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劍峰 石裕祖
傣族是云南的一個特有民族,主要聚居于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耿馬傣族佤族自治縣和孟連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縣等地區(qū)。傣族源于古代的“百越”族群,自稱“傣”“傣雅”“傣繃”等,是一個跨中國、緬甸、泰國、越南、老撾和印度等國家而居的民族。傣族與古代百濮及百越中的滇越有關,與緬甸的撣族、老撾的主體民族佬族、泰國的主體民族泰族、印度阿薩姆人和阿霍姆人在語言、文化、族源等方面具有很多的相通之處。
傣族早期信奉原始宗教多神教,有本民族的語言和文字,屬漢藏語系壯侗語族壯傣語支。明代中葉以來隨著佛教的傳入,普遍信仰南傳上座部佛教,通常在較大的傣寨里都建有奘房(寺廟),逐漸在傣族地區(qū)普遍形成“寺塔遍村落”的景觀。
在傣族的民間祭祀和傳統(tǒng)節(jié)慶里舉行的舞蹈活動,多與宗教信仰和民俗有關。傣族的主要節(jié)日有傣族新年(潑水節(jié))、關門節(jié)、開門節(jié)、男人節(jié)、女人節(jié)(巫師節(jié))、巡田壩節(jié)、扁米節(jié)(老人節(jié))、棉花節(jié)(卡緬節(jié))、 堆沙塔節(jié)(傣語:廣母賽),還有春節(jié)、端午節(jié)、中元節(jié)、中秋節(jié)等17種之多。①傣族的這些傳統(tǒng)民俗節(jié)日和節(jié)慶中的民間歌舞藝術形式,都反映著其獨特的民族文化心理。
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位于中國西南邊陲、中緬邊境,即“南方絲綢之路”出境要道上,是著名的孔雀之鄉(xiāng)。瑞麗市②東連芒市,北接隴川,西北、西南、東南三面與緬甸山水相連,村寨相望。傣族孔雀舞作為人們喜聞樂見的傳統(tǒng)表演性民間舞蹈,主要分布在瑞麗江沿岸的姐相鄉(xiāng)和弄島、勐卯鎮(zhèn)。該地區(qū)的傣族大體上分傣勒、傣卯和傣德三個語支。 瑞麗傣族的 “潑水節(jié)”“中緬胞波狂歡節(jié)”等節(jié)會已成為瑞麗市傳承民族文化、增進民族團結(jié)、促進中緬友誼、推動旅游經(jīng)濟發(fā)展、促進邊疆和諧穩(wěn)定的重要文化交流平臺。[1]基于早年的蠻沙鄉(xiāng)孔雀舞老藝人賀費、孔雀舞老藝人秀跌撒,以及毛相、旺臘、約相廣拉、喊思、尚卯相等一代又一代數(shù)以百計傣族民間藝術家的不懈努力創(chuàng)造,瑞麗傣族孔雀舞已成為國內(nèi)外公認的瑞麗傣族傳統(tǒng)民間文化藝術的重要標志,瑞麗市也享有孔雀舞之鄉(xiāng)和東方珠寶城的雙冠美譽。透過這些優(yōu)秀民間傳統(tǒng)歌舞藝術形式,不僅可以看到傣族的民族性格,還可以認識傣族深層的文化信仰、審美價值和強烈的民族意識。
孔雀崇拜最初當是古代世界性的巨鳥崇拜在云南地區(qū)的一種體現(xiàn)??兹肝柙臼且环N曾經(jīng)在部分少數(shù)民族中流傳的擬禽仿生傳統(tǒng)民族舞蹈,如在藏族、納西族、布朗族、苗族等民族中都曾有孔雀舞流傳。在傣族人民心目中,一直把孔雀視為象征美麗善良、聰明睿智、吉祥幸福和不畏強暴的“神鳥”“圣鳥”,所以在種類繁多的傳統(tǒng)民間傣族舞蹈中,孔雀舞成為傣族人民最喜愛、最熟悉,也是變化、發(fā)展和影響最大的一種標志性民間傳統(tǒng)舞蹈。
孔雀舞傣語叫“嘎羅詠”“煩羅詠”或“嘎楠羅”??兹肝柙诖鲎迕耖g傳統(tǒng)舞蹈藝術中,由于其象征著美好吉祥、正義善良、和諧美滿和聰明睿智等傳統(tǒng)美德,因此是傣家人追求吉祥、幸福、美好生活的表達。該舞種的普及流行范圍和傳播面極廣,藝術樣式各異、風格流派眾多和群眾參與面廣等社會文化因素的合力助推,則將孔雀舞發(fā)揚到極致,以至孔雀舞成了中國傣族的一種象征性文化藝術符號。
據(jù)了解,孔雀舞除了在云南傣族聚居區(qū)普遍流行外,還在緬甸、泰國、老撾、越南等與傣族有同源關系的民族中,至今仍然以不同的藝術樣式在民間和宮廷中廣為流行。
關于傣族孔雀舞的起源,有諸多說法,目前尚無定論。
(1)“撣國獻樂”說?!逗鬂h書·西南夷傳》中載:“永寧元年(120),撣國王雍由調(diào)復遣使者詣闕朝賀,獻樂及幻人……”[2]2851永寧二年(121)元旦,由于撣國藝人的演出引起安帝和群臣的極大興趣,諫議大夫陳禪以“放鄭聲”的觀點,提出“帝王之庭,不宜設夷狄之技”。而反對他的尚書陳忠則認為:“今撣國越流沙,逾縣度,萬里貢獻,非鄭衛(wèi)之聲,佞人之比。”[2]1685這次爭論,以陳忠為代表的一方最終充分肯定了撣國獻樂的意義,有利于東漢朝廷與傣族先民歌舞藝術交流的深入發(fā)展。
(2)“驃國樂”說。《新唐書·禮樂志·驃國傳》記載,唐貞元十七年(801),“驃國王雍羌遣弟悉利移、城主舒難陀獻其國樂,至成都,韋皋復譜次其聲,又圖其舞容、樂器以獻”[3]480, “凡曲名十有二:一曰《佛印》,驃云《沒馱彌》,國人及天竺歌以事王也。二曰《贊娑羅花》,驃云《嚨莽第》,國人以花為衣服,能凈其身也。三曰《白鴿》,驃云《答都》,美其飛止遂情也。四曰《白鶴游》,驃云《蘇謾底哩》,謂翔則摩空,行則徐步也。五曰《斗羊勝》,驃云《來乃》。昔有人見二羊斗海岸,強者則見,弱者入山,時人謂之‘來乃’。來乃者,勝勢也。六曰《龍首獨琴》,驃云《彌思彌》,此一弦而五音備,象王一德以畜萬邦也。七曰《禪定》,驃云《掣覽詩》,謂離俗寂靜也。七曲唱舞,皆律應黃鐘商。八曰《甘蔗王》,驃云《遏思略》,謂佛教民如蔗之甘,皆悅其味也。九曰《孔雀王》,驃云《桃臺》,謂毛采光華也。十曰《野鵝》,謂飛止必雙,徒侶畢會也。十一曰《宴樂》,驃云《嚨聰網(wǎng)摩》,謂時康宴會嘉也。十二曰《滌煩》,亦曰《笙舞》,驃云《扈那》,謂時滌煩暋,以此適情也。……其樂五譯而至,德宗授舒難陀太仆卿,遣還。開州刺史唐次,述《驃國獻樂頌》以獻”[3]6314,驃國樂“樂曲皆演釋氏經(jīng)論之詞意”[4]5286。據(jù)記載,各個樂曲的舞者由2到10人不等,均成雙成對,舞者“其舞容隨曲”[3]6314,舞者的舞姿、表情和音樂顯得非常協(xié)調(diào)一致,表演水平很高。
由以上記載可知,驃國樂有一個樂器較多、隊伍龐大的演奏樂隊。貞元十八年(802),驃國樂到達長安,在長安宮廷中演出,獻上的音樂和舞蹈受到熱烈歡迎。大詩人白居易為此撰寫了一首著名的《驃國樂》詩。[5]5詩句中描繪的女樂伎裝束和舞姿也頗有特點:發(fā)髻高聳,文身踴動,珠翠瓔珞,旋轉(zhuǎn)閃爍,腰肢好像龍蛇扭轉(zhuǎn),花串隨之顫動,好一幅極具地域民族特色的歌舞場景。此外,詩人元稹作《驃國樂》、胡直鈞作《太常觀閱驃國新樂》也都為驃國樂留下了動人的篇章。[6]958—970這些都反映了傣族先民歌舞在唐代宮廷和民間的廣泛影響。
驃國獻樂中所用的12種曲中雖有“九曰《孔雀王》,驃云《桃臺》,謂毛采光華也”之語,然尚難以此推定是否與后世的孔雀舞有直接的聯(lián)系。驃國樂受到唐朝皇帝的高度重視,有助于中緬關系的發(fā)展。[6]此后,驃國又多次遣使來唐,雙方關系持續(xù)友好發(fā)展。
(3)《南詔野史》說。成書于明代的《南詔野史》中首次出現(xiàn)關于孔雀舞的記載:“婚娶長幼跳蹈,吹蘆笙為孔雀舞……”③此外,從清代至民國的部分地方文獻中,也有記載云南民間孔雀舞的文字。如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順寧府志·風俗》載:“蒲蠻……四時慶吊,大小男女皆聚,吹蘆笛,作孔雀舞,踏歌頓足之聲震地,盡歡而罷?!雹芮逵赫辏?725),《順寧府志·風俗》載:“蒲蠻……婚娶無禮文,唯長幼跳踏,吹蘆笙,為孔雀舞,男以是迎,女以是送……”清乾隆年間,胡蔚(訂正)《南詔野史·蒲人》載:“……婚娶,長幼跳蹈,吹蘆笙為孔雀舞,婿家立標竿,上懸彩繡荷包,中貯五谷銀錢等物,兩家男婦大小爭緣取之,以得者為勝?!?923年成書的《邱北縣志·種子》⑤稱:“苗人……有喜事則吹葫蘆簍,作孔雀舞?!币陨线@些記載是至今我們所見到的前人以文字形式記錄的“孔雀舞”珍稀歷史。盡管這些記載未能明示該舞種的民族所屬,卻向后人明示出孔雀舞從明代至民國,已在云南多個民族中廣泛流傳。
(4)銅鼓羽人紋飾圖像說。在傣族的孔雀舞中,有一種身披孔雀架子的孔雀舞,穿上這副“人面雀身”的道具,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銅鼓的“鳥冠羽人”。傣族是百越族群中的一支,而古越人十分尚鳥,并將其作為原始宗教的圖騰。在云南出土的銅鼓上,有一圈展翅的鳥,并鑄有許多“羽人舞”“鳥冠羽人”的神秘圖像。有學人據(jù)此推論“羽人舞”和“鳥冠羽人”可能是傣族先民孔雀舞的雛形。
(5)“迦樓羅、迦樓梨”說。在清代云南的一些緬寺壁畫和雕刻中,遺存有不少栩栩如生的人面鳥身的孔雀舞形象。尤其是“金水漏印”中的諸多“人面雀身”的孔雀舞姿圖像,它們與頭戴尖塔盔和假面具、身著孔雀服的孔雀舞造型十分相似。這種人面鳥身的孔雀舞形象,被尊稱為“迦樓羅”“迦樓梨”,又叫“伽蘭羅”“揭路荼”。據(jù)傣族佛經(jīng)《維仙達臘》稱,迦樓羅、迦樓梨是一對能歌善舞的神鳥,它們把快樂和幸福帶給了人們,被奉為傣族的舞神和樂神。為了銘記這對神鳥的功德,后人便將這對傳說中鳥面人身的迦樓羅、迦樓梨奉為神靈,供奉到寺廟中顯要的位置。此后,每當傣族重大節(jié)慶活動,人們就裝扮成半人半鳥的形象,頭頂金色寶塔,兩臂呈羽翼狀,翩翩起舞,構成民間舞蹈舞姿的典型造型,展現(xiàn)出濃郁的傣族特色。由于迦樓羅、迦樓梨崇拜隨著佛教的傳播,在東亞、東南亞和南亞的泰國、老撾、柬埔寨一帶地區(qū)都有很大的影響,這些地區(qū)信奉佛教的一些民眾也把迦樓羅、迦樓梨當作力量的象征來崇拜。
(1)孔雀舞原是傣族信奉佛教的群眾禮拜釋迦牟尼的宮廷舞說。據(j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約相廣拉介紹,孔雀舞歷史悠久,民間傳說與釋迦牟尼有著密切的關系。信奉佛教的傣族群眾認為釋迦牟尼代表著快樂與平安,所以傣族人在請(即購買)佛像時都要戴孔雀帽。據(jù)說,新中國成立前由于孔雀舞被認為是宮廷舞,只能在重大節(jié)慶時跳,不允許百姓學習和跳孔雀舞,所以普通民眾要表演孔雀舞時,只能以慶祝豐收舞的名稱來代替孔雀舞。
(2)“ 據(jù)佛經(jīng)故事《孔雀王》記載:孔雀是神鳥,它喝過的井水與河水,它都念過咒語,人們喝了‘孔雀水’或沐浴后,就能有病治病,無病增壽。人們還發(fā)現(xiàn):孔雀沐浴時,總要抖落羽毛上的水珠,水珠落在動物身上,就健美長壽,六畜興旺;落在地上,明年就五谷豐登。從此,人們供奉孔雀比供奉祖宗還虔誠。”[7]在部分傣族老人心目中,孔雀即是佛的化身。
(3)民間傳說“佛與孔雀舞”中關于傣族孔雀舞進入佛教圈的說法。佛在550次修煉輪回的經(jīng)歷中,曾輪回為孔雀身。很久以前佛到人間游歷,路過金孔雀的家園時正是孔雀抱蛋的日子。雌孔雀首先見到佛,便高興地四處通知,于是孔雀們紛紛趕來拜佛。當時,佛射出了閃閃的金光照到雄孔雀身上,雄孔雀的羽毛頓時變得靈光瑞氣。佛在臨別時叮囑:“孔雀啊,到‘擺帕拉’(拜佛節(jié))時,我們再相會吧!”可是孔雀們在“擺帕拉”的最后一天才飛到擺場,而且它們無法接近佛,眾孔雀急中生智地在外面擺開舞場,展開亮麗的彩屏跳起美妙的舞蹈。人們不約而同地敲響象腳鼓,熱情地為它們伴奏,為孔雀讓出一條通向佛的道路??兹競儊淼椒鹕磉?,把五光十色的孔雀翎敬獻給佛。旁邊的人唱起優(yōu)美的贊歌:“孔雀最向往光明,它們的心像月亮一樣明凈;它們把彩屏獻給佛,卻不愿把功勞寫入佛經(jīng),我們要像它們一樣勤奮造福,像它們一樣善良待人。”[8]35從此,孔雀在佛經(jīng)中被視為吉祥鳥,孔雀舞就代代相傳至今。
(4)據(jù)《傣族社會調(diào)查材料》之六說:“天神叭英為了幫助叭阿拉武建勐,放出孔雀,飛到很遠的地方去尋覓谷子,將未消化的谷子作為種子,從此人們開始了農(nóng)耕。”[8]37這一記載說明當時是孔雀去把種子帶回來的,幫助大家學會了耕種稻谷,所以人們才得以繼續(xù)繁衍生存。此傳說把孔雀和人類的生產(chǎn)關系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逐漸把喜愛孔雀的情感發(fā)展為崇拜孔雀,形成了由古至今的傳統(tǒng)心理,為孔雀舞后期的昌盛提供了農(nóng)耕文化的土壤。
(5)孔雀是貧窮的代表說。據(jù)民間藝人尚卯相口述:早先,傣族民間認為孔雀是貧窮的代表,沒有固定的居住的地方,幼時的孔雀還沒有長出美麗的羽毛,人們都將它看成是小雞,沒有引起注意,直到它長大有了豐滿漂亮的羽毛以后,才有人去欣賞。傣族人認為,人類也像孔雀一樣,從一無所有到有所成果,經(jīng)歷了先苦后甜,才能綻放光彩。所以,跳孔雀舞就是學習孔雀先苦后甜的精神。
(6)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貧窮的傣族小伙子每天都到江邊的一棵空心樹下釣魚。有一天他從早釣到晚,連個魚影子都看不到。這時,一陣風刮來,他身后的那棵空心樹發(fā)出了嗡嗡聲。果樹上熟透了的果子紛紛落入江中,發(fā)出悅耳的聲音。他猛回頭看見一對綠孔雀展開了美麗的翎羽,正隨著動聽的聲響翩翩起舞。于是,小伙子帶著眾多鄉(xiāng)親把那棵空心樹鋸倒鑿空做成象腳鼓,用雙手擊打,便發(fā)出悠揚的聲響。小伙子在快樂的鼓樂聲中模仿孔雀的一舉一動,跳起惟妙惟肖的孔雀舞。此后,在“趕擺”的日子里,小伙子便為傣家父老鄉(xiāng)親們表演孔雀舞。這種在象腳鼓和铓鑼伴奏下的孔雀舞,就在傣族人民中間流傳開了。[9]
(7)據(jù)神話故事“魔鬼與孔雀”傳說:在遠古的森林里住著一群美麗的孔雀。一天,來了兩個惡魔,企圖霸占孔雀為妻,還要占林為王。聰明的孔雀假裝答應其要求,在成婚時將惡魔引到沼澤地淹死了。從此,森林里的動物們又過上了和平安寧的生活。[10]傣家人為贊美和效仿聰明機智、美麗善良、不屈服于惡勢力的孔雀,就敲起鼓、铓、镲,模仿孔雀的優(yōu)美姿態(tài)跳起孔雀舞,用以表達對孔雀的崇敬之情。
(8)據(j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旺臘回憶,他曾經(jīng)聽到過一個關于孔雀舞的“百鳥會”(傣語:沙塔瓦筑)的傳說:很久以前,有一個鳥國叫“勐巴娜西”(今芒市),大鵬鳥是鳥王和神鳥。早先孔雀和烏鴉都是白色的,有一天它們接到大鵬鳥的通知:某年某月某日邀請所有鳥到勐巴娜西參加百鳥會。所有的鳥都在精心打扮自己,希望在百鳥會上能夠一展風采。烏鴉對孔雀說:“孔雀哥,咱們倆這羽毛實在太白了,要不咱們互相畫一下?”孔雀一聽非常贊同,于是烏鴉開始精心地幫孔雀繪畫,一直畫到召集眾鳥參會的鐘聲敲響,孔雀開始催促要為烏鴉繪畫。烏鴉說:“孔雀哥,你看我畫得怎樣?”孔雀轉(zhuǎn)動身體看著自己美麗的羽毛沉醉不已,烏鴉連忙叫孔雀不要顧著自己高興,說道:“我還沒畫呢!”孔雀忙問:“你要怎么畫?”這時催促百鳥的鐘聲又響起了,烏鴉說:“算了,你把墨水從頭給我倒下來就可以了。”孔雀照做后,讓烏鴉轉(zhuǎn)過身來看,烏鴉一轉(zhuǎn)身看到全身通黑的自己,忍不住“??!”地叫了一聲,從此,烏鴉就是這樣叫了。當孔雀帶著烏鴉趕往百鳥會場時,許多鳥都在爭奇斗艷地展示自己的美,百鳥在見到孔雀的那一瞬間都驚呆了:太美了!孔雀這時得意地“嘩”一下把屏打開,連大鵬鳥也看呆了:“這是什么鳥?怎么從來沒見過?”侍鳥說,這是孔雀和烏鴉。大鵬鳥感到很吃驚:“什么!你是孔雀?你和烏鴉不是白色的嗎?”孔雀恭敬地回答:“國王陛下,我們互相為對方畫羽毛,所以來晚了?!弊鳛槎髻n,大鵬鳥賜予了孔雀在開屏時抖動身上羽毛時“嘩嘩”獨有的聲響。當日,驕傲美麗的孔雀在宴會中翩翩起舞成為眾鳥眼中的焦點,連鳳凰都忍不住稱贊:“孔雀哥,你是最美的鳥!”從此,人們模擬孔雀高貴的神態(tài)進行舞蹈,也表現(xiàn)了傣家人對孔雀作為神鳥的崇拜以及深厚的感情。
以上關于傣族孔雀舞起源的多種傳說記述和民間口述,為今天的人們認識、了解和探究傣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奧秘開啟了一扇敞亮的智慧之門。
瑞麗市是名副其實的傣族民間孔雀舞的大家園。據(jù)當?shù)匚幕块T統(tǒng)計,至今瑞麗各鄉(xiāng)鎮(zhèn)村中星羅棋布地分布著多達一百多個孔雀舞傳承點。無論是在重大民間節(jié)慶、祈禱民俗還是婚慶喜事中,都少不了要表演孔雀舞??梢哉f,跳孔雀舞,已在瑞麗傣族男女老幼群眾中蔚然成風,孔雀舞成為當?shù)卮鲎鍞?shù)百年來重要的精神財富。
盡管瑞麗各地的傣族民間孔雀舞呈現(xiàn)出百花爭艷的勢頭,但基本上都還沿襲著兩種由來已久的民間傳統(tǒng)套路的跳法。據(jù)實地考察,傣族民間孔雀舞歷史上一直保持著徒手孔雀舞和架子孔雀舞兩種并行不悖的跳法。據(jù)傣族老人說,徒手孔雀舞原先叫軟孔雀衣跳;而所謂架子孔雀舞,傣語中叫硬孔雀衣跳。瑞麗自古以來兩種孔雀舞都興跳,它們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各有各的絕活,各有各的藝術價值和審美意義。
從瑞麗傣族孔雀舞節(jié)目的內(nèi)容上看,旺臘、約相廣拉、喊思和尚卯相四位孔雀舞“非遺”傳承人表演的節(jié)目套路基本沿襲毛相時期的大致相似的內(nèi)容結(jié)構與跳法套路。例如,毛相跳的孔雀舞有較固定的表演程式,多為模仿孔雀飛出窩巢、靈敏視探、安然漫步、尋水、飲水、戲水、洗澡、抖翅、曬翅、展翅與萬物比美、自由幸福地飛翔等。但是,由于每位藝人孔雀舞傳承路徑的不同、個人藝術經(jīng)歷的不同、藝術追求和藝術審美的不同,以至他們四位民間藝術家所表演的孔雀舞節(jié)目,呈現(xiàn)出了千姿百態(tài)的藝術風格和鮮明的藝術個性特征。
據(jù)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旺臘介紹,他現(xiàn)在所傳演的這個代表性孔雀舞,名叫《飛藍天》。這個舞蹈所表現(xiàn)的是:清晨,孔雀迎著朝陽飛出森林,在山坡上自由地玩耍;孔雀轉(zhuǎn)身環(huán)顧四周,觀賞山林美景,它得意地抖動和梳理美麗的羽毛,安詳?shù)貢裉?,享受陽光雨露。隨后它飛到水邊,開始洗澡、嬉水、照影、捕魚覓食??兹附?jīng)過一天的盡興玩耍嬉戲之后,滿懷欣喜地飛回了森林鳥巢。旺臘表演的傣族孔雀舞節(jié)目,充分展現(xiàn)了傣族人民熱愛生活,熱愛家園,崇尚和平安寧,追求吉祥幸福,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德,以及傣族善良質(zhì)樸的民族情懷和特有的審美趣味。該舞蹈運用擬人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情節(jié)簡潔明晰、通俗易懂卻耐人尋味。該舞蹈借助孔雀精靈特有的魅力,賦予深刻的人生哲理,表達和渲染了傣家人向往翱翔藍天的美好夢想。
而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約相廣拉跳的孔雀舞節(jié)目,主要表現(xiàn)的是孔雀出林亮相、展翅、照影子、喝水、洗澡、抖羽毛、梳羽毛、欲飛、轉(zhuǎn)圈、玩耍、飛回森林。整個舞蹈情節(jié)凝練簡潔,以小見大,其中穿插若干跳轉(zhuǎn)的技巧,但套路中沒有繁復花哨的多余修飾動作。約相廣拉的舞蹈動作剛勁有力、瀟灑敏捷、技藝高超,獨有的聳肩動律貫穿始終。他跳的孔雀舞的基本步伐要求為踢快落慢(傣語:ruopadateng),強調(diào)舞蹈時動作要到位,眼神要靈動,表演時要全身心地投入。主要動作特點是跟隨著排铓的節(jié)拍,雙肩一拍一次地上下聳動。其舞蹈中還吸收借鑒了緬甸舞的翹下頜骨的動作和傣拳中的孔雀伸腿(傣語:luoyongyingha)和轉(zhuǎn)身(傣語:zhuan)等動作。借此,約相廣拉將孔雀舞的形象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入木三分。之前的老藝人跳的孔雀舞都有固定的傳統(tǒng)套路,將一個動作面向四個方向走動(即走四方)視為一個套路。而現(xiàn)在約相廣拉則將其改編為把幾個動作串聯(lián)起來,形成一種新的套路。
省級“非遺”傳承人喊思在以男性為主的架子孔雀舞藝人中,是云南瑞麗一帶唯一的一位孔雀舞、鷺鷥舞、蝴蝶舞、魚舞、喜鵲舞等傳統(tǒng)民間藝術的女性傳承人。經(jīng)過長期的舞臺表演與實踐積累后,她表達的孔雀舞情感細膩、舞姿婀娜,豐富的舞蹈語匯描繪出雌性孔雀美麗、活潑、矜持、靈秀,但又區(qū)別于民間傳統(tǒng)藝人的程式化的套路。她的架子孔雀舞主要以抖翅、亮翅、梳理羽毛、起步奔跑、孔雀開屏等體態(tài)造型來展示孔雀的美麗。喊思既繼承了傳統(tǒng)架子孔雀舞技法,又在不斷表演中發(fā)展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舞蹈風格。喊思表演的孔雀舞跳出了傣族女性善良溫柔、嫵媚賢良的優(yōu)良品格。她憑著自己的靈性和悟性再加以演繹,使架子孔雀道具與舞者如影隨形,融合得渾然一體,活脫脫一只五彩斑斕的神來之鳥,異常光彩照人!
州級“非遺”傳承人尚卯相所跳的架子孔雀舞節(jié)目的代表性動作有:亮相(傣語:biala)、亮眼(傣語:biada)、孔雀走路(傣語:laibaimen)、展翅(傣語:jibin)、捋毛(傣語:lianghong)、欲飛動作(傣語:duihenfaluomin)、展示鋒利的爪子(傣語:bialilibu)、抖翅(傣語:sanhuolie)、全面展翅(傣語:bialihanboluoyong)、孔雀爬樹(傣語:lagaluoyongdaimai)、抬后腿、求偶動作、轉(zhuǎn)圈(傣語:longwang)、觀察周圍地形、回歸山林等。而立之年的尚卯相,當屬瑞麗市新一代中青年傳統(tǒng)架子孔雀舞的杰出民間藝人典范。他表演的孔雀舞姿態(tài)優(yōu)美且富于變化,時而悠緩抒情,時而熱烈歡快,形神兼?zhèn)?,具有動作靈活、形象逼真的風格特點。其出神入化的舞蹈表演,閃爍著極具新時代傣族青壯年活力四射、精力充沛、熱情洋溢的時代特征,反映出當今傣族人民文化自信的精神面貌,達到了人與孔雀合而為一的藝術境界。
根據(jù)我國對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實施搶救性保護和傳承的宗旨,本文所考察采集的四位民間傳承人表演的孔雀舞,囊括了徒手孔雀舞和架子孔雀舞兩類民間傳統(tǒng)表演形式原汁原味的跳法。至今,留存于廣大傣族地區(qū)的兩種傣族傳統(tǒng)民間徒手孔雀舞和架子孔雀舞表演形式,主要有獨舞、雙人舞、集體舞等三種表現(xiàn)形式。
獨舞的傳承大多具有一定的師承關系,獨舞表演需由經(jīng)過相當長時間的專業(yè)訓練,具有精湛的表演技藝,能完成一定表演難度,并在當?shù)厝罕娭芯哂幸欢ǖ挠绊?、被群眾公認的民間藝人承擔。例如,旺臘表演的獨舞,不僅具有精湛嫻熟的舞蹈技術,還融匯了諸多傣族民間藝術家之長,加之其個人獨到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形成了旺臘獨具特色的個人藝術風格。旺臘的一招一式極其講究造型雕塑感和意蘊豐厚感;表演時細膩精準的舉手投足,充分展示出傣族男性的穩(wěn)健莊重和陽剛之美;他炯炯傳神的雙眼和豐富的面部表情中充盈著傣族男子自信豪邁的神韻;觀眾通過其閃爍的眼神和高貴而矜持的豐富表情,能感受到傣族傳統(tǒng)民間舞蹈傳神攝魄的藝術魅力。旺臘將孔雀的神形、仙風和靈性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且具有震撼心靈的藝術感染力,他以超然的天賦和智慧,將這個涌流著傣族文化血脈的優(yōu)秀舞蹈作品,演繹為享譽國內(nèi)外的傣族舞蹈文化品牌經(jīng)典。
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旺臘(石劍峰攝,2017)
約相廣拉表演的孔雀舞獨舞在瑞麗市民間享有盛譽。他主要在結(jié)婚、賀新房、潑水節(jié)、胞波節(jié)、傣歷新年等各種節(jié)慶和民俗活動中應邀表演?,F(xiàn)在,他的家中還設有永久性的專用孔雀舞教學和表演的舞臺及傣族傳統(tǒng)歌舞陳列室,以供本土傣族孔雀舞傳習和接納專程前來學習、考察的專家學者、師生,或慕名到此參觀旅游的國內(nèi)外游客。二十多年來,不少國家和地區(qū)的領導人、專家、教授專程到約相廣拉的傣族傳統(tǒng)歌舞陳列室參觀考察,對約相廣拉傳承和弘揚優(yōu)秀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貢獻予以充分肯定與鼓勵。約相廣拉在當?shù)夭煌褡宓姆N種喜慶節(jié)日、境內(nèi)外的民族文化交往中,以自己擅長的孔雀舞技藝盡心竭力地配合重大活動,成為傳播、傳承和弘揚傣族優(yōu)秀傳統(tǒng)藝術的杰出代表人物。
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約相廣拉(瑞麗市文化館供圖)
由于旺臘和約相廣拉的徒手孔雀舞沒有受到外加道具的限制和束縛,他們的舞蹈表演可以十分自由、充分地展示出舞者全身肢體關節(jié)的表現(xiàn)能力和豐富的面部表情,最大限度地迸發(fā)和施展出個人的藝術才華。旺臘和約相廣拉的徒手孔雀舞在數(shù)十年的藝術表演實踐中,以寬闊的文化胸懷,不斷選擇性地吸收和借鑒其他民族有益的舞蹈養(yǎng)分,將多元文化的舞蹈元素有機地融入傣族舞蹈之中為我所用,將個人的藝術創(chuàng)造和聰明才智發(fā)揮到極致,催生出一種既保持濃郁民族特色,又有時代氣息的新的傣族舞蹈文化品格。因此,徒手孔雀舞成了中國傣族舞臺舞蹈藝術創(chuàng)作、民族舞蹈教學和“非遺”傳承的教學示范的引領者。
喊思表演的架子孔雀舞,主要基于她二十多年來對于傣族民間舞的學習、收集、整理和表演工作。由于她不斷地探索和完善傣族孔雀舞、喜鵲舞等民間舞的表現(xiàn)形式與技法,成了第三代傣族民間舞蹈表演藝術家中最有代表性的女性民間舞蹈藝術家之一。因為孔雀架子道具的制作成本較高,龐大而沉重,外出演出時攜帶不便,曾經(jīng)有好多人勸她把架子丟了跳。喊思認為正是因為越來越多的人不愿意堅持這種有特色的舞蹈,架子孔雀舞才會面臨文化的斷線。她表示一定會傳承師風,保留架子孔雀舞這一具有獨特形式的舞種技藝民族瑰寶。2012年以來,她在家鄉(xiāng)持續(xù)舉辦“金孔雀培訓班”教授架子孔雀舞,只要愿意來學孔雀舞的,無論年齡大小,她都收下悉心進行傳授。她說,不能讓傣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在這一輩丟失,要讓孔雀舞這一珍貴民族文化遺產(chǎn)世世代代傳承下去,為豐富各族人民的文化生活做出自己的貢獻。
省級“非遺”傳承人喊思(石劍峰攝,2017)
尚卯相是一位極具民間藝術天賦和頗有悟性潛質(zhì)的中青年傳統(tǒng)架子孔雀舞的代表藝人。其獨特的藝術成長經(jīng)歷和兼容不同流派的傳承路徑、傳承模式與表演形式,充分展現(xiàn)出百花爭艷的傣族傳統(tǒng)民間孔雀舞的藝術價值、藝術魅力和藝術效果,被群眾譽為俊美的“雄孔雀”。尚卯相表示他并不會滿足或止步于現(xiàn)已取得的成就和榮譽,而將不斷虛心進取,向孔雀舞前輩藝術家和傣族傳統(tǒng)文化學習,將來還要努力把傣族“馬鹿舞”、傣拳等傳統(tǒng)技藝學好學精,奉獻給父老鄉(xiāng)親和境內(nèi)外的各族群眾,一輩子堅持在本土守護和傳承傣族的優(yōu)秀傳統(tǒng)舞蹈文化。
州級“非遺”傳承人尚卯相(石劍峰攝,2017)
喊思和尚卯相傳承的傣族架子孔雀舞屬于一種傳統(tǒng)古老的民間表演形式。傣族架子孔雀舞作為一種以使用龐大的“孔雀”道具為標志的獨特的民間舞蹈品種,曾在較長的一段歷史上遺存了諸多類似“金水漏印”的典型造型圖像,并登上奘房廟堂,被視為具有神奇光環(huán)意義的象征性靈物。這種龐大的“孔雀”道具,在客觀上對舞者的肢體產(chǎn)生一定的限制性,尤其對表演者的上肢和胴體表現(xiàn)力的發(fā)揮無疑會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然而,由于歷代傣族民間藝人的聰明智慧和獨具匠心的巧用,便將這種“劣勢”轉(zhuǎn)化成了優(yōu)勢。他們巧妙地將龐大的“孔雀”道具和舞者的肢體融為一體,通過舞者的運用和揮舞,龐大的孔雀架道具儼然成為一只變幻無窮的萬花筒,營造出一個延展的藝術虛擬空間。尤其在萬眾集聚的大型節(jié)慶活動中,架子孔雀舞舞者揮舞著五彩斑斕的“孔雀”羽翼,成為凝聚成千上萬民眾的視覺核心,猶如一面煽動情感的旌旗,揮發(fā)出一種帶有神圣性、權威性的無形的感召力,吸引著萬眾的眼球,產(chǎn)生一種令人目不暇接的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其所產(chǎn)生的特殊藝術效果和審美功能,使架子孔雀舞與徒手孔雀舞成為并蒂齊艷的雙花,成為不可替代、不可分割、互為輝映的完整的民族舞蹈藝術品種。
由此可見,這兩種代表性孔雀舞傳承人的舞蹈樣式,既繼承了傣族孔雀舞的原真血脈,又調(diào)動和挖掘了民間藝人個人的文化積累,充分發(fā)揮了民間藝術家個人的智慧和藝術創(chuàng)造力。瑞麗市長期以來堅持尊重以傣族傳統(tǒng)孔雀舞民間藝人等文化持有者為傳承主體的“非遺”保護、扶持、傳播和普及舉措,對有效實施本土民族舞蹈傳承具有示范性和引領性的作用。
雙人舞的表演形式早在毛相時期就已出現(xiàn)。例如毛相與白文芬共同表演的雙人孔雀舞,旺臘與喊思合舞的雙人孔雀舞等,至今雙人孔雀舞仍然在瑞麗地區(qū)普遍流行。雙人孔雀舞表演形式的主要標志,是由兩位技術水平相近或?qū)嵙ο喈數(shù)囊荒幸慌嚾斯餐硌荨L@種雙人舞表演形式的舞者,平常都有一定的情感基礎和較多的業(yè)務交流。雙人孔雀舞通過兩位舞者相互默契的配合,表現(xiàn)一對雌雄孔雀相識、相戀和相愛的內(nèi)容,表達傣族人民對自由戀愛的追求和對美好生活的希冀。這種表演形式通常出現(xiàn)在較大的民族節(jié)慶和結(jié)婚喜慶中。
集體孔雀舞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在民間的傳統(tǒng)民族節(jié)慶和結(jié)婚喜慶中,在當?shù)刂兹肝杷嚾说膸ьI下,其他群眾有組織地跟隨孔雀舞藝人翩翩起舞。這種表現(xiàn)形式的隊形特點是孔雀舞藝人在隊伍前領舞,其他參舞的群眾跟隨其后起舞。另一種是由當?shù)匚幕块T挑選一些有舞蹈基礎的骨干,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教授培訓后,在特定的大型民族節(jié)慶中進行表演。這種集體孔雀舞多以圍成大圓圈的形式表演,有時候還有一些較簡單的隊形變化。
傣族民間傳統(tǒng)孔雀舞的表演伴奏形式有兩種:其一,主要由長象腳鼓、排铓和大镲共同配合。其中,長象腳鼓手在整個演奏中居于主導和中心地位并起到協(xié)調(diào)作用。類似省級“非遺”傳承人金小依那樣技藝高超的象腳鼓手,不但能密切而嫻熟地配合舞者的表演,還能以特有的象腳鼓“鼓語”提示或激發(fā)舞者的表演情緒,使舞者充分發(fā)揮即興創(chuàng)造的想象力。其二,為了適應外來觀眾的藝術欣賞習慣,或因伴奏條件的局限,孔雀舞的表演還采用音樂錄音帶進行伴奏的形式。旺臘就曾率先采用這種形式。
從以上瑞麗市民間現(xiàn)存的多姿多彩的傣族孔雀舞表演形式中可見,民間傳統(tǒng)孔雀舞中,無論徒手孔雀舞、架子孔雀舞,無論師承關系遠近、親疏,其產(chǎn)生和演進的過程都有不盡相同的傳承途徑及生存、傳播的空間,均具有明顯的多樣文化特征,充分展示出傣族文化所具有的多樣性。與此同時,我們從瑞麗市至今仍在邊境線一帶活躍著的一百多個孔雀舞分布點這一事實中切身感受到,孔雀舞是這一地區(qū)一代又一代基層文化工作者們和數(shù)以百計的傣族民間藝術家們用自己的心血及智慧共同呵護培育與不斷自我發(fā)展的民族文化藝術碩果。
縱觀瑞麗市傣族傳統(tǒng)民間孔雀舞的前世今生,傣族孔雀舞讓國內(nèi)外越來越多的人從多樣性的孔雀舞中認識了傣族人民熱愛生活、與自然和諧相處、崇尚真善美的優(yōu)良品格。千姿百態(tài)的孔雀舞讓我們從中感受到傣族人民對生命的贊頌、對自然的崇敬、對豐收的期冀和對天地的敬畏。傣族人民在孔雀舞文化創(chuàng)造中所蘊含著的精神追求、文化信仰、價值理念,映射出傣族世世代代民眾編織的對未來美好生活的騰飛之夢。
1957年,由毛相領銜表演的傣族雙人孔雀舞入選有一百多個國家參加的在莫斯科舉辦的“第六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盛典。傣族“雙人孔雀舞”在參加演出的1 239個節(jié)目中,將其高雅的內(nèi)容與完美的藝術形式相結(jié)合的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舞蹈特有樣式呈現(xiàn)給世界舞壇。傣族雙人孔雀舞斬獲本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銀獎,成為云南民族舞蹈史上首批躋身于國際舞蹈賽事并榮獲大獎的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舞蹈作品之一。與此同時,中央歌舞團根據(jù)傣族民間傳統(tǒng)孔雀舞為素材改編創(chuàng)作的女子集體舞孔雀舞榮獲本屆“世界青年聯(lián)歡節(jié)”金獎。由此,傣族孔雀舞成為云南民族舞蹈中一張亮麗的文化名片。繼此之后,中國舞壇上出現(xiàn)的刀美蘭的《金色的孔雀》、楊麗萍的《雀之靈》,以及《孔雀公主》《孔雀飛來》《碧波孔雀》《孔雀舞者》《孔雀與魔王》《孔雀會》等一大批孔雀舞舞臺藝術作品,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的著名舞蹈家。
省級“非遺”傳承人金小依(石劍峰攝,2017)
半個世紀以來,基于傣族孔雀舞對世界民族舞蹈的杰出貢獻,不斷升溫的“孔雀舞熱”“孔雀舞效應”“孔雀舞現(xiàn)象”將傣族孔雀舞文化推向了極致。傣族孔雀舞的輝煌成就,不僅讓世界更多的人知道云南傣族的美名,同時還擴大了云南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舞蹈在國內(nèi)外的文化影響力,更激勵著數(shù)百萬傣族民眾倍加珍惜和熱愛祖先們世世代代不斷創(chuàng)造的優(yōu)秀民族舞蹈藝術傳統(tǒng),從而大大地增強其對自身民族文化的自信心。
透過翱翔在“南方絲綢之路”上多姿多彩、風格各異的傣族孔雀舞與優(yōu)秀民間傳統(tǒng)歌舞藝術形式,以及其中杰出的民間藝術家們的創(chuàng)造,讓世界不僅認識傣族人民熱愛生活、與自然和諧相處、崇尚真善美的優(yōu)良品格,以及其中所蘊含著的博大精深的精神追求、文化信仰、價值觀,還可以認識傣族深層的民族性格、審美觀念和強烈的民族意識,了解傣族孔雀舞文化持有者的審美習慣、價值判斷。傣族藝人們在和各自經(jīng)歷的歷史時間節(jié)點的文化與價值觀碰撞中,既能堅守本民族的優(yōu)秀舞蹈傳統(tǒng),又能選擇性地吸收借鑒他文化為我所用。他們既保持相對固定的傳統(tǒng)套路和跳法,又在每一次的表演中有諸多細微的“即興”創(chuàng)新。攜帶著自我發(fā)展創(chuàng)新基因的傣族民間藝人,通過各自創(chuàng)造性的多樣化的自我發(fā)展,形成了風格迥異的流派、良性循環(huán)的自我發(fā)展傳播路徑,從而展現(xiàn)出不同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價值。傣族民間藝人自我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優(yōu)質(zhì)基因,作為民族優(yōu)秀舞蹈文化“打不破,碾不碎”的千年彌新的精神基石,決定了傣族孔雀舞既是傳統(tǒng)的,亦是當代的。透視傣族孔雀舞的前世今生,對于我們當下思考如何有效依靠文化持有者推動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傳承和發(fā)展,無疑具有啟示、參照和借鑒價值。
【注釋】
①參考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西南跨境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節(jié)日民間儀式的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研究”(立項號:12BEZ036;結(jié)項號:20180740)中的“西南少數(shù)民族主要傳統(tǒng)節(jié)日一覽表”。
②1992年6月26日,經(jīng)國務院批準,撤銷瑞麗縣,設立瑞麗市(縣級)?!对颇夏觇b(2017)》顯示,瑞麗市總面積944.75平方千米,2016年末全市常住總?cè)丝?0.54萬人。
③《南詔野史》,《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載:“舊本題曰《昆明倪輅集》,成都楊慎標目,滇中阮元聲刪潤。……大抵阮元聲之所為,倪輅、楊慎皆依托也?!?/p>
④元泰定四年(1327)置順寧府,治今云南省鳳慶縣。轄境相當于今云南省鳳慶、昌寧、云縣等地。明洪武十五年(1382)降為州,十七年(1384)復升為府。1913年廢。
⑤云南新文石印館1926年出版,版本為石印本。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An Ethnic Pride on the“Southern Silk Road”A Case Study of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in Ruili City of Dehong Ethnic Dai and Jingpo Autonomous Prefecture, Yunnan
Shi Jianfeng, Shi Yuzu
[Abstract]
For more than half a century, Ethnic Dai’s peacock dance has enjoyed a distinguished position among folk dances in the world; it is always a highly appreciated cultural phenomenon.The popularity of Ethnic Dai’s peacock dance has not only made this ethnic group famous, but also expanded the cultural influence of the traditional dance of Yunnan as a whole.It has most notably made Ethnic Dai people proud of their ancestors and their traditional culture.This paper tries to reveal the path of evolution and current development of this folk dance through in-depth interviews with four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rs who are also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ors of Ruili City, and based on literature and folklore survey, narration of artists and artist genealogy,as well as a review of its traditional paradigm, artistic style, special skills and other aspects of performance.
Ruili City of Dehong Ethnic Dai and JingPo Autonomous Prefecture, located on the southwest border of China and the border between China and Myanmar, is a famous center of peacock dance.Thanks to the unremitting efforts and innovative practices of generations of folk dancers and artists of Ruili City,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has become a symbol of the traditional folk culture and art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 in that region.Worship of peacock is a local variant of giant bird worship in Yunnan.
Based on bionic imitation, peacock dance used to be an ancient folk dance of some minority ethnic groups of China.In documents left over from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re were records of peacock dance popularity among Tibetan,Naxi, Blang, and Miao ethnic groups.For the Ethnic Dai people, peacock is a symbol of beauty, kindness, wisdom,happiness and fearlessness.Therefore, peacock dance has become the Ethnic Dai people’s favorite among so many folk dances.It is even the traditional folk dance of China’s ethnic minorities that has changed the most,developed the fastest and has the widest influence.
Ruili City is the hometown of peacock dance, as said before.According to the local cultural administration,there are more than one hundred peacock dance inheritance points that spread in all the towns and villages of Ruili.Peacock dance is performed at major folk festivals, religious events and weddings.In short, peacock dance has become a common exercise of young men and women of Ruili and a spiritual wealth of the local Ethnic Dai people.Peacock dance has a lot of variants like “freehand peacock dance” (peacock dance without props) and “shelf peacock dance” (peacock dance with props) in the villages of Ruili City.They take various forms such as solo, male-female double, and mass group dance.However, there is no distinction between high and low, and each form or variant has its own unique skills,artistic value, and aesthetic function.Thanks to the joint public and private efforts, peacock dance has developed a paradigm to make inheritance convenient and become a cultural symbol of Dai people.
The solo performance of Wangla, the national cultural inheritor, is not only exquisite and skillful, but also incorporates the merits of many Ethnic Dai folk artists.Wangla’s performance is succinct and yet full of meaning.His delicate and precise gestures fully demonstrate the steadiness and solemn beauty of the Ethnic Dai men; his radiant eyes and facial expressions are full of self-confidence and heroism; and his glittering eyes and noble reserved expressions give the audience a feel of the charm of the traditional folk dance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His unique innovations are also amazing.With his superior talent and wisdom, Wangla inherits the cultural merits of Ethnic Dai and creates a culture brand of the Ethnic Dai dance home and abroad.
Yuexiangguangla, another national cultural inheritor,is well-known in Ruili for his solo performance of peacock dance.He mainly performs in various festivals and folk activities such as the Songkran Festival, the Paukphaw (Fraternity) Carnival, the Ethnic Dai’s Lunar New Year, weddings and house warming ceremonies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He has a stage at home for teaching and performing peacock dance and a showroom of the traditional dance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It is used for training local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rs and receiving visitors from all over the world who are interested in peacock dance.Over the past 20 years, many national and provincial leaders and experts have visited his stage and showroom at home, and highly appreciated his contribution to the promotion of this cultural heritage.As an outstanding peacock dancer, Yuexiangguangla has done a good job in spreading this outstanding heritage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 in local and overseas events and international cultural exchanges where he has amazed the audience with his great skill and mastery of art and culture.
As they perform freehand peacock dance without props, Wangla and Yuexiangguangla fully demonstrate the expressiveness of the body language and facial expressions and maximize their individual talents.Wangla and Yuexiangguangla, both over 70 years old, have embraced other ethnic traditions over the past decades,incorporating multi-cultural dance elements into their Ethnic Dai dance with their own individual creativity.Therefore, they’ve created a unique Ethnic Dai dance blending cultural heritage with contemporary innovations.Their unique dance has attracted great interest both on stage and campus, becoming a new paradigm of safeguarding and promoting traditional culture.
Hansi, a provincial cultural inheritor, focuses on“shelf peacock dance.” She has studied, collected and reorganized works of Ethnic Dai folk dance for more than 20 years.She has become a leading third-generation Ethnic Dai dancer thanks to her unremitting efforts to explore and improve the expressions and techniques of peacock dance and magpie dance.Because the production cost of peacock dance props (shelf) is high, and it is inconvenient to carry the large and heavy props, she was once advised to give up the props.But Hansi insists on taking the responsibility of continuing the art regardless of the trouble or otherwise the art would face the danger of disruption as more and more people are daunted by the trouble.Since 2012, she has organized the “Golden Peacock Training Class” in her hometown to teach “shelf peacock dance.” She accepts any student of any age who comes to her.She believes that the excellent tradition of Ethnic Dai dance must be passed down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and become a spiritual food that nourishes the cultural life of all ethnic groups.
Another “shelf peacock dance” performing artist is Shang Maoxiang, a prefecture-level cultural inheritor and a middle-aged dancer with outstanding folk-art talent.Thanks to his experience as an artist and his path and model of inheritance, as well as his form of performance, he can fully demonstrate the artistic value and charm of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He is hailed as a beautiful male peacock.Shang Maoxiang once said that he would not stop at the honors that he has won, but he is motivated and eager to learn from other Peacock Dance artists and absorb more nutrients from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 especially Malu dance and Dai Boxing.Borrowing and integrating the traditional techniques of the folks and people of all ethnic groups at home and abroad, he hopes to pass on and even further develop the excellent tradition of dance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
Ethnic Dai’s “shelf peacock dance,” represented by Hansi and Shang Maoxiang, is an ancient form of folk performance.A unique folk dance marked by large “peacock” props, it keeps many iconic images accumulated through history like “Golden Water Seal”for which it is regarded as a symbol of spirit.This huge“peacock” inevitably imposes certain restrictions on the dancer’s body movement, especially the upper limbs and torso.However, thanks to the superior wisdom and unique skill of the folk artists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 this challenge has been transformed into an advantage.They’ve blended the huge “peacock” with the dancer’s limbs, creating a huge virtual space in the dance.In large-scale events gathering huge crowds,peacock dancers waving the wings of the “peacock”would become the center of attention and has a magic power over the audience.Both “shelf peacock dance”and “freehand peacock dance” are twin flowers having equal and yet unique artistic effects and aesthetic power.They are independent and yet supplement each other.
In short, both styles not only have the blood of the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but also integrate the personal creativity and wisdom of folk artists.Ruili City has long endeavored to preserve and promote peacock dance as a heritage of the Ethnic Dai people while showing great respect for individual folk artists.In this process, the city has created a paradigm for safeguarding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China.
There are two forms of accompaniment for peacock dance performances.First, the orchestra of “l(fā)ongelephant-foot” drums, “mang” gongs and big cymbals.In performances, the long-elephant-foot drummers play the central coordinating role.Jin Xiaoyi, a provincial cultural inheritor, is a highly skilled elephant-foot drummer who can not only support the dancers but also stimulate the dancers’ emotions to enable dancers to improvise and fully release their creativity.Second, playing recorded music to adapt to the taste of non-local audience or the actual conditions.For example, Wangla has adopted this form of accompaniment quite often.
The varied forms of peacock dance performance in Ruili City reveal the diversity of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whether it is “freehand peacock dance” or “shelf peacock dance,” in its development and spreading process, which fully demonstrates the inclusiveness and openness of the Ethnic Dai culture.The distribution of more than 100 peacock dance inheritance points in the border city of Ruili also shows how the local cultural workers and folk-dance artists have used their hard work and wisdom to promote the national culture and art and pass down the heritage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In 1957, Mao Xiang won the silver medal by performing Double Peacock Dance at the 6th World Youth Peace & Friendship Festival in Moscow with participants from more than 100 countries.Mao’s performance amazed the audience as well as all the participating artists with its elegance and perfect art presentation.Peacock dance thus became one of the first local ethnic minority dances of Yunnan to go global and won an international award.At the same time, a women’s group dance adapted from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by China National Song and Dance Ensemble won a gold medal at the same event.Since then, the Ethnic Dai peacock dance has become an icon of Yunnan folk dance.Many peacock dancers and excellent works of peacock dance have emerged, like Dao Meilan and her “Golden Peacock,” Yang Liping and her “Spirit of the Bird.”“Peacock Princess,” “Peacock Flying Home,” “Peacock over the Water,” “The Peacock Dancer,” “Peacock and the Devil,” and “Peacock Club” have also become popular among the audience.
The above survey and case-by-case study of the diverse folk art of peacock dance flourishing on the“Southern Silk Road” show the outstanding work of folk artists, the Ethnic Dai people enthusiasm for life,their reverence for nature, their expectation for harvest,and their awe for heaven and earth.Peacock dance as such embodies their cultural beliefs and values,aesthetic concepts as well as their resilient ethnic character.Moreover, it also mirrors the aesthetic habits and values of dancers and audience.It is especially noteworthy that the Ethnic Dai artists have managed to keep their excellent dance tradition in the mega trend of multicultural collision and integration and selectively absorb the merits of other cultural traditions.Peacock dance performed by the folk artists shows a relatively fixed mode and set of skills but contains improvisational innovations in each performance.It is not exactly repeated.Through the creative development of the Ethnic Dai folk artists, peacock dance has developed diversified styles and schools.A continuously-enhancing cycle of development and communication has formed to steadily increase its artistic charm and its cultural value.The cultural gene of the Ethnic Dai folk artists, which is the unbreakable spiritual foundation of the ethnic dance and the broader culture, determines that the Ethnic Dai’s peacock dance is both traditional and contemporary.Understanding the development path of peacock dance is key to recognizing the essence of this folk art and the effective way to safeguard, continue and promot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Keywords]
Ethnic Dai’s peacock dance, cultural heritage, inheritance,styles, path of develop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