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世海
牛二將锃亮的殺豬刀用一塊臟兮兮的布包好,然后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他牛叔,等等!”二旦老婆急了:“你再好好看看,確定這豬肉不行?”
牛二回過頭,嘆了口氣說:“沒錯,從顏色看,這肉一點也不鮮亮,肌肉及內(nèi)臟上還有許多米粒狀的囊包。我殺了一輩子豬,見得多了,還能騙你?”
“俺命咋這樣苦呢?辛苦大半年,好不容易盼到豬出欄的時候,還指望賣掉給剛上大學的孩子湊點學費,誰料到頭來……”二旦老婆絮叨著,不由眼圈一紅,哭了起來。
“事已至此,哭有什么用?”蹲在灶臺旁悶頭吸煙的二旦聽到妻子的哭聲,有些煩了,他站起身將煙往地上一扔,氣呼呼地轉(zhuǎn)身準備出門。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喊聲:“二旦在家嗎?”聽聲音,二旦知道是住在他家隔壁的李九老婆。
李九前年得病死了,他兒子在縣城打工。家里只有李九老婆操持著幾畝田地,日子還算過得去。二旦見李九老婆來了,返身又蹲在灶臺旁,不聲不響地點燃一支劣質(zhì)煙卷。
“聽說你家殺豬了?”李九老婆笑吟吟地說:“正好晚上我兒子回來,我想和你賒五斤肉。咱村人喂大的豬肉好吃,不像市場上那些注水肉,看上去順眼,吃著卻不放心!”
二旦盯著李九老婆,沒有出聲。
“你這肉咋賣?多少錢一斤?我先賒上五斤,等我兒子回來再給你錢?!崩罹爬掀判χf。
“九妹子你說哪里話,咱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價錢好說,賒多少斤都行,你先坐下,呵呵!”二旦老婆聽了,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她忙給李九老婆拉過一條凳子。
“不論你給多少錢,這肉不賣!”二旦吐了一口煙,突然向李九老婆甩出一句話。
“這咋回事?嫌我賒賬?”李九老婆聽后,不由一愣。
“別聽他的!”二旦老婆狠狠剜了丈夫一眼,陪著笑臉對李九老婆道:“他逗你呢,這家我主事,他說了不算。”
“你敢!”二旦聽了猛地站起身,怒視著妻子,蒲扇大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二旦老婆一哆嗦,便低頭不語了。
“這是咋了?”李九老婆望著二旦夫婦,一頭霧水。
“我說過了,這肉不賣,別說五斤,就是五兩都不行!”二旦提高嗓音,重復了一句。
“不賣算了!干嘛發(fā)這樣大的火?”李九老婆嘴一翹,拉著臉轉(zhuǎn)身走了。
李九老婆前腳剛走,村里的豬肉販子春生隨后進來了。
“我剛才見著牛二,他都和我說了?!贝荷f:“前些日子我想買你家的豬,你不賣,說想殺了留一點肉過年,剩下的賣了給孩子上大學湊學費,現(xiàn)在后悔了吧!呵呵,不過,咱明人不說暗話,豬既然已經(jīng)殺了,我愿意買走全部的豬肉,你出個價,賣多少錢?”
“不是不給你面子,這肉真不能賣!”二旦說:“你知道這是啥肉?這是米豬肉,不知情的人吃了,會出事的!俺一輩子沒坑害過人,咋能做出這種事?!?/p>
“正因為我知道是米豬肉,才專程上門和你談的。”春生說:“你放心,我收購回去絕不賣給別人食用,我有別的用途?!?/p>
“啥用途?”二旦有些吃驚。
“我朋友剛開了一個廠子,專門收購質(zhì)檢不過關(guān)的豬肉,用它們提煉工業(yè)用油。你這豬肉我看了,能值這個數(shù)。你如果愿意,我立馬付款。”春生邊說邊伸出兩個手指頭,在二旦夫婦眼前晃了晃。
“真的?”二旦有點不太相信。
“咱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我騙你干啥?”春生笑著,回手遞給二旦一支煙卷。
“那成!就這樣定了!”二旦吐著煙,想了想,終于點頭。
“這下好了!總算沒白忙活。孩子的學費不愁了!”二旦老婆聽了,抹著紅腫的眼睛笑了。
春生將肉拉回自家院子,他老婆不解地問道:“明知道這是米豬肉,你咋還買回來,腦袋進水了咋的?”
“唉!你嘮叨啥哩!”春生說:“咱村誰不知道二旦家供兩個孩子讀書,日子過得緊巴。二旦為人善良老實,又死要面子,我若不編煉油的謊話,他寧可埋了,也不會把豬肉賣給我。咱家現(xiàn)在的日子比他強百倍。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家有了難處,咱哪能眼睜睜看著不管?”
春生邊說邊取出鐵鎬,走向院中央那棵胳膊粗的桃樹。
“來,搭把手,幫我挖坑,把肉埋到樹下去做肥料?!贝荷f:“你等著看吧,明年秋天這樹一定會結(jié)出許多又大又甜的鮮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