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該文是江蘇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項目(指導)“尤金·奧尼爾戲劇中的話語秩序與政治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批準號2015SJD343;江南大學自主科研計劃專項基金項目“奧尼爾戲劇中的話語秩序研究”的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5ZX04。
摘 要:從殖民時期起,美國黑人和白人的跨族裔婚姻就被認為威脅了以白人至上的種族秩序,而不被社會接受。《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中黑人吉姆和白人艾拉的跨族裔婚姻受到社會的敵視和排斥。吉姆想擺脫黑人身份,卻深陷身份認同困境;艾拉在白人霸權(quán)話語的影響下,人格分裂,精神錯亂。吉姆和艾拉的婚姻是美國黑白跨族裔婚姻的歷史書寫。
關(guān)鍵詞:尤金·奧尼爾;《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黑白跨族裔婚姻;歷史書寫
作者簡介:肖利民(1975-),女,漢,碩士,湖南雙峰人,江南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翻譯理論與實踐。
[中圖分類號]:I1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5--02
被譽為美國戲劇之父的尤金·奧尼爾在藝術(shù)上勇于創(chuàng)新,為美國嚴肅劇開辟了道路。他的戲劇展現(xiàn)真實的歷史和人生,表達了自己對社會和人生的嚴肅思考。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三K黨等恐怖主義組織捍衛(wèi)白人霸權(quán),殘酷迫害黑人,種族主義達到白熱化的程度。通過直接觀察和實際接觸娶白人婦女的黑人之后,奧尼爾于1924年發(fā)表了《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該劇敘述了黑人吉姆和白人艾拉從童年到成年,在心理、情感和婚姻等方面的發(fā)展,展現(xiàn)了白人至上的霸權(quán)話語對他們施加的影響。吉姆與艾拉的婚姻是美國黑白跨族裔婚姻的歷史書寫。
一、種族隔離與跨族裔婚姻
在戲劇的開始,奧尼爾用表現(xiàn)主義的手法對故事發(fā)生地的描寫,展現(xiàn)了白人和黑人生存空間的隔離。在紐約市南區(qū)的一個街角,白人和黑人以聚居區(qū)的形式隔離開來,相互形成封閉的種族空間。白人住在街道左邊的四層公寓里,黑人則聚居在街道右邊的出租房里。奧尼爾用笑聲和歌聲的不同來區(qū)分不同種族的性情和人生態(tài)度。這是對美國種族隔離歷史的真實寫照。1896年,美國最高法院在“普萊西訴弗格森案”中,確立了“隔離但平等”原則的合法性。其中關(guān)于“隔離”的部分被執(zhí)行得很徹底,但關(guān)于“平等”的部分則不然。
婚姻是一種重要的社會關(guān)系,美國白人和黑人的跨族裔婚姻體現(xiàn)了兩個種族之間的社會距離。從殖民時期起,美國黑人和白人的跨族裔婚姻就被認為威脅了以白人至上的種族秩序,而不被社會接受。在美國的50個州中就有40個州曾經(jīng)通過法律,明文禁止族際通婚。黑白跨族裔婚姻往往受到社會的敵視和排斥,“婚姻雙方由于害怕失去目前的社會地位經(jīng)常對社會隱瞞這種關(guān)系”[1]。
奧尼爾對吉姆和艾拉結(jié)婚的教堂的描述,體現(xiàn)了代表主流文化的基督教對他們婚姻的態(tài)度是不友好的。與通常喜慶、輝煌的教堂婚禮不同,吉姆和艾拉結(jié)婚的教堂是“黑洞洞的”,教堂的鐘發(fā)出的聲音是“刺耳的”。儀式結(jié)束后,“教堂的兩扇大門陡然被打開”,他們從黑洞洞的教堂走到陽光下,“身后的大門哐啷一聲關(guān)上了,仿佛是一個木偶的嘴唇把他們吐了出來”[2]。這些描述彰顯了基督教對他們跨族裔婚姻的不友善和反感。
人們對他們婚姻的態(tài)度,也足見不管是白人還是黑人都排斥甚至仇恨跨族裔婚姻。他們的婚姻沒有收到任何一方的祝福,當他們完成婚禮,走出教堂,道路兩邊分別排成隊地站著從左邊公寓走出來的白人和從右邊公寓走出來的黑人。不管是白人還是黑人投射到他們身上的目光都是敵視的。他帶著白人妻子,離開了對他們充滿敵意的國家,奔向那個所謂自由的沒有種族歧視的法國。他們以為在法國,“那里人就是人——那里沒有等級觀念”[3],就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墒鞘屡c愿違,最后只得重回家中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
艾拉嫁給黑人,這是對白人世界的背叛;而被白人歧視的黑人群體也沒有因為他們的婚姻而欣喜,因為現(xiàn)實告訴他們白人和黑人不應(yīng)當這樣親密無間,應(yīng)當有一條路是專讓白人走的,有另一條路是專供黑人走的。
二、黑人吉姆:身份認同困境
??碌臋?quán)力與話語理論認為主體身份不是天生的、自然的,而是特定的社會、歷史語境中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制造的,權(quán)力制造出了主體,“任何教育制度在傳遞知識和權(quán)力時,都是一種維持或修改話語占有的政治方式”[4]。在孩童時期的孩子,包括白人孩子和黑人孩子,還沒有受到社會種族觀念的影響,天真無邪地在一起玩游戲。吉姆喜歡艾拉白里透紅的膚色,艾拉卻說討厭自己的膚色,喜歡做黑人,希望能和吉姆交換膚色。隨著年齡的增長,以白人至上為核心的權(quán)力話語空間成了塑造他們?nèi)松^、價值觀的社會場域。從小在一起玩大的不同膚色的孩子們逐漸疏遠,形成相互對立、封閉的種族空間。
吉姆愛上了艾拉,可因為膚色,在白人擁有霸權(quán)話語、對黑人群體充滿偏見與歧視的社會中,他感到非常自卑。自我身份的認同毫無疑問成為他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為了讓自己有資格愛艾拉,為了給艾拉一個幸福的家,他竭盡全力想變成白人,一個體面的白人,他想獲得和白人一樣優(yōu)越的社會地位。為了膚色變白,他堅持每天喝三次白粉子水。他說話也跟白人一樣,斯斯文文,待人彬彬有禮。律師向來是白人專屬的職業(yè),黑人一般只從事低賤的體力勞動,但他拼命學習,希望能成為像白人一樣體面的律師。吉姆用白人的霸權(quán)話語建構(gòu)自己的身份,因此“那人們叫作黑人精神的東西常常是個白人的結(jié)構(gòu)”[5]。
從吃白石灰水使自己皮膚“白人化”,到考律師爭取“白人”話語,吉姆一直都在試圖改變自己的黑人身份,但是長久以來的種族集體無意識也在時刻地影響著他,讓他對自己的身份產(chǎn)生困惑。當黑人同伴嘲笑他裝腔作勢,也無法否認自己是一個黑鬼,吉姆也很平靜地承認,“是的,我是黑鬼,咱倆都是黑鬼”[6]。他拼命地用功學習,好幾個星期都在整日整夜地讀書,把什么都弄懂了,什么都銘刻在腦子里了,可是面試時所有白人的目光都看著他時,腦子里就成了一團漿糊,什么也記不起來了,說話也變得結(jié)結(jié)巴巴。筆試也一樣,前后左右的白人都開始自信地答題,可他腦子里成了真空,本來會的也不會了。連續(xù)五年,他都沒有通過考試。吉姆把自己考試失敗的原因歸結(jié)為他是個黑人,因為他認為黑人天生就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去考律師的。
三、白人艾拉:人格分裂
盡管童年時純真的艾拉與吉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盡管她曾羨慕吉姆黑色的皮膚,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中的白人至上的霸權(quán)話語和種族觀念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長大成人的艾拉寧愿當白人混混米基的情婦,也不愿搭理吉姆,因為在他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了。當吉姆想向她提供幫助時,她竟然很不屑地回答他,“在我這個圈子里,我有許多朋友,你讓我討厭!”[7]顯然,艾拉所指的圈子就是白人的圈子,在她眼里,屬于黑人圈子的吉姆連善意地向她提供幫助的資格都沒有。
在被米基拋棄后,孩子生病夭折,孑然一身、生計艱難的艾拉違背白人的主流文化觀念,接受了吉姆的愛,并也深深地愛上了吉姆;可是她心里根深蒂固的種族優(yōu)越感和種族偏見讓她極度矛盾,人格分裂。一方面,她認為吉姆心地善良,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白人,而那些白人全是黑人——黑了心腸的人。她要讓吉姆成為全國最優(yōu)秀的律師,讓那些在背后議論他們的人刮目相看,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白人中最純潔的人。他要讓吉姆往上爬,“踏在他們身上,用腳踩在那些卑鄙小人的臉上”[8]。
然而,另一方面,當吉姆在準備律師考試時,她又懼怕她的白人優(yōu)越地位受到挑戰(zhàn),于是千方百計地干擾和阻止他備考。她整天拿著刀子到處轉(zhuǎn),希望用恐嚇來阻止他睡覺,阻止他學習。吉姆去參加考試的時候,她卻在全神貫注地祈禱上帝別讓他通過考試。并揚言,如果吉姆通過考試,她就要殺死他!并殺死她自己。由此看來,艾拉是多么地害怕失去白人的優(yōu)越地位。當?shù)弥窙]有通過考試時,她欣喜若狂,高興得跳起舞來,“我是多么快活!你還是我原來的吉姆”[9]。
在她看來,黑人吉姆的身份只能是沒有能力通過考試、比白人低一等的黑人。在白人霸權(quán)話語的影響下,對勤奮、進取的丈夫,艾拉既愛又很,極度矛盾,最終人格分裂,精神錯亂。
結(jié)語:
奧尼爾是愛爾蘭移民后裔,和黑人一樣屬于邊緣群體,在美國“被稱為愛爾蘭人與被貶為‘黑鬼幾乎是同樣大的恥辱”[10],受到主流社會的排斥和歧視,“深陷文化身份認同的漩渦”[11]。在《上帝的兒女都有翅膀》中,劇作家是出于理解和同情,解構(gòu)了吉姆的種族意識,以及吉姆和艾拉所受到的社會多維度的壓力。該劇是對白人至上的話語秩序中的黑白跨族裔婚姻的真實歷史寫照。
參考文獻:
[1]黃衛(wèi)峰.美國黑白混血想象研究[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2014:85.
[2][3][6][7][8][9]尤金·奧尼爾. 奧尼爾文集.第2卷[M].郭繼德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6:532,531,523,522,542,553.
[4]Michel Foucault. The Order of Discourse[A]. Untying the Text: A Post-Structuralist Reader[C]. Robert Young, ed. Boston: Routledge & Kegan Paul Ltd, 1981: 64
[5]Fanon, Frantz. Black Skin, White Masks [M]. Trans, Charles Lam Markmann.New York: Grove Press, 1967.
[10]Stephan Talty. Mulatto America: At the crossroads of Black and White Culture: A Social History. New York: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 Inc., 2003:57.
[11]王占斌.尤金·奧尼爾戲劇中蘊含的解構(gòu)意識[J].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15(8): 2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