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純柱
在云南大理漾濞的文化史上,徐霞客無疑是一個十分耀眼的重要人物。作為漾濞奇山秀水的千古知音,徐霞客在漾濞所寫的游記,歷來是當?shù)馗咐弦詾楹赖恼滟F歷史文化遺產。如今,追尋徐霞客這位明朝晚期的偉大旅行家在漾濞的足跡,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人文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
明崇禎十二年(1639)三月二十一日,時年53歲,已經(jīng)是第十六次離開家鄉(xiāng)出游,而且是其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壯烈的一次“萬里遐征”的徐霞客,帶著仆人顧行,由今大理市的四十里橋進入漾濞地面。二十四日,他們跨過今太平鄉(xiāng)的順濞河上游,出漾濞境向永平方向走去,共在漾濞境內游歷了四天?!缎煜伎陀斡洝分械摹兜嵊稳沼浿恕?,對這四天的行程和游蹤作了非常具體翔實的記錄,留下了4600多字的日記,即平均每天記述1100余字??梢娦煜伎蛯ρㄟ@方美麗神奇的山水,是何等的癡迷沉醉、激賞有加。
時隔379年后的今天,我們翻開《徐霞客游記》,通過徐霞客記錄自己在漾濞親歷親見的準確、生動、寫實的筆觸,秀麗多姿的漾濞山水風光,仿佛一幅幅畫卷撲面而來,立體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尤其難得的是,徐霞客在記述漾濞的山川地理和自然生態(tài)的同時,還注重考察當?shù)仫L土人情,挖掘歷史人文資源,更增添和彰顯了漾濞山水風物的魅力??梢哉f,徐霞客是中國古代描寫和記錄漾濞資料最多的文人,而且他對漾濞壯麗自然風光的那種由衷的熱愛、欣賞、贊美和留戀之情,時時溢于筆端。他在蒼山漾水之間的旅游日記,已成為漾濞彌足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和人文積淀。
明崇禎十二年(1639)三月二十日,徐霞客戀戀不舍地離開盤桓七日的大理古城,途經(jīng)龍尾關,也就是現(xiàn)在的下關,順著西洱河向漾濞逶迤走來,經(jīng)過塘子鋪、大菠箐,到達距四十里橋5里、有三四戶人家的茅草哨。這時才是下午時分,不算太遲,徐霞客看見許多人冒著雨趕路。一問得知,當天有一位布政司的官員將自漾濞赴省城昆明,包括趙州、大理、蒙化等地的地方官員,紛紛前往四十里橋迎送這位高官。徐霞客便擔心四十里橋的旅店被這些熱衷于迎來送往的官員所占滿,加上正下著大雨,就放棄去四十里橋歇宿的打算,在茅草哨找了一戶人家住下,將就避雨。
第二天雞叫第二遍的時候,徐霞客便催促主人起來做飯。吃過早飯,天剛亮,他和顧行就開始上路。這時山間云氣濃郁,大霧彌漫。他們沿著西洱河西岸走了一程,看見一座已經(jīng)垮塌了一半的亭橋,橫跨西洱河上,橋下的水流奔涌湍急,這就是今天下關與漾濞交界處的四十里橋。由于當時漾濞沒有設縣,這里數(shù)家依崖壁陡坡建立的驛站馬店,犬牙交錯地分屬蒙化(今巍山)、趙州與太和(今均屬大理市)管轄。具體是橋西為趙州地界,但其山之西則隸屬于蒙化所有;而橋東亦為蒙化管理,但其山之東為太和地面。過了四十里橋,順著點蒼西坡的山麓走了7里多,有數(shù)十戶人家依東邊的山坡而建造的房子,驛道從村子中間穿過,這就是合江鋪。
徐霞客歷來就喜歡邊走邊仔細觀察地勢山形,并分析水脈流向。在此,他便根據(jù)自己的觀察分析情況,認真探討了“合江”地名的來歷。他認為“合江”之稱實際上應為三條河流匯攏之意,這就是說不僅僅只是“漾水”(漾濞江)與“濞水”(西洱河)兩水的合流而已。因為據(jù)他觀察,從橋西繼續(xù)往西北行走,翻過一個小山嶺,西洱河才開始與漾濞江相遇。他指出來自漾濞的漾濞江水流經(jīng)此處,即在南邊深峽中與西洱河之水匯合,然后穿越西南的峽谷而去,經(jīng)順寧(今鳳慶)而注入瀾滄江。但除這兩條江河外,再往西行4里處,還有一條由蒼山流下的“響水河”,就是今天的券橋河,也應當是“合江”的“一流”之一。倘若從漾濞這一帶的山川河流情況看,徐霞客的觀點也有一定道理。不過徐霞客進而斷言券橋河是蒼山西坡從蒼山流下來之最大河流的說法并不準確。蒼山西坡從蒼山流下的最大之河水,其實是今天穿漾濞縣城而過的雪山河,也就是當年李元陽所說的“唐標鐵柱”所在地的“湍溪”。
經(jīng)過響水河時,徐霞客看到河上的亭橋,同樣因年久失修,也已垮塌了一半。離開響水河,沿著古驛道走了5里,徐霞客看見兩旁村民的房子“夾道而成巷”,這就是今天的金牛屯。金牛屯的背后,就是集雄、奇、險、秀、幽為一體,近年來更是聲名鵲起、享譽四方的點蒼山西坡著名地質奇觀——石門關。
在漾濞地面,徐霞客逗留時間最長、最感興趣的地方,就是石門關。地處被漾濞當?shù)厝朔Q為“三尖峰”——蒼山西坡的龍泉峰、玉局峰、馬龍峰下。懸?guī)r絕壁分立河谷南、北兩側,地勢極為險峻的石門關,自古就有“天開石門”之稱。徐霞客在這個被后人稱之為“蒼山之肺”的大峽谷,游歷了兩天、住了兩夜,留下了2600多字的游記。在此,徐霞客還受到當?shù)厮帋熕乱幻每偷摹⒚行試赖纳说臒崆榭畲蛶椭?。他留下描述初睹石門關雄姿的精彩之筆:“矯首東望,忽云氣迸坼,露出青芙蓉兩片,插天拔地,駢立對峙,其內崇巒疊映,云影出沒,令人神躍?!敝两袢猿槿藗兘蚪驑返?。
徐霞客到達漾濞的第一天(三月二十一日),在石門關前的金牛屯幸運地邂逅藥師寺的僧人性嚴法師。法師告訴他,石門關有一個玉皇閣,又有兩個明亮寬敞的石洞可以居住,并表示很樂意留宿他這位遠方的客人。他們跟隨法師進入藥師寺。主人到地里摘了些青蠶豆為他們做午餐。飯后,徐霞客見時間還是上午,就急著要去登玉皇閣。性嚴法師說,上玉皇閣的山峰有10多里路,又要去游玩兩個山洞,今天恐怕來不及了,必須等明天用一整天的時間才玩得過來。由于性嚴幫山中人家做的法事還沒有結束,他將房門鑰匙留給徐霞客就走了。
徐霞客非常愛慕石門關的奇峰異景、清溪碧潭,便一個人往石門關走來。沿途荒草彌漫,灌木茂盛,沒有明顯的道路。來到石門關前,看見一條大溪自石門關內奔騰出峽谷,這就是今天的石門河。他在河的北邊找不到進入峽谷的路,便下到河中。只見河中巨石林立,水流湍急,也沒有道路可通。只是望見近在咫尺的石門關,其兩邊若刀劈斧削的萬丈峭壁,緊緊相對,相距不超過兩丈。
徐霞客仔細端詳,看見兩扇石門頂端形貌相同,而下邊的底部,看上去只能容得下一條河水流出。他感覺這石門簡直就如同是從山脊中間一斧劈剖而成的。他尋找良久,才找到一條路進入峽谷??匆姾又杏袔赘壴谝黄鸬哪绢^,架在兩邊巨石上形成可以通過的簡易橋,他知道此路還是不乏有人走的。他大喜過望地順著峽谷往深處探索著前進,便進入幽深曲折、忽寬忽窄的峽谷。但見溪壑間巨石崢嶸,而碧潭處處的溪流中,飛瀑流泉,比比皆是。他輾轉登上高踞河水中、其根部四面都是急流、宛若停泊在水中的一艘碩大無比之舟的巨石上。
徐霞客站在這塊被他稱之為“凌溪石”的巨石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噴珠濺玉的河水奔涌而來的地方;舉目仰望,則看見恰似斧劈刀削,且爬滿藤蘿的巍巍石門,兩邊的翠崖仿佛欲將合攏似地彼此緊緊逼近。旅行家不禁贊嘆道:“真奇觀也?!毙煜伎屠^續(xù)艱難地向上攀越了數(shù)百米后,發(fā)現(xiàn)道路已經(jīng)窮盡。他才順著崖壁向南邊轉回來。他舉目四望,但見“飛崖倒影,上逼雙闕,下臨絕壑”。他認為如此險峻的所在,即使是極善于攀登的猿猴和天空中飛翔的雀鳥也不能穿越的地方就是“石門之根”。他在此玩賞了一陣,由原路返回藥師寺休息,并記下當天的所見所聞。
第二天,也就是三月二十二日一大早,徐霞客就起來等著吃飯。餐畢,僧人性嚴摘了些青蠶豆,帶上米和鍋灶,讓寺里的小僧和徐霞客的仆人顧行分別背著,一同從藥師寺后向東登山。他們沿著陡峻的山路一步步爬到半山腰,看見山洼間有一座殘垣斷壁的寺院,這就是玉峰寺廢址。玉峰寺,是明朝萬歷初年由僧人石光所建立的,藥師寺就是玉峰寺的下院,性嚴即是其后嗣。玉峰寺后面又有一處廢址叫極樂庵。從極樂庵背后沿東南方向往上爬了一段,再轉入東邊的峽谷。然后順著峽谷繼續(xù)往東邊走,但見山深林密,不見天日。他們又輾轉攀爬了一程,便登上玉皇閣。
坐落于石門關右崖清涼山腰懸崖峭壁之間,其背倚奇峰山林,前臨陡崖絕壑,居高臨下、憑險而立的玉皇閣,是一座罕見的由高屋危樓構筑的清幽寺院。玉皇閣還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人文積淀。明代中期的著名白族學者李元陽在其《石門山記》中,即有“又東南升三里,至仙真閣”的記載。這次徐霞客在其游記中記述道:“共二里得玉皇閣,初創(chuàng)于朱史二道人。有僧三賢擴而大之?!庇纱丝梢娪窕书w的前身就是仙真閣。玉皇閣的奇絕之處,就在于其是在四周皆系險峰疊起、淵壑深墜絕境的懸崖峭壁之間的方寸之地劈山鑿崖構筑而成的。從山下眺望,背靠陡壁、面臨絕壑的玉皇閣,似乎聳立于風濤云浪之中。步入周圍古木蒼蒼的玉皇閣,一股清涼幽靜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頓時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愜意之感。
走進玉皇閣的時候,徐霞客看見前樓的四壁已經(jīng)頹廢,后邊閣樓之西角即將倒塌,岌岌可危。他又得知閣東有個凌空凸出的石臺,下面是萬丈絕壑深淵,其下有一個石洞,為姓朱和姓史的兩位道人修煉處。這時一同上山的兩位僧人及他的仆人,開始忙著燒火和找水做飯。
徐霞客來不及尋覓玉皇閣下邊的巖洞,就先從玉皇閣后面攀拉著崖石獨自往上爬。他遙遙望見峽谷后邊大山上聳峙著三座山峰,眾人皆指其為筆架峰,說這就是東南大理清碧溪后面的主峰。徐霞客幾天前在大理東坡攀登蒼山的時候,曾探險過這座山峰的向陽面,現(xiàn)在更想探究一下其背陰面,以便尋找石門澗水的源頭。他一激動,顧不上招呼同行者,竟然獨自一個人奮勇向蒼山峰頂進發(fā)。
徐霞客爬了2里路,看到山上的石頭漸漸沒有了,沙土壘成的峰巒愈加顯得險峻,于是他攀拉著樹枝、不畏艱難地攀登。又爬了3里路,樹木也沒有了,這時已經(jīng)快到峰頂。他踏著一層重疊一層的山巒往上跋涉,登上一個山頂,前面又是一座山頂。這時,他注意到周圍的茅草全都是被野火燒過的樣子,疏松的土質仿佛可以像水一樣流淌。路旁已經(jīng)沒有蔓延交結的低矮棘叢,只有在山坳間,不時有一蓬半?yún)补嗄?,也才有一點低矮棘叢生長??梢娚缴檄h(huán)境的嚴酷、惡劣、荒涼。旅行家順著嶺脊野火燃燒過的痕跡行走,看到老虎留在沙石間的一串串腳印,清晰可見。他連續(xù)爬了一個又一個的山峰,終于到達點蒼山的極頂。但他發(fā)現(xiàn)這只是到達了蒼山的外峰(玉局峰),他寫道:“始知蒼山前后,共峰兩重:東峙者為正峰,而形如筆架者為最高?!彼€觀察發(fā)現(xiàn),西邊的山勢從筆架峰(馬龍峰),北邊的山勢從大理三塔后面的正峰玉局峰,分兩支山脈向下延伸,形成巨大峽谷,宛若兩只手臂伸向前面,輳合為兩扇石門。
徐霞客由峰頂返程途中,果然找到并考察了石門河水之源:“有水懸搗澗底,其聲沸騰,其形夭矯。而上下具為叢木遙罨,不能得其全。此即石門之源矣。”在此,徐霞客還記敘了“沐西平征大理,出點蒼山后,立旗幟以亂之,即由此道上也”的掌故。明洪武十四年(1381),朱元璋命穎川侯傅友德為征南將軍,永昌侯藍玉、西平侯沐英為副將軍,率30萬大軍征云南。明洪武十五年(1382)三月,傅友德、沐英進兵大理。段世軍隊憑借蒼山、洱海天險,扼龍首關和龍尾關兩個關隘抵抗,拒不投降。沐英親自指揮攻城,沒有攻下,他便采取迂回包抄戰(zhàn)略,即兵分三路,自己一路從正面,命令王弼率兵由洱海東趨上關,派遣胡海洋由洱源鄧川、喬后繞道漾濞的點蒼山后面,從石門關,也就是徐霞客攀登蒼山的路線,攀木緣崖登上點蒼山,樹列起旗幟,吶喊著往下沖,段兵驚慌潰散,沐英策馬強渡西洱河,斬關攻入,一舉攻克大理,俘虜段世及段明二子。
徐霞客在返回玉皇閣的路途中,山上一會兒云消霧散,視線異常開闊,可以極目遠眺,盡覽遠山近水,一會兒又風雨襲來,雨傾如注,難辨東南西北,故而幾度迷路。正在不知所措之時,他忽然聽到南邊箐壑的山谷中有人呼叫,他也跟著大聲呼叫,在此呼彼應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才返回玉皇閣。
這時性嚴等人做好的飯菜都已經(jīng)冷了,重新在火上熱后才吃。飯后,徐霞客又考察了先前來不及考察的玉皇閣下邊,也就是玉皇閣初創(chuàng)者朱、史兩位道人最初在里面修行的巖洞。他描述說:“懸崖之間,有洞南向,下臨深澗,乃兩巨石合掌而成者。洞高一丈,下闊丈五,而上合尖,其深入約及數(shù)丈,而底甚平。其石質粗糲,洞形亦無曲折之致,取其通明而已?!彼貏e欣賞洞前那“石崖上下危削,古木倒盤,霏煙攬翠,俯掬轟流,令人有杳然別有洞天之想”的雄奇險峻的絕美風光。
從玉皇閣下來,徐霞客考察了“花椒庵石洞”名勝。他描述道:“洞亦巨石所復。其下半疊石盤,半庋空中??仗幐〕龆?,上下亦離丈余,而平皆如砥。惟北粘下盤之上,而東西南三面具虛檐如浮舫。今以碎石隨其檐而窒之,只留門西向,而置佛于中。其前架樓三楹,而反無壁。若以窒洞者窒樓,則洞與樓兩全其勝矣。其北又一巨石隆起,下有泉出其隙間,若為之供者。”
在這位浪跡天涯的旅行家眼里,這個環(huán)境清幽、溪澗纏繞、水石錯落的地方,真是一個修身養(yǎng)性的理想之所。他還發(fā)現(xiàn)洞里的巖龕上,鍋碗瓢盆等用具齊備,只是空空寂寂的沒有人居住。洞口雖然有門,卻不關不鎖。徐霞客不無遺憾地寫道:“余愧行腳不能留此,為悵然而去。”
在返回藥師寺的途中,徐霞客遇著一個老人背著幾只木桶下山,此人便是在石洞所休息之人。他每日登山砍樹箍木桶,晚上背木桶下山賣了買米討生活,夜里他也不能歇宿在石洞里。從這段記述中不難想見,位于石門山半山腰的“花椒庵石洞”周圍的山坡,在三四百年前,也就是徐霞客到來的時候,是古樹參天、林木茂盛的原始森林。所以才有山民每天去那里砍伐木頭,箍成木桶背下山換錢使。然而如今這些地方卻是童山濯濯,一片干涸荒涼,不要說高大繁茂的樹林,就是低矮的灌木叢也是稀稀疏疏的。
三月二十三日早上起來,徐霞客應僧人性嚴要求,為他撰寫了一篇向信眾募化財物的《玉皇閣募緣疏》,并應其請求,將其用毛筆書寫在一張大紙上才吃早飯。餐畢,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只好停著等雨歇。接近中午的時候,雨稍稍小了下來,徐霞客換上草鞋,和仆人顧行頂著仍然淅淅瀝瀝的山雨上路,僧人性嚴披著遮雨的氈子,將他們一直送到漾濞驛才互相告別。
徐霞客和顧行繼續(xù)前行。他們經(jīng)過磯頭村抵達漾濞街,徐霞客記述漾濞街說:“居廬夾街臨水甚盛?!边@就是說這里是由兩邊民房夾峙而形成的街巷,并緊鄰著浩大的江水。他了解到從街旁流淌而過的此段漾濞江上有兩座橋,一座是鐵鎖橋,一座是木架橋?!拌F鎖橋在街北上流一里,而木架長橋即當街西跨下流,皆度漾濞之水,而木橋小路較近?!毙煜伎彤斈昕吹降难ń郑渚唧w位置在今天緊鄰漾濞江邊的周家巷、汪家巷側邊的云集場居民區(qū)。
由于徐霞客急欲漫游緬甸,再推遲西行則害怕夏天到來后那邊多“瘴癘”,他們在漾濞街匆匆忙忙買了點蔬菜和米后,便圖近跨上街口,也就是位于今天汪家巷下邊漾濞江上的木架橋過江。他感覺漾濞江水浩浩蕩蕩,比西洱河大一倍。徐霞客游歷漾濞的時間是農歷三月下旬,是云南的枯水季節(jié)。盡管他在漾濞期間,碰巧陰雨連綿,漾濞江的水卻并沒有上漲。倘若他七八月份來漾濞,漾濞江洪水滔滔,呼嘯的濁浪早就將江上的木架橋沖毀了。那徐霞客就不得不繞道江上邊的鐵鏈橋,會對這座今天被稱為“云龍橋”的古老橋梁,認真記上一筆,而不是只用“鐵鎖橋在街北上流一里”幾個字輕輕帶過。
漾濞江自古就是博南古道的重要渡口。漾濞江以西的這條山重水復、虎嘯猿啼的古驛道,千百年來都被商旅視為危險異常的畏途。就像永平博南道上流傳的“漢德廣,度博南,越蘭津。渡蘭滄,為他人”這首有典可考的云南歷史上最早的歌謠一樣,漾濞渡口也曾經(jīng)流傳著所謂的“過了漾濞渡,閻王請上簿,回到龍尾關,方得到人間”的凄愴歌謠。
過了漾濞江,徐霞客和顧行沿博南古道西行。走了兩里,見有數(shù)戶人家夾道而居,路中間有一座大牌坊,牌坊上邊有“繡嶺連云”四個大字,意思是“繡(秀)嶺”高入云天。這就是柏木鋪。穿過柏木鋪,沿著七彎八繞的山路,往上攀登了一程。徐霞客回頭眺望東邊的點蒼山,東北邊的洱源鳳羽,他反覺得似乎離自己更近。又迤邐而上爬了4里路,見有一座寺坐落在坡上。該寺叫舍茶寺,大概是給過往商旅行人提供茶水和歇腳的地方。按位置考證,可能就是今天秀嶺的大覺寺。他們在這里做飯用餐后,繼續(xù)順著山坡箐壑爬了2里路,見有村子坐落在山嶺的脊梁間,這就是橫嶺鋪,即今天的秀嶺鋪。之后,徐霞客主仆兩人仍舊往上爬,一直爬上山脊,然后經(jīng)蝦蟆塘、清水哨,順著陡峻的箐壑坡往下走。走到日落西山的時候,見有一兩戶人家坐落在山箐邊,他們前去投宿,卻沒有被收留。兩人只好順著太平鋪河趕著走了一程,終于見有數(shù)戶人家坐落在山崖下,這就是太平鋪,也就是今天太平鄉(xiāng)政府駐地。于是投宿在這里的一座破舊的樓上。而對于剛剛經(jīng)過的太平鋪河,徐霞客在游記中記述道:“按《大明一統(tǒng)志》:這條河水為九渡河,沿山繞流,上跨有九座橋。其下流與雙橋河合于黃連堡東南,匯入勝備江。”由此可以想見,當年徐霞客所走的這條順著流淌的太平鋪河蜿蜒的河岸、路忽而在河左岸忽而又轉到河右岸的古道,是多么艱難險峻。
三月二十四日,為了趕路,徐霞客和顧行兩人雞叫就起來做飯吃,黎明就上路。他們順著太平鋪河右岸往下走,走了近20多里遠近,看見“有村倚北山坡峽間,廬舍最盛,是為打牛坪”。關于打牛坪的來歷,徐霞客記述說:“相傳諸葛丞相過此,值立春,打牛以示民者也。”
將打牛坪丟在身后,徐霞客和顧行又沿北坡順著峽谷走了10里,遇著一座大山橫擋在其西面,順著山坡稍稍走下去一段,忽然看見一條溪流自北邊向南邊流來,這就是勝備江(今順濞河),太平鋪九渡河自東注入此河。這樣兩條河變成一條河,仍稱勝備江。他在日記中說,這條發(fā)源于羅武山的水流,大于西洱河水流而趕不上漾濞江的水勢。他們看見有數(shù)戶人家坐落在峽谷的交匯處,這就是勝備村。過了勝備村,徐霞客和顧行兩個人走出了漾濞地界,進入永平境,從而完成了這位“平生只負云山夢,一步能空天下山”,立志“問奇于名山大川”,以至“天下奇勝無不游”的明代偉大旅行家的漾濞神奇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