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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面與實際:太平天國財經(jīng)本相

      2018-11-13 03:39:34李潔非
      鐘山 2018年5期
      關鍵詞:太平天國金陵制度

      李潔非

      個國家諸多方面,財經(jīng)最有考察的必要。財政如何設制,既顯示國家的組織調(diào)合,更可看出以何居心待民。舊云“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雖治家格言,經(jīng)國實同。一國之中,生民廣庶,政府有如當家人,怎樣理財,如何殖利,取民幾許,讓民幾分,錢省自哪里、用于何處,都落實和體現(xiàn)于財政。財政其實就是一個國家之柴米油鹽醬醋茶,字眼雖然巍巍乎高遠,頗有廟堂的深奧,內(nèi)容則再實際不過,與每個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直接反映在他們居家度日的狀況中。有時候,我們對于一個國家,政治是否清明,存意是否良善,襟抱是否寬厚,未免陷入虛頭巴腦的義理之爭,見仁見智,纏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但是,所有的爭論一旦都歸結于財政,曲直是非卻即刻一目了然。因為財政情形,一是一,二是二,全部形諸數(shù)字,根本沒有詭辨狡言的余地。

      太平天國經(jīng)濟制度,其實存乎兩個層面。一為紙面或空想的;另一個才是實際和真正實施的。里面內(nèi)含太平天國的一種巨大自我矛盾,過去研究者出于“愛護”農(nóng)民起義,普遍含糊其詞,避予明言,致使普通讀者往往將那純屬紙上、空想之論,誤當作太平天國所取得的成就與實績。

      具體以言,在那紙面與空想層面,太平天國描繪了一張圖畫,其中有國家允諾的未來人人飽暖、處處均勻的生活景狀,也有它從自己想要建成的社會角度,而設計的生產(chǎn)資料和生活資料分配方案。這些愿景,或是在革命醞釀階段萌生,或是當革命展開于窮鄉(xiāng)僻壤而遠未到達大城市的時候形成,故而也算情有可原。然而,太平天國領導者對革命前景發(fā)展與變化的想象力和應變力,其低弱都有些讓人吃驚。他們可以對社會及其經(jīng)濟問題之復雜,經(jīng)驗不足。這并無關系。知少識淺,可隨聞見增廣加以補足。只要遇事保持清醒澄明頭腦,對困難和自身局限有充分預估,或者并不缺乏對現(xiàn)實豐富性與可能性的想象,經(jīng)驗不足的損害其實不難于防范和抑制。然而,太平天國領導者對所知不多的事情,卻寧可采取著一種簡單的思維,讓人覺著并非因為經(jīng)驗不足走入誤區(qū),而實在是被“無知者無畏”的草率和盲目所牽絆。

      當他們從閉塞蠻荒之地來到富庶茂衍的江南,當他們瞬間停下流竄飄零的腳步駐足金陵、開始作為一個固態(tài)政權實質(zhì)性地統(tǒng)治一片疆域,巨大和千頭萬緒的現(xiàn)實撲面而來。這時,他們本該定一定神,先做一番調(diào)查研究,來確定自己駕馭和應對現(xiàn)實的辦法,而竟未假思索,立刻出臺《天朝田畝制度》。《天朝田畝制度》頒于占領金陵當年年內(nèi),即1853年末。當洪秀全使該文件連同其思路,拋出于金陵這座彼時中國最繁華都市的時候,兩者間的尖銳反差,何啻使人目瞪口呆。這一刻,思想與現(xiàn)實的嚴重脫節(jié),昭然若揭。假如它是頒于永安,我們或還不致太過駭異,在那種頗為簡單原始的環(huán)境,《天朝田畝制度》大概猶有些許實施的可能,可眼下是在金陵,面對一個百業(yè)興旺、五光十色的城市,洪秀全竟視若無睹,于囊中摸出《天朝田畝制度》徑直扔向金陵。其無視現(xiàn)實、沉湎主觀,一至于斯。自然地,此等文本淪為廢紙一帙,勢成必然?,F(xiàn)實終究不可違拗,猶如胳膊擰不過大腿?!短斐锂€制度》的頒行,除了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在現(xiàn)實中近乎無形。先是天京之外太平軍控制區(qū),地方長官不得不另尋它策以解決財政問題,繼而太平天國的整體政策也終于改弦易轍,完全拋棄《天朝田畝制度》條文,從空想回到現(xiàn)實。

      《天朝田畝制度》的中心精神,在“天下大同”;而用來實現(xiàn)“天下大同”的思路,是取消私有財產(chǎn)、徹底國有化,通過國家控制土地等生產(chǎn)資料、向勞動者分配生活資料,達到人人飽暖、處處均勻。這思路聊備一格,甚至我們說,當共產(chǎn)主義傳入之前,中國自發(fā)有此設想,應可佩服。然而覽其文本,虎頭蛇尾之感極強。思路以外,當要拿出落實辦法時,只堪以草草了事形容。如最為關鍵的內(nèi)容土地分配,是這么設計的:

      凡田分九等,其田一畝,早晚二季可出一千二百斤者為尚尚(“尚”即“上”,《欽定敬避字樣》:“上:唯尊崇天父可用,余以尚字代?!保┨铮豢沙鲆磺б话俳镎邽樯兄刑?;可出一千斤者為尚下田;可出九百斤者為中尚田;可出八百斤者為中中田;可出七百斤者為中下田;可出六百斤者為下尚田;可出五百斤者為下中田;可出四百斤者為下下田。尚尚田一畝當尚中田一畝一分,當尚下田一畝二分,當中尚田一畝三分五厘,當中中田一畝五分,當中下田一畝七分五厘,當下尚田二畝,當下中田二畝四分,當下下田三畝。凡分田照人口,不論男婦,算其家人口多寡,人多則分多,人寡則分寡,雜以九等,如一家六人,分三人好田,分三人丑田,好丑各一半。

      以糧食產(chǎn)量論地力,再按地力將田定為九等,參差均分與農(nóng)戶,此其大意也。這也還說得過去。但中國之大,南北東西耕地品質(zhì)千差萬別,這里所訂標準,不知據(jù)何而來,或許是洪秀全對于官祿的印象,如換作另外一地,例如華北一帶,依當時情形來說,好田種麥一年收成難逾五百斤,且僅一季,較上面所謂 “早晚二季可出一千二百斤者為尚尚田”相去甚遠;因此,真要將“凡田分九等”貫徹下去,各地恐怕必須就每塊耕地的良莠,細細勘查,依照實際情況重新訂出與本地相宜的標準,才能不失公平。就算不憚煩巨,去推行這項工作,在實際辦理過程中,怎樣真正做到客觀準確,顯然也不僅僅是摸清地力那樣簡單,官員能否持正?處置是否透明?如何防止以權謀私、昧實虛斷、造假作偽?這都要考慮,而太平天國從未提出周密的制度安排,去防范各種可能有損公平的傾向。再說,糧食產(chǎn)量似乎也不止是地力一個因素決定,良田到了懶惰成性的農(nóng)夫手中可能就是不毛之地,反之,勤勉踏實、盡心盡力的耕者興許能讓品質(zhì)一般的土地獲得不錯的收成。此外不必說,還有天候、經(jīng)驗、技藝等等好些因素,都將影響產(chǎn)量。由此可見,洪秀全“田分九等”的構想,是多么粗疏;他只考慮了一種因素,實際上,稼穡之事卻涉及復雜的方方面面。關鍵在于,構想初衷是由此實現(xiàn)平均主義,而世上最難做到的,恰恰就是平均主義。表面上看來,一碗水端平,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然而具體到每個具體問題,要考量和顧及的方面千頭萬緒,真正、絕對、讓人無法詬病的平均主義,根本做不到。就此而論,《天朝田畝制度》上面這段落最尷尬的地方還不是“田分九等”,而是后面怎樣將九種品質(zhì)等級的耕地,公平地分配到戶。它舉“一家六人”為例,解釋如何分配:“分三人好田,分三人丑田,好丑各一半?!鄙杂杓氉x,就會發(fā)現(xiàn)明明是“田分九等”,到了這個例子當中,卻變成了“好丑各一半”,亦即“田分二等”。為什么會這樣“偷梁換柱”呢?實在是因為碰到了一個數(shù)學難題。想象一下,“一家六人”如何恰當、完全公平地與“田分九等”銜接,將意味著何其瑣碎的換算關系!寫至于此,洪氏必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麻煩,于是知難而退,偷了偷懶,以“好丑各一半”敷衍了事。

      這就是平均主義的致命弱點。歸根到底,聽上去美好、讓人皆大歡喜的平均主義,從來只是提出一些難以落實的任務。故而《天朝田畝制度》沒有實施也不可能實施,勉強實施,事情也只能亂作一鍋粥。我們覺得,洪秀全寫這份東西時,處在一種顧頭不顧腚的狀態(tài),被內(nèi)心的理想所激動,揮而就之,而非以縝密、誠切、理性之思,認真設計和推敲經(jīng)濟改革方案。

      更有一種可能,即《天朝田畝制度》里面的分田方案,并非原創(chuàng),是取自或參酌于古書,而洪秀全就此犯了食古不化的毛病,把在書本上見到的東西抄過來,略加發(fā)揮,想要直接用于現(xiàn)實。

      要之,與《天朝田畝制度》所提方案基本思路一致的設計,早就存在。馬端臨《文獻通考》之“田賦考”,征引了幾種古籍,例如《大司徒》:

      凡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溝之,以其室數(shù)制之。不易之地家百畝,一易之地家二百畝,再易之地家三百畝。(不易之地,歲種之,地美,故家百畝。一易之地,休一歲乃復種,地薄,故家二百畝。再易之地,休二歲乃復種,故家三百畝。 )

      《遂人》載:

      辨其野之土,上地,中地,下地,以頒田里。上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五十畝,余夫亦如之。中地,夫一廛,田百畝,萊百畝,余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二百畝,余夫亦如之。(萊,謂休不耕者。廛,居也。揚子云有田一廛,謂百畝之居。孟子所云“五畝之宅,樹之以?!闭呤且?。 )

      又如《小司徒》:

      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數(shù)。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一家男女七人以上,則授之以上地,所養(yǎng)者眾也。男女五人以上,則授以下地,所養(yǎng)者寡也。有夫有婦,然后為家,可任矣。 見《力役門》。 )

      還有《王制》:

      制農(nóng)田百畝,百畝之糞,上農(nóng)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nóng)夫食五人。

      馬端臨在列陳這些古籍后,總結說:

      右按周家授田之制,但如《大司徒》、《遂人》之說,則是田肥者少授之,田瘠者多授之;如《小司徒》之說,則口眾者授之肥田,口少者授之瘠田;如《王制》、《孟子》之說,則一夫定以百畝為率,而良農(nóng)食多,惰家食少。三者不同。

      亦即,這些都是周代的分田方案。

      我們看其中的基本思路,要么在區(qū)分腴薄的基礎上,盡力體現(xiàn)土地分配的平均與公平,要么以戶口人數(shù)眾寡為依據(jù)授田于民。《天朝田畝制度》也無非如此,甚至按質(zhì)之優(yōu)劣,將田畝分為上、中、下數(shù)等,這具體辦法也來自周人。然而周代的田畝制度,真實情況究竟如何,至今實不可考知,連那些所謂“古籍”的真?zhèn)?,也不能斷定。但有一點,上述文獻真也好,偽也罷,時間都遠遠早于《天朝田畝制度》。從時間關系上說,《天朝田畝制度》借鑒了所謂周代制度,顯而易見。

      如今一般認為,周代制度如何如何,很多是后世儒家根據(jù)自己的社會理念,虛構附會而來。最著名的就是“井田制”,胡適曾考證它不過是孟子的“大烏托邦的計畫”:

      懂得以上所述種種井田論的沿革線索,方才可以明白井田的話是漢代的有心救世的學者,依據(jù)孟子的話,逐漸補添,逐漸成為“像煞有介事”的井田論。井田論的史料沿革弄明白了,一切無謂的爭論都可以沒有了。

      可見《天朝田畝制度》方案之所本,根植于一些純理論假說,從未經(jīng)過實踐檢驗,故其難以施諸現(xiàn)實,不能不是被注定了的。

      從史實角度,《天朝田畝制度》勉強行之的,大約只有兩句話,一是“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一是“凡二十五家中設國庫一……俱用國庫,但有限式,不得多用一錢”。前者即《所得財物盡繳歸天朝圣庫詔》,后者的體現(xiàn)是天京配給制?!叭巳瞬皇芩剑镂餁w上主”可能直到中期都比較嚴格地實行著,中期以后,尤其是后期蘇福省則盡已墜地矣,其情形可以參見先前的敘事。至于配給制,它的實行應該遠遠早于天京,至少初克武昌時期的報道已能略窺端倪,其次也不僅行于天京,在廬州、平湖等地亦有其輪廓,不過以天京的消息最確切、最具體,張繼庚、滌浮道人、謝介鶴、張汝南等人很清楚地記述了其中細節(jié)。它會讓我們想起“軍事共產(chǎn)主義”一類的情形,國家為所有人提供食宿,以身份、性別、工種定量配給發(fā)放,吃“大鍋飯”?!叭巳擞酗埑浴保@一點確實是做到了。1853年冬天,有外國人在天京見到,那里“每25人一組,過著真正公有制的生活,逐日領取衣食用品。那些不會、不愿或沒有能力做任何事情的人也得到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的供應?!敝劣凇叭巳孙柵眲t是另一回事,須視“國庫”盈虛而定。定都天京的第二年,供應已非常吃緊,館中多為半饑狀態(tài)。倒是天京以外會好一些,因為可以“打先鋒”,得到配給制之外的滿足,比如《蘇臺麋鹿記》記載的蘇州太平軍士兵在鄉(xiāng)下生割活牛之肉以啖之。但這兩個制度,最終都不免名存實亡的命運,太平軍從上到下各發(fā)各財,“公有制”徹底碎片化。這也很好理解。說到底,世界上沒有一件事只靠“理想”、“覺悟”即可支撐,“公有制”若能驅(qū)除“私有制”,非得有壓倒后者的硬實力,但在太平天國,二者顯然倒懸,人們求一溫飽而不能,又如何對“公有制”安然受之、欣然樂從?

      其實,不光個人陽奉陰違,在國家層面,后來“公有制”也搞不下去。按照《天朝田畝制度》的設想,經(jīng)濟架構應該是生產(chǎn)方式國家化,所有物權國有,產(chǎn)品歸公,經(jīng)營及利潤歸公,以此使一國財富輸于“圣庫”,然后再根據(jù)“大同”原則均勻地惠饋個人。進占金陵后,除了《天朝田畝制度》,還頒有《待百姓條例》。前者內(nèi)容如其題所示,主要針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是對土地制度的設定;后者一方面體現(xiàn)著相同的經(jīng)濟思想,另一方面涉及面較寬,涵蓋了城市工商業(yè)。所以雖然它名氣不像《天朝田畝制度》那樣大,普通讀者甚至可能鮮有聞知,但在經(jīng)濟制度方面的重要性不亞于后者。而且因?qū)r(nóng)村控制不穩(wěn)定緣故,《天朝田畝制度》政策沒有機會落實,《待百姓條例》卻在天京城內(nèi)切實得以施行。原件當初應是以布告張貼的形式公布,并未收入任何太平天國官書,現(xiàn)在已佚,只能借雜著的轉述窺其大要:

      所刻妖書逆示頗多,如書詔文誥等類,極狂悖,極不通。內(nèi)有《百姓條例》,詭稱不要錢漕,但百姓之田,皆系天王之田,收取子粒,全歸天王,每年大口給米一石,小口減半,以作養(yǎng)生。所生男女,亦選擇歸天王。鋪店照常買賣,但本利皆歸天王,不許百姓使用。

      研究者特別重視的,是“鋪店照常買賣,但本利皆歸天王,不許百姓使用”一語,這句話作為太平天國官方工商業(yè)政策的明確表述,它處不見,故極珍稀。單從這句話來看,太平天國并非不要工商業(yè),但是,要把它徹底改為國有。第一步,沒收所有私人企業(yè),使之充公;第二步,轉由國家經(jīng)營,利入“圣庫”——“本利皆歸天王”,此之謂也。規(guī)定只此一語,而具體的處置,通過《金陵雜記》《金陵省難紀略》《金陵被難記》《張繼庚遺稿》等所述來看,是這樣體現(xiàn)的:城內(nèi)所有商店、作坊,一律官辦,生產(chǎn)和經(jīng)營衙門化,大小店行均由官方發(fā)予牌照始得營業(yè),稱“天朝某店”,類乎我們?nèi)氖昵岸喙谝浴皣鵂I某廠”,企業(yè)領導則官員化,授銜治事,產(chǎn)品亦不作為商品流通,而以調(diào)撥方式發(fā)用。這無疑是中國最早的企業(yè)國有化運動,比1953年“資本主義工商業(yè)的社會主義改造”,剛好整整早一百年。從掃蕩私有制論,洪秀全所為可謂至矣盡矣。

      但是,這里有個問題。有人認為“《待百姓條例》是定都南京之初頒布的”,只怕有誤。造成這誤判的原因,是述載其內(nèi)容的《金陵被難記》的紀事范圍,貌似只是金陵陷落前后那一段,這一點連它的標題“被難記”亦無不誤導。其實,細讀其文,該著固以金陵易手的瞬間為敘述重點,但仍然夾雜了不少后來的事情,例如這一句:“初以二十五人為一房,后人數(shù)漸多,或六七十、一二百不等,鎖閉嚴禁,不許人竊探。初尚給飯食,繼則不敷,今幾絕粒矣?!苯駧捉^粒矣幾個字,明顯講的是1854年供應緊張、糧食危機,由此判斷作者撰文并非在金陵初克不久,而是距其至少有一年以上時間。為什么要辨明此點?因為關系到《待百姓條例》究竟是洪秀全在天京最早的工商政策,還是經(jīng)過調(diào)整、改良的面貌。依“鋪店照常買賣”斷定,它應該是改變后的結果。而剛進城時的政策,其實是下令所有商店關門,禁止一切買賣,完全廢除商業(yè)。

      諸家多有記述,天京市井一片凋零。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尤以明文述載:

      偽示有云:天京乃定鼎之地,安能妄作生理,潛通商賈。

      這里的“偽示”,應該才是進城之初公布的、早于《待百姓條例》的公告。里面言之極明,天京城不許有商業(yè)存在。“生理”即今所謂“生意”,乃宋明以來對買賣、貨殖的俗稱,如小說《賣油郎獨占花魁》:“今見朱小官在店,誰家不來作成。所以生理比前越盛?!薄鞍材芡魃?,潛通商賈”,顯而易見是一道“禁商令”。外國人的目擊也證實這一點,法國耶穌會傳教士葛必達神父1853年11月到訪天京,他非常明確地說:

      商店沒有一家開門,整個場景十分凄慘,南京更像是一座兵營,而不像一個城市。當想到這座古都昔日的繁華……我的心不禁隱隱作痛。

      1854年6月,美國牧師克陛存則述稱:“這座城市滿目廢墟,一片荒蕪景象?!彼麑μ炀┩瑯恿粝录儗俦鵂I的印象,指出:“除了制造火藥和戰(zhàn)具外,沒有看到有什么別的勞作?!鄙院?,他更具體地描述其情形:

      目前,南京本身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軍營。叛軍看來已將城里的所有財物充作公有,甚至包括居民在內(nèi)。男性成人和少年已被征召入伍,婦女兒童則被編成隊,安置在城里一個隔離的區(qū)域。她們?nèi)冀邮苘娛鹿芾恚⒈黄茸龇峙山o她們的工作。這樣,她們便能得到公共倉庫的食品和衣服,但似乎沒有任何酬餉。

      城中沒有一丁點商品經(jīng)濟跡象,商品交換完全禁止,貨幣似乎被取消抑或失去作用,所以葛必達神父觀察到“人們不能買賣任何東西,事實上,個人即使有錢也派不上用場”,分配只用實物供給方式,勞動沒有金錢報酬,而中國傳統(tǒng)的“小生產(chǎn)者的汪洋大?!币灰怪g化作烏有……

      可以肯定,進城之初洪秀全對天京工商業(yè)曾實行更徹底的革除,包括一百年后我們想辦而沒辦成的事,他卻完全把它變?yōu)楝F(xiàn)實。《待百姓條例》“鋪店照常買賣”,明顯不是這個時候的政策,是稍后做出的改變。而被迫變化的原因,非常簡單——現(xiàn)實給予了嚴厲的報復和懲罰。資料顯示:

      1854年夏,天京總圣庫的金銀庫存數(shù),就由初克南京時的壹千萬余兩降到不及百萬兩,這對擁有數(shù)十萬之師的新政權來說,人均不過一兩銀,當然是個嚴重的危機。

      1853年初春二月二十日,洪秀全御駕進入金陵,眼下距其不過剛剛一年,事情卻已至這等境地。以前銀兩頗裕,并非生財有道,而是飽掠狂搜所獲;如今,從走州過府變成駐足天京,外遭圍困、財路受阻,內(nèi)則各項生產(chǎn)奄奄一息,自然要坐吃山空。

      在一切盡改官營官辦后,百業(yè)活力全失,萎縮嚴重。例如絲綢制造,原是南京享譽天下的傳統(tǒng)產(chǎn)業(yè),極為發(fā)達,緞機多達三萬余張,而建都天京后疾遽衰落。起初組建織營,“令各匠織緞,詐稱可免當賊兵,于是起而從者數(shù)百人,漸集至一萬四千人”,但沒過多久,工人逃亡甚多,“自夏徂冬,所存只四分之一”。其余各業(yè),如竹匠、木匠、瓦工、菜農(nóng)、船工、米業(yè)、印刷、釀造等,情形無不相仿。歸根結底,官管官辦模式有兩大弊端。一是勞動者不能實現(xiàn)個人價值,形如奴役,勞動意愿降至于零,生產(chǎn)效率低下、產(chǎn)品質(zhì)量低劣等問題如影隨形而至。二是生產(chǎn)的組織管理很難避免用行政命令代替市場規(guī)律,脫離實際、脫離需求,克陛存牧師聲稱“除了制造火藥和戰(zhàn)具外,沒有看到有什么別的勞作”,可見一斑,《賊情匯纂》同樣記載“凡軍中所需,咄嗟立辦”,這都可能存在瞎指揮、盲目生產(chǎn),從而導致物力和人力不合理消耗以至無謂的浪費。

      總之,上述經(jīng)濟政策下,未及一載,“自古繁華”的金陵,豈止民不聊生,連太平天國政權自身也陷入嚴重財政危機。這一切,馬壽齡只用一句詩即予概括:“初言商賈毋潛通,虜物殆盡勢且窮。 ”的確如此,統(tǒng)治天京不久,太平軍老本很快吃光,錢糧俱缺,“圣庫”空虛,難以為繼。于是,1854年達到非常困難的地步。在《鎮(zhèn)江與南京》中,肯能從太平軍士兵口中聽說:“兩年半前 (約即1853年末至1854年初),所有駐軍除了喝粥,別無其他食物”,直至1856年春夏之交,困境猶在延續(xù),肯能親言:“我們看到窮人提著藍色的黏土。侍童告訴我們,由于糧食極為匱乏,他們便用黏土摻和著大米吃。在侍童剃頭的地方,我們曾見過他們吃這種混合食物。”

      事情證明,這支隊伍搞經(jīng)濟不靈。其維系生計,惟有一條路比較靠譜,即依賴軍事、戰(zhàn)爭而向敵方和民間奪取與繳獲。一年以來天京嘗試其自我經(jīng)濟思路的失敗,很無情地顯示太平軍歸根結底是一種擅長破壞而拙于建設的力量。實際上,天京走出“虜物殆盡勢且窮”的困境,后來也主要是靠軍事上重振雄風、西征東進的途徑加以解決。

      如果說1853-1854年近乎毀滅的財政窘境有什么好處的話,大概在于至少給了洪秀全當頭一棒,令他知道世事多有一定之理,違拗不得,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洪秀全接受教訓,有一系列的跡象。首先,《待百姓條例》算是一個。從1853年11月,葛必達所親睹的“商店沒有一家開門”,到“鋪店照常買賣”推知,《待百姓條例》應是新政。我們同時推斷,之前天京是將所有店面封閉了的,在《待百姓條例》公布后,重新開張營業(yè);但是,禁止私人經(jīng)營,全部以“公營”方式、核準后發(fā)予執(zhí)照投入營業(yè)。這也獲證于馬壽齡,其詩敘事順序,先為“初言商賈毋潛通”,繼言“城中設立五大行”,說明事情以這樣的過程發(fā)生著變化;后面還有一句:“兄弟姊妹買之賣,什一逐利充饑腸”,點出“利潤”或商品經(jīng)濟因素,重回天京生活,商品的贏利屬性又被承認和允許,從而與先前取消交換、一切以實物配給方式發(fā)生的情形,構成鮮明反差。這種在公營模式下接受商品經(jīng)濟的辦法,面目和樣式不斷擴充,包括國家壟斷的“五大行”,包括神策門外那條著名的有些類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所謂“自由市場”性質(zhì)的“買賣街”,漸次設立。另一重要跡象,是鑄幣。港督包令之子萊文·包令,1854年7月于造訪天京途中遞交報告稱:“我們被告知,他們迄今仍未鑄造錢幣?!北M管有報道說,此前太平天國即曾嘗試鑄幣,因不得法輟棄。但實際上,真正原因應該不是鑄造技術上的,而是對于錢幣本身抱有懷疑及輕視,非其所必需之物。倘若迫切需要之,技術難度想方設法總是可以解決。真實情況,蓋如葛必達所說 “個人即使有錢也派不上用場”。太平軍對外購買軍資之類,用其庫存金銀即可;發(fā)行錢幣,使用范圍主要還是在內(nèi)部,而以實物配給作為供應方式的情況下,錢幣并非必須。但顯然就在萊文·包令的報告之后,太平天國著手鑄幣并成功;馬壽齡專有一詩《鑄大錢》述其事:

      賊人虜(擄)得銅無數(shù),大開烘爐資鼓鑄。誰為老成垂典型,古來款識都變更。一面直行書“圣寶”,一面直行書“太平”。

      顯然,作者確曾親見鑄成的銅錢,故能描述具體。我們視太平天國鑄幣為重要跡象,是因它標志著商品交換實質(zhì)性地重返經(jīng)濟現(xiàn)實,那種想在人間廢除貨幣的幻想破滅了。雖然“太平圣寶”信譽度不佳,一旦出城,人皆不受,“出城與人互交易,依舊咸豐通寶行”,但作為財經(jīng)回歸舊軌的象征,它仍然耐人尋味。

      尺度一變,很多事情都隨之改變,比如嚴禁私營、將其沒收的政策,默默松弛,后來太平天國新占區(qū),不但“鋪店照常買賣”,而且并不一律作充公處置,蘇福省常熟縣的情形是,縣城店鋪變?yōu)楣珷I,鄉(xiāng)鎮(zhèn)則保持私營不變,凡私營者以“捐錢”方式征收費用:

      賊安民后,各鄉(xiāng)鎮(zhèn)多開張店鋪,無論大小,每日俱要捐錢。惟城中店鋪,皆賊所開張,不捐。

      抽稅、派捐的做法十分普遍。安徽懷寧曾發(fā)現(xiàn)一件太平天國發(fā)給榨油作坊的“照憑”,上面規(guī)定日榨油二百斤取稅油四斤,榨一百斤取稅油二斤,約即百分之二稅率?!堵┚W(wǎng)喁魚集》則記有蘇南一帶各種情形:“店鋪俱要店憑,報明資本若干,人伙若干,每日抽厘十之一厘,按期繳解。 ”“車擔往來,皆要抽稅?!薄鞍总馑店P稅又加一倍,尚不能出境照票,遠出必得再稅,真所謂十里五關,一年八課。 ”“逼領行店憑,必先報明存本若干,如成本一千,每日抽錢十文;生意一千,抽錢五文。”“徐六涇港生意極盛,河海各船稠密,被賊拉住捉領船憑,大船二、三十千,小船三、四千;大行捐二、三百兩,小行捐三、四十兩。 港內(nèi)設蘇關,外口設海關,完稅抽厘?!币坏┎唤綘I,又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過度依賴稅費,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事既至此,洪秀全的公有制繞了一圈,還是回歸于對私有經(jīng)濟的仰賴,其財政收入顯然已經(jīng)主要靠對私營者抽血來維持。

      而最根本的自我否定,則是土地制度。耕地國有化,“除足其二十五家每人所食可接新谷外,余則歸國庫”,《天朝田畝制度》所繪這張“最新最美的圖畫”,非但沒有嘗試的機會,最終也因新的政策而完全作廢。

      《太平天國文書匯編》現(xiàn)錄有《東王楊秀清奏請準良民照舊交糧納稅本章》一件,其云:

      小弟楊秀清立在陛下暨小弟韋昌輝、石達開跪在陛下,奏為征辦米糧,以裕國課事:緣蒙天父天兄大開天恩,差我主二兄建都天京,兵士日眾,宜廣積米糧,以充軍儲而裕國課。弟等細思,安徽、江西米糧廣有,宜令鎮(zhèn)守佐將在彼曉諭良民照舊交糧納稅。如蒙恩準,弟等即頒行咨諭,令該等遵辦,解回天京圣倉堆積。

      此件據(jù)自《賊情匯纂》卷七,未具年月。郭毅生《太平天國經(jīng)濟史》多方分析,認為“頒布于1854年夏季”,尤其他指出“‘照舊交糧納稅’制是作為對農(nóng)村‘圣庫’的否定而出現(xiàn),故不可能早于《天朝田畝制度》”,極是。 奏章中“照舊”字樣,明示所提建議是對于某種舊有事物的恢復,同時“細思”、“如蒙恩準”云云,亦含勸說、懇求之意,這都表明事涉現(xiàn)行政策的更改。蓋1853年12月推出《天朝田畝制度》,雖難以落實,但土地所有者為國家、糧食等農(nóng)產(chǎn)品完全歸公并取消納糧交稅方式等內(nèi)容,作為制度已然詔告天下;眼下,奏章建議“照舊”重新“交糧納稅”,明顯是將已公布的決定推翻,回到對舊的土地關系的承認上。而何以如此呢?并不是楊、韋、石三人有意與洪秀全唱反調(diào),實因太平天國遭遇了極嚴重的困難。1854年后,天京幾乎斷糧,這固然有向榮圍困的作用,但揣之于奏章內(nèi)容,恐怕更在于自身制度極大地作繭自縛。一面“兵士日眾”,需要“廣積米糧”,一面卻輕率地公布了空中樓閣一般、無法落實的《天朝田畝制度》,不啻乎自斷生路?!罢张f交糧納稅”,實際上就是放棄眼下不可能辦到的事情,重新承認現(xiàn)實,以救燃眉之急?!敖患Z”即征糧,“納稅”即課利,兩者都意味著對私有概念的承認,以及由此而來的國家財政關系。這當然是和《天朝田畝制度》反向而行。恰恰也是從“照舊”二字,我們可以解讀出新制度乃是天京糧荒和財政窘境的直接原因。盡管楊、韋、石本章內(nèi)容,對洪秀全無異于打臉,但面對嚴峻局面他亦無可如何,只得“恩準”。于是,“照舊納糧完稅”新政在太平軍新占區(qū)普遍推行,如太平天國乙榮五年(1855)三月十七日太平天國在江西都昌縣貼出“早完國課”布告,稱“國有征稅之期,完納宜早”,并具體解釋其政策如下:

      茲本大臣恭奉王命,蒞臨斯土,催辦錢漕,兼收貢稅。田賦雖未奉其定制,爾糧戶等,亦宜謹遵天定,暫依舊例章程,如數(shù)如期完納。為此特行曉諭爾糧戶人等知悉。

      其中“田賦雖未奉其定制……暫依舊例章程”一語說明,“國課”內(nèi)容、數(shù)額完全依照和采用清朝統(tǒng)治時的規(guī)定,由此可知“照舊納糧完稅”是何含意。

      實際上,“照舊納糧完稅”準予執(zhí)行后,《天朝田畝制度》便已作古。迄至太平天國終末,都是如此。倘若又有什么新的變化,也只是越來越“實用主義”而已。比如后期蘇福省,在地主逃亡比較嚴重、業(yè)戶乏人的地區(qū),就實行“著佃交糧”,亦即越過土地擁有者直接向租田耕種的佃戶征糧;而在鄉(xiāng)紳勢力比較穩(wěn)固、業(yè)主猶存的地區(qū),則準許“業(yè)戶收租”,即認可土地擁有者的收租權,然后從他們那里完糧納稅。過去,在階級斗爭史學的年代,有的研究者對此很失望,認為是喪失革命立場,向舊的生產(chǎn)關系妥協(xié)和倒退。但在太平天國而言,怎樣有效收糧完課才是惟一目的,先前的說道早已顧不上。

      尤其洪仁到天京后,參照他所知道的西方富強經(jīng)驗,提出《資政新篇》,涉及多方面改革,財經(jīng)方面主要有三點:一、許私人辦銀行,曰:“倘有百萬家財者先將家貲契式稟報入庫,然后準頒一百五十萬銀紙,刻以精細花草,蓋以國印圖章,或銀貨相易,或紙銀相易,皆準每兩取息三厘,或三四富民共請立,或一人請立,均無不可也?!倍?、鼓勵和保護私營制造業(yè)及其專利和知識產(chǎn)權,曰:“興器皿技藝,有能造精奇利便者,準其自售;他人仿造,罪而罰之。即有法人而生巧者,準前造者收為己有,或招為徒焉。器小者賞五年,大者賞十年,益民多者數(shù)加多,無益之物有責無賞,限滿他人仿做。 ”三、開放民間探礦、采礦,曰:“凡金銀銅鐵錫煤鹽琥珀砐殼琉璃美石等貨有民探出者,準其稟報,爵為總領,準其招民探取,總領獲十之二,國庫獲十之二,采者獲十之六焉。”亦即,金融及廠礦俱準私有,這無疑應屬太平天國經(jīng)濟模式的根本變革了,而洪秀全對此三條的御批,均為“此策是也”,其于《天朝田畝制度》的“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原則,怎能不謂之天翻地覆?可惜,洪仁這樣的人物、這樣的思想,來到得太晚,《資政新篇》亦如《天朝田畝制度》那樣,沒有一點付諸實踐的機會。但是作為歷史觀察者,我們絲毫不難于去分辨這兩者的未予施行,絕然不可同日而語;《資政新篇》的道路走得通,《天朝田畝制度》則走不通,都一目了然。令人感慨和深思的,或許并不在于1853年的《天朝田畝制度》和1859年的《資政新篇》之間南其轅而北其轍的巨大反差,而在于那個親自撰寫《天朝田畝制度》與那個對洪仁上述建言都寫下“此策是也”眉批的洪秀全到底是怎樣一種思想狀況?這應該理解為自相矛盾、出爾反爾呢,還是理解為思想上的一種迷茫、無助或先天不足?筆者雖難斷言,但稍稍傾向于后者。之前我們多有論及,洪秀全以及整個太平天國領導層視野有限,見識窄淺,他們?nèi)鄙俚木褪穷愃坪槿蔬@樣有著寬新眼界的人物,設若鼎定天京之初洪仁已至且真正受信用,雖不知終究如何,至少太平天國事業(yè)存有另外之可能,比方說,像《天朝田畝制度》那種空洞的構想也許不至于出籠。

      關于《天朝田畝制度》結局之落寞,還有一個有趣細節(jié)。1854年底,曾國藩“連克蘄州、田鎮(zhèn),所向皆焚巢掃穴,俘獲賊中文籍,汗牛充棟”,曾國藩乃有心人,下令“所獲逆書及偽文卷急須逐條編纂成帙,以備查核”,此即《賊情匯纂》之由來。《賊情匯纂》依據(jù)大量太平天國原始文件編成,這是它突出的史料價值。其卷九“偽書”部分,輯錄了太平天國國家基本典籍書單,其中有《天朝田畝制度》。對于各書,《賊情匯纂》均作簡介或摘引,惟獨《天朝田畝制度》例外,編者張德堅但見其名未睹其書。他說“凡賊中偽書首一章必載諸書名目”,這就是“旨準頒行詔書總目”,亦即太平天國官方所核準出版書籍的名單,它總是印在每一種書的前頭,張德堅正是由此知道《天朝田畝制度》。然而查遍“汗牛充棟”的文牘,他始終沒有找到它:

      惟各處俘獲賊書皆成捆束,獨無此書,即賊中逃出者亦未見過,其賊中尚未梓行耶?

      繳獲材料中遍尋不著,詢問太平軍人士也都回答沒見過,這十分怪異,以致張德堅懷疑它尚未出版。但我們知道不是這樣,《天朝田畝制度》當然已經(jīng)出版了。那末,為什么1854年底它竟然神秘蒸發(fā),乃至人莫知之?其中必有不明的隱情,莫非“照舊納糧完稅”政策出臺后,太平天國因兩者 牾之故,曾一度下令將此書收回封存?其情至今蓋未考知,我們知道的是,“太平天國癸好三年新鐫”的初版《天朝田畝制度》,世上從未發(fā)現(xiàn),只本無存;人們所見都是“己未九年”亦即1859年之翻刻本。如此重要的文件,它的命運竟如此凄涼不濟,其間究竟發(fā)生過什么樣的故事,確令人懸思不已。

      注釋:

      (1)《天朝田畝制度》,《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一)》,頁 321。

      (2)(3)(4)(5)(6)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田賦考一,中華書局,2011,頁7-8。

      (7)(8)胡適《致胡漢民、廖仲愷》,《胡適書信集》上冊,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頁230,頁231。

      (9)《法國耶穌會傳教士葛必達神父的一封信》,《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太平天國(九)》,頁101。

      (10)佚名《金陵被難記》,《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四)》,頁 750。

      (11)郭毅生《太平天國經(jīng)濟史》,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頁 80。

      (12)佚名《金陵被難記》,《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四)》,頁 749。

      (13)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同上書,頁738。

      (14)《法國耶穌會傳教士葛必達神父的一封信》,《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太平天國(九)》,頁100。

      (15)《克陛存牧師的一封信》,同上書,頁 137。

      (16)郭毅生《太平天國經(jīng)濟史》,頁79。

      (17)滌浮道人《金陵雜記附續(xù)記》,《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四)》,頁618。

      (18)張德堅《賊情匯纂》卷四,《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三)》,頁117。

      (19)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四)》,頁740。

      (20)(21)《“在南京生活數(shù)月的兩名歐洲人”的敘述》,《太平天國史譯叢》,《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太平天國(九)》,頁 175,頁 188。

      (22)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四)》,頁740。

      (23)《萊文·包令的敘述》,《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太平天國(九)》,頁164。

      (24)馬壽齡《金陵癸甲新樂府》,《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四)》,頁737-738。

      (25)陸筠《海角續(xù)編》,《漏網(wǎng)喁魚集·海角續(xù)編》,中華書局,1997,頁 126。

      (26)(27)(28)(29)(30)柯悟遲《漏網(wǎng)喁魚集》,同上書,頁 52,頁 53,頁 55,頁 57。

      (31)《東王楊秀清奏請準良民照舊交糧納稅本章》,《太平天國文書匯編》,頁168。

      (32)郭毅生《太平天國經(jīng)濟史》,頁170。

      (33)《前玖圣糧劉曉諭糧戶早完國課布告》,《太平天國文書匯編》,頁118。

      (34)(35)(36)洪仁《資政新篇》,《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二)》,頁533-534。

      (37)張德堅《賊情匯纂》序,《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太平天國(三)》,頁 27。

      (38)張德堅《賊情匯纂》凡例,同上書,頁36。

      (39)(40)張德堅《賊情匯纂》卷九,同上書,頁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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