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1仲夏,我代表安陽市文聯(lián)到省文聯(lián)請南丁老師到安陽講小說創(chuàng)作。南丁直率地問:“為什么請我去講?”我說,安陽是一個工業(yè)城市,特別是紡織業(yè)和輕工業(yè)比較發(fā)達,安陽的文學作者大多是寫工業(yè)題材的,而老師的“檢驗工葉英”也是安陽作者十分熟悉的……
南丁聽了我的回答,很爽快地接受了邀請,只是說,想讓段荃法一道同行。我當即表示,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段荃法當時與南丁同是河南省文聯(lián)的專業(yè)作家,他的小說“狀元搬妻”早已風靡文壇,還獲得了國務(wù)院頒發(fā)的大獎。
那天,我與南丁當即敲定了赴安講課時間。安陽市文聯(lián)主席孔德介聽說南丁一行同意來安陽講課,興奮異常,不顧年近花甲高齡,非要同我一道赴鄭親自接南丁。1981年的時候,汽車很少,清貧的市文聯(lián)更無汽車。我們提前買了對號就座的火車票,就這樣,從鄭州至安陽,在普通慢車上咣當近五個小時,方達目的地。
八十年代的文學熱是如今的人想像不到的,那次文學講座,無論是南丁講“檢驗工葉英”,講如何下到工廠體驗生活,與工人混在一起的趣事;還是段荃法講“狀元搬妻”,講他在許昌工作,特別是在農(nóng)村基層的故事,都引起聽眾強烈的共鳴。能容納300人的大廳,根本滿足不了聽者的需求,大廳走道與四周的空間,站立的聽者塞滿了旮旮旯旯,立在室外走廊貼靠窗子的聆聽者相互擁擠推搡,弄得時不時的就發(fā)生口角。
到1982年孟秋,我與南丁在省委三所(如今的黃河迎賓館)謀面,這是一次隆重的文藝作品頒獎大會,規(guī)格之高是空前的,省委書記張樹德與會頒獎。獎項名稱為“河南省1981年優(yōu)秀作品獎?!逼渲欣锨拜吿K金傘的詩歌“山口”、南丁的中篇小說“尾巴”都獲獎了。我的報告文學《不尋常的起飛》有幸獲獎……這次謀面,也許更加深了南丁對我的印象。
二
到1983年,南丁榮任了河南省文聯(lián)主席、黨組書記。因南丁尊師對我的信任和厚愛,于1985年,將我從安陽市文聯(lián)調(diào)進省文聯(lián)“莽原文學社”(莽原雜志當時叫莽原文學社),負責莽原期刊的報告文學欄目。如果說,八十年代是文學的黃金季節(jié),而報告文學則應(yīng)稱之謂白金時代。
到1988年,省文聯(lián)又創(chuàng)辦了“當代人報”,這張報紙稱謂“全國唯一的報告文學報”,為辦好這張報紙,身為省文聯(lián)主席的南丁老師,親自出馬擔當該報主編,將我從“莽原”調(diào)至該報,負責報紙一版二版稿件和發(fā)行工作,兼及其他行政事宜。顯然,這是對我的信任和重用。
南丁平時事情繁多,無暇對報紙所有稿件過目審讀,但是,凡是重要稿件,及每期的頭版頭條,一定送他過目。這期間,由于工作關(guān)系,我與南丁接觸十分頻繁。對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南丁的為人,我稱之“水漲船高”。平時南丁從不議論別人的不是,即使在背場,也不說他人之短,反而,有時候他會道出某人的長處,即使是反對他的人。久而久之,就形成一種“現(xiàn)象”,即南丁周圍的人都高起來,這就是“水漲”,水漲自然船高了。與那種“水落石出”的為人有極大不同。
南丁另一個特點是“沉默”,往往在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的場合,南丁總是保持沉默,當然還有一些其他情況,他也總是默然不語。
三
南丁大概是1991年離休的。之后,我由編輯崗位調(diào)至河南省文聯(lián)文學創(chuàng)作室(省文學院前身)。從事專業(yè)創(chuàng)作,當時我與創(chuàng)作室主任田中禾還抽暇共同主編了“河南當代人物報告文學叢書”,其中一卷二卷,我特邀南丁老師撰寫人物,兩篇作品皆在書的卷首面世。每次采寫人物,我當陪同南丁同行、同訪,同住,先后到過鞏義、安陽、林州等地。在鞏義,僅在竹林鎮(zhèn)的“竹林山莊”就住十多天,為的是采寫當?shù)氐囊恍┤宋?。這樣與南丁接觸,有時徹夜暢談,其間受益匪淺。
之后我到濟源市掛職副市長,南丁女兒何向陽創(chuàng)作《自巴顏喀拉》一書,沿黃河考察經(jīng)由濟源,要深入這里調(diào)研訪談,南丁和左春老師特地告訴我,向陽到濟源,你只要做一般儉樸安排,不要搞任何特殊招待……聽著南丁和左春的真誠囑咐,我很感動,更加理解他們的一種境界了。
南丁對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倍加關(guān)心和支持的。記得我的一篇寫某大學經(jīng)濟系教授的報告文學要發(fā)表時,他親自敲定題名為“囚犯、流浪漢、經(jīng)濟學家”;在當代人報的創(chuàng)刊號,他指導(dǎo)我以本報記者名義采寫了一版頭題的文章,并親自定題名為“政治改革的序幕從這里拉開”,副題是“訪中共安陽市委書記孟祥钖”(當時安陽市為全國僅有的五個政治體制改革試點城市之一)。
是1993年9月8日,我的作品舉辦第一次研討會。其中有《創(chuàng)造美的人》(報告文學散文集)、《失去的愛情》(中短篇小說集)、《藍色的希望》(系列報告文學)共3本專著。
這時的南丁雖然已離休二年,但他還有個河南省人大常委的頭銜,平時還是有不少社會活動的。為了參加我的作品研討會,他推掉了時間發(fā)生沖突的另外的活動,而且,他是與女兒何向陽一道光臨會場的。當時參會的還有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王嶺群、省文聯(lián)文學創(chuàng)作室主任田中禾,評論家耿占春、河南省社科院文學所資深研究員閻豫昌、詩人申愛萍等等。十二分難得的是,這次研討會,南丁興奮的將五位何姓的與會者稱謂何家軍,何家軍按年齡排列:何南丁、何秋生(時任省文聯(lián)文藝理論研究室主任,之前任莽原主編)、何彧(時任省委宣傳部文藝處干部,之后曾任宣傳部副部長)、何弘(時任省文聯(lián)文藝理論研究室助理研究員)、何向陽(時任河南省社科院文學所助理研究員)。
1998年9月6日,我的新作《傾斜的中原》在濟源舉辦研討會。南丁又與女兒何向陽一道光臨。省委宣傳部常務(wù)副部長常有功、省作協(xié)名譽主席張一弓、主席田中禾、百花文藝出版社副總編謝大光、濟源市委書記鐵代生等都與會了。
2005年秋,我的《市長筆記》脫稿,這時間,《市長日記》《市長手記》已先后面世。南丁特地寫了評點(見《市長筆記》封底):
市長三部曲,努力為時代造像,煌煌百萬言,乃生活賜予作者與讀者分享的果實。焦述當了六年市長,去抱哭的孩子,切切實實地去摸爬滾打,實實在在地去體會酸甜苦辣。融入其中,說是一種功夫,更應(yīng)當說是一種態(tài)度。小說,其實是一門老老實實的藝術(shù)。
農(nóng)諺云:“人不哄地,地不哄人?!庇凶顦闼刈钌羁痰恼芾怼F淅砼c作家和生活的關(guān)系相通。
2007年,南丁又與女兒何向陽一道在省文學院參加了我的《市長三部曲》暨《市長后院》研討會。會上,遠道光臨研討會的中國作協(xié)名譽副主席鄧友梅高度評價了南丁與向陽的中肯見解,并幽默地講南丁的最佳作品是何向陽……
這次研討,大河報以“一滴水融入河流,又折射出河流”的標題整版刊發(fā)了研討會紀要,其中題名是何向陽親自擬定的(見大河報 2007 年 5 月 10 日 讀書 版)。
2010年夏天,作家出版社副總編張水舟與當代文學編輯室主任安然和著名評論家何振邦等特地從北京來到鄭州,與省文學院聯(lián)合舉辦由作家社出版的本人新作《市長女婿》研討會,南丁對這部作品予以較高評價。不久,我驚喜地在大河報看到南丁對拙作的評論文章“雙向運動”(見大河報2010年8月13日河之洲 版)。
四
是在2016年的5月20日,南丁與李佩甫應(yīng)邀到我家品茶,距去年(2015年)相聚品茶的時間整整一個年頭了,5月20日,是毛尖新茶下來不久的時間,我將親自到信陽黑龍?zhí)恫少I的明前茶沏好。三杯綠茶之后,我換了正山小種紅茶;之后,又以滾水沏了普洱老茶……實際上,品茶就是形式,重要的是精神會餐,在四個多小時的茶敘中,我們談文學,談生活,談思想,還談足球,因為南丁與我都有半夜起床觀歐洲杯賽事的習慣。
品茶時,我看著南丁紅潤的面龐,興奮的氣色和矍鑠的精神,道出許久的一個想法,即在2016年與2017年之交的冬季,與三五個友人赴老撾、緬甸游覽觀光,走訪鄉(xiāng)間市井……當我道出這個想法,南丁只是微微一笑,沒有表示態(tài)度,張穎和佩甫則沒有什么表情。其實,依我對南丁的了解,他大概是默認了我的邀請,只是待時間到時方能正式敲定。
到老撾和緬甸小游,我已考察了好久,一是特地購買了兩國的旅游書籍,二是與有關(guān)部門聯(lián)系了有關(guān)事宜……
沒有想到,僅一個多月,南丁就患病了,更沒有想到,在11月11日,尊師已駕鶴西行……
南丁走了!他“創(chuàng)作”的水漲船高的氛圍讓我向往和懷念;南丁走了,他超凡的沉默令我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