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芳
我們都是陽光灑下的頑皮的精靈,在懵懂的我們墜落人間的一剎那,便注定了一輩子要追逐陽光的命運。
——題記
隆隆的列車已吹響了那牽起無數離人愁思的長笛,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開始在轟鳴聲中緩緩地倒退。他別過臉去,強哽著喉嚨里的一陣酸澀——他不想再看到母親眼里噙著的淚花,更不想再看到父親那張頑固得近乎無情的臉。此刻,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他無法想象等待他的將是怎樣的生活,他對將要到達的目的地毫無憧憬可言。
但火車還是朝著灑滿陽光的方向駛去了。
火車整整行駛了三天,終于停在了一座四面環(huán)山的小縣城。他極度疲憊,但來迎接他的那個戴著鴨舌帽的老人看到他時,眸子卻顯得格外明亮。一看到他,老人便搶過他手中的大皮箱,反復地叨念著自己滿心歡喜之情。他有一萬個開心的理由,他想,畢竟人家是名牌大學畢業(yè)卻肯“屈就”到這座一貧如洗的小山城的“尊貴”的高材生,雖然更準確地說,他是屈就于父親的威嚴,被父親從繁華的都市趕到了這個偏遠的地方,就像一名被流放的犯人。
四面環(huán)山的縣城仍有著刺眼的陽光,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老人露著滿口白牙的笑容。
他被領到了一座有三間磚房的小學,屋子低矮破舊,墻角里鉆出的那一簇簇長長的青草,是他從沒見過的;而踏進教室的一剎那,那么多夾雜著好奇與興奮的眸子,也是他從沒見到過的。他突然對自己垂頭喪氣的樣子感到很慚愧。
日子過得平靜而干澀,每天看著日出,等著日落,每天都委屈著自己受過高等教育的頭腦去應付那些幼稚可笑的學生,每天都惦念著家里的電腦和那些已在大公司里大展拳腳的同學,惦念著那份原已到手的高薪的工作。他覺得自己在懷著滿腔抱負要去闖一番事業(yè)的時候,被父親一個莫名其妙的決定拋到了這遠離理想的荒島,過著與陽光距離很遠的日子。
他一直沉浸在被遺棄般的失落與孤獨中。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有個學生的作文里寫著這樣幾行字:“我們的老師很了不起,校長說,他是城里的大學生,卻肯到我們這里來,是很不容易的。他知道很多我們從沒聽說過的事,讓我們學會了很多……但我們卻總做得不夠好,因為老師從沒笑過……”他震驚了,這質樸得沒加任何修飾的文字,如一泓干洌的清泉流到他的心田。他居然用那張幾個星期都沒有笑過的臉,去面對這樣一群純真的孩子;而孩子們,竟然因為從沒讓老師笑過而充滿自責。他抬起頭來,眼前一片朦朧,又仿佛感到窗里透進的陽光,灑在自己臉上,發(fā)出七彩的光華。
依舊是他,在那低矮破舊的磚房里,用心地給孩子們講每一個故事,解每一道習題,不時的一個微笑,比那夏日里的驕陽更燦爛。
我們每個人都在追逐自己的陽光,卻總覺得陽光遙不可及。其實,最遠的距離,不在空間,也不在時間,而恰恰在自己的心里。幸與不幸,也許只在一念之間。
作文后記
在許多年輕人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美好理想。但這理想有時往往又是狹隘的:我們希望通過“讀書”這塊敲門磚,敲來高薪的工作、舒適的生活,敲得名譽、地位,并認為只有這樣的人生才是幸福的人生。其實有時我自己也抱有這種心態(tài)。但是當我看到一篇描寫貧困山區(qū)教師無私奉獻的報道后,心靈受到了很大的觸動——我所渴望的幸福,與這些老師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
于是在面對話題“距離”時,我寫了《離陽光有多遠》。文中塑造的“他”的形象,或許就是我們許多同學的寫照——追求高薪的工作和高品位的生活。這當然無可非議,但除了這些,人生就再沒有別的追求了嗎?我就想試著以小小說的形式回答這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