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智
老娘離開我們已近三周年了。
老娘雖未吃齋念佛,但她心地善良,性格開朗。遇到村里無依無靠的老人,娘熱情地噓寒問暖,言談中,發(fā)現個別老人有厭世情緒,便循循善誘地開導,苦口婆心地勸說,直到老人放棄輕生念頭,這才放心地、微笑著離開。
當時,我有些不理解,他們與我們非親非故,想不通老娘為什么要這么做。但當聽到眾人對老娘的評價,聽到他們對老娘的感激,才終于明白。
記憶中發(fā)生過這樣一件事,深深地刻入我幼小的心靈,至今記憶猶新。
一個初冬的早晨,老娘到河邊的水井里挑水。遠遠望見河邊一群人正圍觀著什么,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原來是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躺在河邊草地上,蓬頭垢面,奄奄一息。老娘將她扶起,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她抬回家。老娘盛了一碗剛煮好的野菜粥,一口一口喂她。她嘴唇抽搐著喃喃地述說著,丈夫出門想找點糧食,備她分娩后坐月子,出門幾天不見回來。她既擔心,又著急,便在河邊等待丈夫回來。她精神恍惚地呢喃著:“俺還活著?俺不知是怎么熬過來的?”為了腹中胎兒,她活下來啦!這是母愛的支撐,使她頑強地戰(zhàn)勝了饑餓,戰(zhàn)勝了嚴寒!幾天后,她生下了他們唯一的兒子——小栓子。
小栓子該上學了,身上連一件遮體保暖,能走出家門的衣裳都沒有。在那衣不御寒、食不果腹,生活極度困難的年代,老娘作為她的鄰居,也只能找?guī)准f衣服送她,她卻十分感激。深秋時節(jié),天氣漸涼,老娘正擔心小栓子沒衣服御寒,一天,小栓子的媽媽興奮又靦腆地告訴老娘,她的遠方親戚給寄來了衣服包裹,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她慢條斯理地,嘴里振振有詞:“俺頭天做了一個夢,把一匹高頭大馬牽進了俺家的馬棚里……這就叫驢是鬼,馬是信,夢見騾子出大殯。”她紅著臉低著頭,那種滿足與幸福,全寫在臉上了。
老娘做過多年調解,時常有人到家里哭訴,甚至一大早就登門。看他們痛不欲生的表情,撕心裂肺的哭訴,我總覺得很棘手,但經老娘苦口婆心的勸解,真真假假的說教,最后他們總是破涕為笑,欣慰而歸。
老娘沒進過學堂,只是在識字掃盲班認過一些簡單、常用的漢字,這是她一生的遺憾。當她連一封兒女的書信也無法閱讀,更談不上回信時,萬事不愿求人的老娘,也總是面帶尷尬、無奈和惋惜。這時她總是不失時機地說教一番:“人活在世上,不識字等于睜眼瞎,沒有文化就是半癡傻??!你們一定不能像我這樣活著。”什么遠大理想、報效國家的字眼都沒有涉及,但從她的話中能領悟到為人處世的道理。
晚年的老娘更加豁達開朗,談笑風生。一生吃苦耐勞,勤儉節(jié)約的老娘,到了晚年更加眷戀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這片熱土!年近八旬高齡的老娘,坐著弟弟的農用車進山摘蘋果、山楂……看著漫山遍野紅彤彤、黃澄澄的碩果,老娘陶醉其中,什么辛苦、勞累早已蕩然無存了。
老娘親,我們想您啊……
(摘自《散文選刊》 圖/游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