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撤離

      2018-10-31 03:03鐘推移
      科幻世界 2018年8期
      關(guān)鍵詞:鐵架反物質(zhì)麥克斯

      鐘推移

      一、語音信息

      士兵們無暇最后一次觀賞這個星球的日落,他們忙著把最后兩車貨物送上運輸飛船。

      一小時后我能看到的,將只剩下盤旋的群鴉和被殘陽染得血紅的鐵架臺。

      你知道嗎,美妮,這一切,就像我首次看到的厄衛(wèi)六。

      只不過,那時鐵架臺上確有斑斑血跡。馬爾斯人的尸體到處掛著——太陽能板的支架頂、停機坪欄桿邊、雷達盤上。但更多的鮮血來自地球聯(lián)邦的戰(zhàn)士。他們用四倍于敵人的死傷數(shù)字,換來了一個可停靠大型飛船的據(jù)點,更重要的是,一座巨大的鈾礦。

      但是代價太大了,星際突擊隊的主力幾乎全被打光,幸存的人手連去啟動雷達都不夠,聯(lián)邦制訂的厄衛(wèi)六采礦計劃變成一紙空文。那時,我跟隨總統(tǒng)在距離厄衛(wèi)六九百光分外的星港督戰(zhàn),目睹了整個內(nèi)閣是如何沸騰起來。壓力之下,總統(tǒng)下令將內(nèi)田少將送上軍事法庭。那位日裔軍人成為聯(lián)邦史上首個攻破敵營卻被處決的將軍。

      于是就有了那場爭吵。

      你罵我是官迷,為求上進,拋棄家庭也在所不惜。我說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你罵我假,哭了,還摔東西?!凹热荒愣疾灰@個家了,還不如我現(xiàn)在毀了它好。”你說,“我明天就回地球去?!?/p>

      我扔下煙頭,走了。再次看到你時,已是在星港的歡送儀式上,你站在人群中。

      是啊,那天彩旗亂飄、人頭涌動,但我一眼就認出了猶帶怨恨的你。

      《厄洛爾時報》寫道,我登機前的淚水是源于神圣的使命。

      這么說是對的,要是反著來理解的話。

      二、使 命

      飛船減速后,我在船艙里凝視著不遠處那顆固態(tài)衛(wèi)星,想起臨行前總統(tǒng)的訓話:“在新一代軍官中,你是個虔誠的教徒,最為成熟穩(wěn)重,我對你放心。這顆鈾蘊藏量驚人的星球,簡直就是一座待啟動的核電站;你的使命,就是確保點火的是我們地球人?!?/p>

      在地球和馬爾斯星之間的厄衛(wèi)六,是唯一有大氣層的星球,更重要的是,這里的鈾富礦石品位高、埋藏淺得可以露天開采。在這個反物質(zhì)武器已經(jīng)實用的時代,古老的鈾裂變卻依然是最重要的能量獲取途徑——甚至連產(chǎn)生反物質(zhì)的大型粒子加速器都需要核電驅(qū)動。于是,這顆極具戰(zhàn)略價值的鈾礦之星,在地球聯(lián)邦和馬爾斯人之間數(shù)次易手。雙方每次交戰(zhàn)都把積聚十幾年的太空軍事資源消耗殆盡,但卻一塊礦石都沒采到。

      最近這次還搭上了地球的一位少將。

      總統(tǒng)拍拍我的肩膀,“厄衛(wèi)六就交給你了。兩條密令:第一條,不惜代價死守厄衛(wèi)六?!?/p>

      “上次不惜一切代價的將軍已經(jīng)被處死……”我脫口而出。

      “當初我也這樣吩咐過內(nèi)田少將?!?/p>

      走下飛船,看到鐵架臺上還沒洗刷掉的血跡,我忽然明白這項使命的艱巨。

      不是因為馬爾斯人的兇悍,或者厄衛(wèi)六的惡劣環(huán)境。

      而是因為到處干枯的血跡和尸體。

      按道理,突擊隊的幸存人數(shù)再少,也早該把這些戰(zhàn)場清理干凈。所以,唯一的解釋是,這幫戰(zhàn)士想向空降來的軍官展示之前那場戰(zhàn)斗的殘酷,從而表達他們對內(nèi)田少將被不公正處決的態(tài)度。就像他們帶來這里且用垃圾和尸體喂養(yǎng)的黑色烏鴉一樣。

      一種無聲的抗議。

      一個下馬威。

      我把全體官兵召集起來,宣布我上任后的首個命令:為厄衛(wèi)六上的所有逝者召開追思會。

      在鐵架臺陰影下立正的一位中尉大聲問:“長官,所有逝者,包括馬爾斯人嗎?”

      “除非你對‘所有二字另有解讀?!?/p>

      臺下立即出現(xiàn)一陣騷動。

      “我認為不合適,長官。”

      “報告你的名字?!?/p>

      “麥克斯,長官?!?/p>

      在來之前,我就研究過厄衛(wèi)六上所有軍官的資料,此人在官兵中頗有號召力,外號是土得掉渣的兩個字:“勇士”。

      “麥克斯中尉,太空軍條例中,沒有向下屬解釋命令的要求——”我盯著他的雙眼,看到了堅毅、不屈和怒火,“——但我批準你談?wù)勀愕南敕??!?/p>

      “兄弟們都死了,你卻要我‘追思殺害他們的敵人?”

      “是的?!?/p>

      麥克斯提高了聲調(diào),“這班混蛋開槍時,我們的兄弟們手無寸鐵!”

      我閉上眼睛幾秒鐘,想象著兩個場面:馬爾斯人槍決俘虜,以及更早之前,地球聯(lián)邦軍射殺馬爾斯的婦孺——當時馬爾斯人以為這顆衛(wèi)星已是囊中物,便安排家屬隨軍前來。在那場屠殺之后,雙方都禁止平民來厄衛(wèi)六了。

      這場追思會很不成功,超過半數(shù)的官兵請了病假。假條全有軍醫(yī)的簽名,這意味著,除非我處分這顆星球上唯一的醫(yī)生,否則我沒法追究任何人。那天在餐廳里,大家交頭接耳,毫不避諱地大聲說“要是內(nèi)田少將還在,他一定會……”

      從此,“要是內(nèi)田少將還在”成了這兒出現(xiàn)最頻密的句子,還被編成英文縮寫“IUSA”(If Uchida still alive)作為網(wǎng)絡(luò)用語。

      連我有時都不禁自問,要是內(nèi)田少將還在,他會如何管理這班荷爾蒙分泌過剩的年輕人。某次軍事會議前,我撞見一大班官兵興高采烈地圍觀一場公開打斗,麥克斯和一位軍官扭到一塊兒,雙方都聲稱是自己活捉到綁在鐵架臺上的那只黑鴉。

      我掏出槍,向黑鴉開了一槍,結(jié)束了這場扭打。

      會后,我用不經(jīng)意的語氣問參謀,突擊兵團的士氣有沒有變化。

      “自從你來以后,沒什么變化?!彼麕缀鯖]法掩蓋嘴角的弧度,“這很正常?!?h3>三、勇 者

      那一晚,我也像現(xiàn)在那樣,孤獨地站在山岡上,對著微型麥克風說話。語音信號被加密后傳到停機坪上的飛船,由通信器自動記錄,四年多后語音信息才能抵達地球——前提是飛船沒有出現(xiàn)中途故障、沒有被星際海盜劫持。我還設(shè)置了自動銷毀,當信息被讀完后,就會自動刪除。這樣的感覺,就跟我在你耳邊呢喃一樣。呵,那時,我離家已經(jīng)七年,我不禁想,反復(fù)地想:你是否已經(jīng)淡忘我——像發(fā)生在無數(shù)分居兩個星球的夫妻那樣。不時有穿梭于星際的妓女來攬客,即便在地球上跟心愛的女人山盟海誓過的小伙子,也難免自欺欺人地塞給自己一個“愛和欲不是一回事”的借口,然后讓呻吟聲把鐵架軍營震得嗡嗡響。

      是啊,時間有改變一切的威力。

      于我,這七年最大的改變是,我發(fā)現(xiàn)自己更愛你了。順理成章地,我開始后悔離開家庭的港灣,來到這個鈾礦星球。

      在閃爍的群星下,我低聲地祈禱。我感到人類是如此渺小,而幸福又是如此渺茫。

      一顆流星劃過夜空,璀璨奪目。

      璀璨得過分。

      很快,我發(fā)現(xiàn)這顆流星的特別——尾巴像彗星一樣長,而且是火紅色的。

      防空警報突然鬼哭狼嚎般響起,把鐵架臺都震動起來。

      我跑回指揮部,幾乎和參謀撞個滿懷。

      參謀說是馬爾斯人的飛船突然出現(xiàn)。我問雷達系統(tǒng)怎么沒事先預(yù)警,參謀說敵人躲在一顆流星后面。

      我大為火光,“你們分不清石頭和太空戰(zhàn)艦?”

      參謀張口結(jié)舌,他也許沒想到平素儒雅的指揮官也有猙獰之時。

      值班的麥克斯中尉忽然插口:“隱形飛船?!?/p>

      參謀恍然大悟,他指著屏幕說:“對,它的反射面還在變大,肯定是隱形戰(zhàn)艦?!?/p>

      “不是隱形戰(zhàn)艦?!蔽覕蒯斀罔F。

      他們兩人同時望向我,一個眼神是鄙視,一個是不解。

      “只是隱形運輸船?!蔽野櫫税櫭碱^,又問,“士兵都就位了?”

      參謀說:“我們?nèi)耸謬乐夭蛔?,只有指揮所附近的防空激光炮臺才派了人。三分鐘后,敵機將抵達?!?/p>

      “讓跑得動的人立即撤離炮臺,帶上輕武器,到西山崗上集中?!?/p>

      “長官?”兩人異口同聲。

      “既然那只是運輸船,敵人必定不敢飛來防空區(qū)域,他們肯定在遠方貼地飛行,在我們的激光炮射程外著陸,然后卸下士兵,從最關(guān)鍵的西山隘口掩殺過來?!?/p>

      我的語氣不容置疑。但麥克斯并不相信。

      “前提是,你要確定那艘只是運輸船。”

      我指著雷達屏幕中形狀不斷變化的目標圖像,“很明顯,這是隱形材料在高溫中不斷脫落?!彪[形材料是古老的發(fā)明,但它難以承受飛船往返大氣層時表面超過兩千度的高溫。有些采礦飛船在沒有大氣層的星港之間運輸,為逃避星際海盜,便涂裝上隱形材料。這些飛船就像貨柜輪船一樣,只負責中轉(zhuǎn)打包好的礦物,很少降落到有大氣層的行星,所以涂一次隱形材料能使用十年以上。

      “麥克斯上尉?!?/p>

      “是中尉,長官?!?/p>

      “五秒鐘之前不再是了。西山隘口,你帶第一連趕過去?!?/p>

      “第一連已經(jīng)是突擊隊的全部主力了。”

      “如果不夠,我可以把看雷達的也派過去?!?/p>

      “不,我的意思是,第一連走后,鐵架臺要塞就成了空城,敵人如果空降的話,傘帶都不用解開就可以占領(lǐng)這兒?!?/p>

      “別擔心,要是我判斷失誤,我愿受軍法從事?!?/p>

      麥克斯腳后跟一并,大聲說:“好,要是西山隘口失守,我也愿受軍法從事。”

      “不,你不需要,”我整理了一下軍帽,走出指揮所,“你不是那邊的最高指揮官?!?/p>

      馬爾斯人非常狡猾。

      事后我們才了解到,這是他們元帥在得知厄衛(wèi)六再次被地球聯(lián)邦攻占后,孤注一擲策劃的突襲。他電令一艘隱形運輸船——其船長是一位曾獲過一等功的退役軍官,在太空中卸下珍貴的礦物,長距離奔襲厄衛(wèi)六,沿途在各處馬爾斯星港接上當?shù)氐陌脖H藛T,這些人在途中才臨時簡單訓練、建立編制。他們一夜之間從每天領(lǐng)八十標準幣的保安,搖身一變,成為馬爾斯聯(lián)邦的正規(guī)軍。

      運輸船利用一塊直徑九米的礦石做掩護,騙過我們的雷達。這就好比一個兩百公斤重的相撲手,穿著一塊巴掌大的兜襠布遮羞——只不過相撲手涂了隱形材料。

      我判斷,馬爾斯的運輸船必定不敢靠近激光炮臺,他們會從地面靠近鐵架臺指揮所,射殺那些還茫然地抬頭在夜空尋找可疑光點的地球人。

      這一晚,西風呼嘯。厄衛(wèi)六的主星——氣態(tài)行星厄洛爾——已經(jīng)擠占了十分之一的夜空,將西山崗照得如同白晝。

      敵人出現(xiàn)了。

      他們靴底也許有自行輪,因為他們前進速度實在太快了,身后揚起煙塵。

      麥克斯回頭看了看我,說不清是什么眼神,總之是此前從未有過的。

      當敵人進入包圍圈后,麥克斯遲遲沒有動作,我手心全是汗,但我相信這位勇士的判斷。直到我們聽得見馬爾斯人自行輪的電機聲,麥克斯才率先開火。頭一批敵人像靶子一樣倒下了。但是他們仗著人多,頑強地反擊。他們的指揮官也無愧于此前獲得的一等軍功,居然將一群鴨子指揮得進退自如,從多個角度沖擊第一連。

      七年前的厄衛(wèi)六爭奪戰(zhàn)重演了,只不過攻防雙方調(diào)轉(zhuǎn)了身份。對方付出了數(shù)倍于我方的傷亡,終于逼近鐵架臺的唯一關(guān)口。

      八個通過連廊接在一起的鐵架臺是厄衛(wèi)六上唯一的人類建筑,這里有我們的停機坪、軍營和醫(yī)院,是我們的一切。所以,第一連即使傷亡過半,也絕不能后退半步。但隨著我們的戰(zhàn)士一個接一個倒下,這條防線的失守只是時間問題。

      麥克斯突然跑到我跟前說:“長官,我這里有一枚蛋白質(zhì)燃燒彈。上回沒用上?!?/p>

      “不批準,這種違反國際公約的……”我猛地住口。這位軍官怎會有這種違禁武器?“不惜一切代價……”我想起總統(tǒng)輕松的口吻。

      “長官……”麥克斯還想爭辯,一枚榴彈在不遠處爆炸,氣浪把我們推倒在地。

      我耳朵嗚嗚直叫,像千百口鐘一起鳴響。煙塵里,我看見爬起來的麥克斯激動地向我揮舞著雙手,但始終聽不到他說什么。

      暈頭轉(zhuǎn)向中我點點頭。只要這小子離開我視線就行,只要世界恢復(fù)安靜就行……

      麥克斯像頭擺脫了鎖鏈的獵狗,跑開了。

      我擦額頭的血時,才發(fā)現(xiàn)有人按住我的腦門,我撥開那只討厭的手。一件東西掉在地上,是一只斷手,食指上還扣著手榴彈的拉環(huán)。

      我這才想起,剛才麥克斯是在向我申請使用違禁武器。我趴在土堆后低頭摸出通信儀,但它外殼被炸裂了,連電源燈都沒亮。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向遠處摸去,卻不敢大聲制止,生怕會暴露他。

      西風吹刮著后背。

      我忽地感到一陣困倦,眼皮變得沉重,像有個女妖在我耳邊低語:什么違禁武器,管他呢,趕緊結(jié)束戰(zhàn)爭就好,越快越好,你躺下休息一下……

      我遠遠看到麥克斯伏在一個小山坡上,他故技重施,等敵人靠近得能互相敬煙的距離,才突然扔出蛋白質(zhì)燃燒彈。

      爆炸聲很悶,一陣黑煙升起。附近的幾個馬爾斯人嚇了一跳,但見它沒什么殺傷力,就不以為意。

      可怕的大意。

      西風擴散著毒霧。

      這種化學物質(zhì)只要一沾上人的皮膚,立刻發(fā)生激烈的反應(yīng),人體很快便像煙花一樣被點燃。而當焰火產(chǎn)生的黑煙沾上相鄰者,下一個火神的祭品就產(chǎn)生了。

      馬爾斯人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他們像潮水一樣從戰(zhàn)場退卻,然而風比他們靴下的自動輪更快。馬爾斯士兵全身被嚴密的制服覆蓋著,只留下面部暴露在空氣中,于是,一張張臉冒出煙來,然后竄起橙色火苗。你甚至能在火光中看到他們恐懼的表情。

      數(shù)以百計的“火把”蓋過了厄洛爾星的光芒,山谷在驚心動魄的慘叫聲中變得通紅。

      厄衛(wèi)六成了地獄。

      未來的末日審判中,我已無法為自己辯解。

      戰(zhàn)場上的槍聲還未消歇。

      遠處,我見麥克斯身子一晃,從山坡上摔了下去。

      這時距離我最近的士兵都至少在三十米開外,還背對著這邊。我感到本在一點點流失的意識忽地重新聚攏。我沖下山坡,找到麥克斯。只見他鎖骨下方汩汩冒血。我用膠粘纖維帶快速包扎住傷口,將他背起來。

      麥克斯居然還有意識,他咳嗽著問:“那幫龜孫子死光沒?”

      “嗯?!彪m然有漏網(wǎng)之魚,但相信他們逃回運輸船后,再也沒力量,也沒膽量來犯了。

      “聯(lián)邦議會如果追究,就說是我……”他越說越小聲。

      “別忘了誰是最高指揮官?!?/p>

      麥克斯好像暈了過去。

      其實我更希望他多說兩句話,好像這樣我能更有力氣。

      我聞到一陣燒焦的味道從后面?zhèn)鱽恚仡^一看,只見麥克斯頸后冒出煙??磥恚M管我們在上風處,終歸還是有少量蛋白質(zhì)燃燒物逆風而至。

      我只好咬緊牙關(guān),加快腳步。

      不多久,我感到耳垂和臉頰開始發(fā)燙。

      突然,一陣劇痛從背透至胸前。

      我終于失去所有力氣,摔倒在地。

      醒來時,我第一眼看到的,是軍醫(yī)。

      他見我睜開眼睛,立即向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麥克斯呢?”我忍著臉上的刺痛問。麥克斯是被我背著的,連我都被射穿,我其實已經(jīng)猜到那位勇士的結(jié)局。

      軍醫(yī)的眼神也像敬著軍禮般,他輕輕按著我的胸口,“在你這兒了?!?/p>

      心臟移植術(shù)后至少需要觀察一個月,但十日之后,我已拖著沉重的腳步,在鐵架停機坪上召集全體官兵。士兵們看我的眼神,全變得和軍醫(yī)一樣。

      “也許他們尊敬的只是我胸腔下跳動的那顆勇士之心,”我想,“但也許不是?!?/p>

      講臺是拋光不銹鋼做的,我在上面可以看到蛋白質(zhì)燃燒物的效果。如今我骷髏般的右邊臉只剩下半個下巴。我忽能體會到那些仍躺在西山崗的馬爾斯人臨死前的經(jīng)歷:感受到死神張牙舞爪向自己撲來,聞著自己的肌肉被燒焦的味道,看著橙色的火焰在眼球上舞動,然后過了足足三十分鐘,你才死去。

      我扶著講臺,想哭,但淚腺受創(chuàng)后,我再也不會有眼淚。

      “為所有逝者召開追思會。”這份命令宣布得虛弱無力。

      但沒有人違抗。

      四、黑色幽默

      又跟你說這些舊事,希望你別嫌我啰唆。還好,這是最后一次了。

      人到這種時候,不知為什么,就特別喜歡回憶,好像最不堪回首的往事都比最美妙的將來更好——何況也沒有將來了。

      鐵架停機坪上,引擎開著,藍色的火焰一直在飄蕩,萬一敵人的先遣隊提前到達,運輸機就會第一時間沖上云霄。

      但直到此刻,撤離工作正常有序。

      官兵們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車貨物送上運輸機。車身的正負圓圈符號令他們?nèi)缏谋”?,仿佛里面有頭沉睡的雄獅。這枚地球僅有的反物質(zhì)彈是總統(tǒng)命令我?guī)淼摹?/p>

      “第二條密令是,”總統(tǒng)在我臨行前交代,“你把反物質(zhì)彈帶上,萬一厄衛(wèi)六守不住,你就威脅馬爾斯人,他們再靠近,你就會用終極武器摧毀那個星球?!?/p>

      空氣凝固了。

      總統(tǒng)補充道:“在你發(fā)出威脅的同時,要撤走所有官兵?!?/p>

      “為什么?”

      “好讓威脅看起來更真實?!?/p>

      于是,這枚反物質(zhì)彈穿越四光年來到厄衛(wèi)六,僅僅為了表示一種姿態(tài);可一旦馬爾斯人來襲,總統(tǒng)又希望它像圣杯一樣被護送走。

      黑色幽默。

      這是厄衛(wèi)六的主調(diào)。

      這顆鈾礦之星似乎有一種撕裂一切的魔力,先是把人類文明撕裂成兩半;然后把一個個原本美滿的家庭撕碎;最后把接近他的人的大腦撕裂,讓他們智商下降到街頭搶掠的年輕人的水平,這在突擊隊每個成員身上都得到體現(xiàn)。從有人登陸它那天開始,全宇宙的事物就被撕成兩類:我們的、敵人的。

      而我來了厄衛(wèi)六后,經(jīng)歷過的最有黑色幽默效果的事,是通信。

      這里和地球距離太遠了,再大功率的無線電發(fā)射器發(fā)出的信號,在四光年外都變得比螞蟻的喘息還弱。開始時,這里只能利用最原始的方式——亞光速飛船的運輸來跟地球通信。幾年前,為了更有力地爭奪這里的鈾礦,地球利用沿途的星港搭建了一條太空鏈路。盡管總統(tǒng)傾盡了聯(lián)邦的財力,但在星際空間中修建的這排烽火臺,只比亞光速飛船傳遞信息快百分之十五。

      太空鏈路搭建后,我收到的第一條私人信息,就是來自你的。我還清楚地記得里頭的每一句話?!八莻€律師,”你說,“生活單調(diào)得甚至有點沒趣。但穩(wěn)定。”

      這段語音信息我聽了不下一百次,也試圖從一百個角度來否認:說話人不是你,接收者不是我,是惡作劇……

      但五個月后,所有解釋中最符合邏輯的一個得到證實,補給飛船帶來了你此前寄出的離婚協(xié)議書。

      然后我花了五分鐘就想明白,你為什么要花巨額通信費第一個給我發(fā)來私人信息了。我拿起筆,在協(xié)議人欄簽字,咬破舌尖,用血涂紅指尖打上指模,然后把協(xié)議書交給船員,好讓亞光速飛船攜帶著我對你最后一點心意,讓你趕在四年后能和“生活單調(diào)得甚至有點沒趣但穩(wěn)定的律師”展開新的生活——我沒能給予你的那種生活。

      在厄衛(wèi)六,我給換上了一顆勇者的心。

      但在那一天,那顆心仿佛停止了跳動。

      五、終 結(jié)

      我說這些干嗎呢?

      我對你……真的,沒有一點責怪。我對宇宙中的一切都提不起恨意。奇怪嗎?我這樣的性子,居然是個軍人。有時我想,假如總統(tǒng)免了我的職,我就申請在厄衛(wèi)六做個隨軍教士。

      可惜,這永遠只能停留在睡前的幻想中了。

      昨天,馬爾斯艦隊完成了減速,已開進這個星系。按照總統(tǒng)的密令,我用無線電通知他們:若他們繼續(xù)前進,我將不得不引爆反物質(zhì)彈。他們安插在地球的情報人員應(yīng)該早就將我?guī)啄昵皫矶蛐l(wèi)六的武器清單送給了馬爾斯高層。他們清楚我手里真有這張牌。

      在距離厄衛(wèi)六還有二十光分時,他們回應(yīng)了我的威脅——以最后通牒的形式:要求地球聯(lián)邦無條件交出反物質(zhì)彈。讀完了顯然是事先寫好的聲明后,馬爾斯的元帥用老朋友間私下交流的口吻跟我說:“你和我都很清楚,你們的總統(tǒng)看起來像個瘋子,但只是‘看起來像,實際上比誰都狡猾。他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使用終極武器。最后,我要讓你明白,我們八千名太空軍,跑了幾個光年,可不是為了聽你或者他的一通威脅就乖乖回家等處分的。”

      未等我答話,對方便關(guān)閉了所有應(yīng)答器,讓最后通牒“看起來”更真實。

      似乎,總統(tǒng)有點失算,馬爾斯人同樣是玩威脅的高手。

      沒辦法,我只好讓所有人分乘四艘飛船撤離厄衛(wèi)六,“是時候返回家園了,伙計們?!?/p>

      “要是馬爾斯人追擊怎么辦?”參謀問。

      “你們只帶上必要的維生物資,把所有彈藥留在地面?!?/p>

      “馬爾斯人占領(lǐng)厄衛(wèi)六后,會逐一研究我們的武器,了解我們的破綻?!?/p>

      “相信我,不會的?!?/p>

      因為,將不會再有人能踏上厄衛(wèi)六。

      或者確切地說,將不會再有厄衛(wèi)六。這顆星球像個海妖,用鈾礦的歌聲誘惑世人。但當人們踏足其上時,立即就會遭受厄運。過去,為了爭奪這些所有權(quán)不明的礦藏,成千上萬的年輕男女成為星際冤魂。將來,厄衛(wèi)六只會繼續(xù)吞噬越來越多的生命,甚至讓戰(zhàn)火的浪潮蔓延到地球和馬爾斯星本土。由它所引起的仇恨狂潮,必將淹沒人類這個掌握了終極武器的種族。

      我能想象,當這架運輸飛船離開停機坪、沖上太空后,里頭的官兵將經(jīng)歷什么。

      首先,他們會發(fā)現(xiàn),鎖著的飛船指揮官休息室里原來空無一人,有的只是屏幕上我預(yù)先輸入的軍令。然后,在加速進入亞光速前,他們會獲悉厄衛(wèi)六發(fā)生劇烈爆炸,盡管太空沒有空氣,但他們回頭望去,仿佛仍能感受到強大的沖擊波。電腦不用十秒就分析出,這種爆炸當量只有反物質(zhì)彈能達到。

      然后他們會小心翼翼地打開運輸艙,看到正負圓圈符號的運輸車內(nèi)裝的只是一個空殼。

      不久,他們會發(fā)現(xiàn)受到重創(chuàng)的厄衛(wèi)六偏離了原來的公轉(zhuǎn),像受到大氣外層摩擦的人造飛行物一樣緩慢地、但不斷地降低速度和軌道。

      他們驚訝莫名,但除了向聯(lián)邦報告外,他們什么也做不了。而這份無線電急報不比他們抵達地球早多少。

      與此同時,浩浩蕩蕩正趕往這里的馬爾斯太空艦隊,肯定也觀察到這種現(xiàn)象。他們張牙舞爪,已經(jīng)算準地球聯(lián)邦無法派遣援軍,所以厄衛(wèi)六的地球部隊只能倉皇撤離。

      馬爾斯人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備,會面對一個軍事設(shè)施被炸毀的厄衛(wèi)六。

      但他們無論如何不會想到,要面對的是一個被完全炸毀的厄衛(wèi)六。

      他們也許困惑、也許憤怒,但看著支離破碎的厄衛(wèi)六漸漸沖向主星厄洛爾的懷抱,他們也無能為力。他們的元帥會重新啟動通信器,向地球聯(lián)邦發(fā)出最強烈的譴責,甚至威脅要打擊報復(fù),但燃料的不足讓他面對四光年外的對手鞭長莫及??赡苋舾赡旰?,通過查閱我的資料,他才能漸漸懂得我的苦心——盡管極端得瘋狂。面對一只引起手足相殘的黑鴉,向它開一槍,也許太簡單粗暴,但絕對有效。馬爾斯人會明白,我的敵意只針對那顆嗜血的星球,而非他們,否則——要是內(nèi)田少將還在,反物質(zhì)彈將會在馬爾斯艦隊降落后才引爆。

      而他手下的普通士兵在乍聞消息的義憤之后,很快就會暗自舉杯祝賀,慶幸自己可以很快返回家園,跟家人團聚。

      這種情緒,也會在地球蔓延,盡管沒人會,也沒人敢說出口。

      等我們的運輸飛船抵達地球后,調(diào)查已經(jīng)鋪天蓋地地展開。對我的指控將同時來自地球和馬爾斯星。不過,我的軀體早就和反物質(zhì)作用,變成能量,飄蕩于這個荒誕的宇宙中了。

      對全人類的愛,將只換來全人類的恨。我會被冠以“瘋子”“衛(wèi)星屠夫”“極端星族主義者”之類的名號,遺臭于后世。

      啊,我說這些干嗎呢?我又一次問自己。

      我把這段閱后自毀的音頻信息發(fā)給你,是為了什么呢?難道我想冥冥中,至少有一個人能見證我的動機嗎?抑或,我只是自私——盡管我不愿承認——想讓你承受內(nèi)疚,而向你報復(fù)?

      看來,人死后,依然有要緊的事,值得喋喋不休。

      最后一架撤離飛船即將起飛。

      我孤零零地在西山崗上看過去,夕陽渲染著一切,血紅。

      這是人類最后一次觀看這個星球的日落了。

      【責任編輯:遲 卉】

      猜你喜歡
      鐵架反物質(zhì)麥克斯
      兩盒生日蛋糕
      Why Max Stopped Barking 為什么麥克斯不吠了
      剪刀咔嚓!咔嚓!
      反物質(zhì)的秘密
      反物質(zhì)世界去哪了?
      《瘋狂的麥克斯4》當選 本世紀最佳澳大利亞電影
      KD407:懸掛器
      一個神奇的發(fā)現(xiàn)
      大貨車被卡鐵架內(nèi) 交警迅速救援
      威力超大的反物質(zhì)炸彈
      乐清市| 从江县| 怀远县| 福州市| 平陆县| 全椒县| 陕西省| 奉节县| 泰安市| 博罗县| 红安县| 台中县| 昌图县| 瓮安县| 上虞市| 临泽县| 天气| 泽州县| 比如县| 呼伦贝尔市| 天全县| 濮阳县| 抚顺市| 太和县| 保亭| 八宿县| 苏尼特右旗| 太保市| 电白县| 商城县| 永福县| 色达县| 雷波县| 建水县| 丹寨县| 抚松县| 清水河县| 盐山县| 汶上县| 天台县| 锦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