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戴禮記·投壺》獨特的禮制內涵探討

張京

摘 要：投壺起源于射箭。投壺是在宴飲禮儀中誕生的，被稱為“筵席邊的射禮”，在繼承射禮的內涵的同時還具有自己獨特的禮儀教育性能，追求人與人的相互禮讓與虔敬，提倡以君子之風相處相爭，同時起到愉悅身心、豐富禮宴娛樂的作用。根據(jù)《大戴禮記·投壺》篇的文本內容，結合其他文獻資料來深入剖析投壺中蘊含的獨特禮制內涵。

關鍵詞：投壺；禮制；內涵

《大戴禮記》，亦名《大戴禮》、《大戴記》，是一部先秦至秦漢時期的禮學文獻匯編。其《投壺》篇為記載大夫士與賓客燕飲之時用投壺以樂賓的禮儀。投壺與射為類，于五禮宜屬嘉禮。既為古禮，其蘊含豐富的禮制內涵，因為投壺可以“寓射節(jié)”，所以射禮的“觀德”、“君子之爭”、“反求諸己”的內涵也被投壺繼承，并演變出自己獨特的內涵。

一、尊賓

投壺的整個過程中都對賓客表現(xiàn)出了相當?shù)淖鹬刂?，不管是主人對賓的態(tài)度、投壺的人員分配還是投壺過程中的釋算方位都充分體現(xiàn)了對賓的尊重。

（一）投壺之禮：主人奉矢，司射奉中，使人執(zhí)壺。[1]230

主人奉矢以親之，言卑其身以事賢也。言主人親自奉矢以事賢人，賢人即賓客，給予賓充分的尊重。

（二）堂下司正、司射、庭長及冠士立者皆屬賓黨，樂人及童子、使者皆屬主黨。[1]234

孫希旦曰：“此賓主之黨，皆主人之人，因投壺而分為二黨耳。以尊而長者為賓黨，卑而幼者為主人黨，尊賓之意也?！盵2]1397

汪褆曰：“樂人樂賓者，使者、童子事人者故屬主黨，左之也；司社，作人者，司正，正人者，冠士，來觀者，故屬賓黨，右之也。是故壺以授矢致樂也，故主黨執(zhí)之；中以盛算取勝也，故賓黨執(zhí)之。黨有賓主，而左黨之樂人必位于西階之上，使人執(zhí)壺亦立于司射之側，凡以就賓也?！盵3]15

據(jù)上文可知，投壺人員分為主黨與賓黨兩派，而賓黨人員皆為身份較為尊貴之人和年長之人：司射為作人者，且奉中，有取勝的意義；司正為正人者；冠士為觀禮者中年長之人；主黨人員皆為比較年幼或者身份較為低下之人：樂人為奏樂之人，使者為執(zhí)壺之人，皆為投壺所使喚之人，地位低下，所以歸為主黨，而童子為觀禮者中比較年幼之人，也歸為主黨。這是從人員的分配體現(xiàn)尊賓之意。

（三）投入者，則司射坐而釋一算，曰：“賓黨于右，主黨于左?！盵1]232

鄭注曰：“司射東面立，釋算則坐。以南為右，北為左也?！盵1]3615

孫希旦曰：“司射告時北面。左謂賓，右謂主人也。釋算則賓黨于右，主黨于左，以南為上也?！盵1]1390

司射在投壺開始之后進行釋算，賓黨投入則把算放在中的右邊，主黨天后入則放在中的左邊。因為司射在西階取中之后面向東面設中，此時中的右邊為南，左邊為北。古代以南為上，賓釋算于中的右邊，即南面，表現(xiàn)以賓為上，尊賓。

二、謙恭有禮

（一）謙辭

1.“使人執(zhí)壺”，唯云“使人”，不言“官”者，以賤略之也。[2]1384此處使人即下文所言使者，屬于主黨，主黨人員為體現(xiàn)尊賓，不言“官”，貶低自己來抬高賓的地位。

2.主人曰：“某有枉矢哨壺，請樂賓。”[1]231

主人請賓投壺時，說自己有不直的矢，不正的壺，謙遜之辭。

3.舉手曰：“請諸勝者之弟子為不勝者酌?！弊谜咴唬骸爸Z。”以酌，皆請舉酒，當飲，皆跪奉觴曰：“賜灌?！眲僬吖蛟唬骸熬答B(yǎng)?！笨讖V森曰：“言敬養(yǎng)者，為謙辭。”[1]233此為罰酒之謙辭。在投壺分出勝負之后，勝者要為不勝者斟酒，進行罰酒。但是在罰酒不說罰，而說敬養(yǎng)。

（二）三請三辭

在投壺開始之前，主人邀請賓投壺，要邀請三次，表達出充分的誠意與尊重。賓要推辭兩次之后再接受，表達充分的謙遜。

一請：主人請曰：“某有枉矢哨壺，請樂賓。”

一辭：賓曰：“子有旨酒嘉肴，又重以樂，敢辭?！?/p>

二請：主人曰：“枉矢哨壺，不足辭也，敢以請?！?/p>

二辭：賓曰：“某賜旨酒嘉肴，又重以樂，敢固辭?！?/p>

三請：主人曰：“枉矢哨壺不足辭也，敢固以請?！?/p>

同意：賓對曰：“某固辭，不得命，敢不敬從?！盵1]231

《投壺義》載：“主人三請不怠，賓三辭不煩，尊禮重樂之義也。尊禮則敬矣，重樂則和矣，敬以和，故上下能相親也。君子之所異乎人者，其惟易事而難說乎？不褻其接，所以致難悅也?！盵5]423

（三）賓主行再拜禮

再拜禮為古代的一種表示恭敬的禮節(jié)，表示拜兩次。

“賓再拜，受。主人般還曰避。主人阼階上，再拜，送，賓般還曰避?！盵1]231

汪褆曰：“拜受，拜送，揖就筵。致敬也。盤還曰辟，謙不敢當也?！盵3]16

《投壺義》載：“主人拜送，賓辟，賓拜受，主人辟，授受之禮也。授受者人道之大也，不可以不敬也，拜以敬之也。”[5]423

三、教化功能

（一）魯命弟子辭曰：“無荒無慠，無倨立，無踰言。若是者有常爵。”[1]236這段為賓黨、主黨年稚者立堂下相褻慢，司射戒令之，讓他們不要得幠而敖慢，不要不正面前，不要遠相談話，如果這樣做，有常刑之罰爵。司射教導年稚者不要做一些不合理的舉動，否則就要進行懲罰，這與如今老師對學生的教導是一樣的，充分表現(xiàn)了投壺對年幼者的教化功能。

（二）請于賓曰：“奏投壺之令曰：順投為入，比投不釋算，勝飲不勝?！盵1]232

言矢有本末，投壺時要以矢本投入才算數(shù)，若以矢末投入則不釋算，而且賓主要相繼投壺，若是一方連續(xù)投，即使投入也不算數(shù)。投壺強調本末之序，其中蘊含豐富的教化之意，正如汪褆所言：“請賓，請主人先戒也。順投，戒巧也。拾投不比，比不釋，戒矜也。勝飲不勝，致敬也?！盵3]16讓賓主都戒投機取巧，戒驕傲自滿，要想取得勝利，要光明正大的靠自己的實力，在取得一些成果后也不要驕傲，要繼續(xù)保持平常心對待接下來的挑戰(zhàn)。

（三）舉手曰：“請諸勝者之弟子為不勝者酌?！弊谜咴唬骸爸Z?！币宰?，皆請舉酒，當飲，皆跪奉觴曰：“賜灌。”勝者跪曰：“敬養(yǎng)。”[1]232

劉原父《投壺義》曰：“勝飲不勝者，罰也。辭不曰罰而曰養(yǎng)者，不尚人以勝，不恥人以不能也。飲曰賜灌，不恥過也，不忌人以勝己也。故尚人以勝則矜，恥人以不能則怨，自恥其過則忿，忌人以勝己則懟。矜以怨，忿以懟，此辨訟之所由作也。”[4]233在勝者對不勝者進行罰酒之時，勝者要為不勝者倒酒，曰：“敬養(yǎng)”，不說罰酒，是要勝者不要因為一時的勝利而沾沾自喜，也不要因為別人一時的失敗而貶低他人。不勝者要跪坐曰：“賜灌”，不以一時的過失而感到羞恥，不怨恨別人勝過了自己。這才是面對勝利和失敗應有的態(tài)度。

四、尊卑有序

《禮記·少儀》云：“侍投則擁矢。勝則洗而以請?？鸵嗳缰２唤?，不擢馬。”這是地位卑者與尊者投壺時應遵守的禮儀。投壺是兩人一組而投，每人四支矢，比賽誰將矢投入壺中多。比賽時各將四矢放在自己跟前地上，兩人一次取一矢交替而投。如果是卑者陪侍尊長者投壺，就不敢把矢放在地上，而當抱在手中。投壺如果卑者勝，為對尊長者表示恭敬，就要自己先洗爵，而后酌酒請尊長者飲。若果客人不勝，主人亦當如卑者為尊長者那樣洗爵酌酒，以示對客人的恭敬。投壺，勝者當酌罰酒以不勝者。罰酒當用角，但是如果是卑者向尊者進罰酒，或主人向客人進罰酒，則不敢用角，而當用爵。投壺比賽共進行三次，每次為勝方立一馬。如果比賽結果是三比零就不用說了，如果是二比一，得二馬的一方也算勝方，而且可以把不勝的一方所得的一馬取來湊足已方三馬之數(shù)。但如果以二比一獲勝的一方是卑者，就不敢把尊長者所得的一馬取過來，即贏了尊長也不立馬。[6]439

五、愉悅身心

在投壺發(fā)展演變的過程中，其禮制性質逐漸減弱，娛樂性質加強。作為一種游戲，其最基本的功能就是娛樂，即要可以愉悅身心。作為投壺這種有禮有節(jié)的游戲，其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宴飲中，所以還有避免酒禍的功效。

《投壺義》載：“古者投壺之禮，主人以賓燕而后投壺也。燕者，禮之輕者也，輕則易，易則褻，褻則慢，酒之禍，恒由此作，是以君子惡其褻以慢也。為壺矢以節(jié)其禮，全其歡也。”[5]423為了防止賓客在宴飲過程中過于輕慢懈怠導致酒禍，所以投壺，既可以節(jié)制飲酒，又可以娛樂賓客。

六、治心修身

晉傅玄《投壺賦序》云：“投壺者，所以矯懈而正心也?！盵7]665認為投壺這項運動，是用來矯正懈怠正其心志的；魏王粲《棋賦》曰：“夫注心銳念，自求諸身，投壺是也?！盵7]665司馬光《投壺新格》載：“夫投壺者，不使之過，亦不使之不及，所以為中也；不使之偏頗流散，所以為正也?！薄坝^夫臨壺發(fā)矢之際，性無粗密，莫不聳然恭謹，志存中正，雖不能久，可以習焉，豈非治心之道歟？一矢之失，猶一行之虧也，豈非修身之道乎？”[8]144在面對投壺將要發(fā)矢之時，不管性格粗獷還是縝密的人，都會變得謹慎起來，雖然過程很短，但是如果經(jīng)過鍛煉，可以治心。以投壺來比喻自身，一矢的得失就是自己行為的得失，通過投壺來時刻提醒自己要行為得當，通過投壺來警醒自即即修身之道。

七、總結

投壺運動因“禮”而生，在發(fā)展過程中既繼承了射禮的禮儀性，又演變出游戲的娛樂性，除了繼承射禮的“君子之爭”、“發(fā)而不中，反求諸己”、“射以觀德”的內涵，也發(fā)展了自己獨特的內涵，如尊卑有序、教化功能、愉悅身心、治心修身等。

參考文獻：

[1]孔廣森撰，王豐先點校.大戴禮記補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3.

[2]孫希旦撰，沈嘯辰、王星賢點校.禮記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9.

[3]（明）汪褆編.投壺儀節(jié)[M].叢書集成初編第1681冊.北京：中華書局，1985.

[4]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正義[M].十三經(jīng)注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5]（宋）劉敞.公是集·投壺義[M].叢書集成初編第1904冊.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

[6]楊天宇著.禮記譯注（下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7]（宋）李昉等.太平御覽[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8]（宋）司馬光著.司馬溫公集編年箋注.5[M].成都：巴蜀書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