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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的月光

      2018-11-09 05:19:10藍(lán)月
      小小說月刊 2018年11期
      關(guān)鍵詞:霍家狗娃小鬼子

      藍(lán)月

      夜很靜,月光溫柔地灑向大地,灑向窗欞,照著熟睡中的人們,偶爾的幾聲狗吠讓小村莊多了幾許生氣。

      霍平安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他看見母親窗前晃動的身影,他知道母親是不放心自己。母親不想自己去當(dāng)兵,但是,現(xiàn)在國家正是用人之際,自己一個(gè)堂堂熱血男兒怎么可以龜縮在家里?

      那天,母親把霍平安叫到跟前,說,平安,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娶媳婦了?;羝桨舱f,娘,不著急。母親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娘已經(jīng)替你說好了親事,姑娘很不錯(cuò),家底清白……

      娘,你怎么也不問我一下?霍平安急了,慌忙打斷了母親。

      問你什么?母親嚴(yán)厲地看著他,婚姻大事,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娘,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我就算娶上媳婦也過不上安穩(wěn)日子。

      又不是你一個(gè)人兵荒馬亂,別人還不都在過日子?

      娘,如果每個(gè)人都明哲保身,咱們國家就沒有希望了!有國才有家呀,娘……

      不要和娘說什么大道理,國家有沒有希望不是你一個(gè)人能決定的。娘為什么給你起名叫平安?還不是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娘年紀(jì)大了,等不起……

      娘……

      別說了,一月后成親。母親的語氣不容商量。

      霍平安知道母親這一記殺手锏,就是為了留住自己。母親就自己一個(gè)兒子,父親早逝,自己是霍家的獨(dú)苗,母親緊張,情理之中,可是……霍平安看向窗外,看著暫時(shí)還祥和的月色,他知道這樣的祥和很快就會被戰(zhàn)爭所破壞。只有把小鬼子趕出中國,母親和鄉(xiāng)親們才能過上真正平安祥和的日子。

      這些天母親天天盯著,轉(zhuǎn)眼一月就快到了?;羝桨布钡镁拖駸徨伾系奈浵仯焐掀饾M燎泡……

      母親終于回房,熄燈了。等了半小時(shí)左右,霍平安佯裝輕輕咳嗽一聲,母親房間沒有動靜,他趕緊溜下床,稍微打點(diǎn)了一下行裝,然后雙膝跪地,心中默念,娘,恕兒子不孝,等趕跑了小鬼子,我一定給您娶一個(gè)好兒媳。

      霍平安起身大踏步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有一雙眼睛正目送著他離去,是母親。母親流著淚,咬著唇,硬是沒有讓自己發(fā)出一丁點(diǎn)聲音。母親踉踉蹌蹌跪倒在祖宗畫像前,默默祈禱,霍家列祖列宗,我無能,留不住平安,但是平安說得對,沒有國哪有家。你們一定要保佑平安平安回來。

      母親抬起頭,望著彎彎的月牙子,喃喃道,月亮呀月亮,你一定要照著平安呀!

      這一天是1944年5月26日,從這天開始,月光一直出現(xiàn)在母親的夢中。

      終于,傳來了小鬼子無條件投降的好消息,母親萬分歡喜千分憂愁,月光依舊,平安沒有回來。

      母親站在村口從早盼到晚,從晚盼到早。

      這天,母親站在院子里,抬頭看著月亮,問,月亮呀,你天天看著平安,他現(xiàn)在到哪了?月亮無聲,照著母親雪白的頭發(fā)。

      院門“嘩啦”一聲開了,一位年輕人一瘸一拐地走了進(jìn)來。那人見了母親,撲通一聲跪下了。他磕了一個(gè)頭,叫道,娘。

      母親驚呆了,雙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可是,眼前分明不是自己的兒子!

      母親趕緊扶起眼前的年輕人說,孩子,你認(rèn)錯(cuò)人了吧?年輕人說,沒有認(rèn)錯(cuò),你是霍平安的娘,就是我狗娃的娘。狗娃從小沒有娘,平安說他的娘就是我狗娃的娘。娘,平安跟部隊(duì)開拔了,我受傷不能上前線,娘,你能收下我這個(gè)兒子嗎?

      好,好孩子。母親撫摸著狗娃的手背,說,你和平安都是娘的好孩子。

      狗娃非常孝順,天天伺候著母親,陪著母親看月亮。母親說,平安那晚走的時(shí)候月亮很亮很亮,月亮站得高,她天天看著平安呢。

      狗娃說,是呢。

      不經(jīng)意間,狗娃臉上亮晶晶一片。狗娃說,娘,有風(fēng),風(fēng)迷了我的眼睛了。

      母親一天天老去,母親再也不能起床看月亮,母親說,狗娃,你把窗戶打開。

      母親的眼睛努力看向窗外,看著窗外的月光,母親說,平安,娘聽見你叫我了。

      狗娃忍不住抱住母親哭出了聲,娘,狗娃對不起你,平安他……

      母親笑著摸了摸狗娃的頭發(fā),說,狗娃不哭,平安沒有離開,他天天在月光里陪著娘呢……

      母親走了,她臉上掛著笑意,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么安詳,那么圣潔。

      現(xiàn)在,狗娃已經(jīng)是90多歲的老人了。我采訪他的時(shí)候,他哽咽著說,平安為了掩護(hù)我犧牲的。說完,老淚縱橫。

      選自《微型小說月報(b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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