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三面環(huán)水的洞庭湖畔,柳樹成蔭。
柳樹叢中坐落著一戶小小的農(nóng)舍,一正一偏兩間茅屋的窗子亮著燈光。
遠處的湖邊停著很多漁船,晶瑩的漁火與茅屋的微光交織在一起。
茅屋傳來讀書聲:“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p>
推出片名:兒子的婚事。
湖邊的農(nóng)舍,泥土糊的墻壁,墻壁上掛著一副《母子圖》,兩邊的對聯(lián)寫著“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
書房里亮著燈,課桌前坐著十多歲的春香,在搖頭晃腦地背書:“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她坐了一會兒,手拿書本站了起來,一邊讀書,一邊慢慢地踱著步子。讀書聲溢出窗外,飄蕩在八百里洞庭湖。
春香的母親走進書房:“孩子,該休息了,太晚了,別明天早晨起不來。”
春香放下書本,整理起課桌上的作業(yè)本及課本,放進書包,揉了揉眼睛,打個哈欠,走進臥室。
天剛剛亮,春香起床喊:“媽媽,媽媽?!?/p>
沒有人回應(yīng),春香走進媽媽的臥室,也沒見到人。她自言自語:“難道上街賣菜去了?”
春香走進廚房,做著早餐。
學(xué)校的晨課下課了,操場上熱鬧非凡,學(xué)生們?nèi)齼蓛赏嬷鞣N游戲。
鄒老師走進教室,看到春香的座位空著,又望向操場:“怎么又遲到了?”
這時,春香跑得滿頭大汗,進了教室。
鄒老師責(zé)問:“今天怎么又遲到了?”
春香鞠了一個躬:“我媽媽很早去街上賣菜,沒有做早飯,我為她做好早飯才跑來學(xué)校的?!?/p>
鄒老師:“你為媽媽做早飯?”
春香:“我父親去世了,媽媽靠賣菜掙錢給我交學(xué)費,她有胃病,因此我為她做好了飯,她回到家就可以吃了?!?/p>
鄒老師拿著春香的作業(yè)本,一邊指著一邊說:“既然你家里是這樣的情況,你就更要認真讀書,一首古詩寫得模模糊糊?!庇挚戳艘谎鄞合悖瑲鈶嵉卣f,“你已經(jīng)是初三的學(xué)生了,語文還這么差,怎么考得上高中?”
教室里鴉雀無聲。
文虎舉手站起來說:“媽媽……”隨即改口,“老師,你知道嗎?春香默寫這首古詩,是她在去世父親的遺像邊默寫的,她的作業(yè)本我看了,默寫模糊是她掉下的淚水浸壞的,作業(yè)本上還有淚痕。今天她為母親做早飯,沒有貪玩,你要諒解她?!?/p>
鄒老師:“詹文虎,你給我坐下!”
文虎不服氣地:“您是保升學(xué)率,還有……還有……”
鄒老師:“還有什么?”
文虎:“還有獎學(xué)金,所以你對學(xué)生這么不近人情。因為我是您的兒子才敢這么說?!?/p>
鄒老師指著文虎:“你,你給我站后邊去聽課!”
春香向鄒老師鞠躬:“以后我照顧媽媽也不會遲到了,我會好好讀書養(yǎng)活她?!?/p>
鄒老師欲言又止,向春香擺擺手,示意她回到座位上。
字幕:幾年后。
文虎在宿舍給父母寫信。
文虎的母親鄒老師接到信,喜滋滋地走向老伴兒詹老師說:“兒子來信了,上次他回家對我說要考研,可能考取了?!彼痖_信一看,第一眼看到“春香”二字,將信往老伴手里一丟,“兒子的婚事我管定了,春香……”
詹老師對鄒老師說:“娶春香做兒媳怎么不可以?你總是講春香初三默寫課文出錯、遲到的事,現(xiàn)在她都大學(xué)畢業(yè)了,兒子文虎要娶她……”
鄒老師從詹老師手中將信扯了回來:“兒子的婚事,我不管你知道嗎?做壞生意是一次,討壞老婆是一生。當年春香在課堂上連珠炮似地沖著我,根本沒有把老師放在眼里,今后她嫁來咱們家,還會把我這老婆婆放眼里嗎?反正文虎找春香我就不同意!何況春香還要養(yǎng)活她母親。如果我沒有退休工資,她會一樣養(yǎng)我嗎?”
詹老師指著老伴說:“鄒老師,你是老師,為人師表,怎么能記舊賬?”
鄒老師:“我不記舊賬,她會記舊賬?!彼龔臅苌夏贸龃合愕淖鳂I(yè)本,擺在丈夫面前氣憤地說,“你看,你看,這是她做的語文作業(yè)?!?/p>
詹老師:“初三我教她數(shù)學(xué),成績很好?!?/p>
鄒老師:“聰明有種,富貴有根,春香母親打工賣菜為生,這種不明書禮的人家,我……”她向丈夫搖著頭。
詹老師有些惱火:“兒子找對象,不是你我找對象,自由戀愛你知道嗎?”
二人爭吵不休,詹老師身體有些不適,他看看天邊黃昏將至,關(guān)上大門。壁上的鐘敲響了六下,他與老伴氣鼓鼓地進入了臥室。
鄒老師有心事,睜著眼睛睡不著,她翻了個身。
突然大門被敲響了。
鄒老師一邊起床一邊問:“誰敲門呀?”
門外的聲音:“是我,是我,鄰居家的張大嫂?!?/p>
鄒老師打開門:“張大嫂,快請進,請進。”
張大嫂走路像一陣風(fēng),說話聲音響亮:“你倆為什么事拌嘴呀?”
鄒老師:“你怎么知道?”
“喲,喲——”張大嫂說話帶著幾分妖氣,“家有黃金鄰是短,你們吵架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是專門過來勸你的?!彼α诵^續(xù)說,“文虎與春香談戀愛,鄒老師你不同意,對嗎?”
“文虎與春香,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鄒老師有幾分火氣地說。
詹老師起床走近二人:“鄒老師,你怕還是過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觀念吧?”
張大嫂哈哈笑著說:“如果你家不嫌棄,看得起我家桂香,這孩子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在和文虎一個城市……”她瞟了詹老師一眼,見沒有理她,嘴唇顫抖了幾下,沒有再說話。
“我同意,我同意!”站在張大嫂身邊的鄒老師大聲笑道,“俗話說,養(yǎng)女對高門,養(yǎng)崽對牛棚,可我家不是高門?!?/p>
張大嫂說:“你家不是高門,我家也不是牛棚?!彼c鄒老師同時拍著大腿笑。
又有人敲門。
鄒老師將門打開,桂香從外面走進來。桂香身上的香水味,把詹老師嗆得咳嗽不止。
詹老師忙打了個招呼很快走進臥室。
桂香與鄒老師同一條凳子坐著,她一只手放在鄒老師的肩頭上,一邊嗲聲嗲氣說道:“鄒老師好,您跟我媽媽笑得直不起腰,一定有什么稱心如意的好事吧?是什么好事,能告訴學(xué)生嗎?”
張大嫂用手戳著桂香的額頭:“你不知道我們笑什么嗎?我在家里與你說的什么?”
鄒老師:“桂香啊,對我們家文虎,你們母女倆早就唱好了調(diào)子,定好了音?!彼皇肿ブ鹣惴旁诩缟系氖?,喜顏悅色地說,“我和你媽媽笑,我想你該猜到了。”
桂香毫無掩飾地說:“我要做詹老師跟鄒老師的兒媳婦了,是嗎?”
“哈哈,我做你的婆婆可以嗎?”鄒老師問道。
桂香羞澀地點了點頭。
張大嫂、鄒老師哈哈地笑個不停。
桂香見鄒老師和她媽媽笑得那么開心,她連忙從熱水瓶倒了兩杯開水,一杯敬給鄒老師,一杯敬給媽媽。
鄒老師接過水,拉著桂香的手:“桂香啊,從今后你就是婆婆的好兒媳了?!?/p>
張大嫂接過水,也拉著桂香的另一只手:“桂香是媽的好女兒?!?/p>
桂香甜甜地向鄒老師笑。
她們正高興的時候,門又被輕輕敲響。
敲門聲打斷了鄒老師的笑聲,她有幾分不耐煩,邊走邊說:“這是誰呀,又在敲門?”她打開門,春香提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外。
鄒老師理都沒理就進屋了,把春香晾在門口。
春香走進客廳向張大嫂招呼道:“張嬸好?!崩^續(xù)向桂香打招呼,“老同學(xué)好,老同學(xué)幾年沒見面了,也是來看老師?”
鄒老師對春香說:“桂香是來看婆婆的,她與文虎談戀愛呢?!?/p>
“我是來看老師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春香說。
詹老師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搬把椅子對春香說:“坐,春香快坐?!?/p>
春香剛坐下,見自己初三默寫的作業(yè)擺在餐桌上,頓時淚流滿面。
(閃回)父親的遺像掛在書房,春香一邊哭一邊默寫,淚水落到作業(yè)本上,作業(yè)被淚水浸得模模糊糊。(閃回完)
張大嫂看著作業(yè)本面露譏笑,有意指著作業(yè)本上紅色的“x”。
春香流淚不止,望著詹老師。
詹老師從書房拿出春香初三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本,攤開推到張大嫂的面前,標有“對勾”、“優(yōu)”的作業(yè)一頁一頁像被風(fēng)吹一樣地翻著,且頁頁如此。
張大嫂眼珠一溜,望著春香諷刺地說:“啊,我還不知道,春香是高材生,詹老師真護學(xué)生?!?/p>
鄒老師:“不愛護學(xué)生,作業(yè)本會留到現(xiàn)在嗎?”
詹老師:“鄒老師,你將她的作業(yè)本留到現(xiàn)在,那說明春香也是你的好學(xué)生?!?/p>
鄒老師向詹老師走近一步,剛要說什么,又聽到大門被敲得乓乓響。
桂香站在門邊,她轉(zhuǎn)身將門打開,驚訝地喊道:“啊,文虎回來啦!”
文虎風(fēng)塵仆仆,剛一進門便與父母、張大嫂打招呼,然后轉(zhuǎn)身拉著桂香、春香的手激動地:“老同學(xué)好,老同學(xué)好?!?/p>
桂香握著文虎的手,很久很久沒有放。
春香看在眼里,轉(zhuǎn)身正要道別,見詹老師的臉漲得通紅,咳到手里紙巾上的痰有血,急忙說:“痰中帶血,痰中帶血!”
詹老師又咳了幾口血,春香連忙拿著痰盂接著,將詹老師扶進了臥室。
桂香悄悄在媽媽耳邊說:“我們快走,詹老師吐血,是肺結(jié)核,傳染病?!彼皇治嬷彀?,身子往后退,從包里拿出個口罩給她媽媽,然后拖著媽媽就走。
文虎撥打了救護車的電話。
醫(yī)生辦公室,醫(yī)生與護士看著透視的照片。
醫(yī)生指著照片上的陰影說:“初步判斷是肺癌晚期?!?/p>
春香進到醫(yī)生辦公室,聽到醫(yī)生的話,一驚:“醫(yī)生,你是說詹老師……”
醫(yī)生:“目前只是初步判定,要會診才能確定?!?/p>
春香走出醫(yī)生辦公室,在醫(yī)院走廊里傷心地哭著。
春香剛進了病房就被鄒老師推了出來:“詹老師是你氣病的,快走,快走。”
春香:“鄒老師,我父親患病的時候是我照顧的,病人不張口,我就能猜到,要吃什么,做什么。大學(xué)畢業(yè)分配的單位,還要幾個月才上班,由我來照顧詹老師吧。”
鄒老師催著春香說:“你走,你走,我記起來了,你父親也是吐血死的,你傳染了你父親的病,詹老師輔導(dǎo)你的作業(yè),你傳染給了詹老師,你還不快走,還想在這害人是嗎?”
春香從包里拿出體檢表,遞給鄒老師說:“我身體很好,我父親吐血,是因工負傷內(nèi)出血。”
鄒老師沒有看春香的體檢表,有幾分火氣地說:“桂香是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照顧病人比你強。桂香,桂香——”
桂香站在過道,望著“傳染病室”裝著沒有聽到。
鄒老師扯著張大嫂:“我們?nèi)コ?,給詹老師買些日用品?!?/p>
在過道上看到了桂香,鄒老師:“你在病房照看一會詹老師,我們?nèi)トゾ突亍!?/p>
桂香望著鄒老師走遠了,她根本就沒進病房,偷偷地溜走了。
春香站在病房不遠的拐彎處,看得一清二楚。桂香走遠了,春香轉(zhuǎn)身走進了詹老師的病房。
春香回到家,換完衣服,即刻走進廚房,用高壓鍋為詹老師熬綠豆稀飯。
春香母親走進廚房問:“你餓啦?”
春香:“不,媽媽,詹老師病了在醫(yī)院?!?/p>
鄒老師和張大嫂在超市買完東西,走出超市被桂香看到了,她轉(zhuǎn)身往回跑。
桂香走進原來的病房,沒有見到詹老師。
同室病友告訴她:“詹老師轉(zhuǎn)到特護病房了,剛才大小便失禁?!?/p>
桂香捂住鼻子朝特護病房走去。
詹老師安靜地睡在病床上。
護士在交班,下班的護士對上班的護士說:“病床上躺著的是重危病人,剛才大小便失禁,多虧他學(xué)生幫忙,守候著病人,沒有離開,她擔(dān)心病情惡化?!?/p>
護士交接完后就下班走了。
桂香走進來,看了一眼睡著的詹老師。
接班護士問:“你是病人的學(xué)生?”
桂香點了點頭。
鄒老師和張大嫂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進來,鄒老師問護士:“聽說剛才我老伴大小便失禁,請問是誰幫著清洗的?”
護士指著桂香:“她是病人的學(xué)生,幸虧有她幫忙,病人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凈凈。”
桂香對鄒老師說:“剛才同學(xué)來電話,要我回家給他拿資料,媽媽也要跟我一起回去,資料是她鎖著的,要去幫我開鎖?!闭f完,桂香拉著媽媽的手,向鄒老師笑了笑走了。
春香走在過道上,見迎面走來的桂香母女,正欲打招呼。
桂香母女看見春香,不約而同把頭轉(zhuǎn)向一邊,視而不見。
春香匆忙走進病房。
鄒老師見到春香,正要發(fā)火,聽見詹老師喊:“餓,餓……”
春香連忙說:“我準備了稀飯?!?/p>
鄒老師看春香提著稀飯,自己去扶病人起來,可扶了幾次都扶不起。
春香過去輕輕地將詹老師扶了起來,拿著帶來的毛巾圍在病人的脖子上,從碗里一勺一勺地舀出稀飯喂到病人嘴里,輕輕地問:“燙嗎?”
詹老師閉著眼睛搖搖頭。
喂完稀飯,春香又喂詹老師幾口水。
鄒老師的態(tài)度緩和了,說:“詹老師有兩個好學(xué)生?!彼钢涝陉柵_上的衣服說,“這是桂香洗的?!?/p>
春香看看,沒說什么。
文虎滿頭大汗,走進病房:“累死我了?!?/p>
鄒老師:“你做什么了這么累?”
文虎:“我接幾位教授給爸爸會診,他們住得比較分散,打電話不禮貌,我上門去請,全城都跑遍了。”
春香遞個毛巾給文虎。
文虎用毛巾抹了一把汗問:“媽媽,有吃的嗎?”
春香回答:“有,有,還有很多稀飯,如果不夠,我再去買點?!?/p>
文虎:“謝謝,夠了,夠了?!彼叧赃呎f,“媽媽,您也吃一點,稀飯還有好多?!?/p>
鄒老師擺擺手。
文虎吃完稀飯,對春香說:“謝謝你,我剛走進原來的病房,病友對我說,我父親大小便失禁是你伺候的。要不是你的話,病人都差點滾到地板上去了,你回家休息吧,這兒有我呢。”
鄒老師疑惑地聽著,沒說話。
文虎送春香走出病房。
文虎邊走邊對春香說:“教授會診了,我父親是癌癥晚期,日子不長了。”
文虎和春香都流下了淚。
鄒老師站在病房門邊,看文虎送春香,見他們在流淚,她喊道:“文虎,文虎,快來,你爸要上廁所了?!?/p>
文虎與春香匆匆告別,轉(zhuǎn)身回特護病房。
文虎在病房里忙著。
鄒老師:“文虎,跑累了坐下歇歇。你聽誰說是春香照護你爸的?我和你張大嬸從超市回病房時,沒有見到春香的影子,只有桂香在病房守著你爸爸,護士親口對我說,陽臺上的衣服都是桂香洗的?!?/p>
文虎:“病房里的病友告訴我的呀,當時……”
張大嫂和桂香走進病房。
張大嫂挨著鄒老師坐在病房的床沿上,她對鄒老師說:“我們不要留在病房了,今晚讓文虎與桂香看護詹老師吧?!?/p>
文虎:“張大嬸,您與桂香都回家休息吧,我離開家很久,今晚我在這里陪伴爸爸?!彼麑埓笊┠概统隽瞬》俊?/p>
張大嫂對文虎說:“要不今晚你到我家去,你爸爸有你媽媽陪著呢?!?/p>
張大嫂說話的聲音很大,站在病房門口的鄒老師聽到了,她大聲回應(yīng):“文虎去吧,你爸爸有我呢。”
文虎站著不走。
桂香一邊扯文虎一邊說:“去吧,去吧,去我家?!?/p>
張大嫂幫著女兒去扯文虎。
文虎將手縮了回來:“張大嬸,別,今天教授會診,我要把會診的情況告訴媽媽?!?/p>
桂香:“會診是癌癥晚期嗎?你要注意,如果肺結(jié)核癌變,你要小心傳染?!彼诸┑健皞魅静∈摇睅讉€字,拉著她媽媽說,“媽,那咱們走吧,快走?!?/p>
文虎回到爸爸的病房,站在病床邊看著爸爸。
詹老師睜開眼睛,手從被子里伸了出來,拉著兒子的手,痛心地說:“醫(yī)生說我是癌癥,活的日子不多了。兒呀,爸爸丟不下你,也丟不下你媽媽,她脾氣古怪,春香這么好的姑娘,她都容不下……你要聽爸爸的,春香不能丟。”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又咳個不停,吐了兩口血,繼續(xù)說,“春香,她是個好,好……千萬,千萬……”
文虎點點頭,把爸爸伸出被子的手,輕輕地拿著放進了被子。
鄒老師見丈夫安然入睡,她拉著兒子的手坐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兒子的婚事,做媽的不該過問,可春香的爸爸也是吐血死的,你爸現(xiàn)在病成這個樣子,當初真不該為春香輔導(dǎo)。春香感染了她爸爸的病,你爸爸感染春香的病,她媽媽靠打工賣小菜養(yǎng)活自己,她老了,你能負擔(dān)得起嗎?春香的脾氣比媽還要大,你們成家,家庭不和,媽能和你一起過日子嗎?媽媽不管行嗎?”
文虎的爸爸又在咳,有氣無力地說:“不能聽你媽媽的……”他說著說著閉上了眼睛。
鄒老師忙將手伸進被子里,摸丈夫的脈搏:“沒事,沒事。”她打了一個哈欠。
文虎見媽媽困得很,輕輕地說:“媽,不早了,讓爸爸好好休息。您也累了,去休息室睡一會兒,我在這里陪爸爸?!?/p>
文虎將媽媽送到休息室,幫媽媽打開被子,扶她上床,還為媽媽蓋好被子。
看著媽媽安穩(wěn)睡下,文虎離開了休息室。
文虎剛進病房,春香滿頭大汗地提著個大包來了:“詹老師怎么樣了?”
文虎上前接過春香手里的大包:“你提的這是什么呀?”
“尿不濕,給詹老師穿上吧?!贝合阏f。
文虎手忙腳亂的不知該怎么做。
護士走過來,將文虎推開:“我來?!?/p>
文虎問護士:“我父親大小便失禁的時候,是她看護的,還將臟衣服洗干凈晾在陽臺上,是嗎?”
護士指著春香對文虎說:“她伺候你父親,勝過親生女兒了。恭喜你找到一位既能干,又賢惠,細心還孝順的好妻子?!?/p>
春香紅著臉:“我們是同學(xué)?!?/p>
護士笑著說:“你們是青梅竹馬嘍。”繼續(xù)問文虎,“你是父親病了趕回來的吧?”
文虎點了點頭。
護士又問:“大學(xué)畢業(yè),你們分配在同一個城市嗎?”
春香:“我在南方念書,他大學(xué)畢業(yè)比我早兩年,在大城市工作?!?/p>
“那好,我是過來人,分居的戀人見面有說不完的話。你們趁著夜深人靜,找個地方說說話吧,呵呵。病人有我,放心,這是我的職責(zé)?!弊o士笑著說。
文虎、春香沒有移步。
護士風(fēng)趣地說:“還在磨磨蹭蹭地做什么,等下就天亮了,別錯過良宵呀?!?/p>
文虎、春香走出病房,他們向護士揮手。
護士:“你們出了醫(yī)院往北走,那里有一片樹林,前面是八百里洞庭湖?!?/p>
在皓月的照耀下,蕩漾的洞庭湖水閃著粼粼的光芒,夜宿樹林的小鳥,嘰嘰喳喳地叫著。
文虎、春香欣賞著洞庭湖。
文虎大聲呼喊:“我回到了美麗的故鄉(xiāng),八百里洞庭多美啊!”他的呼喚驚飛了樹林里的小鳥。
文虎、春香漫步在樹林里。他們走到一棵被湖水沖倒的小樹邊,歪倒的樹離地橫躺著,剛好坐人。二人坐在樹干上,樹干一晃一晃的,好似在蕩秋千。
文虎對春香說:“今天我去看了你媽媽,她問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她教我的古文《鄭伯克段于鄢》?!?/p>
春香:“你一定忘了?!?/p>
文虎:“我怎么會忘,背給你聽。君子曰,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
春香:“可惜你媽媽不同意我做她的兒媳婦,你也不能成為我媽的女婿……”
文虎:“我不做你媽媽的女婿,做她的兒子?!?/p>
春香笑了笑。
文虎:“今天我去你家,仍然和我小時候去你家一樣,你媽媽給我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p>
春香:“小時候,你媽媽給你吃的,你都省下來分給我吃?!?/p>
文虎和春香正談得開心,林子外傳來高亢的山歌。
唱支山歌解姐愁,
朗山對著魁星樓,
仙姑約會呂洞賓,
仙家也有談情愛,
何況當今世上人。
山歌唱得洞庭泛起波濤,樹林里小小的野畜在奔跑。歌聲伴著回聲,在空中回蕩,驚醒了睡熟的人們,他們都一骨碌爬了起來,站在地坪里聽著歌聲。
夜空中回蕩的歌聲,驚醒了睡夢中的桂香,她一骨碌爬起來,沖進母親的房間,扯著睡得很沉的母親說:“是不是文虎和春香在樹林里唱歌?”
張大嫂母女倆拉著手,朝樹林里跑去。
跑近樹林,聽見文虎和春香交談。
桂香扯著母親,在離文虎和春香不遠的樹林外偷聽。
春香對文虎說:“今天我接到單位的緊急通知,明天就要去報到。你好好照顧詹老師,別惹你媽媽生氣。咱們……就此結(jié)束吧?!?/p>
文虎:“就是我媽媽不能容納你,至少我們還是同學(xué),而且我從小受你媽媽的熏陶,使我終身受益。”
春香:“我媽媽的命苦。”
文虎:“你媽媽的命不苦,她有你這樣的女兒,是位了不起的母親。你家墻壁上掛的《母子圖》兩邊的對聯(lián),是我親眼見她寫的?!?/p>
春香:“我媽媽琴棋書畫樣樣皆能。你媽媽見我媽打工賣小菜養(yǎng)活自己,認為我媽沒有文化?!?/p>
即將黎明,樹林里百鳥齊鳴。皓月的余光,照得春香是那么美。
春香:“文虎,你是一個疼妻子的好丈夫,我與你分開,不知道……不知道……”
文虎:“你怕找不到好男人嗎?你找的人一定會比我強?!?/p>
春香在微微的晨光中站了起來:“我要走了?!?/p>
不料,春香起身時,樹干將文虎彈到地上。文虎順勢一扯,將春香也扯了下去。
張大嫂捂住桂香的眼睛:“快走,快走,這有什么好看的?!?/p>
春香:“文虎,你媽媽要你娶桂香是對的,她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你們結(jié)婚,一定要請我喝喜酒?!?/p>
春香向文虎揮手:“再見!”
文虎揮手大聲說:“如果不是父親病了,我就陪你去報到……”
春香依依不舍地走了。
張大嫂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她對桂香說:“我們不回家了,去病房?!?/p>
張大嫂母女倆剛到病房門口,見護士下班離去。
文虎緊接著也到了病房,他左看右看,沒有見到護士,問桂香:“護士呢?”
“她下班了?!惫鹣慊卮?。
文虎走到父親病床前,走急了,撞倒了桂香。
桂香有意倒在地上,文虎去扶她起來。
桂香順勢牽住文虎的手,向他親去。
張大嫂連忙走開,裝著沒有看見。
文虎躲閃開,走向父親的病床。
文虎站在詹老師的床邊問:“爸,好些了嗎?”
詹老師睜開眼睛,向兒子點了點頭,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有一點餓……”
鄒老師剛好走進病房:“有吃的,有?!彼弥黄颗D?,一包餅干,喂到了丈夫的嘴里。
看到張大嫂母女倆,鄒老師感激地說:“謝謝你們母女昨晚守了一夜。文虎,你也一夜沒睡,快去休息室睡一會兒吧。”
文虎:“也好,我去睡一會兒?!?/p>
桂香抬頭又看到“傳染病室”的字樣,扯著媽媽說:“快走?!庇檬滞低抵噶酥?。
鄒老師聽到桂香與她媽媽說的話,忙說:“桂香,你們快走吧,別把病菌傳染給你們,那就麻煩了??熳甙?,以后再不要來了?!闭f著,將張大嫂母女倆送出了病房。
詹老師在病床上煩躁不安,喊著:“老伴,老伴,你在哪啊,我要喝水?!?/p>
鄒老師從門口走了進來。
詹老師躺在病床上,看到老伴兒進來:“一天到晚見不到你的人影,我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多在身邊陪陪我,可以嗎?”
鄒老師:“不但在世我陪你,你離開人世,我隨你一起去,咱們合冢。”
詹老師:“你死不得,兒子的婚事沒有辦,春香與文虎兩廂情愿,你要拆散他們,看上桂香,這門婚事你要考慮考慮?。 ?/p>
鄒老師:“老頭子,我早就考慮好了,春香的為人、家庭都比不上桂香。春香娘是寡婦,靠打工賣小菜為生,老了是文虎的包袱,沒有讀書的文盲。”
詹老師:“你錯了!春香媽媽是我的同學(xué),她考上了大學(xué),因為要伺候多病的父親,所以沒有繼續(xù)讀,因此放棄了學(xué)業(yè)?!?/p>
詹老師從被子里伸出手握住老伴的手,頭一偏再不說話了。
鄒老師看著床上的丈夫,自言自語:“我怎么生了這么一個兒子……”
文虎走進病房,問:“兒子怎么了?您還不知道嗎,我是孝順的孩子。”
詹老師慢慢轉(zhuǎn)過頭來:“你媽媽如果明白就好了。我走后,如果她不愿意與你過日子,一定要給你媽媽找個伴兒,滿堂的兒女替不得半路的夫妻啊!”
鄒老師聽到丈夫的話,傷心地哭了,她握著丈夫的手:“老頭子,你不能走,不能走!雖然我們幾十年磕磕碰碰,畢竟風(fēng)雨同舟,還有個懂事的孩子。你不能走啊!”
詹老師緊緊地握著老伴的手:“我想走嗎?我真是走了,你的脾氣要改一改?!?/p>
鄒老師哭得更加傷心。
詹老師對流淚的文虎說:“兒子,你也不要哭了。我走后,不要辦喪事,火化,骨灰撒在八百里洞庭湖……你媽媽我放心不下,她犟,不講道理……”說著,大口吐血。
文虎轉(zhuǎn)身跑出病房:“我去找醫(yī)生來?!?/p>
鄒老師大聲喊:“來人呀!”
春香在走廊里聽到鄒老師的喊聲,急忙跑向病房。
春香跑進病房,拿起痰盂接著詹老師吐出來的血。她見詹老師快窒息了,趕緊叫護士拿來吸痰器。
護士為詹老師吸完堵在喉嚨里的痰液,看到春香,問:“這幾天怎么沒有見到你???”
“我到單位報到去了?!贝合慊卮稹?/p>
“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護士問。
春香:“報到完,我對單位領(lǐng)導(dǎo)說,老師病了,要請假照顧老師。領(lǐng)導(dǎo)準了我假,還說老師病好了再去上班,不扣工資。”
護士:“這樣的單位,這樣的領(lǐng)導(dǎo),可敬呀!你不辭勞苦地趕回來照顧老師,更可敬?。 ?/p>
哭得滿臉淚痕的鄒老師對著春香喊:“桂香,桂香?!?/p>
護士說:“你喊錯了,這是春香?!?/p>
鄒老師哭得更厲害了:“春香啊,春香!”
這時,張大嫂和桂香走進了病房,見詹老師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張大嫂與鄒老師小聲商量喪事怎么辦。
文虎悲痛地說:“我父親叮囑不辦喪事,火化后骨灰撒在八百里洞庭……”
護士一番救治后,悲痛地說:“病人走了……”
文虎滿臉淚痕,捧著父親的遺像,匆匆地走來,后面跟著春香。
家中很多親友在迎接,鞭炮的煙霧在空中彌漫。
文虎將遺像安放在靈堂上,滿屋一片哭聲。
張大嫂扶著鄒老師,鄒老師泣不成聲。
親朋好友祭拜亡靈,在祭拜的人群中有張大嫂和桂香。
鄒老師和文虎送走了家中的親友。
張大嫂瞟了春香一眼,在鄒老師耳邊耳語。
鄒老師對著親朋好友說:“昔日岳飛的老師因病去世后,岳飛守孝三年,文虎也要守三年孝,在守孝期間不能結(jié)婚?!?/p>
文虎:“守完三年孝,如果工作之故,或者其他原因,婚姻還要延后?!彼赣H繼續(xù)說,“萬一,萬一……”
鄒老師接著說:“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文虎說得對,他的婚姻還會延后,因為我有高血壓、心臟病?!彼蛋悼戳艘谎鄞合恪?/p>
春香坐在鄒老師身邊說:“我是請假照顧詹老師,現(xiàn)在他走了,我也要回單位去了?!?/p>
鄒老師用手指著桂香說:“文虎有了對象。”
春香:“老師,您放心,文虎沒有桂香,我也不會跟他談朋友。守孝的時間這么長,我登記戶口的年齡比實際年齡大兩歲,所以戶口上比文虎大兩歲,再等的話我就人老珠黃了?!?/p>
張大嫂接著說:“寧肯男大一甲,不肯女大一春,春香比文虎大兩歲,確實不能等了?!彼龘u了搖頭。
春香:“鄒老師,我不是您的兒媳,是您的學(xué)生,您單獨住寂寞,單位為我安排了住房,要不您跟我一起住?!?/p>
文虎擺著手說:“我媽脾氣古怪。昨晚我和她商量,接她跟我一起住,她要留下來伴著我父親的遺像?!?/p>
春香臨走時拉著鄒老師的手說:“您不去我那住,我結(jié)婚時,請您喝喜酒不要推辭呀。”
鄒老師:“請我喝喜酒?對象找好了?”
“找好了……”春香低著頭說。
春香揮揮手離開了文虎家,沒有看文虎一眼。
鄒老師流下了淚:“詹老師沒有看走眼,春香是個好姑娘。”她轉(zhuǎn)身看見春香的手機落在凳子上,急忙對文虎說,“快給春香送手機去?!?/p>
桂香打了一個哈欠,被鄒老師看到。
鄒老師對張大嫂說:“詹老師住院辛苦你們了,早點回家休息吧。桂香,你別走了,跟我做伴,文虎下午要回單位。”
張大嫂:“桂香隨我回家洗一洗,晚上跟你做伴,就住在您家,你家就是她自己的家了。”
張大嫂和女兒回到家,坐都沒有坐。
桂香怒氣沖沖對媽媽說:“你出這么一個好主意,文虎爸病故,守孝三年,文虎若是借故推個十年八年,你想想,那個時候你姑娘得多大了?”
“傻孩子,你不知道春香比你更大?你等得,她等不得。她今天主動退出了,怎么不可以?”張大嫂自信地說。
“春香沒有退出,她有意把手機丟下,文虎急忙去追,兩個人親親熱熱地走著,有說有笑,好像笑我們被她蒙了!”桂香氣急敗壞。
“是呀!”張大嫂突然醒悟,“如果文虎講結(jié)婚,十年、八年,我女兒已經(jīng)半老徐娘,黃臉婆了。文虎變臉的話,還有誰要呀!”
“媽,你想清楚了,不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詹老師病故了,我跟文虎結(jié)婚,購房,鄒老師的工資很低,我一輩子只能住分配房,看著別人坐寶馬、奔馳,住電梯房,那個時候后悔也遲了?!惫鹣闾嵝褘寢?。
張大嫂果斷地說:“斷了這門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找一個比文虎強的!”
桂香:“我和文虎鬧得沸沸揚揚,誰個不曉,哪個不知?要逼著他退婚,我們才能占上風(fēng)?!?/p>
張大嫂低著頭,在家里走來走去,抬頭對桂香說:“逼著文虎退婚,媽想不出,你自己考慮吧?!?/p>
桂香眉頭一皺:“女兒早就想到了辦法。昨天醫(yī)院有一位患結(jié)核病的病人,檢查病情,透視肺穿孔。透視的片子、病歷都沒有帶走,我拿著他的病歷改成我的名字,透視的片子是男是女鄒老師也分不清,他兒子蒙我,我也蒙她!就說我感染了詹老師的肺結(jié)核,發(fā)燒、盜汗。如果他們看到了這些,文虎不翻臉,她媽也會翻臉?!?/p>
張大嫂一拍大腿:“好,就這個主意,把婚事賴了。春香也走了,讓詹家的文虎,扁擔(dān)沒扎,兩頭落空?!?/p>
桂香:“好,你剛才讓我晚上跟鄒老師做伴,你過去跟她說我病了,我把病歷改好,你一起帶過去?!?/p>
夜幕降臨,張大嫂進門見到鄒老師就急忙說:“桂香病了,身上燒得滾燙!”
鄒老師:“什么???”
“發(fā)燒,背部盜汗,桂香對我說,可能是感染了詹老師的肺結(jié)核?!睆埓笊┱f。
鄒老師:“她是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的,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萬一感染了肺結(jié)核,那要趕緊去住院?!?/p>
張大嫂將病歷及透視片遞給鄒老師。
鄒老師一看,吃驚地說:“桂香不但患了肺結(jié)核,還穿了孔!雖然病很嚴重,但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能治愈。桂香治愈了就跟文虎結(jié)婚,三年孝不守了。”
張大嫂站得離鄒老師很遠,看著鄒老師沒說話。
鄒老師眼神有些迷離,走向臥室,和衣往床上一倒,哭了。
張大嫂坐在客廳,聽到房內(nèi)傳來鄒老師的哭聲,忙走過去。
鄒老師哭著入睡了。
(夢境)鄒老師患了重病躺在病床上,喃喃自語:“我發(fā)燒,口渴呀,誰給我倒水?”
詹老師驚慌失措,提著熱水瓶走近床鋪給鄒老師倒水。
轟的一聲,熱水瓶爆炸了。
鄒老師:“燙死我了,燙死我了……”(夢境完)
鄒老師一骨碌爬了起來:“老頭子,你在哪里?”
張大嫂剛進來,一驚,忙問:“鄒老師,你是在說夢話還是……”
“我不是說夢話,我親眼見到我老頭子為我倒水,怎么一會兒就不見了呢?”
張大嫂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詹老師,我是張大嫂,不是鄒老師,別纏我呀,別纏我!”
鄒老師更加驚恐:“有鬼,有鬼!”
張大嫂嚇得變了聲:“鬼在哪里,鬼在哪里?”
鄒老師指著張大嫂:“鬼在你身上,鬼在你身上!”
張大嫂嚇得到處摸燈的開關(guān),沒有摸到,一頭撞在門上,將門撞開了,她沖到外面大喊:“鄒老師家鬧鬼,鄒老師家鬧鬼呀!”
張大嫂驚慌失措地跑回自己家里。
桂香見母親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渾身發(fā)抖,語無倫次地說:“有鬼,有鬼……”
桂香也有些驚慌,連問:“鬼?什么鬼?”
張大嫂壯著膽子說:“咱家沒有鬼,鄒老師家鬧鬼,你再不能去她家了!”
張大嫂挨著女兒坐下說:“桂香啊,再不要講你患肺結(jié)核了?!?/p>
“不講患了肺結(jié)核,這樁婚事怎么辦?”桂香說。
“鄒老師要送你去醫(yī)院,病愈出院結(jié)婚,文虎三年孝也不守了,你能去醫(yī)院嗎?”張大嫂說。
桂香沉默不語。
鄒老師一個人在客廳徘徊,她走進廚房拿著菜刀、鍋鏟擺在床鋪前。
鄒老師手上有鍋底灰,手摸到臉上,臉上黑了一大塊。她又跑進柴房拿柴刀,跑進雜物間拿錘子,忙得滿頭大汗。她看見針線盤里的縫衣針,她將大針、小針別在胸前胸后,在鏡子前一照,不禁笑了。
鄒老師望著狼狽不堪的屋子,感嘆著:“我如果請春香是與我做伴,家里怎么會鬧鬼呢?現(xiàn)在我是個孤寡老人了……”她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睡了。
(夢境)鄒老師穿著入時,來到一個大城市。
鄒老師走進一個居民小區(qū),見一棟高樓的單元門口張燈結(jié)彩。
單元門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囍”字,門上框貼著四個醒目的大紅字“百年好合”。
鄒老師驚訝地自語:“這是誰家結(jié)婚啊?”
突然,大門打開,穿著大紅結(jié)婚服的新娘竟然是春香。
鄒老師大喊一聲:“春香,你結(jié)婚了?”(夢境完)
睡在床鋪上的鄒老師,將被子一掀,一骨碌爬了起來,坐在床鋪上揉眼睛,自言自語地:“難道,難道春香結(jié)婚了?桂香與文虎的婚事不能等,三年孝也不守了?!?/p>
字幕:幾個月后。
鄒老師在家整理東西,她含淚望著丈夫的遺物。
在清理丈夫遺物時,鄒老師不經(jīng)意看到了春香的語文作業(yè)本。她打開見到春香寫的古詩,字很清秀,被淚水浸得模模糊糊。鄒老師自語:“你怎么這么糊涂,你將一個優(yōu)秀的學(xué)生,飽含淚水的作業(yè)說成是錯的,你太武斷了,太不該了!”
鄒老師將作業(yè)本放進書架,深情地說:“春香,我對不起你??!”
鄒老師手中拿著鑰匙準備鎖門,見到桂香在不遠處經(jīng)過。
鄒老師連忙喊:“桂香,桂香?!?/p>
桂香迎著走近的鄒老師:“鄒老師好?!?/p>
鄒老師一驚,說:“平時你喊我姨,怎么今天改口叫老師了?”
桂香正想說話,突然一陣嘔吐。
鄒老師問:“桂香,難道你懷孕了?”
“是,我懷孕了?!惫鹣阏f。
“文虎的嗎?”鄒老師問。
桂香高傲地說:“不,不,不是文虎的,我與他沒有沾邊?!?/p>
鄒老師小聲問:“那是誰的?”
“當然有主!孩子的爸,明天開著寶馬車接我辦結(jié)婚手續(xù)?!惫鹣阈χf。
鄒老師很氣憤,指著桂香說:“你,你……”
桂香:“我會要你家文虎嗎?他父親結(jié)核轉(zhuǎn)肺癌,文虎是詹老師的兒子,如果也感染了,我生下的孩子也會患結(jié)核病,這樣的婚姻我才不要,何況他也買不起……”
“我家文虎的身體很健康??!”鄒老師想了一會兒,繼續(xù)說,“嫌文虎沒錢為什么不早說呀?”鄒老師從包里拿出桂香的病歷,“你的身體好?難道這病歷是假的?”
桂香:“您說呢?”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鄒老師站在門口,拿著鑰匙望著走遠的桂香,手中的鑰匙慢慢掉落了。她用手拍著自己的胸膛:“我何必這樣,我何必這樣啊!我們一個溫馨的家,落到如此下場!”
鄒老師彎腰撿起鑰匙,轉(zhuǎn)身又打開家門。
鄒老師回到房間,走近書架,將春香的作業(yè)本抱在懷里哭了:“春香,我夢見你結(jié)婚了,你不是真的結(jié)婚了吧?”
鄒老師坐到電腦前,無意中碰到了鍵盤,屏幕上是博客“溫馨的家庭”。
博客的畫面:鄒老師夢境中春香結(jié)婚的“囍”字、婚聯(lián)“節(jié)日佳期以和好,良辰美酒定百年”。新房是兩室一廳的,干凈整齊。
鄒老師移動鼠標,身子一震。
電腦屏幕里,書房墻壁上掛著栩栩如生的“母子圖”,兩邊對聯(lián)寫著“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
鄒老師不解地說:“這是春香的父訓(xùn),怎么掛在博客主人的室內(nèi)?”她又移動鼠標,進入洗漱間,見女主人坐在小凳子上洗衣服,一邊洗一邊說:“我丈夫要我買臺全自動洗衣機,他不知道那東西不但耗電、耗水、耗洗衣粉,還洗不干凈……”
鄒老師聽到說話的聲音,自語道:“這說話的聲音這么熟悉,是春香?”
博客的女主人站了起來,是春香。她走進廚房,灶爐上煮著辣魚頭。春香在切蘿卜絲,唰唰作響。
鄒老師再也忍不住了:“這孩子怎么這樣能干!”說著她流下了淚,“春香啊,孩子,你怎么就成了別人的兒媳婦了???”
鄒老師見春香一個人在吃飯,吃完了飯,寫了一張紙條放在桌上:“親愛的,我上班去了,晚上九點下班回家。我吃了飯,你的飯熱在鍋里,是你最愛吃的蘿卜絲煮魚頭,還有青菜,湯鍋里煲了蘑菇骨頭湯。我還給你準備了酒……”
鄒老師坐在電腦桌前,屏幕黑了。她一邊搖頭,一邊念叨:“溫馨的家庭,溫馨的家庭,這么好的女孩,我怎么就把她逼出去了呢!怎么不能容納她呢?我給兒子找的對象跟別人結(jié)婚了,兒子,你什么時候能結(jié)婚呀?”
字幕:幾年后。
鄒老師坐在電腦桌邊,打開電腦看春香的“溫馨家庭”欄目,見春香左手牽著一個孩子,右手牽著一個孩子在散步。
鄒老師看著,高興得手舞足蹈:“我的天呀,孩子都會走了!”
鄒老師自語:“文虎啊,你怎么還不找對象呢?春香結(jié)婚都好幾年了,今天我看她的孩子都會走路了。桂香也有孩子了,你呀,你怎么就不著急呢?”她無意中從窗子往外一看,見桂香領(lǐng)著孩子朝她家走來。鄒老師連忙跑去打開門,站在門口等著。
桂香遠遠見到站在門口的鄒老師,走近停步:“老師好?!?/p>
鄒老師見到桂香的孩子,滿臉笑容:“進屋吧,進屋坐一會兒?!?/p>
桂香回答:“不用了,我媽媽生病了,我是趕回來看她的,我一會兒再來看您?!鞭D(zhuǎn)身準備走,突然不見孩子。急忙喊,“兒子,我的兒子,你在哪里???”
桂香的兒子:“媽媽,我在這兒。我口很渴,進奶奶家喝水?!?/p>
桂香急了,沖過去:“兒啊,奶奶家里的水不能喝,不能喝!”她疾步走過去,要搶兒子手中的杯子。
孩子不松手,張開嘴就要喝。
桂香大喊一聲:“不許喝!”
孩子手一松,杯子摔到地上打得粉碎。
桂香一言不發(fā),拉著孩子走了。
鄒老師望著走遠的母子倆,看看地上打碎的杯子,淚流滿面:“我的命怎么這么苦??!”一邊哭一邊進屋,正要關(guān)門,聽到遠處有人喊,“老師不要關(guān)門,我?guī)Ш⒆涌茨鷣砹?!?/p>
鄒老師站在門邊,抬頭望向遠處。
春香帶著一雙孩子,手里提著大包、小包,走到門前。
鄒老師高興地說:“春香啊?快進屋!”
孩子一進門就喊:“媽媽,媽媽,渴,要喝水?!?/p>
鄒老師望著地上打碎的杯子,不敢給孩子倒水,站在水壺邊傷心地流淚。
春香安慰著:“老師,您怎么了?”
鄒老師邊哭邊說:“剛才桂香來過,也是她孩子喊渴,孩子自己拿杯子喝水,桂香說我家的水不能喝,母子爭執(zhí)把杯子打碎了,所以你的孩子喊渴,我不敢倒水給他們喝。”
春香笑著說:“老師,您家的水咋就不能喝了呢?”
鄒老師倒了兩杯水,送給孩子。
春香指著孩子說:“快喝吧,奶奶倒的水是家鄉(xiāng)的水。”
鄒老師和春香笑著,望著兩個孩子喝水。
鄒老師接過孩子喝完水的杯子:“喝夠了嗎?還要不要?”
孩子擺著手:“夠了,夠了?!毙⌒牡匕驯臃旁谧雷由?,用手在嘴上一抹,禮貌地,“謝謝奶奶!”
鄒老師笑著說:“乖孩子,你們奶奶的身子骨好嗎?”
兩個孩子望著鄒老師沒有回答。
鄒老師泡了杯茶給春香。
春香挨著鄒老師坐著,一個孩子鉆到春香的懷里,一個孩子鉆到鄒老師懷里。
鄒老師用手摸著孩子的頭,不停地流淚:“春香啊,我沒有福氣,一個多好的家,被我毀了,你的孩子這么大了,文虎還沒結(jié)婚……”
春香:“您剛才講桂香有孩子了?”
鄒老師嘆聲氣:“她嫌我家窮,買不起車,買不起房,找了一個開寶馬的結(jié)婚了。她還顧忌你詹老師的肺癌,硬說結(jié)核病轉(zhuǎn)癌變,看不起我這個家!”
鄒老師和春香說話驚醒了在懷里睡著的孩子,一個喊:“媽媽,我還要睡。”另一個喊:“奶奶,我還要睡?!?/p>
鄒老師和春香把孩子輕輕地放到床上。
鄒老師從柜子里拿出被子,輕輕地蓋在孩子身上:“走一路,孩子們都累了,讓他們在這睡吧?!?/p>
春香見鄒老師家凌亂不堪,趕忙找來掃把、抹布打掃衛(wèi)生,忙得滿頭大汗。
鄒老師插不上手,只好說:“春香,我來,我來吧。你能帶孩子來看我,我就很高興了,哪能讓你干活呢?”
春香忙完,洗了一把臉,理了理自己的亂發(fā),發(fā)現(xiàn)鄒老師蓬頭散發(fā),她連忙走進廚房倒了一盆熱水,為鄒老師洗頭。
電吹風(fēng)吹干了頭發(fā),鄒老師看上去比原來年輕多了。
春香又從包里拿出香水,給鄒老師噴上,還為鄒老師化妝。
鄒老師顯得紅光滿面,看上去精神好多。
春香從包里拿出一套桔黃色的上衣,一條黑色的褲子,恭恭敬敬的遞給鄒老師:“幾年沒回家,時刻惦記的就是老師您。這套衣服,是我的心意。”
鄒老師換上新衣,在穿衣鏡前照來照去,笑瞇瞇地說:“我穿上這衣服都變年輕了。”笑哈哈地將春香拉到身邊,“春香啊,自從你詹老師過世,文虎離家又遠,這幾年我一個人在家,好孤獨,沒事就喜歡看你的博客‘溫馨家庭’,好像你時時刻刻在老師的身邊,你結(jié)婚,生孩子我都知道。”
春香:“我丈夫是一個業(yè)余攝影師,為了豐富‘溫馨家庭’欄目,他關(guān)愛家庭的點點滴滴,只要有益‘溫馨家庭’的事他就記錄下來,放到欄目上,這樣不但點擊率高,還使好多面臨破裂的家庭和睦了。”
鄒老師:“如果桂香點擊這個欄目,他與文虎就不會分手了?!?/p>
春香:“桂香,她……”
鄒老師:“春香啊,你的欄目不但年輕人點擊,有好多老年人也點擊,人老了都盼子孝孫賢,家庭和睦?!编u老師將春香摟到懷里,“這次回家,什么時候走?”
春香:“我走,孩子不走了,交給他們外婆管,孩子要在家鄉(xiāng)念小學(xué)?!?/p>
鄒老師:“初中呢?”
春香:“初中交給他們的奶奶,奶奶的水平比外婆高,我管高中,他們爸爸管大學(xué)。”
鄒老師驚訝地:“啊,你們教育孩子,有明確的分工啊?!?/p>
春香:“是啊,孩子教育不好,對家庭,對社會都會帶來傷害,昔日孟母三遷教子,岳母刺字‘精忠報國’教兒,是榜樣??!”
鄒老師:“的確,家長教育孩子,是對家庭、社會盡到了應(yīng)有的責(zé)任。”她沉思一會繼續(xù)問,“春香啊,孩子念大學(xué),為什么交給爸爸?”
春香帶著幾分孩子氣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大大咧咧,出手大方,比女人強。”她扯著鄒老師手繼續(xù)說,“您是教師,一個家庭,外婆、奶奶、孩子的父母,都忠于職守,孩子長大成人,能沖鋒陷陣,保衛(wèi)祖國,保護世界和平,這才是我們教育好孩子的理想?!?/p>
鄒老師情不自禁地說:“春香,你真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
春香:“家庭這塊沃土不能小看,治國容易,治家難呀!”
“既然你將孩子放在家鄉(xiāng)受教育,我要搬家。”鄒老師說。
春香:“您要搬到哪里去?”
“我原來在學(xué)校任教,有住房,搬到那兒去,可以幫你照顧孩子,刮風(fēng)下雨也好有個歇腳的地方。”鄒老師說。
春香:“我代表孩子的爸爸感謝您!”
“孩子的爸爸來了嗎?”鄒老師問。
“沒有,孩子爸爸怕蚊子。如果他想孩子,不用我說,在假期他會來看孩子,看我們一家。他是一位業(yè)余攝影師,八百里洞庭這么漂亮,他會走嗎?”
鄒老師哈哈大笑,一拳一拳輕輕打在春香的肩頭上:“可惜我的兒子……”
“文虎怎樣,回家沒有?”春香問。
“回家了好多次,可是每次都是一個人,悔不該聽張大嫂的話,守孝三年,耽誤了文虎。”鄒老師遺憾地說。
睡在床上的孩子醒了,男孩喊著:“媽媽,快來——”
春香跑了過去,揭開被子,發(fā)現(xiàn)孩子尿床了,小姐姐的褲子也被他尿濕了。
春香道別:“老師,我們要走了,謝謝您的熱情款待!”
鄒老師依依不舍:“春香,在我家住兩天再走吧,你詹老師過世后,我從沒有這么開心過。”
春香:“我媽媽還在家盼著呢,她不知道我們走到了哪里。過兩天,我再領(lǐng)著孩子來看您?!?/p>
鄒老師目送著走遠的春香母子。
春香不時回頭向鄒老師揮手,孩子也揮手:“奶奶再見,奶奶再見!”
鄒老師忍不住流淚,自語:“我毀了兒子的婚事,我害了文虎呀!”
鄒老師鎖上門,朝春香追去:“我要送送你們?!?/p>
春香見鄒老師追來了,她停下腳步:“鄒老師,我要等孩子熟悉了環(huán)境才能走,我回家就跟我母親商量,接您到我媽媽家里住。”
兩個孩子在摘野花,追蝴蝶,他在前面跑,衣服上的兔兔耳朵在陽光下一閃一閃,姐姐在后面追,一對健壯的孩子顯得可愛至極。
男孩一直往前面跑,一個男孩迎著他跑來,兩個男孩撞到一起。
迎面跑來的男孩摔倒在地。
被撞倒的男孩母親沖過來,一巴掌打向春香的孩子。
春香的孩子本能地退了一步。
春香抓住了打孩子的手,她定神一看:“桂香,是你?你的孩子這么大了?”
桂香還想打孩子,看到抓住自己手的是春香,忙說:“春香?我不知道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也這么大了?。俊?/p>
桂香的孩子指著春香孩子的衣服喊:“媽媽,我也想要兔兔衣,我要,我要!”
桂香:“春香,你什么時候回家的?孩子這漂亮的衣服哪兒買的?”
春香用手指著鄒老師,沒來得及說話。
桂香孩子使勁兒地扯著桂香的衣服:“我要兔兔衣,我要!”
鄒老師見春香與桂香在交談,她坐到大樹下休息。
桂香孩子見媽媽不理他,就去找春香的孩子玩,三個孩子玩到一起去了。
桂香對春香說:“我與你都成家了,文虎上次回家還是孤家寡人呢?!?/p>
春香和桂香在交談,沒注意孩子跑遠了。
三個孩子有說有笑,走進旁邊開著花的油菜地。
桂香的孩子用油菜花扎了個花環(huán)戴在頭上,手里還拿著一把油菜花,從花叢中跑了出來。
農(nóng)家大爺站在遠處看到了,他連忙朝孩子跑來,扯著桂香的孩子問:“你是誰家的孩子?你把我的油菜花都糟蹋了!”
桂香的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桂香沖過去對著農(nóng)家大爺喊道:“你扯著我孩子的手搖,把他的嫩骨頭都搖壞了,去醫(yī)院,去醫(yī)院!”兩個人互不相讓吵了起來。
鄒老師坐在樹下,聽到吵鬧聲,她連忙過去,對農(nóng)家大爺勸道:“孩子踏了你的油菜,我來賠?!?/p>
農(nóng)家大爺指著桂香:“這位女同志非說我將她孩子的嫩骨頭搖壞了,要我去醫(yī)院給孩子看病。”
鄒老師把桂香的孩子帶到一旁問:“你的手痛嗎?”
“不痛。”孩子回答。
桂香站在孩子的身邊,使著眼色問:“痛不痛?”
“不痛,不痛,不痛?!焙⒆犹煺鏌o邪地一連說了幾句。
桂香無奈地看著孩子。
春香看鄒老師在與農(nóng)家大爺在聊往事,就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
農(nóng)家大爺:“鄒老師,你今天是個明白人,講道理,平?!?/p>
“平常怎么了,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是嗎?”鄒老師生氣地說。
“你自己回憶?!鞭r(nóng)家大爺望著鄒老師。
(回憶)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在一塊稻田里插秧。女孩子插到前面去了,得意地對男孩子喊:“你能追上我嗎?追不上不算男子漢,哈哈!”
男孩子埋頭追趕,很快就趕上了。
女孩子不服氣,又是泥,又是水,往男孩子身上潑,男孩子滿身滿臉的泥水。
女孩子反而跑到男孩家,對男孩母親說:“你兒子潑我一身臟水,你要幫我洗?!?/p>
男孩母親剛給兒子買了一套新衣服,拿出來給女孩換了。又把女孩的臟衣服洗了晾到院子。
男孩很生氣,他拿著衣服跑到女孩家,將女孩穿過的衣服一丟,跑了。(回憶完)
兩位老人回憶往事,笑了。
農(nóng)家大爺:“你懂理嗎?”
鄒老師:“你的衣服我還留著,你去拿吧?!?/p>
兩位老人相視一笑。
鄒老師笑得臉紅了,趕忙朝春香追去。
春香和兩個孩子坐在路邊的大樹下,孩子們見鄒老師跑過來,朝鄒老師跑去。
鄒老師一手牽著一個孩子朝春香走來。
春香從樹下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將水壺遞給鄒老師。
春香和鄒老師在路上并排走著。
鄒老師:“春香,你與桂香聊天,她問過我家文虎嗎?”
“問了,不但問文虎,還問我的日子過得怎樣,我說一般般。”春香對鄒老師說。
鄒老師:“還講了一些什么?”
春香:“桂香說,她家五房兩廳,除三間臥室外,還有書房、電腦房,家里還有寶馬車,問我家的車是奔馳嗎?我回答,不是奔馳,但我和我先生一人一輛車。她又問什么車,我說我們的是自行車。”
鄒老師笑著說:“講得好。”
兩個人帶著孩子邊走邊說,不知不覺走到春香家了。
春香的母親在家門口迎著她們。
鄒老師轉(zhuǎn)身準備回家,被兩個孩子拉住了。
鄒老師牽著兩個孩子的手,站在門邊看著家門口的對聯(lián)“門對千山竹,家藏萬卷書”。
鄒老師被兩個孩子拉進了家,她向房內(nèi)掃了一眼,自語:“兩間小小的茅屋,書藏在哪呢?”
春香搬凳子、倒茶。
鄒老師:“室雅何須大!”
春香聽到了老師的感嘆之聲,陪著她走上了小樓。
鄒老師走進小樓大開眼界,一樓的藏書,擺放整齊,文房四寶件件皆有。她問春香:“這是你媽媽的藏書?”
春香:“平時我母親在附近打工,有時賣些小菜,放假休息她就坐在小樓上讀書寫字?!?/p>
鄒老師:“春香,你媽媽怎么住在偏僻的洞庭湖畔呢?”
“這個茅屋是我外公、外婆留下的,這里安靜、優(yōu)雅,是塊可耕、可住的風(fēng)水寶地。我母親在這里讀完小學(xué)、高中,考取大學(xué)。由于我爺爺臥病在床,我母親放棄了讀書?!贝合阏f,“父親去世,我在外面讀書,她一個人在家,打工比一個人在家好,讓她不孤單,也找回了自我?!?/p>
鄒老師看到掛在墻上的一副書法作品:“不愧薄命配窮夫,明日端陽半點無,佳節(jié)不宜空度過,勺瓢白水煮篙蒲?!?/p>
鄒老師自語:“不愧是書香門第??!”
春香:“不瞞您說,我家還是一個革命家庭,爺爺是南下干部,父親在地方工作,轉(zhuǎn)為正式干部,因工傷,母親不但有撫恤金,還補了數(shù)十萬元的工傷費。我購房欠款,媽媽打電話給我,要我回家拿房款?!?/p>
兩個孩子在樓下嘰嘰喳喳地吵鬧著。
春香:“老師,您在這休息,我去幫媽媽管管孩子?!彼聵侨チ?。
鄒老師默默無言,跟春香下樓。
樓下,兩個孩子在玩,看到鄒老師走下來,兩個孩子不停地喊:“奶奶,奶奶?!?/p>
鄒老師兩眼淚汪汪:“春香啊,我要走了,孩子喊奶奶,我就心痛得很,想到文虎還沒有成家?!?/p>
鄒老師拿著個大包回到新家,坐下后給文虎打電話:“兒子,我想明白了,我不再為你的婚事悲傷了。春香雖然不是我的兒媳,但她可以當我的女兒,她的孩子不是我的孫子,但可以當外孫??!我搬到學(xué)校里的房子住了,可以幫春香照顧孩子。”
鄒老師拿著鏟子將不平的地面鏟平。
地里鏟出的磚頭、瓦塊,鄒老師搬到一起。
房子的窗戶被鄒老師擦得干干凈凈。
書架上擺滿了兒童讀物。
孩子的各種玩具擺在客廳里。
鄒老師抬著兩輛小自行車放在階梯上。
鄒老師在門上貼上一副對聯(lián)“臨事三思終有益,讓人一步不為愚”。
春香的兩個孩子放學(xué)后,一人騎一輛自行車,在學(xué)校草坪里飛馳著。
鄒老師站在一旁看著微笑。
外婆帶著兩個放學(xué)的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孩子們背著書包,在路上一邊跑一邊跳,不時將路邊的石子踢到路邊的水塘中。
男孩見路邊有棵大樹,樹洞突然飛出一只小鳥,一會兒又飛回樹洞了,男孩準備爬上樹去掏鳥窩。
外婆在一旁制止說:“樹洞里的是啄木鳥,不能捉。啄木鳥是吃蟲子的益鳥。”
姐姐在水塘邊喊:“弟弟快來,塘邊很多黑乎乎的大蟲子,快來捉?!?/p>
外婆走近塘邊指著黑乎乎的東西說:“這不是蟲子,是蝌蚪,青蛙媽媽的孩子,長大了幫農(nóng)民伯伯在稻田里捉蟲子,它們是益蟲,也不能捉?!?/p>
男孩問外婆:“益鳥、益蟲都不能捉,那有能捉的害蟲嗎?”
“有呀?!蓖馄烹S手捉了兩只蝗蟲,一人給一只說,“這是蝗蟲,它吃農(nóng)民伯伯的莊稼,還吃森林的樹木,它就是害蟲?!?/p>
男孩點頭:“以后我要消滅害蟲,保護益蟲?!?/p>
春香的媽媽與鄒老師在家中忙著家務(wù),兩位老人洗衣的洗衣,煮飯的煮飯,忙活著。
兩個孩子做完作業(yè),將課本、作業(yè)本放進書包。
孩子們跑到院子里,一個拿掃帚,一個拿簸箕,在院子里打掃衛(wèi)生。
兩位老人望著孩子,其樂融融。
雨天的傍晚,兩個孩子背著書包,被鄒老師接回家。
孩子們看著窗外的雨點,慢慢地背著:“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鄒老師問孩子:“這是老師教的嗎?”
兩個孩子同時搖著頭:“外婆教的?!?/p>
“你們能默寫嗎?”鄒老師問。
“能默寫?!眱蓚€孩子從書包里拿出草稿本,站在飯桌邊,一會兒就默寫出來了,一個錯別字都沒有。
鄒老師落淚了:“我在課堂上不該批評春香呀?!?/p>
鄒老師又聽到孩子們在背古文:“君子曰,穎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
鄒老師驚奇地問:“你們這么小的年紀,就會背古文?”
姐姐說:“這不是古文,是外婆給我們講的故事?!?/p>
鄒老師:“既然是外婆給你們講的故事,那你們知道什么是孝嗎?”
“百善孝為先?!钡艿軗屩f。
姐姐接著說:“孝與順,還有敬,三個字要連在一起。外婆講,孝敬父母、老師、所有的長輩,長輩說的事要順著去做,不要逆反而行,逆反而行就是逆子?!?/p>
鄒老師:“知書達理的人家啊,教育的孩子從小就知道講孝道。當年我怎么就……”
鄒老師呆呆地望著兩個孩子,見孩子打了一個寒顫,她忙給孩子換掉淋濕的衣服。
孩子們見外婆從遠處走來,他們飛一樣跑近外婆,回頭向鄒老師揮手:“奶奶再見?!?/p>
鄒老師站在門口,望著走遠的孩子,一直望得見不到人影,還在望著。
鄒老師站在家門外,自言自語:“怎么這幾天孩子們都沒過來呢,難道是孩子生病了?”
不一會兒,鄒老師看到兩個孩子背著書包朝校門外走來,她急忙走近孩子問:“怎么外婆沒有來接你們?”
姐姐:“媽媽來電話說,上學(xué)、放學(xué)不要外婆接送,我們自己上學(xué),自己回家?!?/p>
鄒老師:“那今天奶奶送你們吧?!?/p>
兩個孩子對著鄒老師搖手:“奶奶,我們不會迷路的?!闭f完,兩個孩子走出校門,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回頭喊著,“奶奶再見!”
鄒老師望著兩個孩子走遠,自言自語地說:“不行,我要送他們?!?/p>
弟弟跑在姐姐的后面,踢到一根木棍,一個踉蹌差點摔跤,他撿起木棍欲朝姐姐頭上打。
鄒老師急忙上去接住男孩的棍子說:“你怎么可以打姐姐?”
“奶奶,我不是打姐姐,她頭上飛來一只黃蜂,我想把黃蜂打死?!蹦泻⒑苡卸Y貌地說。
樹上有個黃蜂窩,弟弟好奇地一捅,成千上萬的黃蜂朝他們飛來。
鄒老師把兩個孩子護到懷里,而自己渾身上下都被黃蜂蜇了,很快,她手上、臉上都腫了。
弟弟拿著木棍朝奶奶身邊的黃蜂打去,不小心一棍子打在了奶奶的頭上。
鄒老師喊了一聲:“哎喲!”
農(nóng)家大爺遠遠看到,舉著火把趕來了,手中的火把朝黃蜂群燒去,燒死的黃蜂紛紛掉到地上。
外婆在不遠處急忙朝這邊跑來,跑近看到地上死的黃蜂,問:“這是誰惹的禍?”
“爸爸講了,我是大男子漢,要有膽量,要天不怕地不怕?!钡艿軟_到姐姐身邊,“我敢捅馬蜂窩,你敢嗎?”
外婆牽過兩個孩子的手。
鄒老師“哎喲,哎喲”不停地哼著。
外婆:“鄒老師,我陪你去醫(yī)院吧。”
鄒老師:“不用了,趕快把孩子帶回去,天涼了得給他們加衣服?!蓖麄冏吡藥撞?,還在囑咐,“黃蜂驚嚇了孩子,要給他們安神……”
農(nóng)家大爺將鄒老師扯起來:“快走吧,我送你去醫(yī)院?!?/p>
農(nóng)家大爺將鄒老師送到了家門口,大爺正要轉(zhuǎn)身。
鄒老師:“醫(yī)院都送了,你不送我進屋嗎?”
農(nóng)家大爺幫忙打開門,扶著鄒老師進到屋子里。
農(nóng)家大爺剛剛坐下,看到他幾十年前丟到她家的那套衣服還放在玻璃柜里。農(nóng)家大爺:“犟妹子,你把我的衣服留到現(xiàn)在,不容易?。 ?/p>
鄒老師:“你知道我為什么把你的衣服留到現(xiàn)在嗎?就賴你那一次寵慣了我。潑你的泥,潑你的水,你都不還手,因此我養(yǎng)成了逞強好勝的性格,與丈夫幾十年磕磕碰碰,從不讓步,現(xiàn)在想來后悔死了。我要找你算賬,當時不該慣著我,不該慣著我呀?!?/p>
“那次慣了你,現(xiàn)在還要我寵嗎?”大爺笑著說。
“就是要你寵,才要你送我回家。你的老伴走了多年了,我的丈夫也去世多年了,小時候的犟妹子,成了現(xiàn)在的弱妹子了,你還敢寵嗎?”鄒老師望著大爺微微笑著說。
大爺:“我兒子、兒媳婦一直要我找伴,我一直未找……”
兩位老人笑得很開心。
桂香走進客廳,她見兩位老人在屋里笑著,連忙退出去。
“桂香,你有事找我呀?”鄒老師連忙從屋里走出來。
“你有事,我先走了?!贝鬆斚蜞u老師說道。
鄒老師:“你忙完要來呀,我還痛著,茶不能到手,飯不能到口?!?/p>
大爺走了。
鄒老師問桂香:“什么事找我?”
桂香的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繼而大聲哭了。
鄒老師:“桂香,怎么哭了,誰欺負你了?”
“老師,我離婚了!我知道文虎還沒有結(jié)婚,我們?nèi)绻叩揭黄穑芡鈫??”桂香懇切地問道?/p>
鄒老師想了一會,問:“你的孩子呢?”
“他爸帶走了,房子、車子都給我了。我要是與文虎結(jié)婚,我們不需要購房,也不需要買車了?!惫鹣阏f。
鄒老師思索一會兒說:“既然孩子他爸帶走,把那么多財產(chǎn)分給你,他的心腸還不壞。你們是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怎么可以輕易離婚?。 ?/p>
桂香嘆了口氣:“當初我與孩子爸爸的婚姻,都是我媽出的主意。那時孩子的爸讀研,畢業(yè)找了一份年薪三十多萬的工作,他很敬業(yè),在單位走紅,他家離我外婆家不遠,我媽東串西串把我們串到一起了,我是先懷孕了……誰知道結(jié)婚后,他不但酗酒打人,還勾引女人,把我甩了……”
鄒老師:“這次如果你跟文虎結(jié)婚,你媽能同意嗎?”
桂香:“是我媽要我硬著頭皮來的。我與文虎結(jié)了婚,春香一胎能生兩個孩子,我是學(xué)醫(yī)的,用試管做個胚胎,一胎生三個可以嗎?”
鄒老師:“可不要那么多,一個孩子就夠了。只要你們能過得幸福,我就放心了?!?/p>
“媽,媽?!惫鹣汔锹曕菤獾睾?,“您一千個放心,我和文虎好好過日子,不會惹您生氣的?!?/p>
鄒老師拿出手機:“我給文虎打個電話?!钡龑⑹謾C拿在手上很久,思考著沒有撥號。
桂香見鄒老師拿手機沒有撥電話,急了,連喊:“媽,媽。您給文虎撥電話呀,您撥呀!”
文虎拖著行李箱,提著手提袋走著。
桂香在梳妝臺前化完妝,她左一件右一件地拿著衣服在身上試穿。
桂香將一件紅上衣穿在身上,望著下身的綠色短裙,笑著說:“紅配綠,看不夠?!彼ь^看到窗外,文虎拖著行李箱,提著手提袋在她家不遠的路上站著,還從手提袋里拿出兩個紅本。
桂香自語著:“那一定是結(jié)婚證!”她高興得穿上高跟鞋,急忙往門外跑。
桂香朝文虎追去。
剛走上大路,桂香見春香牽著兩個孩子走在前面。
眼看就要追上春香,桂香身子一歪。
高跟鞋的一只鞋跟斷了。
桂香身子一偏,倒在路邊的樹上,紅上衣被樹枝刮了一個洞,臉上被樹枝劃了一道血痕。她從包里拿出小鏡子一照,失聲地說:“我成丑八怪了!”
文虎回到家,見到母親,忙從手提袋中拿出結(jié)婚證交給她。
桂香沖進來伸著手急忙說:“結(jié)婚證是我的,我的!”
春香站在桂香對面,不急不忙也伸著手說:“結(jié)婚證是我的。”
桂香氣憤地問春香:“你的孩子是誰的?”
春香微微地笑著:“我和文虎的。”
桂香見兩個孩子靠在鄒老師懷里甜甜地喊著“奶奶”,春香也喊“媽”。
春香轉(zhuǎn)身對桂香說:“老同學(xué)請坐,今天能來我家是貴客。咱們洞庭湖有句俗語,婚姻相配,浪打不退!”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