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想起某養(yǎng)殖場

太天真了。很多年里我竟然不知道

大部分小雞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失去了

草地，陽光，樹上的鳥鳴與飛翔

母親就在隔壁。母親也有懷抱

但母親的懷抱空空。它被迫

一次一次，孕育不屬于自己的孩子

籠子狹小，鋼筋堅固

自由和飛翔，是下一輩子的事情

一生中唯一一次遇見陽光和草地

是在通往屠宰場的路上

秋 日

風提著裙子，踮著腳尖走過

天空比從前更高遠了，陽光

一晃一晃

天藍，海藍，深藍，寶藍，黛藍，湖藍……

我慢慢開始降服

我流淚。我懺悔。我寬恕。我感恩。我禱告。

我勇敢地站在了你面前

“孩子，我愛你，我必不舍棄你”

我又開始流淚了，遠遠地

教堂的鐘聲傳來。

我開始喜歡上秋天

我開始喜歡上秋天

秋天到了，果實各自

找到回家的路

沿著耶路撒冷

我也找到了家

家里的兄弟姐妹

都是葡萄枝子

我愛枝子，也愛那果實——

仁愛，喜樂，和平……

中 秋

今夜，讓明晃晃的月亮

也看一看我

誰的雙手潔凈，眼神溫暖？

看吧，這萬里江山

廣闊的星球

每一寸的

流水黃金

我有憂傷更多

今夜，月亮開花

讓它看一看

窮人的雙手

孩童清澈的眼睛

抱 怨

我曾抱怨命運不公

抱怨政客，不義，少勞者多得，勞力者

治于人

抱怨日子平淡，朋友都是酒肉

心愛的人，移情別戀

直至某個清晨，我穿林而過

面對一座寂靜的空山

老 了

終于可以騰出雙手，摸一摸

舊時光

山峰，密林，青草

這些平躺了幾十年的寂寞

適時獲得解放

瘟疫，戰(zhàn)爭，車禍，屠刀

它們全部順利躲過了害怕

隱身未來

接下來會發(fā)生一些什么呢

還會像從前一樣愛你？

決意養(yǎng)一尾魚，跟它成為最好的朋友？

遭遇一場大病，再重新醒來？

中風，癱瘓

在一場突發(fā)事件中所有能力喪失……

再也唬不住我了，我老

但不是白白變老

呂小春秋 本名呂寧麗，廣西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西南作家班學員，詩作見于《中國詩歌》《廣西文學》《詩選刊》《詩刊》等；入選《2015中國年度詩歌》《2016中國年度詩歌精選》等多種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