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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文二十七歲了

      2018-11-14 09:05:15李泉
      山東文學 2018年7期
      關鍵詞:蘇文蝸牛面包

      李泉

      蘇文說他們住的小區(qū)就像個大劇場。人們覺得有道理,又覺得這種概括應該由成年人來完成,蘇文一個12歲的小屁孩,思維還挺雜。有人問他原因,他老于世故地回答:你自己看唄。蘇文說完就轉身離開,回家吃飯。

      蘇文午飯剛吃了一半,樓下響起了口哨聲,很清脆,很銳利,如同躥起了魔曲。蘇文知道是羅開,吃飯的速度就明顯加快了,兩個腮都鼓了起來。王燕立馬起了疑心,王燕用竹筷敲著瓷碗警告兒子說:再去胡鬧,小心你爸爸敲斷你的腿。

      蘇文一點兒不在意母親的話,他知道父親絕對不會真的敲斷他的腿,如果會的話,他昨天就該這樣做了。

      蘇文他家住的是4號樓,一單元,樓底住著楊老太太。楊老太太很胖,說話嗓門和她的身體一樣胖大,蘇文給她起了個很解恨的名字:面包蟲。本來,蘇文根本不屑和楊老太太這樣的人打交道,但楊老太太好幾次干涉了他們的游戲,這讓他們很惱火,更讓他們窩心的是,誰也想不出好辦法懲治一下楊老太太。有一次,他們在樹下折磨一只面包蟲,這是一種很圓很胖的蟲子,白顏色,很像一只小面包。他們興致勃勃,卻誰也說不清為什么要折騰這只無辜的小蟲。他們把一個小木棒當作刀片,在面包蟲身上割來割去,被碾碎的面包蟲并沒有立即死掉,只是在地上劇烈地扭動。暴力帶來的快感提醒了他們,蘇文把面包蟲的稱號送給楊老太太時,他們已經感受到了懲治楊老太太的愜意。

      說一說昨天的事情。

      昨天下了雨,悶熱的氣溫降低了,人們精神一振。涼下來的氣溫加上滿世界的雨水,吸引了蘇文和羅開他們,他們精力充沛,在外面四處游蕩。現(xiàn)在是8月中旬,再有半個月他們就升入中學了,他們想不出中學會是什么樣子,他們也不愿意進行空洞的想象,只是抓緊最后的暑期,變本加厲地進行他們的游戲。他們在外面被雨淋著,沒有打傘,也沒有其他的遮雨工具。他們全身濕透了,正在發(fā)育的身體小樹苗一樣,涼涼地吸著潮氣,泛著甩不開的黏膩。他們毫無目的地奔跑著,跑到草地邊的時候,他們看見了羅開的姐姐羅娟。

      羅娟正在訓斥一個白白凈凈的男人。男人舉著一把粉色的雨傘,他試圖將雨傘罩在羅娟的頭上,而羅娟躲避的正是這把雨中的傘。男人很執(zhí)著,羅娟退一步他緊跟一步,一臉迷茫與關切。他不明白羅娟為什么心甘情愿地被雨淋著。羅娟煩透了這個好心過度的男人,她拉開背包,從里面扯出了一把折疊傘,準備用手中的傘擊退男人的傘。正在這時,弟弟羅開和蘇文落湯雞一樣地跑了過來,羅娟立刻看到了救星。羅開和蘇文手腳并用,幾下子就把男人打敗了。他們把男人的雨傘扔到了草地中間的假山上面,在男人委屈的嚎叫聲里,蘇文和羅開他們滿足地跑掉了。

      男人是一個瘋子,幾年前女朋友失蹤了,他就瘋了,從此后不分晝夜地在小區(qū)內游來蕩去,專門盯梢年輕的女孩子。但他從來沒有任何野蠻行為,很多時候他會唱歌,他的歌聲很悠揚,一點不像個精神上出了故障的人唱出來的。所以,盡管被盯梢的女孩子討厭他,卻沒有人感到害怕,把瘋子的雨傘扔掉以后,在他的嚎叫聲里,蘇文和羅開跑到了4號樓跟前,他們準備穿過4號樓,再拐兩個彎,到高臺子那邊,看看那些貼在墻上的小廣告淋壞了沒有。小廣告花花綠綠的,上面站著美女,一律穿得很少。蘇文他們不關心廣告內容,只看美女半露的身體。過了高臺子,就會看到孤零零的一個小房子,那是他們真正要去的地方,那里遠離人群,是他們的秘密堡壘。

      一只老母雞阻止了他們的行動,老母雞是面包蟲養(yǎng)的。

      老母雞被囚在一個鐵絲籠里,看到鐵絲籠的一瞬間,蘇文和羅開情不自禁地渾身一抽搐,他們無法用眼睛測出它的尺寸,只是活靈活現(xiàn)地看清了母雞的痛苦。母雞的體積要超出鐵絲籠的體積,也就是說,母雞的身體比鐵絲籠要長,母雞的身高也要超過鐵絲籠的高度,這樣的空間讓它在里面站不直也躺不直,只能彎曲著雙腿堵在里面??蓯旱拿姘x,她不光折磨小孩子,她還折磨動物。母雞的狀態(tài)使蘇文一下子就想起了在課堂上舉著雙手罰站的情景,那種滋味,別說一節(jié)課,哪怕只有10分鐘,胳膊腿就不知該往哪放了。母雞的狀態(tài)使他們果斷地走進了院子,面包蟲竟然忘記了鎖門。

      老母雞沒有在意兩個少年的入侵,木著眼睛半蹲著,甚至能看到它緊皺的眉頭,盡管找不到它的眉毛長在哪里。蘇文靠近它,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鐵絲籠的小門,小小的門上有一個小鐵鉤,小鐵鉤將鐵絲籠掛牢。蘇文把小鐵鉤撥弄了幾下,它啪嗒一聲就開了,蘇文立刻伸出手拯救母雞。

      面對從天而降的幸福,母雞缺乏及時地把握或覺醒,它不但不懂得配合,而且連連大聲地喊叫,用它尖硬的長嘴咬了蘇文正在幫助它的手。蘇文不能不憤怒,立刻將最初的解救變換了方式。羅開扶牢鐵絲籠,蘇文用力將母雞扯了出來。他一只手抓緊它的翅膀,一只手去擰它的腦袋,試圖將它的腦袋塞到它的翅膀下面,就像小時候在鄉(xiāng)下奶奶做的那樣。奶奶做得很神,她先在地上畫出一個十字,然后將雞腦袋輕輕一擰,塞進它的翅膀里面,再把它放在十字上,母雞就沉沉地睡去了,它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樣。然而,一旦將它輕輕一提,它就立刻神氣活現(xiàn)了。蘇文已經好幾年沒有體驗那種把戲了,這只倒霉的母雞給了他機會。然而,這只倔強的母雞很不一般,也許是長久的壓抑終于得到了釋放,蘇文和羅開兩人合起來也不是它的對手。就在他們手忙腳亂的時候,面包蟲的腳踢在了他們的屁股上。

      面包蟲掐住蘇文的脖子直接找上了家門,她粗大的嗓音驚動了整個樓洞。

      蘇文的父親正在清理下水道,父親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著兒子的臉吼道:再去胡鬧,小心我敲斷你的腿!父親的手臂晃動不止,骯臟的污水順著手套滴滴答答地落滿了地板。

      第二遍哨聲響起時,蘇文喝下了最后一口湯。趁王燕走進廚房的空當,蘇文快速溜出了家門,一邊下樓梯一邊抹著嘴巴,他認為抹得很干凈的時候,正好跑到了樓下,羅開等在那里,羅開的身邊站著馬丁和小哲。他們的臉皮紅通通的,鼻尖上沾著細小的汗珠。

      蘇文朝著羅開問:帶來了么?羅開回答說,帶來了。蘇文簡潔地說了一個字:走。四個人向著他們的堡壘直沖而去。

      他們朝著前面跑,拐了兩個彎,來到了高臺子跟前。這個高臺子前幾年發(fā)揮過不小的作用,比如說開各種各樣的會,節(jié)目演出等?,F(xiàn)在,除了小孩子在上面胡作非為以外,已經沒有多少用處了。蘇文他們看重高臺子東邊的小房子,關于那個小房子,誰也說不清它是干什么用的。小區(qū)流傳著一種說法,講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由于被男人拋棄,她自己用一條繩子吊死在了里面,都這樣傳說,卻沒有誰能夠講得更準確一些,便越傳越有懸念,致使沒有人敢走近那個陰沉的小房子。成年人的態(tài)度成全了蘇文他們,從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將小房子當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從高臺子跟前跑過,蘇文他們進入了領地,進入了小得像個廁所的房子。蘇文沒有忘記將一大團帶刺的鐵絲堵在門口。小房子沒有門,蘇文認為這是小房子唯一的缺陷,但這唯一的缺陷絲毫不影響他們對小房子的熱愛和依賴。

      蘇文迫不及待地接過了羅開的撲克牌。這可不是一般的撲克牌,上面印著赤裸裸的人體,精美的畫面細致得連每一根毛發(fā)都清晰可觸,男人女人在一起的場面觸目驚心。他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了人類最本質也最真實的一面,他們知道,這正是他們的父母或其他成年人想盡辦法糊弄他們的事情。他們大睜著眼睛,感到眼珠子就要躥火一樣。他們用帶著茸毛的小手,在那些人體上一遍一遍地摩擦著,如同撫摸著自己正在覺醒的身體。

      夕陽將高臺子的陰影投射在小房子跟前,附近的樓房里傳來剁肉餡的聲音,咚咚咚如同戰(zhàn)鼓。一陣悠揚的歌聲飄然而起,是瘋子獨特的歌聲:回來吧,飛走的蝴蝶,回來吧,回來吧,回來吧……

      他們互相望著,然后低頭,先是猶疑,然后果斷地將手伸向了還未發(fā)育成熟的器官,第一次集體做出了關于成長的事情。伴隨瘋子永無止境的歌聲,他們將稀薄的液體噴在了白紙上面。他們相互傳看著白紙,還湊到鼻尖使勁地聞。那是一種無法說清的味道,跟他們以前聞過的任何氣味都不一樣。

      離開之前,他們完成了最后一個儀式:蘇文劃著一根火柴,點燃了他們浸濕的白紙?;鹧嫒计鸬乃查g,他們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歡呼。歡呼聲底氣不足,歡呼過后有了一瞬輕松之中的空茫。

      天色已經黃昏了。

      黃昏里走來了一個人,是一個男人。男人像一只小小的甲殼蟲,緩緩地從他來的地方向高臺子移動。他的“走”非常特殊,不同于常人,因為他無法站著走,而是坐在地上走。他的屁股底下墊著一塊很厚的橡膠皮,兩條腿在前面,兩只手在后面;走的時候,后面的兩只手伸到前面一撐地,然后屁股跟著挪一下,兩條腿隨著往前一挪,他的身體便前進了幾公分,這一步就算完成了,接下來再用同樣的動作走出下一步。他的腰間系著一條寬寬的軍用皮帶,皮帶連接著身后的一個木箱,木箱底端有四個小輪子,隨著他的前進,木箱的小輪子跟著滾動,在地面摩擦出隆隆的響聲,如同行進著一支大部隊。

      遠道而來的男人接近了高臺子。他一邊緩緩挪步一邊聚起目光朝前方望去,他看到了路燈下的四個少年,四個少年的身影晃動了幾下,然后就不見了,他收回目光四處觀察。

      幾分鐘的思索后,他貼著高臺走近了小房子。對于一個到處漂泊的流浪者,突然出現(xiàn)的小房子帶來的喜悅是無法言說的。男人的臉色在黃昏里亮得像是一顆小星星。

      第二天,蘇文、羅開、馬丁、小哲,四個少年重新聚集在了陽光下。氣溫很高,空氣黏稠,樹上的知了亂出一片噪音。他們抹掉臉上的汗珠,將背心揪起來,對著肚皮一扇一扇的,試圖制出一點涼爽。蘇文朝著羅開詭秘地一撇嘴,羅開會心地一笑,然后帶著笑意去看馬丁和小哲,馬丁和小哲對著面孔一擠眼,他們共同笑了,臉上都滲出了濃厚的紅暈。

      馬丁瞅著羅開的口袋問:今天帶了么?

      羅開不回答,拍打著自己的口袋反問馬丁:你說呢?

      馬丁臉更紅了,他對著小哲說:你說呢?小哲也對著馬丁說:你說呢?

      三個人一起朝著蘇文,蘇文故意不看他們,他的面孔朝著天空。天上藍得發(fā)白,空空的很是遙遠。蘇文做出了一種思考的狀態(tài),緋紅的面皮下往外涌動著難以言說的心緒。

      這時,路對面走來了羅開的姐姐羅娟,羅娟身邊貼著一個瘦瘦的男孩子,男孩子舉著一把透明的小傘,為羅娟遮擋毒辣的陽光。羅娟緊緊靠在男孩子身上,臉上掛著旁若無人的笑容。羅開弄不清姐姐何時交了男朋友,有了些不可思議的忿然。他把羅娟拉到一邊說:你給我們一人買一個甜筒,我就不會告訴老媽。羅娟朝著蘇文他們看了看,想起了前幾天為了她,蘇文和羅開曾經欺負了瘋子。羅娟嘻嘻笑著說沒問題。

      羅娟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甜筒。甜筒分別握在四個人的手中,爽爽的氣流順著手指尖彌漫了全身。羅開伸舌頭在甜筒上舔了一下,目送著羅娟還有那個和她靠在一起的男孩子,問蘇文:羅娟的男朋友怎么樣?

      蘇文朝著遠處掃了幾眼,很響亮地吹了一聲口哨,然后低下臉朝著甜筒猛的咬了一口,像以往那樣說:走!嘴里的冰激凌讓他有些口齒不清。

      小房子跟前有些異樣。門前的鐵絲上掛著一件男人的衣服,一條毛巾,還有一些莫明其妙的布料。這些東西暴曬在陽光下,可以看到蒸騰而出的絲絲熱氣,這些暴曬的東西告訴他們發(fā)生了意外。羅開帶頭向房內探索,里面黑乎乎地看不清楚,不過,他們聽到了一種聲音,是睡眠的聲音,也就是平時所說的鼾聲。他們順著鼾聲躡手躡腳地進入了房內,連他們自己也弄不清為什么要走得如此小心翼翼。由于外面的陽光太強烈,他們的視線不能一下子就適應,等到眼睛眨過幾次后,他們看見了地上躺著的人。說是“躺”,只是一種約定俗成的概念在起作用,眼下的睡眠者實在算不上躺著,他很像是攤在地上的垃圾,然而,不管他的睡姿如何,他的狀態(tài)顯示著他睡得相當踏實,鼾聲無憂無慮,有起有伏,透著一種疲憊過后的放松與滿足。

      這是一個入侵者,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必須立即將他弄走。

      蘇文朝著地上喊:嗨!這一聲沒有起作用,蘇文重新喊:嗨嗨,醒一醒!蘇文的第二次呼喊比第一聲要高許多,鼾聲仍然不能停下來。蘇文對其他三個人說:我數(shù)一二三,我們一起喊。蘇文數(shù)過三下后,四個人一起大聲喊道:嗨嗨嗨,敢死隊來了,快醒一醒!

      鼾聲猛然停滯,他們屏住氣息,等待他從夢中走出來。然而僅僅幾秒鐘,鼾聲重新響起,比剛才更加錯落有致。他們開始煩了。羅開抬起了腳,他想把這個人踢醒。就在他剛要踢下去的時候,卻突然很膽怯,他猶豫著放下了自己的腳。蘇文拿起了地上的一把小鐵錘,又拿起了一塊小鐵皮,蘇文用小鐵錘猛力敲在鐵皮上,發(fā)出了鑼鼓一樣的聲音。這一招很靈,鼾聲戛然而止。在他們的注視下,地上的人粘粘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蘇文立刻就看到他有一雙不一般的眼睛,眼窩很深,目光不動聲色,卻像藏著針刺一樣往外透著涼氣。

      蘇文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朝著他的眼睛說:嗨。

      羅開也朝著地上說:嗨,這是我們的地盤。

      地上的人仰視著四個突至的少年,身體卻一動不動。蘇文往前走了一步,將從外面射進的光線擋住了,立刻有了一片陰影。蘇文剛要開口,羅開指了指他的嘴邊,示意那里粘著污垢。蘇文抬手抹了幾把,是甜筒殘留的巧克力醬。蘇文把嘴抹干凈了,借著自己制造的陰影,居高臨下地說: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得離開。

      地上的人動了幾下,他要起身了,他用手臂撐著地面,彎曲著雙腿,他的動作顯示了他不同一般的軀體。小哲甚至做出了要幫他一把的架勢。還沒等到小哲靠上去,地上的人快速地坐了起來,快得令人心中發(fā)毛。他筆直地坐在地上,放開他不同一般的眼睛,打量著要與他交戰(zhàn)的少年。

      少年如同背書一樣,異口同聲地說:這是我們的地盤,你必須馬上離開!

      坐著的人什么也不說,他的鎮(zhèn)靜使他們感到吃驚,他接下來的動作更讓他們忘記了呼吸。直到他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挪地走到墻角,伸出手端起了大大的瓷缸,在他咕咚咕咚的喝水聲里,他們還沒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們開始意識到,有一個問題橫在了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與他們之間。從有記憶以來,除了他們四個,任何人想靠近小房子,都是一件比上天還要難的事情,眼下這個坐著走路的人卻使他們措手不及。

      應該說,對付這樣一個入侵者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簡單得如同對付一只蝸牛;而正是這種過于簡單的狀態(tài)使他們感到別扭,因為正是這種表面上的簡單使他們無從下手。

      他們決定退出,這種退出是暫時的,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眼下他們需要避開這個怪物,研究一個能出奇制勝的對策。

      他們根據(jù)怪物的狀態(tài)給他起了一個名字:蝸牛。

      蝸牛是一個四處流浪的手藝人,除了配制鑰匙,他還會修理雨傘鋁鍋之類的生活用品,他的到來很快就在小區(qū)傳遍了。小房子跟前扯起了一個布篷,不斷有女人拿著需要修理的物品靠近布篷,她們有說有笑,根本就忘記了關于小房子內吊死過漂亮女人的傳說。她們的笑聲鼓舞著蝸牛,那雙特別的眼睛里光閃光閃的。

      女人們的笑聲和蝸牛閃著亮光的眼睛,一點一點地打擊著蘇文他們的信心,他們實在弄不明白,一個坐著走路的人怎么會讓她們如此興奮。他們甚至還看到了王燕。

      首先看到王燕的是馬丁,馬丁指著遠處越走越近的王燕對蘇文說:蘇文,你看你媽。蘇文轉過臉,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的母親。王燕手中拿著一個發(fā)烏的鋁鍋正朝著布篷這邊走過來。蘇文知道那個鋁鍋放在陽臺上已經有好幾年了。手拿鋁鍋的母親使蘇文產生了一種自卑感,他的臉唰的漲紅了。他粗暴地一揮手說走!他們剛剛跑動腳步,王燕的喊聲就在背后響起:蘇文你去哪兒?再去胡鬧,你爸爸就會敲斷你的腿!蘇文在母親的喊聲中疾馳而去。

      他們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大樹前。氣溫更加高漲,他們的背心都讓汗水泡透了,又悶又熱中,他們不知道接下來該干什么。有些輕風及時地吹過,短暫的涼風鼓舞著他們在樹下坐了下來。

      羅開掏出了撲克牌。他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一張張地盯著看。54張撲克牌,精美的畫面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神秘,但是他們依然熱血沸騰,連頭發(fā)梢都燃起了火花。

      歌聲猛然響起,嚇得他們一哆嗦,手中的撲克牌嘩啦嘩啦地散落在地。他們一邊慌亂地撿拾,一邊回臉張望,看到瘋子正在旁若無人地忘情高歌。他筆直地站立著,目光空靈地凝視遠方,臉上糾結著濃郁的舞臺情緒。悠揚的歌聲飄散在無處不在的陽光里,子彈一般擊打著他們的胸膛,他們不由自主地默默肅立,沒有像以往那樣訓斥瘋子,只是極想隨著瘋子一起大聲吼叫。

      幾天過去了,蘇文他們還是沒有辦法奪回地盤。

      沒有想到,給他們制造機會的竟然是面包蟲。

      面包蟲甩著一串鑰匙一扭一扭地走近小房子,她將其中的一把摘下來交給了蝸牛。蝸牛把需要配制的鑰匙夾在一個叫電子器的工具上,機器在他的操作下開始尖叫。

      蘇文他們混在機器的尖叫聲里靠了過去。他們知道蝸牛接下來要做的是用銼刀打磨新配制的鑰匙,小小的銼刀三銼兩銼,一把閃著亮光的新鑰匙就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

      機器的尖叫還未徹底停止,蘇文他們已經又跑遠了。蝸牛從電子機器上取下鑰匙,他拿著它看了看,轉臉去找銼刀,他在平時習慣存放銼刀的地方沒有找到。他抹了幾下臉上的汗水,在自己的身體周圍翻來覆去地尋找。最終并未找到。他對面包蟲說,你先拿回去試試能不能打開鎖,如果不行你再回來找我。面包蟲歪著面孔接過鑰匙,疑慮地走開了。

      面包蟲的背影剛剛消失,蘇文他們就歡天喜地地跑到不遠處去買冰激凌。

      他們舉著雪糕返回時,聽到面包蟲正跟蝸牛大聲地吵嚷,她掐著自己粗壯的腰,根本不容許蝸牛插話。蝸牛萎縮在她的腳下紅著臉辯解著,話聲極小,只有他自己能聽見說的是什么。

      面包蟲大概吵煩了,她撇著嘴角轉過了身,一邊離開一邊說,都說你的手藝高,我看一點兒不怎么樣。蝸牛朝著憤然離去的面包蟲梗著脖子,額頭上的青筋鼓鼓的,他面紅耳赤地說:不是這樣的!面包蟲像凱旋的將軍一樣昂著面孔走在陽光里,突然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胖胖的身體趔趔趄趄地連續(xù)搖晃,差一點就倒下去。

      這一幕被蘇文他們看得清清楚楚,面包蟲和蝸牛的爭吵給他們帶來了喜悅,兩個敵對的人都生氣了,他們的壞情緒將四個少年的信心激發(fā)了起來。

      四個少年的行動在繼續(xù)。

      黃昏,他們藏在遠處,目送蝸牛一挪一挪地去了附近的小超市,等到那個小小的軀體被超市的門吞進去了,他們立即闖進了小房子。蘇文點了隨身攜帶的小蠟燭,亮起的火苗使他們看清了屋內的一切。剛剛幾天時間,小小的堡壘已經容納了他們不能忍受的東西。屋內零碎的擺設和彌漫的陌生氣息,毒氣一樣地刺激著他們的視線與情緒。他們帶著激憤與惡意飛快地行動起來。撤離的時候,馬丁將兩只很特殊的小蟲子悄悄地留在墻角落。

      第二天午餐以前,面包蟲粗大的嗓音一直響到了樓上,她的話使蘇文豎起了耳朵,他跑上陽臺朝下面觀望。一個長相清秀的女人正跟面包蟲站在一起,她領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皺著眉頭一邊聽面包蟲聒噪,一邊和面包蟲說著她的事情。幾句話下來,蘇文將她們的談話內容弄清了。女人昨天將自己需要修理的雨傘交給了蝸牛,但她今天沒能及時取回,不是蝸牛沒有修好,而是他給弄丟了。面包蟲大著嗓門說:我早就看出這人不地道。

      五分鐘后,蘇文的口哨聲在羅開的樓下快活地響徹。然后,他們帶著哨聲一路逼近小房子,逼近蝸牛。

      蝸牛筆直地坐在小房子門前,毒辣的陽光穿透布篷,死死地曬著他瘦硬的軀體。他順著鼻梁盯著自己的影子,一動不動,像是打坐的禪僧。

      一個彎著腰走路的老頭走近了小房子,老頭將一把鑰匙舉到蝸牛眼前。蝸牛不說話,抬手一擋,老頭說,我需要配一把鑰匙。蝸牛目不斜視地說,我已經不干了。老頭很不知趣,繼續(xù)將鑰匙舉在蝸牛面前說,我要配一把鑰匙。蝸牛重新用手一擋,一字一板地說,沒聽清楚么?我已經不干了。老頭愣了一下,他看清了蝸牛臉上的憤慨,同時發(fā)現(xiàn)他的手臂上面突起著好幾塊紅腫,很醒目。老頭知道他被一種叫土蛇的蟲子傷害了。老頭不再堅持,收回自己的鑰匙,轉身慢騰騰地離去。

      蝸牛繼續(xù)盯著自己的鼻梁,他猛然抬起眼皮,眼光唰的一聲射到了前方30多米處。蘇文他們正靠著高臺子,四個少年毫不畏懼,懶洋洋地迎住了蝸牛的目光,然后吹起口哨,哨聲尖利而怪異,如同戰(zhàn)斗號角。

      哨聲將重新返回的老頭嚇了一大跳,他瞇著眼睛朝著哨聲響起的地方看過去,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好不去看。他走近一直曬在陽光里的蝸牛,將一包牛奶遞到他的眼前。蝸牛頭也不抬地說:我自己可以買。老頭說:不是給你喝,用它抹在被蜇的地方,很快就會消腫的。蝸牛接過了牛奶,用牙咬開包裝,將稠稠的奶液往疼痛的地方涂抹,老頭幫他抹了后背。蝸牛說,老人家,你是個好心腸的人,不是我不給你做,而是我的鑰匙模型全丟了,全丟了呀!老頭慢吞吞地說,我知道,我沒有怪你。

      又下了一場雨,雨很小,氣溫依然很高,空氣黏黏的,很不利落。有經驗的人說,沒下透,還得再下。果然,剛吃過中午飯,雨水如期而至,氣溫漸漸涼爽。

      小區(qū)的廣場上,小草地出奇地明媚,凋謝的花瓣借著雨水四處漂流,像是幾萬只昏昏欲睡的小船。瘋子的歌聲穿透雨霧,時高時低,時隱時現(xiàn),如同永無止境的炊煙。

      羅娟和她的男朋友靠在假山上,濕漉漉的頭發(fā)下面,黑黑的眼睛亮閃閃的。他們緊貼著身體,目光對著目光,不時地伸出各自的手為對方抹著臉上的雨水。響亮的口哨聲劃過耳邊,羅娟轉過面孔,帶著笑意目送著跑遠的蘇文他們。

      四個少年跑過草地,爬上了高臺,居高臨下地朝著小房子望下去。

      意想不到的景象驚呆了他們。

      蝸牛剛從小房子里面走出來,他全副武裝,一副遠行狀態(tài)。他坐在地上,屁股底下墊著一塊很厚的橡膠皮,兩條腿在前面,兩只手在后面;走的時候,后面的兩只手伸到前面一撐地,然后屁股跟著挪一下,兩條腿隨著往前一挪,他的身體便前進了幾公分。他的腰間系著一條寬寬的軍用皮帶,皮帶連接著身后的一個木箱,木箱底端有四個小輪子,隨著他的每一步前進,木箱的輪子緩緩轉動,在地面磨蹭出隆隆的響聲,如同雨中的悶雷。木箱被雨水淋濕了,呈現(xiàn)著醒目的丑陋和沉重。蘇文他們知道,木箱里裝著這個入侵者的全部家當,包括那些他們千方百計想藏匿和損壞的工具。這個木箱拖在主人的后背上,隨著主人被雨淋著前行。

      這個畫面使蘇文聽見了歌聲,是音樂課中一個女生唱的一支老歌,歌詞大意是這樣:門前有棵葡萄樹,輕輕搖動正發(fā)芽,蝸牛背著重重的殼,一步一步往上爬……女生唱得難聽極了,蘇文帶頭起哄,女生當場流了眼淚。拖著木箱的蝸牛在女生絕望的哭聲里轉了轉臉,蘇文看到他的鼻尖閃了一下,然后,蝸牛轉過鼻子繼續(xù)朝著前方,小小的頭顱在雨霧中越來越模糊。

      四個少年靜靜地望著,雨水模糊了他們的視線,直到蝸牛被雨霧吞沒了,他們的體內哪地方咯噔響了一下,然后猛然發(fā)出了歡呼。

      他們只是歡呼,沒有走進重新回來的小房子。

      他們感到眼中很潮濕,不知是雨水還是其他,就抬手在臉上亂抹,自己抹著不滿意,便又互相抹。他們一邊笑一邊互相觀望,蘇文看到三張?zhí)手晁哪樅苣吧埠芄之?。笑聲混著雨聲,像是電影中的畫外音,蘇文聽見了銀幕上壞人發(fā)出的假笑。

      瘋子撐著雨傘,無聲無息地走了過來,他筆直地站在一邊,臉上布滿祥和,溫情脈脈地凝視著少年們。

      他們笑著,雨水一直流進口中。他們在臉上胡亂抹著,越抹水越多。猛然,他們一起撲向了瘋子,在瘋子的一片混沌中搶過了他的雨傘,然后將雨傘甩上了小小的房頂。如果站在高處,會看到,粉色的雨傘很艷麗,就像開在房頂上的鮮花一樣醒目。

      任憑瘋子委屈地嚎叫,四個少年跑進了茫茫的雨霧,連他們自己也沒看到,他們跑去的方向正是蝸牛走去的地方。

      他們剛跑過樓角,看到老頭正在攔著蝸牛的去路。老頭曾用牛奶幫著蝸牛涂抹身上蟲咬的地方,被蝸牛稱作好心的老人。好心的老人在勸說著蝸牛,意思是先留下來,等雨停了再走。蝸牛這次沒有再說老頭“好心”,他用深邃的眼光盯著老頭,倔強地搖著腦袋。

      2017年秋天,我被女朋友甩了。我先是很沮喪,沮喪的主要原因不是女朋友甩了我,而是我沒了居住的地方。原先跟女朋友住在一起,是她姑媽家的房子,她不再是我女朋友了,我必須得離開。不光沒了住處,我也沒了工作。工作是我自己辭掉的,我不想與甩了我的女朋友再呆在同一個單位,看著她與另一個男人在我眼皮底下秀恩愛。

      沮喪之中我想,我還是有點骨氣的。而骨氣沒有任何實際效用,我必須得先找個住的地方,然后重新找份工作。

      我在一個挺舊的小區(qū)內找了個一居室,很小,大概不足20平米??偹惆差D下來了。整理物品的時候,我從一個小紙袋內抽出了一個小小的東西,是一把小銼刀。小銼刀有我的一半手掌大,像是個兒童玩具,卻沉甸甸的。這把小銼刀跟了我十五年了,它的質地很好,一直沒有生銹。

      小銼刀就像一個島嶼,我是個小船,在飄渺的海上看到了方向。

      我不再四處亂走尋找工作,很認真地在網上查找關于配制鑰匙的各種資料。面對電腦屏幕,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始終在倔強地閃爍。還有一座小得像廁所的小房子。那個有著傳說的小房子多年前就倒塌了,是它自己倒塌的。倒塌后人們看到的不是一堆廢墟,而是一個不小的坑。之所以看不到廢墟,是因為碎磚破瓦都被不小的坑吞了進去。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為什么要把一個小小的房子建在一個莫明其妙的坑上面。那個坑后來怎么樣了,我也說不清楚,因為我考上大學到了濟南,然后找了個濟南女朋友,然后又被女朋友甩掉。被女朋友甩掉我很沮喪,但我沒有成為瘋子,而是認為女朋友瘋了。

      沒錯,我就是蘇文。我已經27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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