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文
在村口獨自溜彎的父親
一不小心就溜進了
桑樹林的墓地
愣神、打盹、腳步蹣跚
季節(jié)再也無力喊回他
農(nóng)耕小調里的乳名
那些忙碌在宗教里的香火
讓父親內(nèi)心的漩渦
永遠隔著一層冰
我知道年輕時的父親
曾被一把桑葉綠出
滿腹經(jīng)綸的遼闊
當土地年復一年
翻出生命的紅潤
父親真的感到自己老了
老到面對火燒火燎的農(nóng)事
一次次束手無策
當他站在一場春雨里
還想和種子賭一把時
才知道自己的賭注越下越小
小到只剩下
倒春寒里的一計湯藥
小到只剩下
甘草瓶底的幾聲咳嗽
一段桑根雕成的蟋蟀
在秋夜叫醒了絲綢的光芒
它來自外婆遷移的墓地
光華褪盡,躲過老家的炊煙
一次次向我的刻刀傾訴
它的蒼桑歲月,當我年少
只記得桑葚的紫甜
一次次把饑餓趕進桑林
把外婆當成了上山的蠶……
年輪和溝壑
在重巒疊嶂的意念里
難舍難分,我的刀工
盡管嫻熟,但筆尖無法
讓消逝的青春
以根的方式叫醒
外婆密不透風的睡眠
叫醒外婆
耗盡魂魄的滄?!?/p>
人生最后的驚喜
是用文字埋藏自己
留一行懷念的詩句
陪伴墓碑永久地站立
選擇鮮花按響春天的門鈴
選擇松柏做沉默的鄰居
讓靈魂永遠保持開花的姿態(tài)
讓我曾經(jīng)感天動地的抒情
隔著一層黃土呼吸
看透了歲月沉沉的風云
明白了清明磅礴的淚雨
我就知道自己活著的每一天
都必須讓靈感里的文字
發(fā)光發(fā)熱、干干凈凈……