌跡、秀日常,其實是在刷存在感。之所以會這樣,可能是在現實組織中很難找到志同道合者,或者有些現實訴求無法及時得到滿足。
“在這個看起來被架空的世界,人們可以宣泄無意識中的緊張與焦慮?!敝袊睦韺W會心理咨詢注冊系統(tǒng)首批督導師陶新華博士說,互聯(lián)網等科技創(chuàng)新給人們生活帶來的影響具有兩面性:一方面更好地滿足了人的生活需求,另一方面,需求過度滿足而不控制時,反而會破壞生活。
“這不是互聯(lián)網等科技創(chuàng)新的‘副作用,而是科技進步打亂了人們生活的平衡,面對科技的飛速發(fā)展還不習慣、不適應?!碧招氯A說。
老教師盧松森很擔心年輕一代,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們,因為缺少與大自然互動,免疫功能會發(fā)展不完全?!艾F實世界的架空,本質上是知識和人素養(yǎng)的脫節(jié)、年輕個體和社會的脫節(jié)以及知與行的脫節(jié),這讓孩子們沒有準備好,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適應、應對科技的高速發(fā)展”。
正如特克爾在《群體性孤獨》一書中的表達,互聯(lián)網等科技創(chuàng)新給我們帶來了這種新型孤獨,但這不是互聯(lián)網的錯誤,相反,真正的問題在于,我們并沒有對互聯(lián)網的到來做好充足的準備。
“人的欲望無限,但能力終歸有限,重要的是在內心尋找真正的自我,在現實生活中找準自己的位置?!笔茉L專家建議,多出去走一走、玩一玩,重新在現實世界中擁抱大自然,建立厚重、親密的社交關系,規(guī)劃適應新時代的健康生活方式,這比什么都重要。
畢竟,每一個人的具體生活,都是獨一無二的,既不能由別人代替,也不可能在以后有時間補上。就像最近熱映的電影《頭號玩家》所說,回歸現實,不逃避,因為現實才是唯一真實的存在。畢竟“游戲總歸是虛擬的,只有在現實世界才能讓你吃一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