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辰羽
摘要:馮塔納小說《艾菲·布里斯特》中的男主人公殷士臺頓身為普魯士貴族忠實于普魯士貴族榮譽至上的原則,甚至不惜以犧牲家庭為代價,通過決斗儀式來維護荒謬的社會準則。本文從男性視角出發(fā),通過對男性行為方式及心理動態(tài)的細致闡釋,勾畫普魯士貴族男性形象,解讀男性氣質。
關鍵詞:普魯士貴族;決斗;男性氣質
臺奧多爾·馮塔納(1819-1898)是二十世紀德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之一,被譽為德國文學史上現(xiàn)實主義的先驅。馮塔納從1850年起以寫作為生,其眾多小說多數(shù)通過對男女戀情的描述,婚姻生活的講述,家庭矛盾的闡述反映整個社會的道德標準對人思想認知及行為方式的影響。許多傳統(tǒng)的道德規(guī)范雖早已不適應于現(xiàn)實生活,但卻深入人們的骨髓,構成人的第二天性。[1]作者通過對社會的真實描寫,揭露那些維護傳統(tǒng)道德,行為荒謬的人的虛偽狹隘,更對糟粕的傳統(tǒng)道德給予批判。
《艾菲·布里斯特》這部小說發(fā)表于1895年,是馮塔納社會小說中最具經典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中通過對天真活潑少女艾菲和她身為普魯士貴族的丈夫殷士臺頓形象的刻畫,以及對兩人婚后生活的描述,展現(xiàn)人物各自所遵循的內在價值觀,并結合貴族間的決斗儀式,揭示出貫穿整部小說的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這一主題。
一、對男性氣質的闡述
男性氣質研究興起于上世紀后半期,在女性主義與性別研究的影響下,男性氣質研究逐漸成為新興的獨立學科。男性氣質研究以男性為視角來探討性別問題,旨在考察男性行為、實踐、價值觀和判斷力,并在此基礎上關注和構建男性氣質的形成方式與途徑,著重研究男性與女性,男性之間的權力關系等問題,力圖從理論上建構一個性別研究理念。男性氣質是性別秩序的重要組成部分,不能將男性氣質與性別秩序及女性氣質分開理解。
在不同歷史時期,受到不同文化,階級的影響,男性氣質的定義與理解也不盡相同,男性氣質的核心內涵在不同歷史時期也呈現(xiàn)出相似或迥異的特點。男性氣質用于描述男人所擁有的性格特質,其重點在于社會和文化對于生理性別的建構作用,著力于歷史在男性身上留下的印跡,男性氣質反映了男性的生存形式在不同歷史語境中的動態(tài)變化,對男性氣質內涵所做的歷史還原呈現(xiàn)出人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男性氣質也同意識形態(tài)相聯(lián)系,它是人們對于男性擁有的特質所做出的價值闡釋,用來解釋人類的性別活動與社會的組織結構。作為男性氣質理論研究的重要學者之一,康內爾強調男性氣質是一種實踐,是實踐中的建構,共有支配性、從屬性、邊緣性和共謀性這四種男性氣質。男性氣質的形成是一種歷史的,意識形態(tài)的過程,它是社會文化建構的產物。[2]
文學藝術作品中,男性氣質的呈現(xiàn)不僅是性別身份的重要表征,而且也參與建構了新一輪的男性氣質,構成男性氣質再生產環(huán)節(jié)中的一部分。男性氣質具體表現(xiàn)為文學作品中不同的男性形象,這不僅增強了文學文化批評中的性別維度,而且有助于人們理解文學作品和文化產品對于男性,女性和兩性關系的再現(xiàn)方式,從而洞悉人的本質存在。
二、對普魯士公約的總述
“普魯士”是指“德意志條頓騎士團在東擴過程中移居到這塊土地的德意志人及其建立的普魯士王國”,修士精神和尚武精神在宗教騎士團的武力傳教過程中形成,并在歷史嬗變中成為普魯士文化的核心。
馮塔納對普魯士貴族的價值觀持批判態(tài)度,此外馮塔納筆下的普魯士貴族價值觀增加了軍官階級偏執(zhí)狂般推崇榮譽和秩序的頑固色彩,從而更明確地體現(xiàn)其虛偽和狹隘。[3]在馮塔納時代,已日薄西山的普魯士沒落貴族因循守舊,頑固而狹隘地恪守過時的思想糟粕,對過時社會準則的頑固堅守導致眾多悲劇的發(fā)生,這在馮塔納的多部婚戀小說中得以體現(xiàn)。普魯士價值觀主要限定在四個方面:對社會等級觀念的維護,對門當戶對婚姻準則的重視,對狹隘社會準則的服從,對決斗儀式的熱愛。
《艾菲·布里斯特》這部小說突出了普魯士沒落貴族的榮譽觀念,“深刻地揭露了普魯士榮克貴族社會道德的虛偽及其破產”。身為普魯士貴族的殷士臺頓牢牢的將普魯士貴族社會準則視為自己的行動指南,致力于社會準則的維護,他是自私狹隘普魯士貴族的典型代表。
身為凱辛縣長的殷士臺頓,不僅具有顯赫的出身更有威望的社會地位,在門當戶對被視為準則的婚姻中,殷士臺頓迎娶了同樣出身貴族家庭的少女艾菲。艾菲是殷士臺頓年輕時情人的女兒,她天性活潑,熱情好動,即便對殷士臺頓的處事風格感到陌生與害怕,即便對兩人存在的性格差別和年齡差距感到擔憂,但艾菲面對自己將要嫁給殷士臺頓這一事實并不感到猶豫,因為他出身貴族,事業(yè)有成,不僅有體面的工作,還有顯赫的社會地位,這些足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在“不論誰都相配,只要這個人出身貴族,有地位”社會習俗與觀念的影響下,殷士臺頓憑借自己良好的出身、社會地位與名望迎娶了在年齡、性格等方面與自己有很大差異的貴族少女。
三、對丈夫身份與父親身份的解讀
對男女性別身份和家庭模式的建構反應了19世紀占據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市民社會的權力關系和性別話語,體現(xiàn)了市民社會的道德準則和價值理想。[4]19世紀的性別差異模式嚴格限制婦女的發(fā)展空間,在由權力政治話語影響的性別身份的建構中,女性總是處于邊緣和附屬地位。從傳統(tǒng)觀點來看,在家庭關系中,丈夫角色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長久以來,“對于夫妻間的分工,傳統(tǒng)的觀念認為,丈夫負責賺錢養(yǎng)家,而妻子則照顧孩子”。在家庭中,女性幾乎沒有話語權,她們不得不依賴丈夫,依賴男性獲得經濟上的支撐,不得不處于在婚前依賴家庭,婚后依賴丈夫的從屬地位。服從家庭秩序,在家照顧孩子,照顧男人的生活起居,管理家務是女人在家庭中的職責。而男性的身份構件卻建立在公共和私人相互聯(lián)系的雙重領域,在家,男性起主導作用,他是家庭收入的來源也是家庭中的主導者,在離開家庭以外的區(qū)域男性致力于更高社會地位的追求。
從艾菲對父母寫的信中,一方面能看到艾菲對婚后生活的埋怨與不滿,另一方面也透露出殷士臺頓在婚姻生活中所遵循的價值觀。在工作中,殷士臺頓為人正派,精明能干能力突出,有自己的行為處事標準,在婚姻中,他并不因為艾菲的年輕單純而去包容遷就她,即便當初艾菲的天真吸引了自己。他與艾菲的關系像是一種上下級的關系,他并不去滿足艾菲對浪漫與刺激的需求,此外,他將自己的以原則辦事的工作作風帶到家庭中,他在自己妻子面前也扮演著教育家的角色,希望她將來能為自己在競選中爭取得到更多的選票。兩個人的家庭不像是充滿溫暖的避風港,而更像是一個教化艾菲的封建衛(wèi)道學院。
丈夫角色的缺失以及丈夫角色的強勢都不利于家庭生活的和睦,此外,父親角色的扮演同樣與子女的健康成長息息相關。在輿論世俗的壓力下,殷士臺頓與艾菲離婚并獨自撫養(yǎng)女兒安妮。在艾菲病重與女兒相見時,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女兒已被殷士臺頓教育成像他一樣的臣服于社會準則,失去自我感情的封建衛(wèi)道士,可見殷士臺頓不僅自己堅守狹隘的普魯士貴族價值觀,而且在家庭中,在孩子的教育過程中,依然標榜該價值觀。[5]
四、對決斗儀式的概述
決斗這種儀式作為一種貴族特權在普魯士貴族中特別流行。在貴族眼里,決斗是屬于他們這個階層的特權,是一種直接表現(xiàn)男子氣概、展現(xiàn)莽撞果敢氣魄和英勇無畏精神的寫照。在馮塔納眼中,這種不顧他人生命的決斗形式是對生命的褻瀆,對人性的蔑視。
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妻子對自己不忠之后,殷士臺頓覺得自己并不埋怨艾菲,甚至仍然愛著艾菲,對她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情,此外,殷士臺頓并也沒有太多的懊惱與氣憤,他并沒有想立刻去找克拉姆巴斯報仇,借此來發(fā)泄心中的憤慨與怨恨。畢竟事情已過去6年,在搬到柏林之后,艾菲已經轉變,相夫教子,管理家務,讀書看報,她努力將自己轉變成名副其實的貴族夫人,努力去迎合殷士臺頓,迎合他心中的好妻子形象,他們生活和睦,殷士臺頓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殷士臺頓心里的矛盾在于,一方面他承認他仍然愛著自己的妻子,舍不得親手毀了美好的生活;但另一方面,他覺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身為普魯士貴族,自己的名譽受到了侵害。身為普魯士貴族一份子,榮譽至上的價值觀已經深入骨髓,不能違背社會準則的操守也早已在他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殷士臺頓覺得自己必須要維護榮譽至上的觀念,用行動去捍衛(wèi)自己乃至整個普魯士貴族的榮譽。因此,盡管他沒有復仇的意愿,盡管他內心不怨恨甚至不責怪艾菲,但身為一名普魯士貴族他不得不依靠準則辦事,不得不遵守社會公約。要他無法釋懷的不是出于對妻子與別人偷情所產生的憎恨與嫉妒,而是思想中一直根深蒂固的榮譽至上的準則。他選擇決斗的理由顯而易見:
“一個人生活在社會上不僅僅是單獨的個人,他是屬于一個整體的,我們得時時顧慮這個整體的利益,我們根本不可能離開它而獨立存在。……但如果要想在人群中繼續(xù)生活,那就必須接受某種社會教育。到了這一步,大家就習慣于按照教育人的條文評判一切,評判別人和自己?!`反了這些條文,社會就要看不起你,最后,你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直到完全受不了輿論的蔑視,用槍彈來結束自己的生命為止。”[6]
甚至殷士臺頓可笑的認為家丑不可外揚,即便朋友好心提醒他,這可能會斷送以后的幸福,但榮譽至上思想已經侵入骨髓的殷士臺頓只想通過決斗來維護荒謬的準則,維護自己的受到侵害的名譽。
五、結語
馮塔納從人性的高度對普魯士貴族價值觀予以批判。在《艾菲·布里斯特》中,殷士臺頓選擇決斗的起因是因為艾菲偷情,對自己不忠,而促使他決斗的真正因素卻是對普魯士貴族特權和利益出于本能的維護。男人有權決定因為何事在何時何地與某人進行決斗,但女人對此卻沒有發(fā)言權,艾菲無力去阻止殷士臺頓。殷士臺頓通過決斗儀式捍衛(wèi)了自己堅守的榮譽至上原則,卻斷送了自己的幸福,在社會機制面前,殷士臺頓不得不妥協(xi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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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趙蕾蓮.論臺奧多·馮塔納對普魯士貴族價值觀的批評—以《艾菲·布利斯特》、《澤西利亞》、《混亂與迷惘》和《施蒂娜》為例[J].德國研究,2013,04.
[4]劉穎.性別意識與敘事話語—特奧爾多·施篤姆小說研究[M].新華出版社,2015,05.
[5]大衛(wèi)·切爾.家庭生活的社會學[M].彭銦旎 譯,中華書局,2005.
[6]臺奧多爾·馮塔納.艾菲·布利斯特[M].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
[7]胡清韻.淺談《艾菲·布利斯特》中艾菲的人生悲劇[J].外國文學,2013,07.
[8]劉巖.男性氣質[J].外國文學,2014,07.
(作者單位:大連外國語大學德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